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9日

心急就容易出错。

今天下午本来要去查核酸的。医院组织的，应检尽检，下午一点到五点。

原本我的时间安排的也是很好的，结果我的一位复诊来晚了。碰上今天的初诊号放的又莫名的多，五点之前肯定做不完了。

时钟已经走到了五点，四点半就可以下班的诊室，只剩下了拖班的我和珞珞老师。

珞珞老师是一位娃娃脸的年轻护士老师，温柔，做事认真，是我最喜欢的护士老师。对于梦想中的理想女性，我可以写上几千字的长篇大论去描写她的美好。可是真正现实中熟悉的人，却想不出更多的溢美之词。其实，叫她老师，也只是因为她是正式员工，而我还在培训而已，她也不过比我大了三岁。每个诊室，每天会安排一位护士拖班，在正常下班时间后，工作到最后一位患者离席，并且收尾，清点器械，整理椅位。别的护士拖班的时候，总是催我们快点快点，可是珞珞老师从来不催我们，也从没有不耐烦过，因此跟她一起拖班，总会觉得很安心。

但是，今天我却安心不下来。到时间做不完，之后要单独去做核酸，还要打纸质报告，交到……

哧啦。

只是一分神，根管锉1就滑出了根尺2。

明明扩钙化根管的时候那么费力，划破我的手时却那么锋利。薄薄的手套完全没有起到保护作用，鲜血当场就渗了出来。

完蛋，人生的第一次职业暴露3，交代了。

想起之前院感4课上老师举的例子，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跟患者简单地解释和道歉后，连忙去水池边挤血、冲洗。

一厘米的伤口，一到两毫米深，其实没那么痛，但是手却在抖。

“怎么啦，小木头，是戳到手了吗？”是珞珞老师温柔的声音。我叫穆青云，大家觉得我比较老实，反应也有点慢，于是爱叫我小木头。

“从近心端5，多挤一点。没事的，别紧张，我去给你拿碘伏和创可贴。”

“好啦，可以了，不用挤了，来轻轻擦干，我给你消毒。”碘伏渗入伤口，有些刺痛，我忍不住撇了一下嘴。

“疼吗？坚持一下啦。好了，给你贴上。”感受到珞珞老师手指的温暖，我也没那么害怕了。

帮我处理好伤口，珞珞老师又帮我和患者解释了这种情况下需要抽血的问题。她耐心地解释了很久，虽然患者还是不太高兴，但是总算表示了理解。其实挨一针抽点血倒没啥，但是作为南方人，就算是冬天，得知今天不能洗澡，心情总是有些不愉快的。

“所以，现在要请您去检验科6等待一下，我和穆医生去感染科7汇报一下就来，实在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啦。”

填写职业暴露的汇报表，打印，请老大不愿意地嘟囔着“这怎么还能戳到”的科室主任签字，珞珞老师带着我来到了电梯间。感染科在最顶层，于是我们有了五分钟独处的时间。

珞珞老师看着我的眼睛，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么紧张啊，是第一次吧？”

我点点头，不安地搓着手。

“没事啦，又不是拔牙，没有直接接触患者的血液，而且患者又不是那种一看平时就不是很乖的大叔，不会有事啦。你之前不还查了乙肝五项嘛，不是还有很多很多抗体吗？”

见我不说话，珞珞老师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哇，好冰，小木头，你可是医生呀，在患者面前可不许这么紧张，不然要把人家吓到的，小笨蛋。姐姐刚工作的时候，整理器械时，也被戳到过，用过的器械都放在一起，根本就不知道是哪个患者用过的，只能自己去抽血，要复查好几次呢。这次患者还是很理解的，跟你一起查了血，两个人都没有问题的话，就不用担心啦。”

“对不起，老师，给你添麻烦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啦，叫姐姐，大家都改口了，就你还这样生分。”

“对不起，姐姐。”

“嗯，乖。”

叮。

“啊，到了，来，这边。”

感染科的老师还在上班，对我这种事情见怪不怪，我亲眼看到仅仅是当天汇报的职业暴露，除了我就还有两位可怜的同学。

接下来倒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抽血，回诊室把今天的治疗昨晚，约复诊，再次道歉，然后我写病历，珞珞老师帮我收拾椅位。

忙完，已经是六点半了，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衣服换好了吧，关灯锁门咯。”换上便服的珞珞老师更加可爱了。

“饿不饿？来吃饼干，啊——好吃吗？家里有人给你做饭吗，小木头？”

“没有啦，”我挠挠头，“租房子，一个人住，回家点外卖。姐姐你呢？”

“唉，家里没人等我回去做饭就不错了。我家在郊区呢，要八点多快九点才到得了家。”

“这么远啊。”

“是啊，之前租了几年房子，但是后面觉得，还是要买自己的房子好，可是我和男朋友都很穷，所以就只能买郊区的了。虽然每天上下班很耽误时间，但是住在自己的家里舒服多了。咦，你怎么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呀？哎呀，两个人一起努力工作，房子总会有的。还是说，”珞珞老师抿嘴一笑，“是因为没有女朋友才难过呀？小木头，你真的没有女朋友呀？”

“没有，因为，太穷了，而且我长得也不好看。”一个月三千块，还要自己租房子，在大城市的市区想找女朋友，不过是自讨苦吃。

“也不是每个女孩子都那么看重钱啦。还是会有愿意和你一起为幸福生活努力的人的，相信自己哦。对啦，你介不介意比你大三岁的女孩子呢，我说不定可以帮你介绍一下。”

“我不介意，我只是怕人家看不上我。”

“抬起头来，”珞珞老师拍拍我的后背，“别那么自卑嘛。不就是今天戳到手手了嘛，就觉得自己是小废物啦。跟姐姐说说看，你对另一半有什么期待呢？”

“我，我比较喜欢温柔的女孩子，那种会照顾人的姐姐的感觉……”

“嗯嗯，那你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喜欢看书吗？喜欢健身吗？打王者吃鸡厉害吗？”

“我……我这些都不行，我……我……偶尔会写一点小故事……不知道算不算兴趣爱好……”

“给我看看！”珞珞老师很好奇的样子。

微信发送 回忆中那双温暖的手.docx 写的是我对年少时青涩初恋的回忆。

珞珞老师认真地读着我幼稚的文字，时不时捂嘴偷笑。

“怎么就结束啦，后来呢，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都怪我……”

“大概是因为不合适吧，都过去了，没必要难过啦。不过，我也知道你适合什么样的女孩子了，最好是一个比较活泼外向的女孩子，慢慢引导你一下，嗯，好的，以后会帮你留意啦。真是的，怎么还在难过啊，姐姐保证给你介绍一个更好的啦，拉勾拉勾。”

直到在地铁站前分别，我也没敢说出来，我的难过是因为，刚刚才知道自己最喜欢的珞珞姐姐原来早已有了归宿。也是在刚刚，我才意识到，她在我心中早已不止是一位会照顾人的姐姐了。

夜里，又梦到了姐姐，可惜却不是好结局。

12月30日。

因为明天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大概大家都在各自的单位里忙着12月31日的元旦活动吧，今天的患者并不多，我准时下班了。解锁屏幕，才发现自己错过了珞珞老师的一串消息。无他，催我去感染科领报告罢了。

发送图片。

“珞珞姐姐，放心吧，我和患者的感染标志物8都是正常的，我已经打电话跟患者讲了，对方情绪稳定。”

“那就好，既然没事了就快来帮我布置活动室。今晚不好好干活明天不许吃饭。”

我这才想起，主任和护士长大力赞助的“庆元旦自助餐”，反正就是大家准备一大堆好吃的，31号中午午休时间在科室活动室简单庆祝一下。今天早上还刚刚给珞珞老师转了份子钱。科室传统了，逢年过节都要搞。大家来吃吃喝喝都是很积极的，但是前面布置和后面收拾屋子，可没几个人愿意。在我到这里以来，这样的活动都是珞珞老师在负责，一直默默无闻地奉献着。有时候我们调侃，“这是成为护士长的必经之路”，但是大家都清楚，我们护士长还年轻……

不过这次还好，倒是有不少没有排班的护士医生在帮忙，也有早早下班的溜达过来吹个气球、擦个盘子什么的。珞珞老师全场调度，忙得不可开交，都没抽到空和她打声招呼。期间主任和护士长还来了，给我们出主意怎么躲避院领导的关注……高层领导这玩意，大家懂得都懂，你不搞活动吧，他说你科室建设不好，不丰富多彩，大家沟通不够，你主任护士长当得有问题；你搞活动吧，这个不对那个不行，好事办着办着，一不小心就要挨骂，反正他们自己不干活，才不要理解你们的辛苦。

我们线下的“保密工作”做的倒是不错，可惜……

有人发了个朋友圈……

还没有分组……

领导看着屏幕流着口水说不能让我一个人破防。

当晚。

群公告

“根据医院疫情防控规范要求……”

总之，黄了。而且明天领导要现场检查。

珞珞老师的私聊消息。

转账退款。

我没收，却给她回了这样的消息。“那我们布置好的东西怎么办？要提前收起来吧？”

对方正在输入，停止，输入，停止……

“嗯。”

“姐姐，你现在在休息室吗？还是说……甚至没来得及走就收到了这样的消息。”

“嗯。”

我披上羽绒服，冲出了出租屋。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一个月多花几百块钱租在医院门口是件特别有意义的事情。

漆黑的走廊，只有那一个房间亮着灯。一个小小的、孤零零的身影，在卖力地拆着高处的彩灯。

“姐姐，我来吧。”我扶着珞珞老师从桌子上下来，自己上去把串灯摘下。她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把摘下的部分理顺，绑好。

然后是气球，艺术字，还有各种各样的食物和它们的包装。桌椅归位，擦去油渍，扫掉碎屑。把休息室还原成疑难病例讨论时的模样。

“好了，”我说，“总算完了，我们回家吧。”

可是珞珞老师却拉住了我，让我在她旁边坐下。她抓着我的衣袖，轻轻靠在我的肩头，无声地啜泣起来。我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她没有拒绝，而是把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

桌上亮着她的手机，微信置顶的消息被点开。

【你总是很晚才到家，说是为了工作。我怎么没见你的同事这个样子？我劝你换个近一点的工作，这边明明有待遇不错的私立口腔医院，你偏偏舍不得。你到底在忙些什么？那些事非要你干不可吗？有加班费吗？能升职加薪吗？你宁愿做这些无用功，却不愿意回家陪我。这样要一直持续下去吗？结婚之后呢？生孩子之后呢？我已经受够了邻居的闲话了。】

【分手吧】

最后一条消息已经是半年前了。

下面便是刺眼的灰色小字。

对方已不再是您的好友。

也许这时，我该抱住她，帮她拭去泪痕，可是，我只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我没有资格去做更多的事情，因为我，只是一根傻傻的小木头。

渐渐地，她停止了哭泣，把手抽了回来，拿出纸巾，擦干了眼泪。

“小木头，这么晚了，天又这么冷，为什么要来帮我啊？”

我张了张嘴，但还是忍了回去。

“没关系的，这里没有别人，有些在平时无论如何都不该说的心里话，现在说出来也无妨哦。”

“因为，我……我喜欢姐姐。”我嗫嚅道。

“小傻瓜，这样趁虚而入的好机会都不知道把握。刚刚你要是在我哭的正伤心的时候跟姐姐表白的话，说不定我已经答应你咯。可是，现在已经晚了。”

“我知道。”

“不后悔吗？”

我摇摇头。

“谢谢你，傻乎乎的小木头。”珞珞姐姐莞尔一笑，在我的额头轻轻一吻。然后，她拉起我的手，锁好了休息室的门，走到大厅，按下了电梯的按钮。

当电梯门合拢的时候，姐姐再次靠在了我的肩头，她说：“既然现在也不会被熟人碰到，再让姐姐依靠你一下好吗？不过，不许得寸进尺哦。”我点点头，享受着柔软的依偎，轻嗅着她发丝间的芳香，没有牵着她的那只手紧紧靠着裤线，丝毫不敢逾矩。

再次来到地铁站口，姐姐把我拉到路灯的影子里面，左右看看，然后笑眯眯地说道：“那么，明天见啦，小木头。”说罢，她踮起脚尖，靠在我的怀里，吻了吻我的鼻尖，然后，就这样闭着眼睛，把红扑扑的小脸凑在我的面前，等待了足足一分钟。见我没有动作，她才调皮地睁开一只眼睛转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拨拨我的耳朵，说道：“小木头，这只是姐姐在感谢你今晚来帮忙哦，可不要多想呀。”说罢，她便退后一步，挥挥手，然后轻盈地迈上台阶，消失在我的视野。

12月31日

【云哥，干饭没？】这是我老爹。

【干了干了，大餐，都是硬菜。】我在急诊办公室扒着盒饭，食堂大叔又把两荤放到比较小的格子里了，两素倒是满满当当。

【两个人？】晚婚晚育的老爹很在乎我的终生大事。

【一堆人。】我宕开一笔。

【那老子就放心了，回见了您內。】意思是，你小子不爱说老子也不问了。

【白。】

下午是五点半下班的，急诊班是六点开始的。17:31我正准备穿衣服回家的时候，被同事拜托今晚替他值一下急诊。

“穆兄，江湖救急，女票突然让我今晚去见家长，我也才刚刚得到消息，回家的票都来不及退了。人生大事，弟再拜顿首！”

潜台词他不便说，我也无意点破，无非就是知道我离家远，又单身，还宅，元旦假期最不可能有安排。

我并没有因此懊恼，而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并不是我多高尚，而是我看了排班表。

今天一起值班的师兄是胡师兄，他是个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五十度的白酒当水喝的外科博士。“你爱干的自己干，不爱干不会干的都给我就行！”他不仅人潇洒，手上功夫也厉害，清创缝合又快又漂亮。楼上病房值班的外科急诊一线有句话：“昨晚并非是平安夜，而是有胡师兄在楼下负重前行12。”

而今晚的值班护士则是珞珞老师。

“哎？是特意来陪我的吗？”

“嗯。”

“呸，撒谎，我看是有人临时找你代班吧。”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知道是不是我比较笨的原因，我在珞珞老师面前从来藏不住心思。

“喂，你不要那么好说话啦，这种无理要求不许你随便答应，就算答应了，也不准人家不还你班，你都不生气。他们就是欺负你老实。”

“嘿嘿。”

“我没有在夸你啦！”

关上手机屏幕，扒完最后一口饭，紧张刺激的跨年夜急诊就开始了。

从六点半开始，喝醉酒摔倒的大叔，拿到了新玩具兴奋乱跑跌丢牙齿的弟弟，明明才拔了牙却忍不住去吃火锅的妹妹，被领导灌酒磕到了桌角的姐姐，捂着脸哼哼的阿姨，还有晕乎乎的婆婆……

直到那位在吃抗凝药13的拔牙后出血的患者终于止住了血，也终于松开了紧皱的眉头，跟我说了句“新年快乐”，我才来得及抬头看了看表。

凌晨两点了。

而那边的胡师兄却已经工工整整地写完了自己那几份病历，正用粗壮的手指在iPhone4小小的屏幕上灵活地舞动着。似乎得出了结果，他大嘴一咧，冲我晃晃手机，给我看了看算出的一个可观的五位数。

“那个谁，”他没记住我的名字，不过我并不在意，“咱哥俩今晚上挺给力哦，一人百分之十五，元旦节够花了哈。嘿，前两天上个月绩效也发了，给俺媳妇整个大金链子。”说着，他抻了个长长的懒腰，我知道他是真的累坏了：白天上班，傍晚在病房，晚上又去实验室，这边论文刚发完，又来补之前求同学帮忙顶过的夜急诊，明明妻子就在200米远的妇幼保健医院，却足足一个月没有见面。

到值班室铺了床，我主动选择了靠门的位置，师兄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则解释说我爱起夜，睡里面不方便，于是师兄叮嘱我说，有病人来一定把他叫醒，叫我好好休息。不过，他一沾枕头就鼾声如雷了。我悄悄钻出被窝，穿好衣服，带上急诊电话9 ，轻轻带上了门。

隔着门，师兄的呼噜声还清晰可闻。

我走到护士台，凑到了珞珞姐姐身边。

“怎么啦，第一次值急诊，太兴奋了睡不着吗？”珞珞姐姐一手拄腮，另一只手揉着我因为戴过帽子而乱糟糟的头发。

“不是，师兄呼噜太响了。姐姐你呢？”

“你还好意思问我呢，睡觉是你们值班医生的专利啦，我们值班护士哪有觉睡，真是的。”

“我给姐姐点杯咖啡吧。”

“用不着，”姐姐弹弹桌上的保温杯，“我泡了。再说，是你自己想喝吧。可以分你一点点哦。”

我点点头，伸手去拿一次性纸杯。可是姐姐却打掉了我的手，直接用杯盖倒了一杯递给我。看到我有些犹豫，姐姐嘟起了嘴巴：“怎么，嫌姐姐脏？”

“没……没有。”我端起来，吹吹凉，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

“噗，”姐姐戳着我的脸蛋，“你看你，脸红的像小猴子屁股一样，瞎想什么呢？”她摘下口罩，凑到我的耳边，狡猾地说道：“你是不是在想，这样就是和姐姐间·接·接·吻了？”然后她又退了回去，继续说道：“傻瓜，姐姐才洗过杯子，刚泡的咖啡，还没来得及喝呢。你现在正视如珍宝的杯盖上面，什·么·都·没·有·哦。小木头，姐姐怎么可能白白地让你占了便宜呀？”

然后，她又从我手中夺过了装满热咖啡的保温杯盖，在我刚刚喝过的位置上轻轻抿了一口，稳稳放下，再次凑到我的耳边，轻声说道：“现在，才算是间·接·接·吻哦。”

我满脸涨红，双手紧紧抓住衣襟，可是姐姐却不肯饶过我。她伸出双手，在我腰间挠起了痒痒。“怎么不说话啦？嗯？真的变成小木头啦，一动不动的，挠你痒痒，是小木头就不许躲哦。”

急诊大门口自动门的开关声救了我。姐姐掐了一下我的大腿，于是我们恢复了工作状态。

来者是一位哭的说不清话的年轻女孩。

“呜呜，医生，我好疼，真的好疼啊，从牙齿，呜呜，疼到脑袋里面去了，真的好疼……”

“我给你检查一下，嗯，等下可能会有一下非常痛，请坚持一下。”我用探针刺入了穿髓点10。

“啊——疼，呜呜，真的好疼啊，医生，不要了……”非常典型的急性牙髓炎，准备开髓引流，不过我要先问个问题。

“吃晚饭了吗？”

“呜呜，疼的吃不下，本来想忍一忍明天来看的，结果晚上疼的更厉害了，呜呜，校医院说处理不了，叫我来这里，呜呜……”

“大厅有自助机，你买一盒牛奶喝下吧，不然等下打麻药容易出问题。”

“呜呜，喝不下去，真的好疼啊，水都喝不下去。”

“可是，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啊，要是你等下昏倒了，不就更麻烦了。”

“呜呜，那，那好吧。”

买了一小罐牛奶的女孩在候诊区坐下，艰难地一小口一小口咽着。珞珞姐姐坐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着她，帮她擦着眼泪。等她喝完，我已经准备好了器械，贴好了避污膜，连病历都提前写好了。

“医生，打麻药的时候我可以闭上眼睛吗？”其实，麻药针的疼痛，跟急性牙髓炎本身的自发痛比，真的就和没有一样。

“可以呀。”

“那，我可以抓着你的手吗？”女孩可怜巴巴地问道。

“不行，你不能抓我的手，左手也不行，不然我操作不稳，会伤到你的。”

“那，那好吧。”

“嗯呜……”身体的不适感，情绪的紧张，和涡轮机的滋滋声，让女孩忍不住小声呻吟。

“别怕，别怕，”我柔声安抚道，“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髓室顶被揭开，压力逐渐释放，女孩的眼泪也渐渐止住了。

交代了注意事项，收了费用，女孩还有些脱力，于是我把她送到了大门口。

“自己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吧？”

“嗯。”她伸手指了指，原来她就是不远处学校的学生。

“小心一点哦。”

“谢谢医生。”女孩冲我鞠了一躬，因为有些虚弱，险些跌倒，我连忙扶了她一下，几乎是抱住了她，才稳住了她的身体。

送走了患者，我收拾好椅位，仔细洗了手，才又坐回姐姐身边，可是她却扭过脸去不肯看我。

“我一直以为你还是那个单纯的小木头呢，哼，骗子。”

我怎么就成骗子了。

“你这不是会哄哭鼻子的女孩子的嘛。为什么我昨天哭鼻子的时候你就装哑巴。你就是欺负我，你就是想看我笑话。坏木头，臭木头，姐姐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见我不说话，她又继续埋怨道：“你哄她就算了，为什么临走的时候还……哼，不知廉耻，我要去医务部11投诉你败坏医风。”

“刚刚她差点跌倒嘛。”

“哼，渣男最爱找的借口。”她转过头来，怒气冲冲地看着我，我有点害怕，并没有看出那怒气只有一成是真的，而九成则是小恶魔的调皮，“你昨天可是说过你喜欢姐姐的。女孩子啊，可是对喜欢自己的男孩子有很强烈的占有欲的。我可以不喜欢你，但是你既然喜欢过我了，就不许更喜欢别人。”

我有些着急，连忙解释道：“我……我没有更喜欢别人！”

“没有更喜欢别人，那就是——”姐姐突然凑了上来，离得我好近好近，“那就是，最最最喜欢姐姐咯。是吗？”

“我……”

“哼，我不信，”珞珞姐姐撅起了小嘴，“除非，你证明给姐姐看。”然后，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却又继续靠近了一点，她微微侧头，鼻尖已经蹭到了我的鼻翼，微微嘟起的嘴唇只留下了一点点的距离。

我的呼吸加快了许多，却久久没有行动。姐姐却不着急，而是温柔地安慰我道：“小木头，不用紧张哦，就算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也没有关系呀，你和姐姐都从白天忙到了深夜，都有点晕乎乎的了，就算做的不太对，姐姐以后也不会怪你的，所以呀，快点啦，还是说，你这个小坏蛋只是想让姐姐在你的腿上多坐一会，一直，坐到，天亮？”

我笨拙地吻上了姐姐的唇，淡淡的香气渗入我的唇齿间，我本想多流连一会，可是姐姐却笑着推开了我。

“新年快乐，傻弟弟。”她笑得很温柔。

“新年快乐，珞珞姐姐。”我呆呆地回答道。

姐姐微笑着给了我一个暖暖的拥抱，在我耳边小声骂了一句“傻瓜”，然后又在我的脸颊上轻轻一吻，便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1月1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急诊诊室，洗水池边传来师兄夸张的呼噜噜的洗脸声，白急诊的医生护士们也陆续到来。

“珞珞，你和小木头的早饭。”来交班的护士老师拿来了两包包子和豆浆。

“哇，谢谢，爱你！”

“周老师，我的呢，我的呢？”师兄的脸上还沾着泡沫。

“你一顿吃人家五顿的量，我的饭卡可受不了。”

“呜。”

“骗你的啦，给！”一大包花卷还有一小袋咸菜。

“嘿嘿，那我不客气啦。”

“对了，胡小专家，下周我家娃儿多生牙的事情就拜托咯。”

“唔问题，十五分钟搞定！”师兄一口就塞进了一个花卷。

吃完早饭，换好衣服，终于可以回家休息了。珞珞老师挽着我的手臂，哼着歌，走出了急诊楼的大门，而我却有些不舍，因为又要和姐姐分别了。而在其他人眼中，只是一个体力旺盛的老师在搀着一个第一次值夜班、累到憔悴的学生，不让他摔倒而已。

“走，我们回家。”

“好，等等，珞珞姐姐，地铁站不是那边……”

“笨啦，值夜班之后只有半天的休息时间，我回去再回来，哪还有时间休息啦？去你家！”

“去……去我家？”

“怎么啦，姐姐换洗衣服都准备好了，嘿，对宅男弟弟出租屋的突击检查！看看你床底下藏着的都是什么类型的小黄书！哦，对哦，你一个人住，小黄书都不用藏的，嘿嘿，那就更好找啦！风纪委员，出发！”明明是去我家，却是姐姐在拽着我，一路上仿佛比我还熟悉。

“哎？还挺整洁的嘛。你是不是知道姐姐要突击检查，特意准备过了？”

我摇头。

“哼，收拾这么干净才更加有鬼，姐姐要好好检查，你还看着我干什么呀，快去洗澡，都是汗味，小木头臭臭。”

洗澡的时候，我并没有精力担心姐姐的搜查都发现了什么，我一直在琢磨等下怎么穿裤子可以把那根肿成烤香肠的东西藏起来，不然一定会被姐姐笑话的。

终于调整好了弹道，我擦干了身子，出来吹头发。一双白皙的手臂忽然滑进了我的腰间，我的脖子后面感受到了姐姐温热的鼻息。

“嗅嗅，嗯，小木头变香香了，那么，该姐姐去洗澡啦。不过，姐姐去洗澡之前，要做一点准备工作，跟我来。”

姐姐拉着我回到卧室，让我在椅子上坐好。

“手背后。”

我像上小学时那样乖乖把双手背到身后。

姐姐在背后用一条黑色的布料蒙住了我的眼睛，又用另一条绑住了我的手腕，然后，跨坐在了我的腿上。

“知道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因为呀，姐姐发现你的浴室木门有点破旧了，有好大的缝缝，可以看到里面，很清楚的哦。姐姐刚刚发现，我的小木头呀，刚刚洗澡的时候，一直一直在摆弄他的小·玩·具。可是姐姐听说，这种事情对男孩子身体不是很好呢。如果等下姐姐洗澡的时候，你一边偷看，一边做那种事的话，小木头就是坏孩子中的坏孩子了。所以呀，为了避免你犯错误，也为了帮你改掉坏习惯，姐姐只好出此下策啦。至于姐姐用什么绑的你，嗯哼，当然是你喜欢的东西啦。姐姐刚才悄悄打开了你电脑上那个叫‘毁灭世界的按钮’文件夹，可是知道了你很多的小秘密哦。那么，姐姐去洗澡啦，要乖乖等着哟，小·变·态。”

轻薄款的丝袜，布料并没有那么致密，睁开眼睛，隐约还能看见眼前事物的轮廓，皱皱鼻子，似乎还能闻到姐姐身上的香味，仔细想想，这大概是姐姐爱用的洗衣液的味道吧。

水声渐渐停息，脚步声缓缓靠近，裹着浴巾的姐姐侧坐到了我的腿上，搂住我的脖子，轻吻着我的锁骨、脖子和脸颊。不同于之前蜻蜓点水的吻，每一次，姐姐的香唇都会在我的肌肤上停留一下，姐姐一边亲吻，一边发出满意的轻哼声。

“小木头，啾，你喜欢姐姐吗？”

“喜欢，我，我喜欢姐姐。”

“姐姐也喜欢你哦，姐姐非常非常喜欢你。明明你笨笨的，啾，呆呆的，啾，可是姐姐就是喜欢你。”

“姐姐，姐姐！”

“姐姐其实是个坏女人呢，姐姐在和前任分手之前就喜欢上你了，啾，傻弟弟，你以为你每次加班都会和姐姐一起留下，然后一起回家是巧合吗？那都是姐姐特意调的班，啾。昨天同学找你换班，也是姐姐给他的建议哦，不过他确实也有约就是啦。用你爱看的漫画里面的角色来做比较，姐姐就好像是玛奇玛小姐那样的坏女人哦，虽然没有她那么凶狠，可是却一直一直一步一步地算计着你、若即若离地挑逗着你，一点一点地让你陷入姐姐早已设好的陷阱，就算这样，你依然喜欢姐姐吗？”

“我喜欢姐姐。喜欢！”

“小木头，你这么傻，跟姐姐在一起之后，可是要一辈子被姐姐算计，被姐姐欺负的，而且，被欺负了还不知道，还觉得姐姐对你可好了，你不害怕吗？还想和姐姐在一起吗？”

“想！我想和姐姐在一起！”

“小木头好乖呀，就像电次君一样，跟把他耍的团团转的女人说，要做她的狗狗呢。”

“汪汪。”

我下意识地学了两声狗叫，学得很像，逗得姐姐笑出声来。

因为学的太像，惊动了楼上的吉娃娃，它兴奋地吠着，寻找起了梦中的玩伴。

于是，我也醒了。

翻了个身，试图回到梦乡，却再也没能见到那个爱着我的珞珞姐姐。

注释（以下内容来自给本文提供灵感的自称牙医的哥们，如有讹误，笔者概不负责。）

1、根管锉：做根管治疗时疏通根管的金属锉

2、根尺：做根管治疗时测量或者调整长度的尺子，“我”在根尺上调整根管锉的方法其实不是很正确，最规范的做法是戳不到手的。

3、职业暴露：简单理解就是医生在使用已经接触过患者的器械把自己戳破了。产生了感染风险。

4、院感：院内感染，院感课上老师会讲一些前辈因为自己不注意或者操作不规范导致职业暴露进而感染严重的血液传染病，如HIV的血泪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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