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lim在Scarabia為監督生舉辦了盛大的宴會。

與監督生關係交好的人幾乎都來了。

在快樂的宴會上進行告別，然後讓監督生一個人在學園長指定的時間前往指定的地點離開，這是監督生的要求。

其實誰都沒想到學園長真的有在找回去的方法，包含監督生自己都沒想到……但真的找到了。

監督生著實為此鬆了一口氣。

乾脆就留在這裡算了嘛！不只一個人這樣跟監督生說過。

抱歉，我必須要回去。監督生一直都是這樣回答。

Grim趴在監督生的膝蓋上哭的溪裡嘩啦，耳朵裡的藍焰明明滅滅打哭嗝還能吐出一點火星來，弄得監督生制服褲子上水漬跟烤焦的痕跡並存、極其慘烈。

說謊，明明不想回去！本大爺知道的！

監督生用力抱緊這樣說的魔獸，然後交給沒有說話的Ace跟Deuce。

Kalim說已經跟學園長取得許可，Scarabia的宴會將會通宵達旦，監督生猜測這是他沒在宴會上看到那位黑髮從者的原因。

在客房換下制服，穿上來到這裡的那一天所穿的式典服，猶豫再三的監督生繞去Scarabia的廚房看了一眼……沒有看到人。

這是最後的機會，監督生知道，但仍然沒能堅持去找到那個人道別，只能將話語寄托給那個人侍奉的主人。

沒有碰到Jamil嗎？我知道了。Kalim對監督生舉起金色的酒杯。

再會了，監督生！

從鏡舍回破爛寮的路是監督生走習慣了的。

結束與各寮的友人們的活動後續，都是自己抱著Grim走這條路回到破爛寮。

只是在學園長說之前，誰也不曉得回到原世界的路也在這裡……還就在監督生的寢室裡，那面總讓監督生看見奇特夢境與黑色大耳朵朋友的鏡子。

多虧自己走習慣了這條路，監督生就算放空思維跟情緒也能順利走到目的地。

曾經滿是塵埃的破舊建築一度在這段狂瀾般的扭曲日常中充滿監督生與Grim生活的痕跡，又在最後這幾天內將屬於監督生個人物品的部分全部處理了。

總之這裡已經不是最初那樣會搞得一身塵埃的地方，就算穿著式典服進來也沒有任何問題。

放任身體記憶行動的監督生爬上樓梯、走到自己的房間前、開門……然後就停住了。

有人已經在這個房間裡。

背對著房門口，跟監督生一樣穿著式典服，坐在監督生的床上。

雖然對方戴上了兜帽，但因為雙手抱胸的動作，監督生能從背後看到他包握著手肘的褐色手指。

「——Jamil前輩。」

在離開扭曲仙境前，監督生最想見到的是Jamil Viper……最不想見到的也是Jamil Viper。

監督生是為此答應Kalim舉辦告別宴會的提議的，若是跟大家一起，監督生覺得自己比較能笑著跟這個人說再見。

結果在宴會上監督生看到的只有這個人做的料理而已。

（還想說這樣也好的……）

結果本人居然堵在監督生最不希望看到對方的地方。

監督生揉了一下自己的臉，讓在回破爛寮的途中逐漸歸無的表情重新露出笑容，然後才繼續走向坐在床邊看著鏡子的Jamil。

「還想說宴會上沒有看到前輩，幸好還是遇到了。」腦內再過一遍準備對這個人說的話， 笑著說出口。

「這段時間真的很感謝前輩的照顧，課業補習的事情，還有受Scarabia招待的事情，將來，希望前輩一切順利。」

他從式典服的兜帽底下抬起深灰色的眼眸看著監督生，監督生知道這種不帶情緒的表情……剛認識Jamil這個人的時候，他都是用這樣的表情沉默的跟在Kalim後面。

也是因為這個表情才會讓監督生在意Jamil。

（果然很像。）

每次看監督生都覺得很像……像自己在原本世界時會有的表情，因應著周遭的期待與限制，扼殺自己的表情。

（明明在那次的事情跟VDC之後已經很少這樣了。）

但現在的監督生已經做不了什麼。

「……就像Jamil前輩常說的那樣，一切都會順利進行的。」

「——是嗎。」

他終於出聲回應，只是這樣就讓監督生緊繃的情緒緩和下來，笑容也更柔軟。

「是的，前輩的話，一定能讓一切都順利的。」

Jamil站起來，對監督生彎起嘴角，眉頭卻皺了起來，帶著諷意的笑，「明明是破壞了我的計劃的人，居然還這樣對我說？」

（在生氣。）

而且是很生氣。

比起Ace或Floyd那樣擺在明面上的不高興，Jamil的情緒完全被他藏了起來，只在他希望監督生發現時才顯露出來……比方說現在。

監督生覺得胸口鈍痛。

「……那件事情，是Jamil前輩先做了壞事。」

「那是我賭上人生的計劃。」確實，若非Azul的實況是假的、若非Kalim跟寮生交涉維護了他，Jamil Viper的人生就已經結束了。

「但那是……」

「你真的覺得自己沒有責任？不可能吧，」他邁步走向監督生，一步一步的，讓監督生跟著後退、離鏡子越來越遠，「若你真的是能用正論釐清自己不需要背負這種責任的人，現在也不會想著要回去。」

監督生僵住了，連後退都辦不到，只能看著Jamil站到離自己極近的距離，逼的監督生只能仰頭看他。

（為什麼……）

「你一直都是說自己『必須』回去，而不是『想』回去。」

Grim知道，但無法很好的抓住重點。

Ace知道，但尊重監督生的選擇沒有說出口。

Jamil知道，抓到了要害也直接指了出來。

「你在那邊也是這樣的吧，啊，你不用解釋，大致上可以想像。

「那次事情之後屢屢來找我說話、打聽Scarabia後來的狀況，不就是覺得你有責任，想彌補嗎。

「是你的父母這樣教你的？同儕？ 老師？還是那個世界的環境就是這樣的？」

監督生無法回答，不能回答。

若是真正去思考自己在原本的世界努力背負他人期待的原因……監督生覺得自己的價值觀一定會從哪裡崩塌掉。

「不想回答嗎，看來你實際上是明白的，只是不敢去想而已。」

「……不是不敢，」監督生想，自己還是要為自己的世界辯護——自己有這個責任，「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我喜歡我的世界，在哪裡也不是只有責任而已。」

然而對於已經看透的蛇來說，這段話無法抵禦什麼。

「因為在那邊也有開心的事情，所以『有責任』要為那個世界辯護，還真是被調教的相當好的個性呢。」

淬了毒的話語一句句刺進監督生最痛的位置。

像是在譴責監督生明明知道自己背負了過多的責任卻還是堅持要回去一樣……實際上就是這樣吧？

（但是這不是我想改變就能改變的。）

作為監督生人格跟行事方針的基石，就算監督生自己意識到不對也無法改變。

畢竟若是在這裡妥協了，監督生無法面對自己為了責任而捨棄的那些事物，也沒有勇氣去迎接將來可能面臨的選擇。

「抱歉讓前輩這麼生氣，但我的性格就是這樣……真的很抱歉。」

監督生慶幸自己一直清楚無法背負更多責任，因此從來沒有打算對Jamil傳達傾慕。

對於一樣背負著過多期許、好不容易能做出為自身而活的決定的Jamil，監督生是發自內心的被這個人吸引。

（在最後被喜歡的人這樣說……也好吧。）

回去後的後悔也會少一些——

「我知道你是怎樣的性格，」Jamil抓住監督生的手腕，「不少人都跟你說過可以留下，但那樣說對你沒用吧，只會讓你覺得自己在逃避責任——既然如此，就好好面對你該付的責任如何？」

一手仍拉著監督生，另一手則沿著監督生的身體往上撫，握住監督生的脖子。

蛇咬住獵物，一字一句的往要害注入毒液。

「讓我的人生就此失去轉機的責任。

「讓我繼續為了Kalim奔波煩心的責任。

「讓我除了自己的事情還得應對你的關心的責任。

「讓我發現你喜歡我的責任。

「讓我在意你的責任。

「讓我開始規劃與誰共渡的未來的責任。

「讓我期待你能為我留下的責任。

「讓我空等你的告白的責任。

「讓我為你準備送別宴的責任。

「讓我——必須對你這麼做的責任。」

握著項頸的手沒有用多大力，監督生仍有喘不過氣的感覺。

「前輩……」

「我們本可以有另一種發展跟結局，監督生，變成這樣是你的責任。」

Jamil的眼睛滲出了深紅的詛咒。

「這個世界的溫柔留不下你，那就為了責任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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