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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花 - 12.〈24 Preludes, Op.28,No.4: Suffocation〉

[db:作者] 2025-07-22 18:31 5hhhhh 3430 ℃

    仰望何春信背光走下樓梯的輪廓,不好的預感再度浮現,夏於鏑連忙掏出鑰匙要開門,然而門鎖開了,他慢了一拍。他被推開的門板逼著往旁退了退,何春信依然背光,表情仍看不清,張開的嘴沒機會發問又閉上,睜眼看何春信返身上樓。

  似乎察覺夏於鏑的異樣,何春信轉身:「不上來嗎?」

  聞言,正懊惱怎麼又把主動權交出去,趕緊敦促自己等會主動點的夏於鏑抬腳追上去。

  孰悉的環境跟氣味喚醒他停擺兩個月的記憶,所有東西都在他記憶中的位置,然而門後的空間褪去往常的溫暖,黑暗吞噬了泰半區域,唯一的燈光還是從廁所透出來。

  幾乎同一秒,夏於鏑聽見房內傳來利刃剪合聲,未知使他心慌,慌得鞋子沒脫就闖進去,地上散落著樹葉跟莖桿。他停下撿起一枝莖,湊近眼前端詳,熟悉的葉緣、熟悉的氣味,平滑的切口——

  「你為什麼要把它們都剪下來?」

  「做花束。」何春信頭也沒抬,但夏於鏑從不知道何春信會花藝,便瞧他修剪的刀刃俐落,除去一片片多餘的葉子,然後堆放在一旁。

  困惑的他,彎腰撿起滿地殘枝,握在手裡不知該丟還是插回土裡,只得站在旁邊注視何春信將整盆的花給剪下。

  曾經茂密的盆栽被剪得凹凸不平,剩下一堆梗像倒刺豎在那。夏於鏑握著殘枝手裡潮濕,分不清楚是植物蜜出的汁液,還是自己大冬天發出的汗。

  何春信一句話都不說,和過去面對他時的態度完全不同,冷漠極了。

  對面的燈光隱隱透過密合的窗簾,天氣冷,葉家把窗都關上,最熱鬧的時刻過去,再也沒有聲音傳出來。這裡的風景跟夏季完全不同。

  當何春信放下剪刀,拿起堆放在一塊的大花咸豐草,一枝枝地筆畫高度與位置,夏於鏑沉不住氣開口了。

  往常都是他先開口,和何春信分享他所愛的一切,從未覺得說話是件難事,今天卻不同,他不知道要說什麼好,隨機挑個話題就說。

  「蕭邦的〈降E大調夜曲〉和〈小白花〉是我最喜歡的曲子,也是我最先學習的兩首曲子,尤其是〈小白花〉,練習的時間最長,從會敲響板開始,到彈鋼琴……」

  「我記得。」何春信持續調整花束的形狀。

  突如其來的回應鼓舞了夏於鏑,他往前踏近一步,「那這邊我一定沒說過。國小畢業的時候,老師有找我彈伴奏跟合唱團練習,曲目就是〈小白花〉。我練了很久,從沒在團練時缺席,回家練得更是勤勞,跟這兩個月一樣……總之,那時候阿森哥哥和姨母常常陪我一塊練習,他們一個唱低音部,一個唱高音部,只是我從沒想過要錄下來,不然現在肯定可以放給你聽……」

  微光中何春信調整花朵位置的動作帶著虛幻感,他猶豫不決的模樣讓夏於鏑有點想笑。

  「我練了很久,喜歡的曲目是絕對不能半吊子上台的,可是,畢業典禮那天我發燒了。」原先高亢的聲音低沉下來,如同何春信手中的花束,凹了一個奇妙的弧度,那個弧度中和掉夏於鏑的沮喪。

  「我當時想著,要讓來參加畢業典禮的家人們好好看我們的表演,卻沒想到搞砸了,連畢業典禮都沒辦法出席,畢業證書還是姨母下班替我帶回來的。就算吃過謝師宴,聽大家說期待國中生活,我還是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和何春信相處幾個月,夏於鏑隱約摸索出他的審美,和手藝是否細緻,萬萬沒料到可以如此的慘不忍睹。

  「我知道遺憾,但不知道感覺這麼奇怪。今天、今天是阿林哥哥說,要我好好地彈給阿森哥哥聽——」

  「好了。」像放棄般,何春信用準備好的麻繩將花束起,十分突兀地站起來,把整束花遞過來,面對面的這刻,夏於鏑發覺何春信臉上虛無飄渺的笑意確實非自己的幻覺。

  他一雙眼專注而認真,說:「我想了很久,一直不知道聖誕禮物該準備什麼,才能補上你缺少的那塊。一直到今天下午聽你彈奏〈小白花〉時,才確定禮物就應該要是小白花。大花咸豐草作為外來種,生命力旺盛,開遍大街小巷,農民討厭它,它卻成功滿足蜂農的需求,你也說過自己很像它,很喜歡它,我也喜歡。」

  聽何春信說我也喜歡,夏於鏑驚喜的睜大眼,卸下心防接過那束花,目光沒有一瞬離開何春信的臉,他笑得一臉溫柔,如同往常那樣暖而包容,「但我發現,就像我的手很笨拙,心大概也是,很慢才明白有些事物不一定要擁有才是最好。」

  「什麼……意思?」

  「夏於鏑,我們分手。」

  何春信的唇在眼前開合,宛如烙印在腦海裡,夏於鏑不記得有沒有吵鬧、哭泣,他沒有記憶,回過神來站在自己房間正中央,對手中的花束發楞。

  明明主動開口說話、主動示好,為什麼沒有用?

  他不滿的把花隨手往床上一拋,幾片花葉散落一旁。

  對面二樓的窗簾仍然緊閉,也沒有燈光透出來,床頭包裝好的禮物是房裡最閃亮的存在。一定是主動的還不夠,過去幾個月他總是被動等待何春信對他好。

  夏於鏑深呼吸,拿起禮物準備往外走,父親卻回來了。

  夏父移動到他房門前,敲敲門板:「阿鏑早點睡,不要跟朋友聊太晚,聖誕快樂。」搖搖擺擺的腳步聲往浴室方向移動。

  他撓頭苦惱找不到理由外出,只能放下禮物。

  浴室水花灑落,聲音響亮。想起姨丈一家和父親的酒量,夏於鏑暗叫一聲不好,煩惱拋在腦後衝進父親房間,隨意挑了內褲、睡衣,又從牆上掛勾取下浴巾,不料碰倒了放在一旁的相框。

  他空出手翻起相框,是父親和母親年輕時的合照,這讓他突然想起自己從未和何春信合照過,無論他們去哪裡,一張照片都沒有留下。

  分手對這段關係而言,就是什麼能證明的事物都不存在了。夏於鏑知道一般的情侶肯定不是這樣。

  離開房間,夏於鏑叩響浴室門,「爸,你還好嗎?喝了多少?」水聲嘩啦不停地流。

  「有點暈,你東西放外面洗衣籃就好。」

  依言放下,夏於鏑沒有離開,第一次他開口詢問父親:「爸,我想看你跟媽的合照。」

  蓮蓬頭水聲仍不停歇,也未晃動,夏於鏑不解的貼門附耳,「爸?你睡著了嗎?」

  水珠灑落聲產生些微變化,父親唇齒有些不靈敏,「不,怎麼突然……在我衣櫃抽屜最下層。」

  應聲好,夏於鏑抱著幾本相簿去而復返,點亮浴室外的燈光,倚牆而坐,翻開第一頁。

  這些照片被妥善收藏在放著除溼劑及樟腦丸的盒子裡,但逃不過泛黃,就連相簿本身都透出古意。它們被按時序放,右下或左下寫著紅色或橙色的年月日,但有幾張沒有時間,也不知順序的被放在最後。

  夏於鏑抽出來,按自己的推測排在一塊。

  第一張是幾名男女坐在長桌兩側,像我愛紅娘的聯誼一樣,每個人都略微尷尬的面對鏡頭微笑。第二張是母親似乎在替學生伴奏,拍攝者在舞台下方。第三張是兩人坐在公園長椅上,拘謹得像古早人一樣,都笑得靦腆。

  因為沒有照片,夏於鏑只能仰賴記憶,但越深掘,越感到困惑。他對何春信沒有這種期待感與變化,而何春信也從未靦腆,過於游刃有餘。記憶中最多的是像他凝視、仰望葉向森,捨不得眨眼,深怕錯過一絲一毫的眼神。

  浴室門打開的剎那,眼前一陣朦朧,父親伸出手把整團毛巾抽進浴室,隔了幾秒才開門。

  「你怎麼坐在這邊看?」父親酒意似乎退得差不多,他蹲下身,頭上蓋著毛巾,濃重的濕氣和暖意源源不決的朝夏於鏑湧來。

  「陪你洗澡。」

  「你爸我看起來很寂寞嗎?」夏於鏑思索一秒,點頭,惹得父親失笑,揉他腦袋,他拿起舞台上那張照片,「你追媽追多久?」

  夏於鏑只聽聞父親聲音略微低沉下來,「兩個月吧,記不太清楚了。」

  「是從這張的時間開始嗎?」拎起聯誼合照。

  「不,更早。」父親突然笑起來,「我們去前面說,在廁所門口聊什麼風花雪月。」

  夏父推著夏於鏑起身,一路從屋子後方走到前頭,跨進房門時他有些困惑,「爸?」

  「很像你小時候,先是纏著你媽,後是纏著我講床邊故事。」父親語調明明是愉快的,聽在夏於鏑耳裡卻隱隱有些酸澀。

  他看父親順手拉過椅子,直接坐到床邊,哄孩子般拍拍床鋪。

  這間房原是父母親的,隨著年紀增長,父親越來越不愛被太陽曬醒的感覺,兩人便換了房間。

  夏於鏑感到懷念,正要上床才想起何春信送的那把大花咸豐草,僵硬又不自在的拿起花束挪到書桌上,而後動作迅速地爬上床,過程中父親什麼也沒說,只是低頭看著照片。

  父親重新排過相片。

  「這張才是我第一次看見她。」

  夏於鏑接過手,母親在舞台上替人伴奏,舞台上方有一橫幅:台北縣國高中管樂組比賽。畫面中觀眾零散地坐著,正前方有著別於舞台燈光的亮度。

  少年敏銳地捕捉到父親心動的瞬間,但,「爸……你怎麼可以在比賽中拍照,還開閃光燈。」

  父親一下子紅了臉,沒半句反駁,倒是接著說了自己對母親是一見鍾情,又有幸在後續朋友拉聯誼時遇到她。

  檯燈昏黃的燈光讓故事變得旖旎,父親講得很多,彷彿不說就要悶壞般,一直講到母親懷孕生下他,父親卻突然停止了。

  相簿裡其實有很多他們一家三口的合照,有在河濱公園的、有在附近公園的,也有在美麗花園和淡水或山上的,但更多的是醫院外的綠地和病房。

  母親去世的早,在他的印象裡,那段回憶朦朧到使人害怕。

  夏於鏑沒有開口催促,看著父親沉默地翻閱相簿,臉上的笑容不再,哀傷的好像要哭出來。

  許久後父親嘆了口長氣,拍拍夏於鏑,「睡吧,晚上玩得那麼開心,現在應該好好睡覺。」

  就像回到小時候,父親按著他躺下,替他蓋被,彷彿看出夏於鏑梗在喉頭沒問出口的問句。

  「爸,晚安,聖誕快樂。」父親沒有帶走相本,攤著留在床頭,和要給何春信的禮物並排放在一塊。

  夏於鏑翻身拿下相本繼續翻,最後他的意識停留在那張照片上,母親一臉驚詫地看著鏡頭,細微彎起的嘴角揭露了攝影者,世界就此停格。

  臨睡前,夏於鏑閃過一個念頭:要是我們有合照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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