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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的钥词,1

[db:作者] 2025-07-22 18:33 5hhhhh 5680 ℃

泰拉公历1087年秋,卡西米尔。

披着黑色风衣的人随着大队的军队无声中进入卡西米尔,回望过去的荒原,冷风瑟瑟。

命运之轮在无声中被拨转,砾等待着,直到与他相遇。

砾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探出眼睛,她被铁链束缚着脚和手,只看能看得见他们的腿,交错,碰撞,摩擦,人流川流不止,嘈杂的声音混杂交错成一团。

砾仔细地甄别着人群,手心中渗满了冷汗。

当穿着黑色风衣的的人从远处走来的时候,砾动了,她用尽全身力气扑过去,铁链无情地摩擦着,勒紧了她的脖子,她的手脚,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呀声。

呼吸一点点沉重,眼前似乎要黑下来,可她还是猛地抱住了那个人的腿,紧紧地抱着,好像没有感受到铁链巨大的拉力一般,她扬起了头。

“他妈的!砾,你在干什么?!”

店主闻讯而来,便看见砾这幅样子。怒气冲冲磨着掌,快步走到砾的面前,右手如同提小鸡一般把砾提在半空,左手成拳,扬起便要打。

“停。”

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我要买下她。”

卡西米尔,富人区。

入夜时分,深郁的树荫笼罩着整个园子,像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绿,这些树木都有百年的树龄,在卡西米尔的闹市密密匝匝地围出一片安宁,石板地的缝隙中满是天生的茸茸青草,几片落叶撒在地面上,繁密分叉的树木在头上合成天然的拱顶,只有青灰色的屋顶上露出一片远空。园子的正中是一个巨大的池塘,占了庭院大半的面积,开到将谢的白莲还在随着风摇曳,莲瓣落下来,并不沉下,在水上漂转。风是从门口吹来的,又从屋顶上的开阔处流走,静静的无声。外面喧闹的街道显得如此之远,根本就是两个世界。

古铜色的大门缓缓敞开,院内的景色一下子就开阔起来,惊扰了停在莲上的蝴蝶,扑扇翅膀,无声地从莲上滑走。

他右手牵着砾,向着屋内走去。

“这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砾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低着头随着他,赤脚踏在青石板上,溅起一阵啪嗒声。

“还有其他人吗?”

他摇摇头,“只有我们两个人住在这里。”

砾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通体黝黑的刀斜挂在他身上,一阵浮光掠过,刀刃上就擦出一道的白线,深邃而渺远。

砾坐在浴池里,轻轻擦拭着自己的身体,污泥和血渍随着流水被冲刷,她闭上眼睛,轻轻抚摸着她自己的手臂,她没看到,可她清楚地记得,记得它的每一个细节。

那是她的印记,她作为奴隶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印记。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当砾在书房找到他之后,他已经睡着了,手臂挽起,枕在书上,呼吸匀称地睡着。

砾正想叫他,却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

犹豫了很久,砾才走进了几步,,俯下身子,轻轻地贴在他的耳旁。

“我洗好了。”

可他仍旧没什么反应,呼吸匀称,静静地睡着。

砾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地跳起来,呼吸也愈发急促,她紧紧握住自己腰间的冰凉。

那是她的匕首。

砾猛地刺出,就如同匕首带着她飞舞,如枪般飞速地刺过去,逼近。

直到她看见了他一瞬便睁开了眼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他飞速地侧起身,左手抄起砾的手臂,将手腕夹在自己的腋下,雄浑的力量让砾一下子手腕失去了力量,又将她连着匕首一同举起,紧接着手臂一震,就将砾摔在地面上,然后右手举起刀,刀刃就如同毒蛇一般,紧盯着砾的咽喉。

匕首掉在地上,发出一阵金属的碰撞声,在书房里悠长,回荡。

砾和刀刃隔得很近,近得似乎能闻到刀的铁味,散漫而下坠,淡而持续的散播着,像血干燥之后的味道。让砾的喉咙翻动起一阵甜而咸的潮热,是血。

可砾笑了,淡粉色的眼睛正对着他的眼睛。

他突然静默了,他从砾的眼睛里看到的没有惊恐,只有通透的绝望和解脱的欣悦。

让他想到先前的砾。

眼里什么都没有,空旷而绵延,疲倦而深远,让他想起来白欣欣的天空。

他抽回刀,横劈,匕首就应声断裂。

“起来吧。”

“为什么?为了折磨我么?”

“去吃饭吧。”

砾起身后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灯光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又如枯叶蝶般舞动,孤零零的。

突然,他转过身来,对着砾。

“我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怜。”

砾呆住了,抿紧嘴唇,很久才开口。

“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博士。”

夜深人静,万家都已经入眠。博士的宅邸的书房里还亮着灯,博士正坐在桌前,一声不吭地盯着书页。旁边砾拉着板凳拨弄着自己的头发,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这早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事情了,几乎每夜博士都会熬到深夜,博士也早向砾说明她可以自己先去博士给她整理的客卧里睡,起初砾还自己早早去睡,可时间一长,砾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场面就像现在这样,砾侍在博士旁边,直到深夜。

“书真的有那么有趣吗?”砾想着,看向博士。

一霎,四目相对,转而砾错开目光,笑起来。

“啊,您要休息了么?”

博士摇摇头,合起书,轻轻摸了摸砾的头,蓬松的触感一下传了过来。

“你识字吗?”

砾突然瞪大了眼睛,那双淡粉色的眼睛,透着惊讶的神色。

“那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砾摇摇头。

博士犹豫了一下,俯下身拉起了砾的手,一根手指在砾的手心里点了点:“那我教你,不难的。”

砾呆呆地感受着博士掌心的温暖,手微微一抖,突然把手整个抽了回来,掉头跑掉了。她沿着走廊奔跑,跑到庭院里,她只觉得心脏跳动的飞快,脑袋里面一片混乱。

最后她停在庭院里一泓清澈的水边,站在那里呆了一下,急促地喘起气。

她站在冷风里,站了很久,当她回过头来,看见博士穿着风衣,站在她的面前,一边蹲下身子,一边把大麾披在她的身上,他的头发就在空中飘啊飘。

两个人默默地看了很久。寂静里似乎能听见风的心在跳动。

“您真的肯教我识字吗?”砾把手怯怯地藏在身后,“我想学。”

冬季,傍晚。

砾窝在博士的怀里,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书桌上的课本,她头一歪,指着上面的“砾”字。

“这个字,是我的名字吧?”

博士点点头,替砾合上书本,“今天就到这里吧,该休息了。”

砾点点头,恋恋不舍地从博士怀里腾出来,转而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是面对面坐的,但随着天一天天冷起来,砾就下意识地往暖和的地方钻,博士在五次听写砾都全对之后,就默许了砾小小的任性。

砾窝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想着,她不会做饭,平时的家务也基本只能做些轻的,但是他好像从来没在意过这样的事情,每天照例做家务,读书,教砾识字,砾也曾经问过自己有什么能做的,却总是被他头也不回地答道。

“你先学好功课再说吧,这个比较重要。”

砾发着呆,却突然瞥见了窗外飘过一朵白绒,被风一惊扰,就仓皇地退到窗上,丝丝融化,只留下透明的灰。

“啊······”砾呆了一下,“下雪了?”

吃完饭,砾独自坐在长廊上,院子里铺上一层薄薄的白,依稀还可以看到下面几近枯黄的青草,淡黑的天幕遮住云层,雪给院子里坠起流苏,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世界就静悄悄的,砾摇晃着腿,看着雪,一言不发。

博士披着厚厚的大麾,悄然坐在她身边。

“啊,博士,您来了?”砾露出了个慌乱的应付般的笑容——像是小孩子偷吃糖被大人发现了一样,博士这么想着,笑了,笑的很真诚。

砾也感受到了一丝尴尬,低下头,盯着自己脚尖。

博士从屋子里搬来炭盆,把青杠炭点起火,暗红色的炭就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怕冷还来走廊上,有什么心事么?”

博士把手靠在炭炉边上,确认了温度,不动声色地把炭炉朝着砾推近了些。

“啊,没有······”砾抬起头,对视了一眼博士。

刚好看到了他带着淡淡的笑容。

砾又沉默起来,把腿收在怀里,把头埋进去,良久。

“我在您眼里,是什么呢?”

“嗯?”

“我其实有的时候很害怕,在深夜里,我一直都很怕,要是您突然有一天不见了,或者不想要我了,我怎么办呢?”

“我不会的······”

“骗人!”砾打断了他,把头从怀里仰起,盯着博士,低低地垂着眼,眼眶红红的,“谁会真正在乎一个奴隶呢······我只是个奴隶啊,一个奴隶而已。”

“我不是人,我只不过是一个玩具,一个商品,一个附属品。开心就好好对待,不开心就扯得七零八碎,没有人会在意我,没有人。”

“每年雪夜的时候,都好冷,我好怕,因为被冻死了就会像被清理垃圾一样丢出去,我每在雪夜都不敢睡,生怕自己在晚上被冻死了。”

“上一年下雪的时候,我不敢睡,因为一睡就有可能死去,我感觉好像全身的血都凝固了,我看到那个店主的时候,乞求着想要一条围毯,结果却被他直接踹开了。”

“我很幸运地活了下来,可当我第二天早上环顾四周,却发现我对面的奴隶已经死了,她害了病,之后就被清理了。”

“一条围毯也许就能在寒夜里救活她,”砾撑着脸,脸上神色少见地认真,“可奴隶的命比一条围毯还廉价。”

博士沉默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不知从哪里来的大风卷起整个长廊,纱幕飞扬,灯火摇曳,炭炉里的青杠炭一闪一闪地发亮,淡淡的木头气味萦绕住两个人,闪动,轻笼,飘散。

砾感受到自己的背突然被一层温暖覆盖上了,博士的就像一个孩子一样笨拙地抱住砾。

“对不起。”

博士顿了一下。

“对不起。”

心弦被风轻轻地拨动起来,过往的灰尘和沙砾如雪一般飘零,只觉的满脑子就这么凌乱荒芜了。

砾鼻子一酸,大哭起来,哭声在雪夜里回荡,回荡,回荡······

直到红色的炭寂寂地熄灭,雪给大地铺上一片白,远处的地平线上一盏灯被一点点地点亮。

他在此坐了一夜。

这一夜,砾睡得很熟。

“全力以赴,退出圈子者负,兵刃脱手者败,懂了吗?”

一枚钱币被抛起,随着叮的一声落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古树下的空气仿佛骤地冷下来。

侧身,躬腰,如猫一般灵活的灵动,五指紧紧地抓住匕首,转而猛地一紧。

扎拉克少女呼吸一凝,缓缓变换着位置,两柄匕首紧紧地握在手里,不停地回转,构成一个庞大而规则的圆,缓缓盘旋着,如同鹰一般,只等对手的失误便可以一招致胜,

中间的人刀柄手握,好似漫不经心地踏着步子,但是少女清楚他计算的缜密,远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双眼紧紧地盯梢着。

“叮。”

中间的人如不小心一般,把钱币踢了起来。金色的钱币折射出光线,凝固在空气里。

“机会。”

扎拉克少女瞬间便突刺上去,短小的匕首如同毒蛇的信子,以诡谲的角度闪现,一下子就贴近了中间的人。

直到光芒在寒铁上聚集又流逸,霎时,刀出鞘,回转,一击狼突,直取匕首的前端。

少女想闪,却全然丧失了反击的余地。

匕首脱手,落在了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悠长的回响。

“我输了。”砾回过神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博士把刀缓缓收回刀鞘,看了一眼匕首,“还是不行,潜行和突袭是贴身作战的基本功,贴不到对手的身,再怎么强的匕首也是一块废铁。”

说完他顿了顿,摸了摸砾的头,“不过已经进步很大,但是以后不要再犯这种忌讳了,全力突袭虽然能快速贴近距离,可一击不中,空门必露,到时候就连一点反击的可能都没有了。”

砾长长呼了一口气,歪起头,闷闷不乐道:“唔,又输了。”

“胜负乃兵家常事,最重要的还是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先去休息吧。”

砾轻轻拈起黏在自己额头的头发,踏着猫一样的步子走到了院子里的长廊,坐在了上面,轻轻脱下自己的靴子,一摇一晃地晃着腿,看着博士忙来忙去,嘴边不自觉地挂上一丝弧度。

在被买下之后已经到了下一年的夏天,在冬天过后,博士就开始每天准备不同的吃的来给砾补身子,就是为了为砾习武做准备,其实原本博士是打算熬上半年再教砾,但是砾却固执地求博士现在就教,在砾的软磨硬泡之下,博士沉默了很久。

最后只能无奈地摸了摸砾的头,“好吧,但每天必须要按时吃饭吃药。”

后来的日子就如平常一般,不过是多了博士每天下午的教学。

也许还有一点小小的不一样。

“砾,水已经放好了,去洗澡吧。”

砾略一思索,转而狡猾地笑了一下,“您的意思是要和我混浴吗?会不会发展的有些快了?”

砾起身,来到了博士身边,弯起身子,把脸凑了过去,“一起去吗?”

博士白了她一眼,用手轻轻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别贫了,快点去,晚上的学习可不能耽误了。”

砾俏皮地一吐舌头,溜进了浴室里。

博士摇摇头,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看到院子里浓荫里的树枝被风无意间拨动,将阴面的绿润沾上浮光,转而就返回到寂静的深处,隐匿在桦树皮,藤蔓和浆果之下,继续它们和风的喃喃低语。

博士愣了一下,转而轻轻地笑起来,“夏天了啊。”

突然风铃细细地颤动起来,大门被推动了,进来一个娇小的人影,在午后的阳光下舒适地伸了个大懒腰,向着博士挥了挥手。

“气色不错呢,博士。”

当砾刚出浴室,一转角身边就擦过一个人影,扭过头去,却只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在午后的阳光里逐渐地远去。

砾看着博士呆滞在阳光里,手里紧攥着锈蚀严重的骑士胸章,有些茫然地叫了博士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

“哦,砾啊。”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博士微微摇头,小心地把胸章放进了风衣里,“没什么事情,不用操心了。”

“哦······”

砾察觉了客桌上,有两杯茶,轻轻地笼着热气。

入夜了,博士在床上,静默地盯着天花板,想着白天的事情,一个人想了很久。

耳边在黑暗中突而被搔起一阵热气,身子如同受惊的鱼一般颤动,不等回头,砾调皮的笑声就在黑暗里惊起一阵回响。

“我的潜行练得还不错吧?”

说完她就像猫一般蹭了蹭博士的后背,无声地贴上去,博士在黑暗里看不到她的脸,却能想象到她几近狡黠的笑容。

“不学好。平时练习倒没见你这么用心。”

“那您的意思是平时也可以这样练习吗?”

博士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没有接上话。

两个人怀着各自的心事,空气一点点沉闷起来。

“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呢?”

“······”

砾犹豫起来,手缠起自己的头发,转起来,一次又一次。

就当她以为博士已经睡着的时候,博士才突然说起话来。

“砾,我要走了。”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有走的打算了,但今天才定下了日期,我不想瞒你这件事。让你担心了。”

博士停了一下,“对不起。”

砾很久都没有说话,而后却轻笑一声,“您要走了么?”

砾紧紧地握住博士的衣角,静待着博士的回答,她握地很紧,就像一松开,眼前的人就会再也见不到一样。

“是。”

“不能带上我吗?我会很乖的,不会再调皮······我发誓。”

博士轻轻摇头,“不行。”

“对不起。”

黑暗里很静,两人的呼吸如同热潮,无声地泛起,又落下。

“您真的没有必要这样说,”砾轻轻地微笑,语气很轻“您对我已经很好了。”

博士只觉得心被略略触动了一下,下意识地侧过身,轻轻地抱住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砾感受着博士怀里的温度,她曾经无数次躺在他的怀里,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开,她很静,静地让人心疼。

“谢谢您,博士。”

砾犹豫了很久,转而抱住博士,把头埋在博士的胸口里,很近,近到能听见博士的心跳。

“谢谢您一直对我这么温柔。”

因为砾低下了头,遮住了眼睛,所以无人能察觉她心底的悲伤。

卡西米尔,富人区,博士的宅邸,冬。

“冬天了啊。”砾静静地坐在院落里,呆呆地,朝着庭院里已几近枯黄的草,默默地数着,数着还有几天。

天幕如同铁在微光里中那般,泛起并不强烈的冷光,她粉红色的发丝在风中翻飞,远看,开出一蓬碎花。

博士远远地站在远处,却不知说什么好。

从博士告诉砾自己就在年底走已经过了几个月,砾自那时起总是微笑着,她一下子变得很乖,很听话,学习,练武,都让他省心不少。

本应该高兴,但当博士远远地看到砾一个人发呆的背影的时候,心中却总是弥散起一种愧疚。

于是事情就变成这样,砾呆呆地想着,远处博士注视着她,很久。

他无声地叹息一声,回到书房里,只剩下砾一个人在庭院里发呆。

书房外的声音渐渐响起,一开始只是寂静,到后来就成了簌簌的冬雨声,最后只剩下轻轻的脚步随着水滴落下,缓缓地,渗在木板上。

当博士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砾已经病倒了。

博士轻轻地把手敷在砾的额头,微微地皱了皱眉,“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

砾把头低下去,“对不起。”

“先去床上休息吧,今天的日常先停了吧。”

砾迷迷糊糊地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开了。

“我进来了。”伴随着博士轻轻地扣门,门开了。

砾整个缩在被窝里,闭着眼,看到博士来了才微微睁开眼,露出一个无力的笑,“您来了。”

博士把冰袋贴在砾的额头,“好好睡着吧,不用勉强自己。”

“不,”砾却很认真地看着博士,“我想看着您。”

博士不说话了,用手擦去砾额头的冷汗,把她的头发整理一下,继续用冰袋在砾的额头降温。

突然砾紧紧抓住了博士的手,固执地,不松手。

博士这时候才发现她的手如火炭一般滚烫,砾的声音就低低地响起来,“您别走。”

“我不走。”博士坐在床边,“我在这里陪着砾,好吗?”

“谢谢您。”砾神色这才平静下来,“我只是很害怕,害怕我睡过去,您就不见了。”

博士没说话,低下头看着砾的手,小小的一只,却固执地握住另一只。

“又说了这么任性的话呢,您果然在讨厌我吧?”

“没有,”博士轻轻地把头伸向砾,靠在她身边,“你生病了,我不应该怪你。”

“是吗?”砾的神色一正,“您真的不会生我的气吗?”

“真的。”

砾低低地垂下眼,像是想说什么的样子,却又不说话。

“怎么了?”

砾仔细地看着博士的脸庞,抿紧了嘴,“我其实一开始很生气。”

“真的。当您说您要走的时候,我觉得很生气,您明明约定不会丢下我,可是您现在却要离开了。”

博士下意识就想回避这个问题,抬起头,却对上了砾的双目,凝固。

“所以我很生气,我真的很想大声地喊出来,问到底是为什么,我不要和您分开。”

“但是,”砾突然笑了一下,眼睛出神地看着远方,“我到底为什么要怨恨您呢?”

“我已经被给予了太多了,您叫我识字,教我练武,每天都细心地照料我,我以前只是个奴隶,世界上的一切都离我很远,就像是您教我的刺上的玫瑰花,美丽却遥不可及,可您让我第一次发现,我也能得到那些美好的东西,我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能哭,能笑,也能被您爱护着,被您抱在怀里,那么安心地睡去。”

砾顿了顿,露出一个笑,淡淡地,“我很幸福,真的。”

“所以我努力地学习,努力地练武,就是希望您能放心,能在最后的日子里,我能给您留下最后一段美好的回忆。”

“我很悲伤,可我从来没有怨过您。”

窗外的雨静静地落在青石板上,奏出清越的敲击声,青石板上水花盛放又凋谢,清澈而忧伤,汇成一小股水流,于无声中流动,窗户的缝隙间,一阵凉风夹杂着残余的温软,在房间中倒卷,消散。

博士轻轻地举起另一只手,摸了摸砾,“谢谢你。”

砾把冰袋提起来,“我觉得我好像好受一点了。”

“真的吗?”

博士有些疑惑,轻轻地把头贴在砾的额上,感知着砾的体温。却突然一下子被砾拉抱住了腰,身子灵巧的一翻,博士就被砾整个压在了床上面,两个人脸贴着脸,近得甚至能闻到她头发间的一抹体香。

“嘻,”砾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我还有一个秘密要告诉您。”

“我爱你。”

博士呼吸一屏,不知道怎么回答。

“您不用紧张,现在不回答也是可以的,我会在这里等你,等着你的回答,无论您回不回来。”

说完她无声地用脸蹭了蹭博士,“一直哦。”说罢她腾起身子,钻回到自己的被窝里。

“你现在这里等一下吧,我去给你拿点药。”

看着博士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砾笑了。

真心地笑了。

卡西米尔,富人区,冬。

博士要走了,砾穿着一身正式的衣服,在门口静静地送别着他。

两个人在脑海中已经不知道设想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了,可最后还是无言,什么都说不出来。

博士把那枚骑士胸章给了砾,嘱咐她在博士离开之后等在这间房子里,会有人来接应她的,砾点了点头,答应了博士。

“你可以去屋子里休息一会,不用送我的。”

砾摇头,站在门口,等待着。

博士走出了门,一步一步,突然由回过身来,向着砾挥了挥手,用口型说了句再见。

砾突然希望时间慢下来,慢到博士刚刚牵着衣衫褴褛的她刚刚跨进大门那样,一切从头开始。或者天上突然下起大雨,这样他们两个人就不得不从冷风呼啸的庭院,回到热气腾腾的屋子里,但是她最后却什么也没说,也轻轻地挥手,作别这个改变了她一生的人。

终于,博士转身,却突然被背后的砾抱住了,她大声地喊,“博士,再见。”

博士离开了。

她最后也没有问过博士到底要去哪里,也没有问,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很多年之后,博士也不清楚那时她是没有这些问题,还是有,不说。

卡西米尔,冷风瑟瑟。

多年后的卡西米尔,大骑士长的个人老宅中。

晚风轻轻拂过卡西米尔的夜,吹在身上寒冷入骨,大骑士长裹了一身裘衣,围着一条貂皮,与对面的人对弈。

大骑士长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已经老了,算力已经远远不如当年,对面的人却正当盛年,正因如此,这盘棋早已落了下风,只得苦苦寻着出路。

“大骑士长深夜约我下棋,居然真的只为了下棋。”白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您还真是······精力旺盛啊。”

“要是你真这么想就好了,”大骑士长看着棋盘,并不抬头,“此外,你已经得到消息了吧。”

“不会真的因为我放走了两个萨卡兹就要辞退我吧?我可是勉强捡回一条小命啊。”

“罗德岛。你怎么看?”

白金提着棋子的手一下子僵在空中,转而收回,“不就是个制药公司吗?既然想救助感染者,就把这个机会拱手相让不久好了?”

“不,你还是没说实话。”大骑士长也收回两指间的棋子,正视,“再回答一次吧。”

白金没说什么,落子,转而叹息。

“泰拉公历1087年,卡西米尔边疆爆发大型天灾,一千名左右征战骑士在对外战争回来的路途中失去了联系,按道理,他们应该死定了。但是事情却在十月突然出现转机,征战骑士们几乎毫发无损地从天灾中脱身,同时对带领他们的人产生了相当程度的信任,也就是这个时候,我第一次知道他。”

白金顿了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回到卡西米尔,他就和您见过一面。您因为他救了这么多征战骑士而答应了给他了一套宅邸和一个承诺。”

“第二次就是您通过国民院所发布的刺杀行动,执行者是我,任务失败。我第一次和他产生接触。”

男人的声音如鬼魅一般在身后响起,“你是来杀我的么?”

白金不敢动,因为她察觉到喉结上微微流动着一丝金属的寒流。

那个人在黑暗中伸出了手,她能清楚地听到他指节的摩擦声,他拽住了白金的箭,直到箭杆碎成木渣。

出乎意料地,他并未杀人,他用低沉而平淡的语调缓缓说,“现在你的弓已经没有箭了,我再也不必留心你的威胁了,你回去吧。”

“你为什么不杀我?”

“因为我没杀过人。”

白金本欲开口讽刺,转身,却无意间在微光中扫到了他的眼睛。

一双澄澈的眼睛,一如无风而漾的潭水,在蓝天白云的照影下,通透而洗亮。

揽水自照,白金突然想起了先前书中记载过的“目含灵犀”,本以为不过是文人的夸大,但是此刻一切虚幻就在一次对视中成真了。

白金相信了他的话,一个仅仅见过一面的人的话。

她真的离开了。

大骑士长轻笑了一声,提子,“你错了,那只是一次试探,唯独他放走你倒是挺出乎我的意料的。”

“第三次,就是您让我送过去那枚骑士胸章的时候,”白金看着大骑士长举棋不定,轻轻摇了摇头,“那时候我其实对他挺感兴趣的,所以多聊了几句。”

“不止多聊几句那么简单吧?”大骑士长轻轻笑了一下,在棋盒里抓着棋子,让冰凉的棋子一枚枚从指间流过,“方便讲讲么?白金?”

两人在客厅相对而坐,桌子上热茶冒着热气,白金轻轻举起茶,泯了一口,“炎国的手艺啊,没想到在卡西米尔还能喝到这样的茶。”

“也不多了,本来就没剩多少。”博士无奈地苦笑一下,“这一喝就算完了。你还是慢点喝吧,白金小姐。”

“真啰嗦。”白金放下茶杯,“不过刚才倒是看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什么?”

“那个扎拉克少女。”白金朝着博士眨眨眼,“我倒是没想到您还有这样的恶趣味呢。”

博士略一思索,轻轻地点了点头,“说起这件事,倒真有要麻烦你的事情。”

白金微微地笑着,不说话。

“那一个承诺的内容我已经想好了。”

“在我走之后,安顿好那个少女,以及保证她能以正常的公民身份参与骑士考核。”

白金轻轻地一挑眉,“为这种事情?”

“对。”

“我看你是疯了。”白金叹息,“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呢。可你为想为一个奴隶,浪费掉大骑士长的承诺?”

“一个承诺,很轻也可以很重,你可以让大骑士长请你吃顿饭,你也可以要一个军中要职,甚至是组建私人武装的权力,大骑士长那老家伙言出必践。”

“可你却提了这么一个愚蠢的要求,”白金笑笑,“你完全可以再考虑考虑。”

“一个承诺,和一个奴隶,哪个更重要?”

博士脸色如常,轻轻喝了一口茶。

“不是一个奴隶,是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眼里看来,一个人可比一个承诺重要多了。”

他顿了顿,“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麻烦你帮我传一下话。”

白金没说什么,轻轻挑了挑眉,“真有意思。”

“可为什么?”

“关于那个扎拉克族的少女,你到底怎么看?”

博士缓缓闭上眼,似乎思索着什么,半晌才睁开眼,轻轻喝了一口茶。

“在我生活的国家,奴隶制很久之前就被革除了,奴隶这个词,只是一个遥远的词语。”

“在我生活的国家,每个人都有平等的权利,没有等级,没有压迫,人们之间不会相互杀伐,人们有摩擦也尽数交由法律评判,每个人都能在世界上自由地生活着,每个人都坚信自由与民主,平等地对待着彼此。它是我一生的所爱,可它再也不在了。”

“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不过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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