長生不死，必然會有相對應的代價。

米克里歐這麼說。

米克里歐已經活了很久、很久。

在他的世界裡，天族是擁有漫長到不見盡頭的壽命的存在。

門的對面引人無限幻想。

但是當他們看見從那裡爬出的生物的時候，就瞬間明白，米克里歐為什麼會說規則扭曲。

因為真的是怪物。

在這裡看過去，門的對面，那些生物很正常。

即使有些不同於認知中的生物，但那好歹是異世界的生物，所以完全沒有那方面的認知問題。

但是當他們穿過來的時候，就不是他們所看見的，原先的模樣。

那是徹底的變形。

「把他們推回去……能救他們嗎？」

「不能。」否決掉，「推回去後，是直接在那裡死掉。」

因為被扭曲的規則無法被修復。

「門要怎麼關上？」

「毀掉楔子。」米克里歐正在尋找他要找的東西，「就是那個。」手杖指著天花板一個巨大的金屬物。

「會引起災難嗎？」

「看情形。」米克里歐看著他們，「頂多是發生一場爆炸。」但爆炸規模不保證。

十一年前，發生在卡姆蘭郊區的大爆炸。

「現在不關門呢？」

「扭曲會從這裡開始擴散……到時被扭曲的，不再是活屍，會以這裡為中心點，大概就是變成你們在電玩、節目裡看到的那種怪物吧？」

虛幻會變為現實。

「先連絡外面的人，進行撤離。」確認過通訊設備還能使用，告知了米克里歐的警告，與這裡可能會發生大爆炸後，就開始等信號。

米克里歐正在砍殺那些闖過來的怪物。

他們深呼吸。

他說過，規則在還沒修復前，會一直維持著扭曲的樣貌。

所以他們在未來，也會面對這些受到影響的存在。

那就是他們此刻要面對的現實。

怪物基本可說是源源不絕。

而且很難殺死─但那是以他們來說。

米克里歐能準確地找出他們的弱點，所以能達成一擊必殺。

基本構造是一樣的。

他曾這麼說過。

眼前的怪物曾是什麼？

是那邊的〝人類〞，還有那邊的〝動物〞。

瞄準心臟和頭部就好，再不濟就瞄準大血管。

就像屠夫在宰殺牲畜的時候，狠準的劃破他們的喉嚨。

獵人在狩獵時，也會瞄準獵物的心臟。

即使封閉自己的內心，也止不住的嚎哭。

米克里歐操縱水槍，刺穿了無數的敵人。

有件事他沒說。

史雷對於規則被扭曲的存在來說，是美味的食物。

剛開始的時候不知道，直到他們發覺，有很多不曾見過的生物，無一例外地以史雷為目標時。

為了救史雷，扭曲了他的規則。

米克里歐自身其實也接受過改造。

在知道史雷會因為外力，無法自主地被召喚到異世界後，為了保護史雷，米克里歐提出要求。

史雷能安然無恙，是因為他的規則本身早就被扭曲，但如果米克里歐要跟過去，就輪到他變成怪物，到時就無法再繼續保護史雷。

那他就直接在此世接受改造，把他的規則也扭曲，而這份扭曲會保護他，讓他更能保護史雷。

在他的規則被扭曲後，他才總算明白，為什麼那些怪物會以史雷為目標。

史雷的身上會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香氣。

他是天族，所以沒有味道，他甚至還得到更加強大的力量。

可是他也因此苦於對史雷的慾望。

他想啃食史雷。

那股香氣會誘惑他，讓他產生想吃了史雷的慾望。

而且他也真的這麼做了。

史雷被壓在他身下，而他吃掉了史雷將近三分之一的身體。

天族沒有食慾。

他們模仿人類吃喝，是因為那對他們來說，是類似興趣的東西。

米克里歐是跟史雷一起長大的。

史雷在長大到可以脫離用治癒術構築的空間前，一直都是在沉睡著。

他是成長到以人類來說，五歲左右的模樣，才得以清醒。

之後就是他極為漫長的成長。

正常人類的一年，他至少要花三到五年。

米克里歐看過史雷還是嬰兒時期的模樣。

其他天族說，史雷的身體很脆弱，所以要讓他慢慢成長。

史雷是在山腳下的村落外，被爺爺發現的。

當時他被他的母親抱在懷裡。

他母親一息尚存，把早產的史雷託付給爺爺後，就與世長辭。

史雷當時還遭到瘴氣汙染，村落不允許身上沾染了瘴氣的人進入，那怕是早產，急需護理與照顧的虛弱母子。

就是在那時，從貓人村回來的禪雷，剛好碰見他們。

虛弱的母親─瑟蓮，似乎是智慧的女人，她靠著她所擁有的藥學知識，在附近採集任何派得上用場的藥草，逼迫自己能活得久一點。

根據調查，瑟蓮好像是因為一場無妄之災，被人逼迫吞下了黑角麥，簡單來說，就墮胎。

幸與不幸，瑟蓮熬過了黑角麥恐怖的後遺症，她撐過黑角麥造成的幻覺，也熬過了其毒性會造成的肌肉壞死。

至少要撐到史雷可以獲救為止。

強烈的執念，讓瑟蓮差點化為憑魔，但是史雷的存在，又讓瑟蓮勉強保持著理智。

禪雷在看見幾乎化為惡鬼的瑟蓮，哀求著他救救她的孩子的時候，說實話，他是真的很想婉拒。

但當他發現，那早產的孩子所展現的強大生命力的時候，他便接下史雷，對瑟蓮保證，絕對會救史雷。

天族會回應任何誠懇的祈求，以及回應強大的心智。

就是這個承諾，讓所有的天族在將來悔恨不已。

史雷是早產兒，母子兩人又曾被瘴氣汙染。

在當時喝下的乳汁，也遭到瑟蓮的執念汙染。

所以史雷的狀況非常糟，即使他展現出了難以想像的生命力，但他還是日漸虛弱。

他們當時能採取的對策，就是停止史雷的時間，讓時間洗去那些瘴氣與執念，並讓這飽經折磨的小生命，在漫長的時間中，得到治癒與成長。

這個結果導致史雷的規則被改寫。

身為〝人類〞的規則。

嬰兒是最純潔的存在，有很多精靈喜歡跟嬰兒玩耍，而被精靈所喜愛的嬰兒，多少會吸收一些精靈的力量，但那不至於扭曲規則。

他們會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

可史雷完全不同。

他是早產兒，早產兒為了快點長大，會使盡全身力氣，拚了命的吸收他所能吸收的營養。

他身邊的存在，是比精靈更高等的天族。

沒有半個人類。

其結果，導致史雷身為〝人類〞的規則，被重新改寫。

史雷從那裡出來後，像個大嬰兒─外表五歲的大嬰兒。

但考慮到他完全沒有與人互動，與就某方面而言，他確實才剛出生，這點小事就別太在意。

他們也沒有強行逼迫史雷馬上就要學習走路，即使知道人類的壽命很短，但還是按部就班地讓史雷以正常人類嬰兒的速度，去學習一切。

也是在此時發現到史雷的成長相當緩慢。

開始察覺到異常的時候，是在史雷九十多歲的時候─從他自那個空間裡出來的那年開始計算他的歲數─簡單換算，差不多是正常人類的十七、八歲的時候。

史雷在那天無預警的昏睡過去，不管怎麼叫他都叫不起來。

天族們緊張得要命，不管怎麼檢查都沒事，施放多少次治癒術，史雷就是沒有醒來。

直到十幾年過去，史雷才總算清醒，還完全不知道，自己睡了那麼久。

對他來說，只是睡了一個晚上的感覺─可能還有點睡過頭。

史雷被他們這些天族變成了怪物。

他的規則被徹底改寫，這是他們以另外一種方式探查後，得到的真相。

他也完全停止成長，一直維持在少年即將過渡到青年的容貌，帶著稚氣，又帶點成熟的尷尬時期。

他擁有人類的身體，也擁有天族的壽命，在禪雷語重心長的說，史雷無法跟人類一起生活。

那原本是他們的目標。

即使痛苦也要放手，因為那是史雷被決定好的宿命。

史雷的存在被隱瞞了起來。

在史雷的規則完全穩定前，他會毫無預警的陷入沉睡，單位是年，就那樣睡上好一陣子。

在那之前也曾有過召喚─就是異世界的存在透過各種方法，強行打破障壁，把存在於此處的存在叫過去。

但召喚往往會失敗，是因為兩邊的規則並不相容。

那邊的存在也會過來，變成怪物。

史雷容易吸引那種怪物，以及他非常容易被召喚，這些事也是在那時被發現。

但他能平安無事的回來，據他所言，是他意外的擁有修復規則的能力─只限於世界。

他沒辦法修復生物被扭曲的規則。

米克里歐清楚的知道，史雷因為規則的扭曲，所以不會變成怪物，但如果他想要跟著史雷，繼續保護史雷，他的規則就必須扭曲。

米克里歐提出這個要求時，天族們都在阻止他。

但米克里歐十分堅持，他說他要保護史雷。

天族的規則要扭曲非常困難，米克里歐接受改造後，花了好幾百年才總算成功。

在那之前他都在忍受著改造所帶來的痛苦。

而在改造成功後，他總算明白，史雷為什麼從異世界回來後，總是不想跟任何人說話。

在他看見史雷沾滿鮮血的臉，失去神采的眼睛，內臟明明都已經被他吃掉大半，卻還有著嘶嘶的呼吸聲，與血沫破裂的聲音。

還有察覺到不對勁，過來看情況的天族的慘叫聲。

史雷是過來照顧他的，卻被失去理智的他強行壓倒，開始啃食他。

連沒有食慾的他，都被引起食慾，可以想像，史雷在那些世界，到底遭到多慘的待遇。

史雷的身體原本就有著異於人類的恢復力，那嚴格來說是再生，但是非常緩慢，要完全康復要花上很長一段時間，在那之前，史雷都處於無法反抗的狀態。

米克里歐原先就精湛的治癒術，也是在此時磨練到連高位天族也比不上的程度。

因為要讓史雷快點恢復到可以自由行動的狀態，治癒術就是其中關鍵，所以米克里歐不斷的磨練這項技術，到最後終於可以不靠被施術者的記憶，就能輕易的治療好。

而為了壓制自己對史雷的食慾，米克里歐四處尋找方法，最後是藉由簽訂契約才勉強壓制住。

只要一個不注意，他就隨時會咬下史雷的肉來吃，但比起無時無刻都只想著吃掉他的那種貪欲，現在這種情形已經改善很多。

反倒是史雷，在修復曾被召喚破壞的地區的規則，與因為其他因素被扭曲的規則時，逐漸依賴起身體被啃食的解放感。

很詭異，但他們束手無策。

因為修復規則勢必會帶來相當程度的破壞，史雷無法原諒自己做出那些事。

而這之中包含了殺掉被捲入扭曲的規則，被迫變成怪物、憑魔的無辜之人。

罪惡感越來越沉重，米克里歐的存在對他來說，就相當於有人在懲罰他。

明明同為規則被扭曲的人，但就只有史雷必須遭到這種對待，爺爺和其他天族討論過後，認為其中一個關鍵，是在於史雷在還很小的時候，就是當時他還在治癒術的空間裡的時候，規則就逐漸的被扭曲，因為是最無垢的存在。

還有一點。

史雷是早產兒。

這時候的胎兒，體內的規則正在形成，所以史雷是在這種狀態下，在天族不知情的情況下，規則被重新改寫。

所以史雷的身上會散發出被扭曲的規則的存在，無法抗拒的味道。

那是會勾起食慾─只針對他的食慾的味道。

這悲慘的命運讓天族們大受打擊。

但事實既已造成，他們就決定，要幫史雷找出恢復成正常身體的辦法。

因此米克里歐接受了兩人之間的扭曲關係，於此同時，米克里歐也向史雷告白。

這些他沒有對那些人說，畢竟光是不老不死的身體，對史雷來說就足夠痛苦。

他擁有漫長的與天族媲美的壽命，脆弱，卻有著意想不到的堅韌之處的人類身體。

他們以為，目送著曾經熟悉的人類好友，那就是折磨。

但史雷很少跟人類相處，跟他感情要好的，都是天族與精靈，人類之間也確實有幾個感情很要好的朋友，那些人是能對史雷的秘密不洩漏半點口風的人。

米克里歐後來發現到，如果他有吃過史雷，在一定的時間裡，史雷就不會吸引那些怪物，以及，陷入沉睡的期間，亦同。

他們後來是兩個人形影不離，米克里歐是天族，與史雷簽訂下契約後，史雷就能運用他的力量，進行大規模的鎮壓與修復規則。

而他負責守護史雷，那怕是用那種傷害史雷的方式。

史雷在沉睡的期間，是絕對安全的，爺爺，還有其他天族在史雷身上，編織了強大的加護守護著他。

為了隱藏其他屬性的加護，就以禪雷的雷屬性，及米克里歐的水屬性為主，不過光靠禪雷的雷屬性就足以應付大部分對史雷心懷惡意的人了。

畢竟那份加護，已經相當於詛咒─詛咒那些企圖傷害史雷的人。

作為規則被扭曲的存在，米克里歐透過定期的啃食史雷，來避免他的味道被那些怪物與憑魔聞到。

史雷能修復被扭曲的規則，據他所言，他可以看見被糾纏成團的絲線。

那個就是被扭曲的規則。

只要把那團規則整理開來就好，但那些絲線是活著的絲線，裡面流動著各種能量，這些能量構成一道道障壁，隔離了所有世界。

修復完成後，因為扭曲的規則而停滯的能量，就會瞬間爆發，引起爆炸。

如果只是單純的劈開糾纏在一起的規則，則是會引起範圍廣大的災難，而且絲線會亂七八糟的接在一起，縫補成一張難看的網。

能量會因此流動不順，在完全穩定─也就是構築出全新的障壁前，扭曲會以此為中心擴散，直到障壁完全復原為止。

米克里歐頂多只能感覺到那邊有什麼東西阻塞在那裡，像史雷那樣梳理是完全辦不到的。

但想到這份能力的代價是史雷會被啃食，米克里歐就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察覺到怪物的動作變得奇怪。

彷彿是在嗅聞著什麼，米克里歐也聞到那股味道。

說不上來的味道，但卻勾引著他逼迫自己遺忘的食慾。

米克里歐停手。

所有人錯愕的看著他。

「閃遠點。」

「欸？」

「我說，滾遠點！」語氣變得很粗暴。

可以感覺到他在凝聚龐大的力量。

他完全沒有控制自己的力量，手杖就直接揮了出去。

龐大的水之刃直接砍碎了那些怪物，那還不打緊，散落的水滴在他意志下，化為冰刃，四處追擊著倖存的怪物。

「他這樣還說自己不是最強？」蘿潔難以置信地看著米克里歐。

「他那個世界……最強的天族……到底有多強啊？」德澤爾喃喃著。

能如此熟練的操縱自己的屬性，想必米克里歐花費了無數的心血與努力。

「還有他那精湛的治癒術……」萊菈自身也很擅長治癒術，所以她能看得出來，米克里歐的治癒術，一樣也是經過千錘百鍊的。

「確實。」米凱爾不否認。

單靠他一人就掃蕩光了入侵的怪物。

米克里歐對那些怪物沒有憐憫之心。

對他來說，這些怪物是想傷害史雷的敵人。

但史雷有，所以他總是負責殺光這些怪物，史雷負責修復規則。

然後他們會在規則完全穩定前，在那個世界裡四處閒晃，直到規則要完全穩定前，再穿過門，回到他們的家。

「怎麼了？」害怕，但只能上前去問。

畢竟米克里歐說過，在完全穩定下來前，這種怪物要多少，就有多少。

「史雷醒了。」焦躁，「而且正在趕過來的路上。」藉由味道與契約，米克里歐能感覺到史雷正在趕來的路上。

「啥？」

「不是說還要四、五年？」

「出事了……等他來了就知道到底要出什麼事。」冷靜下來。

剛剛的攻擊讓米克里歐冷靜下來，他看著門，門的對面，那些存在好似沒再受到吸引而穿越過來。

「這到底在搞什麼鬼啊？」

「人類到底有多想長生不死啊？」米克里歐不客氣地反問，「到底多想要力量啊？」

米克里歐看太多了，他最寶貝的史雷也是因為擁有這兩種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夢想，屢遭非人之難。

「嗚咕。」

「又有人在進行召喚？」

只要災禍不是降臨在自己身上就好。

抱有這種心態的人，比比皆有。

掙扎很久的後記

磷輝岩的寶石語是溫柔誘惑。

黑角麥，即麥角菌，主要寄生在禾科植物的真菌，子芽體形似角狀物，故名。

麥角菌在古歐洲被稱作聖安東尼之火，是因為他能促使血管收縮，以及引發幻覺，患者的病狀是四肢發紺、漆黑壞死，酷似火刑，且這類患者往往會送去聖安東尼醫院，所以後來的人們便將此並稱為聖安東尼之火。

而因為有促使血管收縮的效果，因此若是分量運用得宜，是被用在順產上，跟很多在藥理上屬活血的藥物一樣，是孕婦需要遵照指示，或是禁用的藥草。

而他引發幻覺的效果，也被後來的學者認為這很有可能是幽靈船的主因，因為在不知道麥角菌跟麥子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東西前，會被磨成麵粉運送上船使用，而船員吃下這些受汙染的麥子後，就會產生幻覺，進而跳船自殺，後來知道這是二者的差別後，會僱請人手揀選一次麥子，因為黑角麥個體比一般麥子還要大，又顯眼，所以只要挑出這種麥子就行。

本來這篇是第一篇，後來覺得不合，才找了矽線石。

最初的設定是每使用一次神依，史雷就會失去身體的一部份，所以米寶的治癒術才會被鍛鍊到可以直接讓肢體再生的程度。

但計畫趕不上變化……

我是在進行整修銀色羽翼時，冒出了這種想法，之後就妄想了好幾天，最終拍板定案。

結果變成了老太婆的裹腳布……

完全是米寶的回憶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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