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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存在的存在-36.

[db:作者] 2025-07-22 21:32 5hhhhh 9740 ℃

牆上的時間隨著秒針的躍動聲準確地行走著,會談室裡的聲音很安靜,只剩下我和宿舍長的呼吸聲。

他把我叫來會談室後,他先是給我倒了一杯茶,而後我們面對而坐,卻沒有人要開始這次的會談。或許是因為這次會談的原因與結果早就清楚明瞭,只是為了流程的必要性,我不得不下來坐一坐。

這一坐,半個小時就沒了。

我記得剛才泯浩回來時,他臉上的傻笑充滿了歉意與尷尬,因為他被宿舍長整整臭罵了快半個小時,但罵完了,也就回來了,差的只是一份悔過書和操行扣分。

不知為何,宿舍長卻始終不發一語,而我也只能靜靜地看著桌上的熱茶逐漸涼冷,直到它不再飄渺著熱氣。

終於,宿舍長做了他半小時以來的第一個改變:他換了一個較為舒服的坐姿,將背往後一仰之後長舒了一口氣。

然後,房間內又再次陷入沉默。

我眨了眨眼,只好低下頭來摳弄手指上的繃帶。在回到學校換了一套衣服之後,泯浩首先就拉著我去醫護室重新換藥,擦藥還是小事,被拔了指甲跟縫了幾針才是真正的地獄,那麻醉針插進指尖的痛楚真的是痛到想打人,比我昨晚硬是扯斷小片指甲還來得令人崩潰。

「予熹。」

突然,宿舍長的聲音打斷我的痛苦回想,我趕緊抬起頭並挺起胸膛,準備迎接接下來可能長達半小時的臭罵。

「你知道我叫你過來的原因嗎?」

宿舍長的表情很嚴肅,臉上少了平常的那份和藹,看上去還是有著那份威嚴。

我自知有錯,只能無奈地垂下頭。

「擅自翻牆離校,不顧自身安全,造成學校的困擾。也造成宿舍的騷動,給宿舍長及樓長添了麻煩。」

我細數著自己的過錯,低頭致歉。「我會補上悔過書,扣分或是記過的事也交給學校處置,如果要因此要求我搬離宿舍,我也沒有怨言。」

「悔過書跟扣分是一定的,你這次太過火了。」他大大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喝了一口冷掉的茶。「你是聰明的孩子,我想不需要我多說,你也該知道自己胡來的下場。」

「是......」

他放下茶杯後,突然話鋒一轉,氣息也不再那麼地嚴厲。

「不過,我請你來的主要原因不是這個。」

我愣了愣,疑惑道:「那是?」

宿舍長再次陷入沉默。

只是,這次的沉默並沒有太久。

「從前有個學生和你一樣,看準了黑板樹與宿舍窗戶的距離相近,可以間接離開宿舍而不被發現,因此他藉由這個漏洞經常在半夜溜出宿舍。直到有一天,他還是發生失誤,當場摔死了。」

我細細地聽著宿舍長的敘述,直到他說出了關鍵的那些片語。「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那個學生的名字......叫作鄭予熹。」

鄭...『鄭予熹』......?

我詫異得幾乎忘記呼吸,腦袋裡頓時一片混亂。

「不...不對......」我不敢置信,甚至脫口否認了起來。「媽說...媽說他是跳樓自殺的,怎麼會...怎麼會是......!」

「所以,你果然是知道這個人的。」

宿舍長顯然也是激動的,他的表情強裝著,卻無法掩飾語氣上的動搖。「打從你進來的第一天我就一直在想著,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這種事嗎?一模一樣的長相和一模一樣的名字在這麼多年後再次出現在一模一樣的地方......甚至昨晚,我幾乎在你身上看見他的模樣,就像是他真的起死回生一般......」

他說著,充滿魚尾細紋的眼睛微微地瞇了起來,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我。

「你到底...跟那個『鄭予熹』有什麼關係..... ?」

我的視線被宿舍長投來的目光牢牢地綁架著,錯愕的雙眼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的中年男子腦袋裡卻還是一片混亂的。

畢竟,我的出生就是為了他自私的錯誤,我存在的價值就是去彌補他造成的遺憾。然而,這一切卻竟然只是一場意外嗎?這麼多年了,所有人對於他的評價卻都只是一場誤會嗎?

「予熹。」

我回過神,視線又再一次被宿舍長給抓住。

「你還好嗎?你的臉色不太好看。」或許是因為我的不知所措,他的表情溫和多了。「如果是很難以啟齒的事,我也不會勉強......」

「不、不是的......」

我垂下頭望著緊捏在雙膝之上的雙手,在焦慮與疼痛的麻痺之下,我隱約感覺到指尖又濕潤了些許。

我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並試圖在腦中開始思考著該如何向宿舍長解釋這一切。

「我擔心...說了宿舍長也不會相信......」

「就說說看吧,信不信是我的事。」

既然宿舍長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我深吸了幾口氣,給自己的情緒作為緩衝準備。

「......那個『鄭予熹』是我的哥哥。」

「什麼?」

這次換宿舍長怔住,而我繼續說道:「我的母親...她不能接受哥哥自殺這件事,在他走後幾年用他的基因重新懷孕把他生回來,而那個人...就是我......」

「什...什麼......」

宿舍長因為激動而聳起的雙肩頓時垮了下來,茫然的眼神左右飄忽著,似乎也一時不能接受我這一方的真相。

「有可能嗎?這種事情......」他喃喃自語著。「不...這種說法反而比什麼轉世輪迴來得可信多了......不過這如果是真的,那這樣的事情簡直就是奇蹟啊!二十幾年前的技術居然就能做到這樣......」

「也因為是那麼久以前的技術,多少還是會有其中的不足,父母親和我自己都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我輕描淡寫地說道:「我的體質天生就弱,心臟病更是每天都在惡化。而且我沒有『鄭予熹』的任何記憶,我對於他的事情一無所知,就算是擔著他的名字重新活了過來,我的母親也經常因為我與他的不同之處而感到難過。」

宿舍長靜靜地聽著我的敘述,神色也逐漸平靜下來,只是微微地透出一些同情與傷感。

「這樣啊,你的身體一直不好是因為這個原因......」他輕嘆。「這些年,你也是過得很辛苦呢......」

在沉默的感嘆之中,我們彼此很久都沒有開口說話,只是低著頭默默不語。

直到最後,我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我可以...請問一件事嗎......?」

「什麼事?你說。」

「為什麼......宿舍長會說他是意外過世的呢?」

我抬起頭望向宿舍長,懇切地問道:「我聽我的母親說,哥哥是自殺走的,父母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自責多年。我其實...也因此在心裡頭怨恨著他......」

宿舍長的眼裡透出一抹同情,卻依舊抹消不了我多年積累的不滿。

「我原本一直覺得......如果不是他自殺的話,父母親就不用承受這種痛苦,我也不需要被迫誕生在這種不健全的身體裡......」

說著,我再次無奈地垂下頭。「我原本...真的十分地、十分地厭惡他......」

我第一次向別人訴說自己真正的心聲,也是我發自心底真正的怨懟——對於『鄭予熹』的怨懟。

如果不是他自私的選擇,爸跟媽現在還能享受著與旁人一樣的家庭和樂,他們從前是恩愛的,對於這個家也是盡心地付出、對於這個唯一的兒子更是投注了無人比擬的愛。而他這一跳,摔碎了他們的心、摔碎了這個家庭、也孕育出同樣破碎的我......一個東拼西湊、什麼也不是的我。

我從前一直是這麼覺得的,我厭惡我自己的出生、也痛恨他的死去。

「這個啊......」他頓了頓。「其實......這也是我單方面的猜測而已。」

「猜測......?」

他點了點頭,而後啜了一口茶。

「他之前住的是507那間......你不要跟同學說喔,我怕他們會介意。總之他住的是507房,但他實際墜落的位置是在513房的下面,這一點其實不合常理。你想想,要自殺的人會跑到別人的窗口去跳樓嗎?更何況他不是直接進入別人的房裡,而是從外頭攀爬窗戶外延到513房才跳下去,這樣過於大費周章,而且他沒有......陷害那間房的同學的理由才是。」

我思索了半晌,也覺得宿舍長的說法並不是沒有道理。「那、怎麼還會當作自殺呢?」

宿舍長臉色一沉,語氣也跟著凝重了起來。

「因為警察在他的書桌抽屜裡,找到了一封遺書。」

「遺書......」

意圖尋死的人,假如再有一封準備好的遺書,這樣事件的結果幾乎都是以自殺結案了。在事情又再次導回自殺結果時,我的心裡竟然又鬆了一口氣,但同時也感到一陣失落。

「雖然我不曉得遺書的內容,但我記得最後他的父母......也就是你的父母親在結案後有將遺書給帶回去,如果他們沒有銷毀掉那封遺書的話,或許你回家還能找到它也說不定。」

這麼說來,我又得抽個時間回去東庄一趟了,如果沒有提前行程的話,最快就是在清明連假的時候回去找那封不曉得還存不存在的遺書了。媽當初幾乎把我認定是『鄭予熹』的轉世,為了圓滿這個謊,說不定真的有可能把遺書給銷毀。

也只能祈禱它只是被藏起來了,希望當年媽沒有把一切做得那麼絕。

「那傢伙是個好人。」

宿舍長突然開口道,我從深思當中抬起頭來,發現宿舍長的表情突然變得十分哀傷。

「他的人生都被胡慶翊給耽誤了。要不是胡慶翊,他也不會冒著危險翻牆、更不會出了那種事......」

說著,他又突然搖著頭,話語裡滿是自責。「不,要不是我...如果我能早點發現的話......」

「宿舍長...認識我哥哥嗎......」

從他的言語中聽來,彷佛他和『鄭予熹』互相認識,不僅認識,就連他的口中也出現了『慶翊』這個人。

他深吸了一口氣,彷佛要向我懺悔一般,神情十分凝重,欲言又止。

「......他是我的同班同學,」他沉痛地說道:「當年住在513房的人...也是我......」

我稍微能理解了,宿舍長隱藏在心中的悔恨,以及他在提到對同學的報復時的遲疑。

「宿舍長後悔的是...當年沒有及時阻止哥哥嗎......?」

「不,那個時候他說他已經有了重要的人,他不會想再尋死了。」他解釋道:「胡慶翊的死確實是對他造成非常大的打擊,甚至憂鬱到有輕生的念頭,但在那之後大約一個月左右,他也確實變開朗了。雖然與和胡慶翊還在的時候的感覺相差不少,但說會想輕生應該是不太可能。」

「重要的人......?」我追問道:「知道是誰嗎?」

「不曉得,聽說是校外的人。或許是哪個高中生吧?胡慶翊那副德性,他多少也有被那傢伙給影響到也說不定。」

照這個說法,這個『慶翊』居然是會對未成年下手的玩咖啊......但這樣的人最後居然也結婚了,倒是沒聽說過『鄭予熹』有跟任何人發生過曖昧關係。

......總不會他也是同性戀吧?

「胡慶翊那傢伙是系裡出了名的渣男,當時一次劈過好幾個學妹不說,去外頭也是亂得要命,常常是鄭予熹去把他從爛攤子裡給救出來,還連帶跟著被老師罵。」宿舍長繼續描述著,同時也證實了我的推斷。「後來他被趕出宿舍後,常常半夜把鄭予熹給叫出去,鄭予熹為了躲門禁,就翻宿舍的外牆再爬樹翻過去——就跟你昨天做的事一模一樣。」

難怪昨天宿舍長的表情會是那樣......我以這副模樣爬樹翻牆的身影,在那時或許勾起了他不好的回憶,才會格外地驚慌失措吧。

「513房是當時他翻牆的必經之路,從前就常常在半夜看見他偷偷摸摸地爬過去,起初我還會想阻止他、把他拉回房裡,但久而久之也習慣了這傢伙,鬼鬼祟祟像小偷似的。」

說著,他深深地嘆了一口很長的氣,無奈地搖了搖頭。

「早知道...不管如何都去阻止他就好了......」

「那也不是宿舍長的錯,請不要責怪自己。」

我出聲拉了他一把,阻止他繼續陷入自責的深淵之中。「那種事...也沒有人希望它發生的......」

他的雙眼盯著我,良久不語。

而後,他苦笑了一聲,表情卻帶著傷感。

「沒事了,就這樣吧,我今天找你來只是想問問這些。」他突然就結束了會談,而後起身打開會談室的門。「當然,悔過書還是得補上來。」

「我知道。」

於是我也站起身子,並順著他的指示走出會談室,準備搭電梯回去房間裡。

「鄭予熹。」

宿舍長的聲音幽幽地從身後傳來,我回過頭,望見他的身影鬱郁地站在會談室的門前。

「......對不起。」

他沉默了許久,最後只是沉沉地吐出了一句道歉,而我甚至不知道這句道歉究竟是對著我、還是對著『鄭予熹』。

我微微頷首,回道:「不,是我讓大家擔心了,對不起。」

說罷,宿舍長捂住了臉,他沒有說任何話,就這樣默默地把自己關回了會談室裡。我站在離會談室門口的不遠處,隱隱地聽到裡頭傳來非常細微的啜泣聲。

每個人都受困於屬於自己的遺憾。

然而,能放下遺憾的人卻是屈指可數。我也是、宿舍長也是,甚至連『鄭予熹』也可能有心中放不下的遺憾。

如果不是為了那個『慶翊』,他何必要做到翻牆去相見的地步呢?

他的死所造成的影響遠超乎我的想像。

然而,現在的我心情卻和從前大不相同了。

「啊、」

當我從電梯走出來時,一眼便和劉依德碰上面。他瞥了我一眼,便朝著我緩步走來。

「你回來了啊。」他的語氣依舊清冷。「還以為你在半路翹辮子了。」

「哈哈......」

我苦笑了幾聲,無奈地接受他的嘲諷。「抱歉,讓你擔心了。」

「我沒有在擔心你。」他冷言道:「只是你有沒有嗝屁關乎到我的失職程度,僅此而已。」

說的也是,不只是我跟泯浩,身為樓長的劉依德應該也被罵到臭頭了吧?更何況還是他幫著我翻牆的。

我尷尬地抿了抿唇,也只能低頭致歉。「對不起,還連累到你......」

「蔡泯浩呢?」

他岔開了話題問道:「後來他還好嗎?」

「噢,他沒事。」我說道:「他只是傻了,出門忘東忘西的,把自己給困在校外回不來而已。」

「他的狀態還好嗎?」

「......看起來是沒事。」

因為平常並沒有太多的聯繫,我對劉依德並不是那麼了解,但劉依德比我想像中還來得更關切泯浩的情緒狀態,或許是因為樓長的職責......也或許是因為同病相憐的緣故。

「劉依德,」我忍不住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泯浩的事的?」

「剛進來沒多久就知道了。」他說道:「我很常熬夜,不像你早睡,連同寢室友半夜躲在茶水間哭都不知道。」

這...能怪我嗎......?劉依德的話語異常尖銳,令人感到有些不快。然而,他說的卻是事實。

從前把自己與他人隔絕的我,確實也不太會去關心周遭的人,仔細回想起來,從前的自己的確是挺糟糕的。

如果當初宿舍長選的是劉依德的話,泯浩的狀態會比現在更好也說不定,劉依德自己也......

「那你現在...還好嗎......?」

我試著去關心他,雖然口語上支支吾吾地不是那麼順口,也不確定劉依德會不會介意別人關心他心理方面的問題。

「什麼好不好?」他挑著細眉,由上而下地瞪著我。

「我聽泯浩說,你之前的狀態也不是很好......」

說著,我趕緊轉面給他一點微笑。「不過,聽說你已經停藥了,我覺得你也很了不起呢。」

完了,他的臉有夠臭。

他一點反應也沒有,果然是不該提起這件事的嗎?

我在腦海裡深深地懊悔著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雖然我也只是想反駁自己已經跟從前不一樣了。至少、至少就算是只針對泯浩而已,我也不會像先前一樣總是把人拒之於外了。

可能跟劉依德的交情還是沒有要好到可以談論這件事的地步吧?橫豎都是我失言了。我無奈地垂下頭,心裡又開始盤算著自己該怎麼向他道歉才好。

「好笑嗎?」

劉依德冰冷的質問猛地掐住我,我驚得當下動彈不得,連大氣也不敢喘。

完蛋了,他真的生氣了。

「看著別人在痛苦中掙扎,很好笑嗎?」他再次質問道:「別人的人生對你來說就像是一部適合配著爆米花的消遣,置身事外地對著別人的努力下評語,你覺得這樣的行為很高尚是吧?」

「不...不是......」

不是的,我是真心覺得劉依德是個很優秀的人。

他除掉成績在我一人之下,他積極地參與各項活動,不僅在宿舍擔任樓長、同時也擔任班級代表、甚至出任系會長。他做事有條有理、懂得指揮與分配,而且他擁有健康的身體,就連體育賽事都能參上一腳。

如果他和我一樣,把這些時間全部拿來讀書的話,他絕對是在我之上,而且會是在我永遠無法到達的高度。我能在成績上比他高出一截,僅僅是因為我能摸到書本的時間比他多而已。

因為這樣不全的我而陷入憂鬱,太不值了。

「在你之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他說道:「醫生告訴我,我是太過於要求完美,無法接受人生上出現任何一點瑕疵。」

說著,他冰冷的眼神瞪向我。「鄭予熹,你對我而言就是一種瑕疵。」

劉依德毫不遮掩自己的惡意,也不在乎我們所處的位置是在隨時都會有人經過的交誼廳裡。

我忍不住發顫著身體,無法自制。

這樣的惡意,讓我想起余碩明,想起被那個男人不斷貶低、踐踏的恐懼。同時,我也回想起更早之前的記憶,那段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卻必須忍受那些人欺凌的過去。

我現在多少能理解泯浩的感受了,理解當他再次碰見阿末時的心情。

我們以為已經放下了的過去從來沒有離開過,它們就像是一抹黏接在腳底板的影子,在我們回過頭時便能一眼可見,見到它們那抹黑了的形體。

它們一直都在我們的背後。

直到我們再次想起、恐懼。

「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很討厭你。」

劉依德的眼神始終鄙視著我,就猶如他的厭惡一般。「我很討厭你對待同儕時的目中無人,轉身就對師長和前輩露出一副好好學生的模樣。」

我已經沒有勇氣繼續面對他了,我默默地低下頭承受他的辱罵,而他的語氣冷靜而精準,一字一句地捅在我不願意面對的另一面。

「你的存在太突兀、也太礙眼了,既優秀又孱弱,好像每個人都得把你捧在手心上,免得把脆弱的你給摔碎了。」他冷哼一聲:「但你關心過你身邊的人嗎?你知道蔡泯浩因為你的態度受過多少次傷嗎?你知道站在你身邊的壓力有多大嗎?把別人的好意拿來暖腳,你自己都不覺得這樣的做作方式很噁心嗎?」

我的呼吸又忍不住急促了起來。

當我意識到時,我也只能試著去深呼吸,然後壓抑下自己逐漸激動的情緒。

我不曉得劉依德究竟有沒有注意到這件事,但他仍繼續說道:「那傢伙是個很溫柔的人,即使我的病和他相比根本只是小問題,但他從來沒有表現出厭煩過,每次都會好好地聽完我的抱怨,然後鼓勵著我。」

說著,他的語氣尖銳地指向我。「而你、鄭予熹,你真的關心過他嗎?你知道他實際上晚歸多少次了嗎?你知道他因為你在深夜裡痛哭過多少次嗎?那傢伙喜歡上你就是最大的錯誤,因為你根本不關心別人,你也不曉得自己傷害過多少人,因為你在乎的從來只有你自己。」

哈啊...哈啊......

手在發抖。

不行,我要冷靜下來。

他說得沒有錯,那是我最失敗的那一面,冷漠、無情、孤傲自大。

即使我不想面對、即使我試著改變,那些也都是我。

我沒有理由爭辯、也沒有理由覺得委屈。

只是...只是......!

「哈啊......!」

倏地,我的雙腿還是支撐不住,無力地跪在地上。

還是不行,心臟很不舒服,感覺像是快打不上血液那般,腦袋和視野逐漸模糊。

然而,聽力卻沒有因此跟著模糊,劉依德的冷言冷語依舊清晰地回響在我的耳邊。

「又發病了?」他冷笑一聲:「有完沒完?老是用同一招搏人同情也是會膩的,沒有人教過你適可而止嗎?」

我嚥下唾沫,又試著吸進一大口氣,然而氧氣卻彷佛沒有跟著喘息一起進入體內般,身體變得越來越無力。

「對不起......」我試著擠出一句求救。「我真的...不舒服......」

「那你就去死啊。」

他哼了一聲。「我就看你還要演多久。」

說罷,他轉身就要離去,留下我一個人跪在交誼廳裡,四下無人能求救。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會被曲解成這樣?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我到底還要贖罪到什麼程度才夠!

「嗚......」

我拼著最後一口氣爬到交誼廳的咖啡桌旁,試圖攀住它使自己站起身,然而不管我再怎麼努力,能撐起的也就那麼一隻手而已。

心臟每一下都跳得很用力,彷佛不這麼用力的話,這一口氣就過不去了。但是,現下不管怎麼呼吸,感覺吸進肺裡的空氣就是不夠,更甚是吸不到空氣。

終於,我忍不住放聲慘叫,哀嚎著自己的痛苦,同時也發出一聲唯一能算是求救的信號。

「哈啊......!哈啊......!」

沒想到就要在這裡結束了嗎?

我還有好多事還沒做完,還有好多人還沒道別。

劉依德這麼希望我去死,這是必然的願望,他的心願一定會實現。

只是,我不希望是現在,泯浩還在等我,我還要去見他......

泯浩......

原來我之前,一直是個傷透人心的混帳嗎?

對不起,我之前都沒有發現。

對不起,我之前一直都沒有好好正視過你......

......對不起──

啪。

突然,一個東西冷不防甩在我的臉上,而後啪唦一聲掉落在地上。那搖晃及墜落的聲音聽起來是個紙袋,裡面還裝了小小的東西。

是藥袋。

「我從你的背包裡拿的。」

意想不到的是,這聲音竟然還是劉依德的聲音。「你的藥太多了,我不知道是哪個,你自己找。」

「...白色的......」

「你這傢伙不要得寸進尺。」

「橢圓...有英文字......」

「......」

沒辦法,我距離昏迷大概也只差一步之遙了,眼前一片模糊昏暗,根本看不清楚藥袋裡的藥長什麼樣子。

幸好不久之後,我聽見身旁有翻找藥袋的聲音。而後,冰冷的手指捏著一塊充滿藥味的錠劑塞進我的嘴裡,我勉強地將之吞服下去,而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謝謝。」

劉依德還是沒有說話。

更甚,他竟然一把將我橫抱起來,讓我躺在交誼廳的沙發上。

這一系列的轉變雖然讓我一時不知所措,但也多虧了他,至少我再忍耐一會兒,心臟就會感覺舒服一些了。

我緊緊地閉著眼,想像著自己的呼吸都掌握在自己的手裡,並試著讓自己的呼吸放緩,好讓過於激動的身體能漸漸恢復到原本的狀態。

「......我其實一直都很討厭你。」

......我知道啦。

我忍不住皺了皺眉,但劉依德卻接續說道:「同時,我也很羨慕你。」

——羨慕?

劉依德彷佛能聽見我的心聲般,回答著我的疑問。「你只要表現出任何不適、甚至是撕心裂肺的慘叫,就會有人出手幫助你。」

他的語氣不方才的尖銳,卻也彌漫著強烈的悲傷。

「但是,直到我們死去之前,都不會有人發現我們的心已經病入膏肓了。」

他冷哼了一聲。「你也不曾發現過,不是嗎?」

......是。

我不知道我的存在究竟對他而言是多大的瑕疵,也不清楚我的態度曾經造成泯浩心裡多少的傷害。

即使那些都是無心的,卻仍在他人的心上刻下難以抹滅的傷痕。

而我,從來都不曉得。

這次,他是真的離去了,我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隨後是一聲門板關上的聲音,而我的意識也隨時關上了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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