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啦~”45在笑，笑中带泪，“很高兴这次能认识你——”

砰！

45浑身一震，软倒在桌上，没有血，从她脑袋里飞溅出来的只有一些机械的碎片。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时间让阿良猝不及防。

他以为45始终是在玩弄临终的自己而已。

不是什么空包弹，枪里没子·弹之类，而且她肯定知道哪把枪有子·弹。

她真的一枪把自己崩了。

那个神秘的，在幸福岛短暂陪伴她，却又做出那些不可饶恕之事，强大到他没能升起杀死念头的45，与他的过往不断回闪。

第一次在码头见到她在巡逻，她把自己从曾老板手下救出来，先是威胁自己当线人，又残忍地杀光黑钢国际的员工……

除却这些凶残的面目，阿良对她的印象还有其他的，比如那次她整个人插在尖栅栏上自己抱着她柔软的大白腿一整夜，淡淡地要自己别去罢工。到后来带着死神的契约来履行时，从一开始的风轻云淡到愤怒地痛斥没有一丝一毫生的希望的自己。

以及，那，轻轻一吻。

即使到了最后，45还是在想办法让自己能离开这个绝无希望的白鲸市，然后竟然就一脸笑容地告诉自己所干的不靠饶恕之事……

她明明可以不说的，这样他就一直不会知道那些人的结局，更不会闹成现在这样……

吧嗒。

水滴，落在了桌上，桌已经被血染红，落下的泪珠看不到丁点波澜。

【你就要死啦~】她对自己微笑着送出的诅咒、或者是预言、祝福，在阿良的脑海中久久徘徊不能去。

阿良放下左轮枪，用沾满油污的衣袖狠狠地擦拭面庞。

“妈的，风真大。”

阿良盯着桌上少女最后时刻仍带微笑的残破面庞，寻思许久，才摇摇头。

“你这家伙……真搞不懂你。”

他深呼吸一口气，咬紧牙关，痛苦地将把自己手与赤红之书一起钉在桌子上的45的匕首使劲拔出来，丢在染血的桌面上，血光刀锋倒映着少女残破的笑容。

他拿起自己这本书，中间跟自己的手一样被45捅了个大窟窿，封面已经被血染红了，看不见原来的标题内容，好像就是一本全都是赤红色的书。他有点担心会不会影响到内容，他翻开来看看，文本内容应该无碍，再翻开扉页，里面那些有关作者与出版社之类的东西也被自己的血染掉了。

但神奇的是，这本书的主人，“真理”的名讳，却并没有染到。

阿良把书放进怀里，包扎手上的伤口，抬头环顾，他周围全是手持枪械的格里芬城市管理者们，他们神情紧张地盯着自己，不敢上前。

阿良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45。

45死了。

大概是吧。

阿良捂着左手的伤口，一步，一步，缓缓地离开了天人商业区，没有一个格里芬过来。

就像往常一样，阿良回到了林氏八号高级灯具制造厂，强撑着伤口，在流水线上继续作业，等待着自己最终的命运，没有任何人来追查他在天人商业区的经历，只要他还能在流水线上工作，林氏也没对他有任何的看法。

每次都有格里芬进门来，但进门来的全都是林氏集团雇佣的安保。

45的预言成真了。

林氏集团给出条件，人们重新复工后，林氏集团立马敲锣旗鼓地把所有人的岗位都打乱，身边起码四分之三的人被调离了，补进来的人一问，全是从其他厂凑来的，他们厂的那些人大概也是这样被分散到了其他地方。

为了维护工作秩序，防止交头接耳，还有为了大家生命健康的着想，林氏集团在流水线和宿舍里都设了隔音单间，人们在岗位上除了流水线上的物件，全都看不见彼此，要传达彼此的声音也十分困难。

食堂为了防止员工恶意积攒剩余食物，重新进行了严格的配给限量，饭前饭后都要搜身检查。

格里芬的安保不知不觉又多了不少。

做完了这些，林氏集团的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原先说好的减工时，加工资，加配菜的条件不知不觉都慢慢调整了回来，至于为什么，没人敢说，没人敢问。阿良朝工头问过一次，工头本来想打他，但终究是没打，回了一句“饥饿营运”、“促进竞争”之类不明所以的话。

阿良一直在等，格里芬却始终没有为45的事情找上门来，但他最终的命运，却已经来临……

“咳咳！”

阿良孤独地倒在单间里，痛苦地捂着自己的眼睛，没人知道他，也没人帮助他。

怎么回事，突然这么痛……好痛，好痛，为什么我一只眼睛看不见了……

“怎么回事？谁又漏件了！？”

工头很快就找到了阿良的单间，打开门一看，摇摇头说：“这个也不行了，拉出去吧。”

原来……我也得源石病了啊。

阿良苦笑，摸了摸自己似乎已经变成奇怪石头的左眼，暖暖的，挺舒服。

两个穿戴严实的格里芬进来，把阿良从车间大门拖走，各自拿起一杆长长的防暴杆卡在阿良脖子上，顶着他往前走。

“爸爸！”

走在路上的阿良突然听到了小塔露拉的声音，阿良转身看向两个格里芬，他们怔了一下，看着这个眼睛上长了源石的病人，莫名地有种恐惧，不自觉地，放下了防暴杆。

小塔露拉看到阿良兴冲冲地跑过来，在看到两个格里芬时，不觉警惕起来。

“你们要带我爸爸去哪里？”

小塔露拉的眼中渐渐燃烧起一股火焰，一股烧灼的气场正从她娇小的身体里展开。那股烧灼的力量，比阿良最初见到她的时候大了许多，连两个格里芬都不禁后退一步。

连阿良都吃烫了一下。

看到痛苦的阿良，小塔露拉一惊，火焰连忙收敛了下来：“爸爸……”

“没关系。”阿良温柔地笑着，蹲下来，抚摩小塔露拉的龙角，“我只是要去另一个岗位哦，没事的。”

“爸爸骗人！你是不是要走？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塔露拉紧绷着竖起的尾巴，攥紧小拳头质问他。

“那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看到你我才发现有两件事情我差点忘了……”

阿良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本赤红色的书，现在这本书上没有封面，没有标题，唯有一片赤红，有些破损，隐隐，有一丝血腥味。

“塔露拉，这本书是一本很宝贵的书，它不属于我，属于一个称自己叫‘真理’的，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你还记得你们宿舍里的那个‘冰箱’吗？如果有一天里面的雪都化了，你就能从那里去一个叫‘切尔诺伯格’的城市，这本书对那个孩子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东西，你将来有机会，一定要过去把书还给她。”

“现在我走了，没法养育你，那个宿舍你就不能住了，你知道李老师傅在哪儿吗？我把你托付给他了，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李师傅，他是比我还大的人，你一定要乖乖听他话……”

“为什么，为什么爸爸要对我说这些事情……”小塔露拉抱着阿良给她的书，抬起头，小小的眼里全是惊恐，与快抑制不住的炽热烧灼，“我不要书！我不要爸爸走！我不要——”

阿良抱住了小塔露拉的脑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放心，我肯定会回来的，在那之前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乖乖吃饭，不要整天跑到屋顶上了，等我回来的那天，希望我能看到已经成为有用的人的你哦。”阿良笑着摸摸小塔露拉的脑袋，站起来，“塔露拉，等你长大了我们再见吧。”

阿良在前面走，格里芬在后面赶，路上有一些其他厂的，同样得了源石病的工人，他们汇聚到一起，人流渐渐多了。

“你是做什么的？”有个得了病的老工友问阿良。

“我是做灯的，你呢？”

“我以前做表，现在也做表。”

“什么意思？”

“我以前是个钟表匠，想去做过石匠，但终究是决定继承下了这家店铺，把我的手艺打磨到极致，我一个人就能做出一副漂亮的怀表。”

老工友的眼神忧郁起来。

“可是，我对怀表再怎么精雕细琢，都比不来工厂啊，我破产了，自己则来到了工厂里继续造表，这里可用不到我那些精雕细琢的功夫啦，在林家的流水线搞什么源能表，害得我现在半身不遂，你看我现在在走，我其实下面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我都不知道我在走，像个太监一样……对了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阿良微微一笑：“我以前只是个学生。”

终于，他们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过往所有得了病的工人都会来到的地方。

五号香肠厂。

似乎没看过有什么货车把原材料运进来，来的都是一辆辆装货的空车，满载一堆零碎源石源岩往精炼厂过去回炉重铸，以及一车车香喷喷，美味的，阿良在食堂很熟悉的香肠运出来，向幸福岛的各个厂房食堂送去。

这时阿良突然明白自己平时吃的香肠是怎么来的了。

嗯。

有点超乎想象。

难以接受。

但其实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好奇怪的。

阿良最后向小塔露拉宿舍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坦然，轻轻一笑，摇着头无奈地走进了香肠厂……

坐在宿舍里的小塔露拉空端着平底锅，里面有油，有煎蛋，她指尖神奇的火焰在锅底下慢慢煎着，香味溢了出来。

然而小塔露拉丁点食欲也没有，她努力做出来的东西，想拿去给吃的人却不见了。

等到蛋快糊了她才赶紧为自己加把劲，熄灭火，拍拍自己的脸颊。

“振作点！塔露拉，只要乖乖吃饭长大，就可以见到阿良了，嗯！一定要多吃点！”

她把煎蛋铲到了盘子里，放上一根热过的美味香肠，浇上一些酱油，一盘早餐就此出炉了，让人食指大动。

“我开动啦~啊——呜呜~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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