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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存在的存在 28.

[db:作者] 2025-07-21 21:31 5hhhhh 6460 ℃

自從那晚開始,夜咳的問題就沒有停過。

我捂著被子把自己的聲音給悶住,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在深夜裡變成擾人的噪音。

「咳嗯...嗯......」

痰音很重,說沒準真的是吹風著涼了。也沒有辦法,身體狀況在那次事情以後突然急轉直下,喉嚨也還沒恢復好就又感冒了,只希望不要演變成百日咳就好。

但...感冒會咳血咳成那樣嗎......?

心裡細細地想著,不安的感覺便越加沉重,細細地攀附上自己的身軀,令人渾身難受。

「咕...咳嗯......」

「予熹。」

背對著的上鋪欄杆外頭,蔡泯浩的聲音悄悄地喚道:「你還好嗎?」

我拉緊了被子不發一語,卻仍擋不住抑不下來的咳聲。

「要不要喝點水?還是吃點喉糖?」

「不要。」

聲音咳得有些啞了,感覺喉嚨陣陣地傳來刺痛,但我還是壓著嗓子回了他,想把他打發走。

「我去幫你倒水,你起來喝一點吧?」他的聲音依舊在身後說道:「你已經咳了好幾個晚上了,這樣一直睡不好對你身體也不好啊。」

「我說了不要...咳嗯......」

在那之後,我聽見他爬下梯子的聲音,許久都沒有再出過聲。

該是回去睡覺了吧。我心裡猜想著,又把被子給捂得更緊些。

然而,身體確實是如他所說,因為連日的夜咳睡不安穩,精神狀況也變得很差。

明天要請假嗎?但又好像還沒有到這麼虛弱,往教學大樓再回來的這段路還是能走的。

再多忍忍幾天吧,週末就要回去看醫生了,搞清楚一切後拿了適當的藥物,或許一切就會轉好的。

喀嗒。

沉重的陶瓷聲在木板床上磨合出聲響,我聽得出來,那是一只馬克杯的聲音。

「嘿咻。」突然,床板搖晃了一下,我感受到身後有什麼爬上來的聲音,轉過頭一看,蔡泯浩已經爬到我的床上,手裡還拿著我的水杯。

「你......」我慌張地爬起身子,直瞪著他。「你不要擅自......咳......」

「好了,你少說點話,聲音都啞了。」

他假裝板著臉,嘴角卻依舊是上揚的,他把水杯遞到我面前,說道:「喝一點,這是溫水。」

我低頭看著那杯水,人家都已經特別倒了一杯,也拿到我的面前了,再拒絕他似乎也不太合情理。我無奈地嘆了氣,接過那杯善意的溫水,我捧著那杯水大口地喝了一些,喉嚨的疼痛感減輕了不少。

蔡泯浩見我順著他的意思乖乖地將水喝下,他也沒有就這樣乖乖下床,而是在我身旁縮著腳坐了下來。

我偷偷地抬起眼,卻發現他一直在看著我,像是在隨時監視者著我任何可能發生的症狀。

他也發現我正在看著他,嘴角便笑得更燦爛了。然而,那樣的燦爛卻讓我的心裡感到更加難受,下意識地別過眼去。

「你......」蔡泯浩遲疑了一會才開口道:「還在生我的氣啊?」

我瞥了他一眼,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對不起,害你生了那麼大的氣,又傷了身子......」

他抿著唇,有些戰戰兢兢,深怕又再次說錯話惹我生氣似的。「你也好些日子都不跟我說話了......」

我捧著水杯,小口地啜飲著那份溫暖的執著。

「因為我的確...沒有什麼好值得你信任的......」

喉嚨很痛,連說話的聲音都有點歪斜,但我還是想與他說明白自己的心情。

「我以為只要我告訴你,你就不會覺得你是孤單一個人,像那個影片裡的模樣......我感覺裡面的你就像是在看著我,在向我求救,我想拉你一把,把你從那裡頭給救出來。」

我的腦海裡浮現出模糊的畫面裡一閃而過的絕望,以及不絕於耳的求饒,內心又再次難受地糾結起來。

「但......想想也是,我從來都沒有跟你坦白過什麼,突然因為這件事去跟你坦白自己的性向,誰都會覺得這是個安慰的玩笑吧?」我勉強牽扯著嘴角,卻覺得很累。「......抱歉,居然為了這件事跟你發脾氣。」

「沒關係啦,畢竟你也是鼓起勇氣才能說出口的吧?」

似乎是因為我再次和他坐下來好好地說話,蔡泯浩笑得很開心,喜孜孜地又往我這兒擠了一點。

「還有,謝謝你這麼擔心我。」

他倚在縮著的膝蓋上,滿足地微笑著:「聽到你剛剛那樣說,我很高興。」

「嗯,能讓你高興就好。」

「我是真的很高興喔。」

他強調著,我轉過來並抬起頭,與他凝視著我的視線對上了眼。他的眼神堅定,努力地想強調他發自內心的聲音。

「......嗯。」我尷尬地點了點頭,被他的熱切逼得有點不知所措。「你高興,很好啊。」

「我高興是因為,你說你想救我。」

他眨了眨眼,那張笑臉彷佛間變得苦澀了起來。「你是第一個這麼對我說的人,所以我真的很高興。」

是啊。

我或許能感受到他些許的難過,即使我曾經所遭受的苦難遠遠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但如果當初四周旁觀的人們,認識也好不認識也好,能有那麼一個人願意向我伸出手,我也會很高興的。

只是,那些日子都過去了。

如今的我們,卻依舊孤獨一人。

「我知道那樣很不好受。」我淡淡地說道:「就好像...被困住了......明明已經很努力想去改變,結果卻永遠是那個樣子。」

「嗯......」

他緩緩地轉向我,問道:「予熹也有經歷過那樣的日子嗎?」

「類似吧,雖然不是因為性向的問題。」

「那是?」

「就是被人眼紅吧?因為我一心只想求得好成績,人際關係疏於顧慮,所以沒什麼人喜歡我。」

「好難想像啊,因為現在大家看起來都跟你相處得還不錯,很難想像有誰會不喜歡你。」

「是啊,我直到現在也搞不懂他們為什麼要討厭我,但他們卻都很明擺著在針對我,小至文字羞辱、大至拳腳相向都有。」

「你的身體不是很差嗎?他們居然也下得去手?」

「或許在他們眼裡看來就只是矯揉造作吧?」

經歷一番的回顧後,蔡泯浩沉默了許久。

「那段日子,很痛苦吧?」

「是不輕鬆。」我嘗試去輕描淡寫地敘述心情。「每天感覺就像是沒有人期待自己活著,也不曉得自己繼續活下去的意義。」

「對,那個時候就感覺像是沒有活著的價值。」他附和道:「每個人都在嫌棄自己,久了,便不知不覺......連自己都開始討厭起自己來了。」

「還會覺得自己還是早點消失比較好。」

「真的。」

我們相視而笑,越笑越大聲,甚至有點控制不住自己。從旁人的角度來看的話,說不定會覺得我們兩個已經瘋了吧?

但能在這種事情上獲得共鳴,甚至歡笑暢談的我們,早就瘋了吧?

甚至瘋的是自己還是世界,都快要分不清楚了。

「但最後,我們卻都還活著。」

笑著、笑著,最後也笑不出來了。

「真可惜啊,到頭來甚至連去死的勇氣也沒有,只是這樣活過一天算一天地過著。」

「予熹......想死嗎?」

我望著他,他的表情變得有些沉重,卻又似乎帶著不捨。

我意識到,我或許是勾起了他曾經的不堪回憶,於是默默地垂下了頭,沉默以對。

突然,他輕笑了一聲。

「這種感覺真奇怪......」他苦笑著說道:「我們明明......是在講這麼痛苦不堪的事,我卻覺得...這是我第一次離你這麼近......」

「......什麼意思?」

「因為我......一直不了解你,即使我們幾乎每天相處,我卻覺得你離我很遙遠。我摸不透你的心思,即使試著想去揣測,卻總覺得霧裡看花。」

他的臉靠得好近,彷佛下一刻就要吻上來似的。

「可是現在,我好像終於稍微接近你一點了。」他的額頭輕抵上我的前額,他壓抑著心底的激動,卻抑不住他的喘息。「我終於能夠再多了解你一點,而不是始終摸不著頭緒。予熹的悲傷與快樂,我全部都想了解。」

「了解這些,有什麼意義嗎?」

「你就是我的意義。」

難以呼吸。

蔡泯浩的氣息強烈地壓迫著我的胸口,讓人感覺幾乎無法呼吸。

我直到現在還是無法理解為何他要如此執著於我,就像我也同樣不理解為什麼大叔會對我抱持著幾乎無限大的寬容。

我無法理解,他們口中的意義。

但他們在我的心中,卻逐漸不可取代。

「我之前就一直想問你......」我垂著視線,始終不敢與他對上。「為什麼是我?」

「嗯?」

「這裡有很多人對你好,甚至比我更好......」我說著,自己都覺得有些難以啟齒。「為什麼是選我?」

他輕笑著,吐息溫暖地撲到我的臉上。

「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在路邊把你帶去醫務室的時候嗎?」

他提起從前的回憶,說道:「你一直都很安靜,除了在課堂上發問以外幾乎不太說話,即使像那天,我看你似乎難受到臉都發白了卻依舊沒有說出口,我想說畢竟是室友,總是得關心你一下,我就一路跟著你走了好久好遠的路......直到你再也站不起來,而你始終沒有跟任何人求救過。

那個時候我看著你蹲在地上的背影,覺得很像看到自己......難受到走不下去,痛苦到活不下去,卻沒有任何人能求助。」

終於,我顫顫地抬起眼睫,那是我第一次看見蔡泯浩那樣的眼神,彷佛要看透我的內心一般,要將它給溫柔地擁抱在懷裡。

我曾經在大叔的眼裡看過類似的眼神,在我哭訴著、依賴著他的時候。

那也是我最懷念的眼神。

「或許就和你的想法有些相像吧?我想著如果我向你伸出手,你就可以不用一直強忍下去了,因為我可以在你痛苦的時候陪伴你、走在你的身邊。那種感覺不僅是拯救你,我感覺甚至連我自己都被拯救了,我們可以不用一個人假裝堅強,即使那似乎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直到現在。」

他眨了眨眼,像是要哭出來般的喜悅。

「我聽到你說你想要救我,我真的很高興,這種感覺不是我的一廂情願,而是我們真的互相拯救了彼此。我真的...很高興......」

不。

若不是宿舍長的請託,或許我永遠也不會知道。

若不是老六意外的結果,或許我永遠也不會知道。

我永遠不會知道,我的存在能夠成為他人的意義。

不會知道,我的一句話都能成為別人活下去的勇氣。

我救不了過去的你。

但拯救現在的我的人,是你,蔡泯浩。

「......我知道了。」

我轉過頭,從那份過度親近的距離中脫離。我思索了許久,又轉過頭問道:「那......你這個週末,有空嗎?」

他愣了半晌。

「有空啊,怎麼了?」

「你要陪我回南部嗎?」

我抬起頭,回以一個平淡的笑臉。「我要去醫院回診,順便帶你去看個東西。」

「什麼啊,神神秘秘的。」

他的笑聲清爽,又好奇地打探:「是什麼東西啊?」

我莞爾一笑。

「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

清晨,我挖起還在睡夢中的蔡泯浩,與他提著簡單的行李搭上南下的第一班車。

這種感覺很奇妙,我沒有帶過任何朋友回家過,更別說是要在同一個屋簷下一起度過一夜。但幸好我和他早就在同一間寢室裡生活了一年半多,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習慣與癖好早就被看得清清楚楚了。

在乘車的途中,早晨的太陽已經高高地升起,睡醒了的他看著我寫給他的家族簡表,努力地想理解我之於鄭家的複雜關係。

「你要叫阿姨表姐,但阿姨要叫你堂弟,然後阿姨的女兒也就是你姪女又要叫你表叔,但是大姪女又是你乾姐姐......」

我有點後悔試圖讓他去理解這個東西,感覺他那容量所剩無幾的腦袋都要燒壞了。

「真的叫不出來就叫阿姨好了。」

「不行,表姐就是表姐,姐姐跟阿姨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女生可是很在乎這種稱謂的。」

「那你加油,我們家的女人可多了。」

出發前一天,我給同住在東庄的二表姐發了訊息,又另外給大表姐發了同樣的通知,屆時會是表姐夫來載我前往醫院和東庄,大表姐則是樂得直說要煮很多東庄好料要招待這個難得的貴客。

便宜這頭豬了,回去肯定肚子又圓一圈。

「你說的秘密,會跟這個簡表有關係嗎?」

蔡泯浩放下簡表,向我問道:「感覺你媽媽會年紀這麼大才生你,一定是有什麼緣故。」

「嗯,八九不離十吧。」

「都八九不離十了還不告訴我喔?」

「因為這個用講的你大概也不信吧。」

「我信啊。」

他睜著清澈的雙眼,認真地說道:「現在予熹說什麼,我都會相信的。」

我瞥了他一眼,或許是心裡被他的單純給逗樂了,嘴角忍不住笑著勾勒起些許。

「那我說你剛剛睡著的時候晨勃了,你相信嗎?」

「真的假的?!」

「騙你的。」

「唔......」

經歷幾個小時的車程後,我們終於可以下車伸展筋骨了。出了車站不遠處,便看見表姐夫的車子停在那兒,而表姐夫正靠在駕駛座的車門旁抽著菸。

那一瞬間,我仿佛看見爸的影子,那是距離現在也不過幾個月前的事,他和表姐夫抽的是同一個牌子的香菸,僂著背縮在那兒。媽不喜歡家裡有菸味,他只能在外頭偷偷抽上幾根,我便會站在與他有些距離的位置,避免身上也沾染上同樣的味道引起媽的懷疑。

而那樣的影子,我是再也見不到了。

「那個在揮手的人是你親戚嗎?」

蔡泯浩的一句話拉回我的思緒,他指著表姐夫說道:「他好像在朝這裡揮手。」

回過神時,表姐夫似乎已經抽完了菸,朝著我們招呼著手。

「是,走吧。」

我與他背起自己的行李,一同朝著表姐夫的位置走去。

「早啊。」「早安。」

我坐上副駕駛座,而蔡泯浩坐到後頭,模樣看起來有些緊張。

「他是我的室友,叫蔡泯浩。」我介紹道:「這位是我表姐夫。」

兩方簡單地互相打過招呼後,表姐夫又立刻轉向我:「你的聲音是怎麼一回事?」

「感冒了,可能是夜咳把嗓子給咳壞了。」

「不是叫你照顧好身體嗎?」

表姐夫也只是隨口嘮叨幾句,而後他發動車子,一邊問道:「先去醫院嗎?」

「嗯,我有先預約掛號了。」

「好。」

從車站到醫院有一小段路,我和表姐夫聊起了上禮拜的事。

「後來表姐他們還好嗎?」

「嚇都嚇壞了,晚上也沒什麼胃口吃,隔天一退房就馬上回來了。」

「這樣啊......」

也是,見到那種人間煉獄般的畫面,光是睡覺都怕要做惡夢了。

「抱歉,你們難得上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不用想太多。」表姐夫的手專注地搭在方向盤上,語氣如往常一般隨和。「倒是你,回去還好嗎?」

「也是吃不太下......」

「是吧,總會有幾天會覺得不舒服的。」

「發生什麼事了嗎?」

蔡泯浩似乎被勾起好奇心,還是忍不住湊到我耳邊小聲問道。「感覺好像是不太好的事。」

「你有看新聞吧?之前市區有女生自殺造成的連環車禍。」我也同樣壓低聲音說道:「那個時候我們在附近吃飯,就不小心看到了......」

「噢,那個啊......」

「聽說是未婚懷孕。」表姐夫說道:「現在的年輕人愛玩又不想負責任,女孩子又不懂得保護自己的話,受罪的就是她們自己而已。幸好我們家兩個小的都是男的,不然阿憶那張嘴唸起來跟誦經一樣。倒是娟姐就辛苦了,管不住姐夫也管不住女兒——」

他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你們倆都成年了,自己哪些事該做不該做都該分得清楚,我想你們應該都不用大人操心就是。」

「放心吧,我們可是法學院的,知道的是非對錯比其他人多了。」

我笑著口是心非,而表姐夫也爽朗地笑道:「很跩嘛,現在是六法全書都背起來了是吧哈哈。」

蔡泯浩靜靜地坐在後頭不敢出聲,我回過頭確認他的狀況,並給予他安心的笑容,他的表情才稍微放鬆了些。

幸好醫院就快到了,這個令人尷尬的話題便到此為止。

我和蔡泯浩先下車去掛號櫃台登記,表姐夫則是去停車。

我到櫃檯辦理好掛號手續後,又拿著掛號單到門診前報到,因為我們一大早就來了,大約再等不到幾個人就可以輪到我了。

「感覺你已經很習慣了。」蔡泯浩一路跟在我身旁,忍不住說道:「這裡大得跟迷宮似的。」

「從小到大、一年得看三四次的病,當然習慣了。」我輕描淡寫道。

他抬起頭看著門診上方的牌子。「......心臟病嗎?」

「嗯,就是你平常看到我在吃的藥。」

「感覺好辛苦啊......一直吃藥什麼的。」

「吃藥總比開刀好吧?如果是每天乖乖吃藥就能控制的病,其實也沒有多辛苦,反正藥那麼小顆也沒什麼味道,就當作固定時間喝杯水也就罷了。」

我在一旁的候診椅坐下,並拍了拍一旁的位置。「坐一下吧,這要等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燈號終於跳到我的號碼,我留下蔡泯浩和表姐夫兩人在外頭,自己一個人走進診間。

「早啊,予熹。」

看診的謝醫師帶著朝氣的嗓音向我打招呼,與我那略微沙啞的聲音相差甚遠。

「早安。」我禮貌性地回話,而後拉著椅子坐了下來。

「感冒啦?這聲音聽起來不太妙。」

「嗯......」

謝醫師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主治醫師,看診的時候氣氛其實很輕鬆,就像是和久違的朋友聊天一般,他偶爾也會跟我話家常,因此他對於我們家的狀況都十分明瞭。

「今天你自己來啊?」他一邊點著滑鼠,隨口問道:「爸爸沒跟你來?」

「爸他...走了......」

謝醫師怔了好一會兒,我能從他的表情中看到震驚與不解,但過了半晌,他似乎很快地釋懷了。

「之前檢查的時候就有和你提起過,你的病跟你的家族病史也有關。」他的表情轉為嚴肅:「是這個原因嗎?」

「是,又加上他前一晚喝了很多的酒。」

我一邊描述著,爸死去的當下從腦海中的記憶裡被翻了出來,一頁一頁的畫面都讓人感到難受、絕望。

「他走得很快,或許沒有感覺到太多痛苦。」

謝醫師輕輕頷首,安慰般地拍了拍我伏在膝上的手。「我很抱歉,予熹,他是個很好的爸爸。」

「......嗯。」

他深沉地嘆了一口氣,像是要把這份鬱結給吐出來般,而後他掛上聽診器,再次開始問診。

「所以?你這次提早回診是有什麼緣故嗎?」他問道:「會心悸嗎?還是其他原因?」

「前些日子,突然昏倒的次數變多了,校醫就建議我提早回來看看,做個檢查。」

我一邊說著,一邊盯著謝醫師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打著。

「昏倒的時候感覺怎麼樣?會感覺到心臟痛嗎?」

「感覺很像貧血,就是會頭很暈、眼前突然看不見東西,有時候只是暈了一下,但最近比較常是直接失去意識。」

「嗯哼。」

謝醫師的手指敲得很用力,鍵盤的聲音在隔絕了門外紛擾的診間裡格外清晰,老舊的鍵盤發出強烈且急促的擊打聲。

「前幾天開始,我有很嚴重的夜咳,有時候白天也會咳很嚴重。」我說道:「然後我就...吐血了......」

敲鍵盤的聲音停了下來。

謝醫師面色凝重地轉向我,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快一週前,上個禮拜的事。」

「......你不應該拖到現在才來的。」

他連按了幾下滑鼠,從印表機印出幾張單子。「去做檢查吧,這次會比之前做得多。我也會請胸腔內科的醫師來做會診,你可能得在這裡待一段時間。」

「知道了。」

「你這是病情惡化,你應該心裡很清楚的。」

謝醫師並沒有對我有所隱瞞,他語重心長地說道:「你至少在心裡該有個底了。」

有個底...嗎......

我點了點頭,接過從護理師手中遞來的單子後走出診間。

雖然說是病情所需的檢查,但一系列做下來幾乎快跟完整的健康檢查沒有兩樣,該照得都照了、該抽的也抽了、該量的也都量了一遍,直到要等報告的時候也都快中午了。

「好想睡......」坐在候診椅上的蔡泯浩忍不住咕噥起來。

「抱歉,我沒有想到這次會這麼久。」

我趕緊向他道歉:「平常大概十幾分鐘就能解決了。」

「沒關係啦,做檢查辛苦的也是你呀。」他微微一笑,說道:「看你在那邊做一大堆的檢查,我都覺得累了。」

「其實也還好,就是這次要做的項目比較多,等比較久而已。」

我滑著手機打發等待的時間,過沒多久,表姐夫給我們兩個各買了一瓶飲料走來。

「來,喝個水吧。」「謝謝。」

表姐夫給自己買了一罐咖啡,他打開喝了一口後問道:「檢查結果呢?」

「還在等呢,畢竟做的項目比較多,會等比較久。」

「真的滿久的,都要吃午餐了。」他看了一眼時間:「等會拿完藥先吃飯吧,市區有新開一家還不錯的餐廳,等等可以先去吃再看下午要幹嘛。」

「餐廳?」

一聽到吃的,蔡泯浩眼睛馬上亮了。「吃到飽嗎?」

「一般的義式簡餐而已,但價錢不貴,還滿常看到學生來用餐的。」

他露出一臉想吃的表情,又滿懷期待地轉向我。「予熹呢?你要吃嗎?」

「表姐夫是老饕,他說好吃的一定都好吃。」

「哇,好期待喔!」

又等了一會,診間裡的病人緩緩地走了出來,而護理師跟在他的後頭探出頭來。「鄭予熹。」

我站起身子正準備要走進去,表姐夫突然攔下我。「我跟你一起進去。」

「咦、那我也能進去嗎?」

一發現要一個人被留在外頭,蔡泯浩馬上著急地問道:「我可以跟你們進去嗎?」

「不是家屬的話可能不太方便,你還是在外面等我好了。」

我語帶輕鬆地安慰道:「沒事,我聽個報告就出來,不會太久的。」

我和表姐夫一起走進診間,我看見謝醫師表情凝重地盯著電腦,似乎還在思索著什麼。

他抬起頭看見表姐夫,便立刻收起嚴肅的表情,親切地問道:「你好,這位是?」

「我是他表姐夫。」表姐夫簡單介紹了我們的關係。「現在家裡沒有人清楚他的狀況,就想說一起進來聽聽看。」

「好的,我了解了。」

謝醫師點了點頭,開始向表姐夫解釋:「我大致說明一下,予熹的心臟先天就發育得不是很好,雖然目前一直有在用藥物控制,但其實這是比較消極的作法,這顆心臟會隨著予熹年紀增長而逐漸失去功能,所以我們還是會建議給予熹提早做心臟移植,這是最好的方法。」

表姐夫很認真在聽取醫師的說明,隨後,謝醫師的表情也再次凝重起來。

「大約幾年前,我就有和予熹的爸爸建議過,那個時候據說是媽媽不希望開刀,那這方面我也有跟爸爸說明過,他的身體狀況如果要動像心臟移植這種重大手術的話,死亡率其實會比較高的,據說媽媽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拒絕手術,那我們就是調整藥的計量,幫助予熹的心臟可以再多撐幾年的時間。」

謝醫師點著滑鼠,又翻閱著桌上剛出爐的報告,他深吸了一口氣,維持著平穩的語調說道:「予熹今天回診就是因為他的病況有所改變,說是會有突發性的昏厥跟嚴重夜咳的症狀,那我們就是給他多做一些檢查。檢查的結果我看是不太樂觀,從數值上來說的話,予熹的心臟病很明顯在惡化,現在開的藥已經沒有辦法再繼續支持他的心臟維持原本的基本功能。」

表姐夫的表情也嚴肅起來,他著急地問道:「這樣的話...是要改用別的藥還是......?」

「我們是可以再加強劑量,但我並不太建議這個方法,過重的劑量會增加其他器官的負擔。他幾個月前才動過刀,身體會受不了的。」

「所以......」表姐夫表示理解,也無奈地垂下頭。「還是只能動手術了嗎?」

「可以的話,我是希望予熹這幾天就辦理住院,然後我們可以安排申請移植的行列,在移植手術前會先給你安裝輔助器,這會讓你舒服一點......」

「那個、我......」

我忍不住打斷謝醫師的解釋,說道:「手術......有辦法再等等嗎?」

謝醫師愣了愣,轉向我問道:「你現在是有什麼疑慮不方便手術嗎?」

「我想...我想撐到畢業之後......」

自己說著都覺得任性,但就像是手術機率的可能性,我還是想跟命運再賭一把。

至少在這段什麼也做不好的人生,可以把屬於『鄭予熹』的結局劃上剛好的句點。

「我今年就要畢業了,就只差幾個月而已,如果要住院手術的話,勢必就要休學了。」我越說越小聲:「而且手術的話,也不見得能活下來吧......」

「......是。」

謝醫師點了點頭。「以你現在的狀況,死亡率確實是會比前幾年還要更高。」

「劑量加上去也沒關係,我只是想撐過這幾個月而已,不舒服我可以忍,我身邊也有人會幫忙我......」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念書,你不要命了嗎?」

表姐夫氣急敗壞地拉著我的手臂罵道:「命都要沒了,書讀那麼高有什麼用啊?」

一旁的護理師趕緊上前安撫住表姐夫的情緒,他才鬆開了捏疼我的手,而謝醫師還是凝重地盯著我。

「予熹,你要想清楚。」他說道:「劑量加上去會降低移植手術的成功率,你的心臟已經在慢性衰竭了,硬把它的機能提上來會造成其他器官的負擔,這不一定會幫你延長時間,還有可能會減少你的壽命。」

「我......」

怎麼辦?腦袋裡一片空白。

雖然心底也知道自己的身體可能會已經撐不了多久,但沒有想到必須這麼快就要做出抉擇,很多事情的利弊都還沒有考慮清楚,手術到底是動還不動都還沒能好好想過。

「我......能再給我一點時間考慮一下嗎?」我還是硬著頭皮請求:「我還沒想好......」

「抱歉,我可能需要你現在就做決定。」

謝醫師停頓了半晌,語重心長地說道。

「你的身體,確定是撐不過這個夏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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