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

吉娜可跪倒在地上。

前方，是迦尔纳凌厉从容的背影。

“……对我来说很遗憾，但也无可奈何。如果再有异物进来，吉娜可的心就会崩坏。安息吧。我赞誉你们的奋斗。”

话音落下，弑神之枪锋利一闪。

白野全身喷出血液，倒在血泊之中，气若游丝。可是，犹如放不下执念的鬼，他拼命向她伸出手，嘴唇蠕动着，怎么也不肯闭上双眼。

为什么……要用如此悲伤的眼神看着她？即使变成这副模样，他也依然不想放弃她、想把她带离这里吗？

明明她根本没有这种价值。

“……对不起。你可以一直怨恨我哦。我也会，永远讨厌自己。不过，肯定是这样比较好……我也好白野君也好，不需要知道未来……比起回去那样残酷的互相残杀，还是在我心中消失会幸福好几倍吧……？”

这时，火焰燃烧起来，安静地，安静地，安静地，包围了他伸过来的手、他睁大的双眼、他苍白的脸、他染红的全身……下一瞬间，燃尽了他的一切。

“……迦尔纳。”

她有些恍惚，再次望向前方的背影。

“吉娜可……真的很遗憾。”

她的从者没有回头，语调里有一丝惋惜。

——那之后，究竟过了多久？

又有人通过乙女coaster进入她心中，又有人满身疮痍被迦尔纳打败，又有人在她眼前被燃烧殆尽……

而她只是双手抱膝，蜷缩着，坐在决斗场中央，怔怔望着这一切。

渐渐地，再也没有其他人出现了。

“BBChannel～～辛苦啦吉娜可桑♡恭喜你成功清除所有障碍！接下来，只需安心等待BB酱把Mooncell得到手～”

——除了大BOSS，带着清纯残酷的笑容，强行来这里直播过一次。

她呆滞地抬起头：“还要多久……？”

“很快～很快一切都会结束♡”

……很快是多久？

在这月球，她注定会死。卧藤、白野、凛、拉尼、雷欧……所有人也都因她而死。她罪孽深重，手上沾满鲜血，她无处可去，不会再被允许留在任何地方，她只剩下自己，不会再有人愿意陪在她身边。

“死”很可怕，不知何时降临的“死”更可怕，一个人等待“死”的过程更可怕。

所以，她乞求了。

全身冰冷，瑟瑟发抖，向那施舍的英雄伸出了手。

“不要离开我……直到一切结束。”

“……如果是命令的话。”

施舍的英雄放下手中的纸箱，面带疑惑，似乎又有一缕喜色，握住了她的手。

——那之后，究竟过了多久？

迦尔纳从勤务室搬来了零食、游戏、电脑、掌机……纸箱堆得到处都是，她却一动未动。

什么都不去做，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不想管……精神被蚕食着，恐惧厌恶自责痛苦带着血腥气，不断堆积起来，想要压垮她，让她沉向漆黑的海底。

最终，月之里侧（这里）的自己，还是只能迎来发狂的结局吧？如同在月之表面早疯了的自己一样。

她不禁有些羡慕。

沉浸在疯狂中什么都感觉不到，比起无法动弹的现状，一定是一种幸福。

什么时候，月之里侧的自己才能到达那幸福？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放手理性放手意识任由自己的心崩坏？什么时候，自己才能从恐惧厌恶自责痛苦中解脱出来？

这过程太过漫长了。

即使只有一时，她也想别过头，逃离这一切。

不知不觉，决斗场上空明明灭灭闪闪烁烁的“×”与“○”全都变成了“×”。她把视线转回来，看向覆盖在自己手上的迦尔纳的手。

黑色皮肤上点缀着黄金的线条，华丽修长精悍骨节分明，与她平凡普通的手毫不相配。然而，这手上传来的体温，这仿佛阳光一般的暖意，可以使她实感到一刻安宁。

……啊，自己不是一个人。

好像得到了虚幻的安慰，她吐出一口气，抬起头，对上那双异色眸子。

“吉娜可，怎么了？”

一如既往没有起伏的语调，但里面似乎带有淡淡的关心。

……好耀眼。

心脏揪了起来。

为什么要来关心她？超过命令范围了吧。而且，对于之前单方面向他的乞求，她也什么对价都还没支付啊。

“……这里的东西全部给你了。”

她强撑着，与他对视，“零食、游戏、电脑、掌机……全部给你。”

他微微睁大眼，停下了单手拆开pocky纸盒的笨拙动作。

“……不需要。”

“还有我之前攒下来的Sakurament，还有我的血……是叫魔力供给吗？也全都拿去。对我这种人付出，总要点回报吧？”

“不需要。Sakurament对我没有意义，你那极少的魔力量对我也产生不了影响。”

“哇有点受伤。不过，你看不上也没得选择，因为其它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吉娜可桑毫无价值可是公认的事实。”

“不需要。”

他如此坚决的否定，使她一下子涌上泪意，颤抖着低下头。

其实，她明白的，不是“还没支付对价”，而是“支付不了对价”。毫不特别、毫无价值的自己，只是承蒙着他高尚的品格；毫不特别、毫无价值的自己，根本拿不出与他相称的足够对价。

传来撕碎纸盒的声响。pocky被戳到她嘴边。

“吉娜可，吃吗？”

“……”

……好耀眼。

一瞬间有些窒息，她僵硬地盯住pocky，瞪大双眼。

然后，泪水落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啊？！明明得不到相应报酬，为什么要做这样麻烦的亏本生意？！不愧是施舍的英雄大人？这不显得我更加卑微丑陋了吗？！迦尔纳……向我索取些什么吧！虽然都是些毫无价值的东西，命也好身体也好魔力也好财产也好，我什么都给你！立即丢掉也没关系，向我……索取些什么吧……”

声音渐渐低下去，她咬住唇，蜷缩起身体。

覆盖在手上的力道加重了。

“吉娜可，我不会向你索取什么。因为你寻求了我，这就已经足够。”

他的语调里，不知为何隐隐透出高兴与自豪。

她抽泣着捂住脸。

……好耀眼。

要瞎了，要灼伤了。而无法抽开手的自己，是多么渺小无能又恬不知耻。

——那之后，究竟过了多久？

她变本加厉乞求着。

合上眼，利用那圣洁的施舍精神，沉沦于他的和煦温情，把他当作逃避现实忘却一切的道具。

……啊啊，自己玷污了太阳的光芒。

借口、退路、大义名分早被灼烧剥离，余下的只有惨不忍睹的连人类都不如的毫不特别、毫无价值的扑火飞蛾。可是，她无法停止。即使不得不面对真实的自己，即使愈发讨厌自己，她也依然颤栗着眯起眼，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向太阳伸出手。

——仿佛，离开了太阳就无法存活。

“邦～邦～邦～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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