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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花 - 13.〈The Sleeping Beauty (Suite), Op. 66a No. 5 - Valse(Piano)〉

[db:作者] 2025-07-22 18:32 5hhhhh 1140 ℃

  彷彿回到15歲那年,和江滿荷偷騎她爸的機車,在產業道路上當個漂泊的飆仔。

  眼前的景致是不斷綿延向上的柏油路,兩側沿著山體貼滿整片水泥堤防,偶爾其中一邊會空出一塊露出山景或城景,空氣清新的令人愉悅,心跳也跟著輕盈起來。

  我和夏於鏑沒讓任何人知道我們在交往的事,今日約會也刻意錯開出門時間,他從小巷穿出去繞到巷尾,我則從平常的巷口出去牽車,再到約定地點接他。

  見面的剎那我察覺夏於鏑緊張得猶如鳥雀,笑他「你看起來像個菜鳥便衣」,他捶我一拳,扁嘴爬上機車後座。

  然而當夏於鏑坐到我身後,雙手自然的環住我的腰,那些緊張通過貼放在我腹部的手,全傳遞過來,以致我這輩子從沒在騎車時把背打得如此直挺。

  海棠花謝後,夏於鏑又住了兩天才回去,關係的改變在我與他之間產生微妙的作用。

  我會試著在房間裡偷偷勾他的手指,趁其不備時親吻他的臉頰或唇,或是感受他帶來的親暱,他一面嘗試,一面露出偶爾停下思考的困惑表情,恍然大悟的瞬間我總是百看不膩。

  不只是我要花時間適應,夏於鏑更是如此。

  雖然旁觀過江滿荷談戀愛,更被作為垃圾桶傾倒了不少東西,可換作自己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在一段關係裡拿捏尺度。我小心翼翼地掩飾自己的不知所措,希望在夏於鏑的眼裡是美好、心安的象徵。

  上個周末,在掩盡窗簾的我的房裡,夏於鏑被小說情節逗得在床上大笑,笑完突然爬起身靠在我桌邊,拉住我打字的手臂,張揚的笑容比桌上的檯燈還耀眼,「阿信,我們下周去遊樂園玩要不要?我有個想再去一次的地方。」

  那天我把從來沒有使用過的林口鄉地圖攤在床上,和夏於鏑討論如何去他心目中的夢幻樂園。我們沿著河濱,路過五股鄉切進泰山鄉,與中山高隔著一條渠溝像置身於塵囂的邊緣。

  越靠近目的地,夏於鏑漸漸開始說話,我直挺的背也被融得軟化,少年音逆風鑽進我耳裡。他說:「我最喜歡他們家的旋轉木馬跟海盜船,都不用下來,可以一直在上面晃,從中間坐到最邊邊,比去劍湖山還好玩。

  「不過連續坐太多次,真的會暈船,下來都覺得自己還在晃……」

  雖然看不見夏於鏑的表情,但他那神采奕奕的聲音彷彿在我眼底勾勒出笑臉。

  當風景如畫一幅幅地劃過眼前,我們終於感到不對勁,兩雙眼睛忙著在四周搜尋,卻只見滿山翠綠,絲毫未見夏於鏑記憶中的醒目大門。

  最後我們找到的是一處明顯荒廢的出入口,緊閉的欄杆大門後歪歪扭扭的棄置著樂園招牌,上頭繡跡斑斑。

  「它關門了……」

  「我以為他們還開著……」夏於鏑失落的站在鐵門邊,低頭瞅著掉落在地的夢境,「好可惜……」

  將機車熄火立在一旁,我也湊上前觀看,難過的低氣壓在少年身周環繞,我剛抬手摸上他腦袋安慰,原先呼嘯而去的機車聲又繞了回來,停在我們身後。

  蒼老年邁的菸槍嗓對著我們喊:「少年ㄟ,他們關門粉久了啦。」

  我和夏於鏑齊一轉頭,他率先反應過來跑到老人旁邊,「阿伯你好,他們什麼時候關門的?」

  老人看了看夏於鏑,又看了看我,反手往旁邊一指:「遐。恁喔,對遐勾再騎落去淡泊啊,會看到伊側門啦。喏,家攏吼吝,看到那些野狗喔,就餵牠們吃,才不會被追著跑。」國台語混雜著說,腳踏墊上的一袋狗糧被挪到地上。

  事態往我未料的方向發展,少年眼裡閃著光芒,回頭看我的瞬間,聲音也彷彿在我耳畔響起。

  我拿他沒轍,向來都沒轍。

  率先跟老人道謝,拿出地圖核對詳細位置,將狗糧搬上車重新發動引擎,尋找那扇側門。

  事實上那扇門一點也不難找就開鄉道上,但什麼指示也沒有,若沒有人指點,肯定不知道是側門。而周遭也比正門想像中整潔,似乎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有人從這進出。

  將車停妥,接過夏於鏑的安全帽隨意放在坐墊上,「那阿伯一定常常把餵狗的任務委託給像我們一樣的人。」

  聽著夏於鏑斬釘截鐵的發言,我邊笑邊因他的用詞感到心跳激增。

  我們。

  這是交往後我第一次聽見夏於鏑使用這個詞,比起他偶爾的輕吻突襲,「我們」比吻的距離更靠近。

  我趁四下無人,偏頭在他嘴角邊吻一個,在他還楞著的當下扛起狗糧,先進了園區。

  幼時滿街跑、滿樹爬的記憶還存於身體,越過一扇陳舊的木門,實在過於簡單,同時也發現夏於鏑也是箇中好手。

  他身手矯健的翻進來,然後好像做上許多回似地,牽住我的手,開始滿山荒蕪的探險。

  那些荒蕪的景致我沒空細看,滿心滿眼都瞅著夏於鏑時而飛揚,時而苦思的側臉,感覺自己也真正融入他腦海裡陳舊的記憶中。如果只能一直待在那條街道裡,隔著道路遙望他,我永遠也無法成為他生命中的一筆吧。

  稍稍鬆開握住的手,五指穿過他的指縫,牢牢牽握。

  在夏於鏑的帶領下,我們逐一穿過一些留下痕跡的遊樂設施,有著高矮陀螺座臺的廣場、涼亭、搖搖椅,和看似魚塭實際上是碰碰船的水池,池邊上還長著好幾株碩大的姑婆芋。

  他的語調比早些時候提及坐不完的海盜船還來得興奮,繪聲繪影地描述著園區內奇怪的博物館,例如黃金巨蟒造型的蛇館,內部兩側間隔一段距離就展示一條活生生的蛇,那是他第一次離蛇這種變溫動物那麼近。又例如螳螂造型的昆蟲館,裡頭盡是收藏一些奇妙的昆蟲。

  明明這兩座博物館都已不存在,我卻從他的描述裡看見了當時的繁華。

  在遠遠看見埃及神祉雕像,夏於鏑說那邊好像是烤肉區時,我們聽到第一聲狗吠,牠們興奮的叫聲彷彿在歡呼食物從天降臨,一下子就群聚過來,頻頻搖擺尾巴對著我們吠。

  我趕緊放下飼料,順著包裝設計拆開,和夏於鏑分工合作掬起一捧捧的飼料,分置各處。

  但我似乎生性不受狗青睞,多數的狗都追在夏於鏑腳邊,每放置一處就有迫不急待的狗擠過去搶食,而我這裡常常要退得遠些才有狗願意靠近開動。

  趁著夏於鏑被狗黏著逃不開,我隨意擦淨手,掏出在知道確切約會日後,特意買的傻瓜相機,按下快門偷偷收藏難得的景色。我打算等拍完一整捲,再給他一個驚喜。

  每多按一次快門,心裡就更滿一些。

  好一會這些狗吃飽喝足散去,我們才得以在一片荒煙漫草中找到仍然有水的洗手台洗手,繼續這段小冒險。

  往前走越過埃及神祉、法老王,正想是不是下一秒會看見金字塔,拾級而上仰望樓梯頂端,我不自覺停下腳步。

  「金字塔?」藏匿在樹林間的埃及,這感覺太過違和,比起通霄鎮的秋茂園還更加衝擊。

  「對啊。」或許是我的臉很奇怪,夏於鏑順著向上看去,「現在這樣看,感覺好詭異,以前來我想都沒想就爬上去……」

  他往下退兩階站到我側邊,「還是下去好了。」

  邊說他毫不猶豫地轉身,動作堪比閃躲葉家次子俐落,我努力把笑聲鱉進肚裡,但卻把夏於鏑的小小害怕藏進心裡,走上前與他並肩而行。

  突然一陣風,眼角處一道閃光射來,我循光望,在樹叢的葉隙間捕捉到燦亮的橙黃色。

  「那邊是什麼?」

  「什麼?」

  「那邊,」比著遠處,我瞇起眼想多加確認,「有一個會反光的東西,黃色的,看起來像是城堡?」

  夏於鏑一看倒是馬上想起來:「是旋轉木馬!原來在那裡!」

  這回夏於鏑比起一開始更加興奮,筆直的穿過樹叢靠近旋轉木馬。我原先也是開心的,但他卻說起葉家長子。

  他說:「很小的時候也和阿森哥哥一起來過,我矮到自己爬不上馬,還要靠阿森哥哥抱,他會坐在我後面預防我摔下馬。」

  嘴角沉重的彷彿掛上了鉛,即使我仍應和著。

  旋轉木馬的周遭還有許多同樣荒廢的遊樂設施,連那艘大船一塊孤零零的矗立在光禿的山頂平台上。

  夏於鏑的手鬆開我的,似乎情不自禁地一直靠近旋轉木馬,繞了它一周。

  就算不知道快門為何而按,我依然把這副景色拍下,順道紀錄了夏於鏑用手機編和弦鈴聲的當下,輕輕柔柔無限緬懷的笑容。

  他花多少時間編輯,我就在後面凝視那張笑顏多久,太陽的熱度穿透我的肌骨,幾乎要熬滾血液。

  終於少年停手抬頭看我,幾近沸騰的情緒猛然間緩和,他朝我笑笑又伸手,「阿信,要不要騎馬?」

  只要他好,我會讓他開心。

  我們找了匹看起來相對健康的馬,包含它的支柱跟韁繩。夏於鏑讓我上馬,自己則點開剛才編輯的鈴聲,是如夢似幻,驚見美好愛情的睡美人圓舞曲。

  音樂流洩出的瞬間,彷彿這裡從未荒蕪,旋轉木馬流暢的旋轉起來。

  夏於鏑在這剎那成了我年輕得志的王子,我揪住他的衣領,拉彎他的腰。

  情不自禁地,我昂首親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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