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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花 - 14.〈Liebesträume, S. 541: No. 3 in A-Flat Major〉

[db:作者] 2025-07-22 18:33 5hhhhh 6680 ℃

  奶油、糖、雞蛋的香氣,悄悄鑽進夏於鏑房裡。

  睡夢中的夏於鏑動了動身體,食指和拇指捏住空氣,動了又動,嘴裡發出咋咋聲響,一副吃著好東西又不饜足的的模樣。

  他坐在一樓的機車上,懷裡抱著一袋熱呼呼的雞蛋糕,仰望自家窗戶,時不時往嘴裡塞上半顆,隔壁是阿森哥哥家,傳來悠揚的〈愛之夢〉。

  畫面舜然轉跳,他仍然抱著雞蛋糕,仰望的卻是對面鄰居家。窗台上光溜溜什麼也沒有,鼻息還充滿雞蛋與奶油的芬芳,接著窗台冒出一盆抽高挺出水面的小水荷,再一眨眼多了盆大花咸豐草,盛開的花滿出了盆子。

  困惑地閉眼又睜開眼睛,反倒被陽光刺得縮進被窩裡,發出的嚶嚀掙扎,和飢餓的腹鳴混在一塊。他掀開棉被一角,鼻子裸露在空氣中,用力嗅了嗅,察覺多了一股氣味夾雜在食物香氣裡。

  夏於鏑緩緩睜開眼,隔壁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澈,這種音色他似是聽過,又想不起細節來。

  他手一撐,坐起身,掌心下的觸感讓他低頭一看,嚇得趕緊縮手,整個人倒躺回去。枕邊一圈盡是散落的照片,壓到的那張還是母親抱著他,笑靨如花的表情。

  能讓母親笑成這樣,一定是父親掌鏡,就像葉向森替他拍照一樣,笑得全心全意,他卻從來沒看過嶄露信賴放鬆笑容的何春信。

  動手收集起散落在床上的照片,一張母親抱著一束玫瑰花,一臉又驚又喜幸福模樣的照片掉出來。

  夏於鏑發現自己從未記得何時與何春信開始交往,五個月還是六個月?何春信會在乎交往紀念日嗎?他的生日又是什麼時候?

  除了交往時長,其他的夏於鏑都沒有答案,記憶中的何春信總是任他予取予求,自顧自的掩飾傷痛,躲藏在何春信的包容裡,所以只能如海裡撈針般,用微薄的認識去推斷何春信應會在乎,否則就不會有那束花了——

  何春信綁著大花咸豐草花束的笨拙剪影浮現在腦海裡,夏於鏑不自覺地露出笑容,往書桌望去,只見擱置一旁的花與梗如水癱在桌面毫無生氣。

  「啊!」跳下床抓起花束衝出房間動作一氣呵成。

  大門口邊買回早餐的父親剛推開門,夏於鏑慌得沒能掩飾自己的急躁,直奔廚房翻箱倒櫃地找出玻璃杯,將花束整把插入盛滿水的杯裡。

  父親跟在後頭走進廚房,拍拍垂頭喪氣的兒子,「你拿到房間曬曬太陽,等它們喝飽曬足就會好了。」

  將花插進水中的瞬間,夏於鏑的理智回籠,父親態度如常,反而是自己心虛到顛著腳捧著花,一語不發地回到房間,推開窗戶,安放在窗邊。

  那細細淡淡未曾間斷的〈愛之夢〉樂聲,和夢中雞蛋糕的香氣仍在房間裡盤旋,開窗剎那音色變得更加清明,連綿激昂成串的音階彷彿掉落水中的雨滴,破碎的猶如夏於鏑的心跳,在望見對面一覽無遺且明亮的房間時凝滯。

  許久沒有拉開窗簾的何春信房間正沐浴在一片陽光中,窗台上正冬眠的小水荷不見了,深木色的桌面空曠到什麼也沒有,往常凌亂的床鋪整潔的只餘床墊,乾淨到像從未有人住過。

  騙子。

  母親跟何春信都是騙子。

  告訴他會痊癒回家,陪他一塊長大的母親最後病逝在醫院。告訴他不會走,會待在他看得見的地方的何春信現在像夢一樣消失。

  夏於鏑雙手顫抖的想穿上牛仔褲,慌亂令他數度踩歪跌倒,整個人像頓失方向的小鹿,只慌忙地確認攜帶了鑰匙,一身狼狽地從父親眼前奔出家門,直抵何春信家門才驚詫的發現鎖早已被替換無法使用了。

  這段時間以來,究竟多麼忽視這段關係。

  鐵門後的木門開著,一如何春信過往的習慣,他靠在鐵門上,從欄杆縫隙往內望,企圖搜尋何春信的身影,甚至也沒敢過度大聲張揚。

  「阿信,何春信,你在嗎?」觸眼所見和昨晚沒有兩樣,何春信提出的分手二字彷彿重回耳邊,聲音低低鬱鬱,面容……

  不對,何春信當時什麼表情?他只記得自己大受打擊,恍惚回家,突如其來的分手對他很不公平,他才正試圖努力,想解決兩個月以來沒多關心何春信的錯誤。

  然而,自己做了嗎?

  夏於鏑往後退一步,拾階而下,他停在騎樓的陰影邊沿,手裡握著何春信家一樓鐵門的鑰匙,身後未關的鐵門被強風一掃碰地關上。

  夏於鏑懊惱到想哭,他攤開掌心,拿到這把古銅金色的陳舊鑰匙時所產生的得意情緒,已經不剩半點痕跡,現在只想要發洩地扔掉,把所有惱人的東西都掃進看不見的角落。

  琴音不知何時停下,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嗓音,「鏑……阿鏑。」

  抬起頭,逆光瞇眼探去,葉家二樓的窗戶裡,最愛的葉向森柔聲呼喚他。

  「怎麼了,要不要上來跟我說說?」

  僅僅一句,就讓所有委屈逼紅了夏於鏑的眼眶,他跨步踏進陽光下,問:「我好像做錯了很多事,我不知道道歉還有沒有用。」

  葉向森一頓,朝他招手,「先上來吧。」

  心動,身動,夏於鏑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停在騎樓台階前,接著足尖往旁偏,回頭撇了眼那扇早已有些許年歲的不鏽鋼大門。

  情緒奇異的變得猶豫,明明前一秒還衝動地想擺脫所有煩惱,但這刻夏於鏑知道這是心虛的副作用,就像他兩個月前決定把琴練好,都沒有找何春信那時一樣。他一直不知道這是不是錯誤的選擇。

  他又轉向對面二樓,葉向森正好脾氣的微笑等待,就好像過去的幾個月,無論跟何春信去哪,何春信也始終用同樣的笑容面對,等候他慢步向前。

  夏於鏑握緊鑰匙,慎重地收進口袋,邁開步伐穿過灑滿暖陽的街,走進葉家。

  踏進葉家和葉向森對上眼的剎那,原本坐在客廳內的大嫂安靜的去了趟廚房,端出一杯水和一籃雞蛋糕,離去前輕輕握了會葉向森的手,之後與夏於鏑擦身而過上三樓,夫妻倆的默契不言而喻。

  就這麼一下,夏於鏑深刻明白自己和何春信之間有多麼奇怪,父親和母親、姨丈和姨母、阿森哥哥跟大嫂,每對之間都有屬於他們的默契跟氛圍,但他跟何春信卻只有滿滿的生疏感。

  「要聽什麼嗎?」葉向森走到書櫃前,輕聲問還站在門口的夏於鏑。

  耳畔還迴盪著稍早的〈愛之夢〉,夏於鏑就這麼脫口而出。

  「你小時候也很愛這首,但我以為這時候你會想聽〈小白花〉。」

  夏於鏑搖頭,視線晃蕩中葉向森已坐到鋼琴前,將譜翻回第一頁,隨後拍拍琴椅的空位,待夏於鏑坐好,音符立刻在空氣中散開。

  開啟的窗沒有關上,讓風跟陽光自然地灑落,沾上鋼琴,染得透出記憶的氣味。

  沒有抬頭,夏於鏑垂首盯著面前的黑白鍵出神。這琴椅不大,已經長大的他肩寬慢慢地拓開,早就不適合和葉向森兩人共坐一把椅子,讓葉向森的左手移動時頻頻撞上夏於鏑,一次、二次、三次……

  夏於鏑被撞得回神,笑出聲的剎那,葉向森的笑也疊了上來,他把左手收放在腿上,「來。」

  馬上意會的夏於鏑接手彈奏低音部,他們沒有合作過這首曲子,拍子對的有些微妙,持續在曲聲中產生微小的落差。

  零零落落的彈完,兩人在一瞬的沉默中收手。突然葉向森感慨出聲,「你長大了,既不能抱著你彈,也不能讓你坐在旁邊了。」

  沒料到葉向森的反應,夏於鏑伸出長大,且長得修長的指頭,胡亂的敲擊琴鍵,發出叮叮咚咚的怪聲,「對不起,讓阿森哥哥擔心了……」

  他聽見葉向森低笑,又看見葉向森抬起右手,本預期那隻手會落在頭上,卻落在肩膀。所有的未料——就像他昨天和今天的衝動,骨牌效應般的聽見葉向森發出起先略為猶豫,變得越來越穩定的聲音,說:

  「我今天早上有遇到他,他說螢幕壞了抱去修,所以不用急。你現在需要的是好好面對問題。」

  害怕的情緒讓夏於鏑僵在當下,鋼琴發出倉皇的單音,他低著頭想組織言語,可在腦海繞的全是否定的話。不能說。這個執念完好的讓他保持沉默。

  阿森哥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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