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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存在的存在-37.,1

[db:作者] 2025-07-22 21:33 5hhhhh 6680 ℃

嚓......

嚓嚓......

......好吵。

「還給我!」

「咧咧咧~」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那個女生被班上同學捉弄的事。

她長得高壯,但氣質溫婉,因此面對同學的欺負也只會哭,還被送了個「母猩猩」的外號。

她要真是母猩猩,早就捶死那些白痴了。

「還給我!嗚嗚......」

「齁~母猩猩哭了!」

所以說,哭真的沒什麼用,那些傢伙看著女生梨花帶淚,臉上的笑容卻更猖狂了。

「還就還嘛,自己接著。」

「呀!」

「好爛喔,這麼近都接不到,哈哈!」

「不要丟我!嗚嗚嗚......!」

吵死了。

為什麼這節下課有二十分鐘這麼久呢?

我捂住自己的雙耳,試著去隔絕掉那些外在的雜音,才終於稍微聽見自己腦海中的默念。

下一節課有小考,在念書的也只有幾個班上的好學生和幾個臨時抱佛腳的,剩下的人都在拿紙球跟垃圾在丟那個女生,不亦樂乎。

幼稚到極點,反正不關我的事。

「forgive,原諒,FORGIVE,forgive、forgave、forgiven......」

我喃喃自語,默念著抽考範圍的單字。雖然英文是我的專長之一,但背單字一直是我的難處,尤其是那些稀奇古怪的變形,總是會在毫無理由的情況下變成特殊型。

媽昨天一整天沒有理我,她一直在我的房間裡哭,一開門就把任何能丟的東西往我的臉上砸,說我不是她的予熹,不能進房間去。爸剛好出差了,家裡沒有人能幫我,我只好在餐桌上寫作業,洗完澡後穿回原本的衣服,然後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覺。

都是數學老師的錯,我們明明還是小六生,卻突然說要給我們做國中銜接,然後拿了國一的考卷給我們寫。雖然不算在評分範圍內,但帶回去的考卷就這麼衰被媽給翻到,她氣到直接撕成碎片,連回家復習檢討的機會也沒有。

明明書包裡還有其他滿分的考卷,真的倒霉透頂了。

「嗚哇哇——」

「矮額,她流鼻涕耶,好噁心喔。」

「鼻涕怪!鼻涕怪!」

......吵死了。

放學後碰上午後雷陣雨,大雨下得滂沱,馬路上也一度淹起積水,來往的車輛在行經時都會濺起兩道水花。

我撐著傘往校門口走去,爸今天不知道幾點才會回來,媽也不知道是不是還在氣頭上,直接走回家大概是最保險的一個方式。

我從書包裡拿出那張小考考卷,俐落的紅勾選每一道題目,並在右上角寫上瀟灑的一百分。

給媽看過這個的話,她就會恢復成原來的樣子了吧......

腦海裡一點一點浮現出媽溫柔親切的模樣,心底也忍不住期待了起來,為了那個微笑,這段漫長的返家之路也就沒有白費—--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啪!

「嗚!」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身後的腳步聲踏著水窪拔腿奔向我,並一把將我推倒在地上。我摔得很狼狽,雨傘也飛到前方的遠處。

當我抬起頭時,那張考卷已經在大雨中被打得濕透,紅色的墨汁也逐漸在紙張上暈染、模糊。

「為什麼要把耳朵捂起來?」

我回過頭,那個女生也同樣淋得渾身濕透,因為她的雨傘在那群惡霸的捉弄下折斷了。她披散著的長髮濕淋淋地沾黏在她的臉上和肩上,滿是恨意的眼神忿忿地瞪著我。

我不懂。

「為什麼要無視我?」

那個女生的表情很猙獰,我甚至分不清她究竟是不是在哭泣。她的聲音憤怒到發抖,句句指責著我。「為什麼不救我?」

我要怎麼救?我的塊頭甚至比那個女生矮了一大截,而且我的身體不好,哪能挨得住他們那樣地捉弄?

更何況,這一切明明就不關我的事,那個女生明明有那個能力去反擊,是她自己太柔弱了。

怎麼可以把自己的無能,推脫到別人的冷漠身上呢?

「......關我什麼事?」

我冷冷地回瞪她,尤其是因為她毀掉了那張考卷——那張原本可以換回媽的笑容的滿分試卷。

然而,那失望透頂的眼神,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不只是對我的絕望,同時也是對人性的絕望。

「......你真是個混帳,鄭予熹。」那女生咒詛道:「你會有報應的。」

說罷,那女生甚至沒那個膽留下來等我反駁,便轉身逃進雨簾之中。

莫名其妙。

我站起身子,又彎腰撿起地上的雨傘和考卷,考卷上的分數已經模糊了,只能隱約看出其中墨水最深的位置所拼湊出來的成績。

我的努力脆弱到一滴雨水、甚至是一顆淚珠就能把它給模糊、抹去。

為此,我賠上的是一份生而為人、最重要的——人性。

雷聲震耳。

彷佛也為我未來的人生,提前敲響了喪鐘。

比起光線,優先進入我的意識裡的,是有些嘈雜的主播談話聲,伴隨著一陣高呼,主播的語氣也跟著激昂了起來。

我睡著了。

更精確地來說,我應該是半昏迷了,剛平復的胸口還殘留著發作時繃得難受的隱隱微疼,但至少現在身體狀況是穩定下來了。

我轉過頭去,看見坐在斜方的幾個男同學正坐在沙發上看比賽,其中就包括了阿翰——對,就是當初被我吐血倒地的模樣嚇到差點挫賽的那個阿翰。

「唷,早啊。」也不曉得是不是諷刺,明明窗外的天色已經變得暗淡,阿翰還是跟我說了早安。「聽說你不舒服,所以就讓你躺一會了。」

「......不舒服?」

「是啊,劉依德是這麼跟我們說的,還叫我們電視不要開太大聲。」他吃著看上去就是剛從小街上買來的東山鴨頭,嘴裡含糊地說道:「不過我看你睡得很爽,這個音量應該沒有吵到你吧?」

「不...沒有......」

我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劉依德對我的態度宛如雲霄飛車一般,雖然他沒有把見死不救這件事給做絕,但他的冰冷眼神卻仍在我腦海中猶如一根冰錐深刺,令人不禁發寒。

而我竟然在這種時候夢見從前的記憶,那段被深刻厭惡著的那一剎那。

女孩現在也不曉得過得好不好,她是不是已經擺脫過去那些不好的回憶,也不曉得現在是否已經足夠堅強。

唯一能確定的是,她所說的「報應」我是深刻地體會到了。

我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時間,不看還好,一看整個人都跳起來了。

「糟糕......!」

跟泯浩約的時間早就超過半小時了,手機通知全是他和宥瑞的奪命連環叩。我怎麼可以昏睡到連手機響都沒有感覺?所以剛剛是真的昏迷了吧?真是要命,這一不小心就在沙發上去了都有可能。

總之,不趕快準備準備是不行的!我慌張地翻下沙發,才剛走兩三步卻又踉蹌著跪倒在地上。頭還有點暈,而且猛地站起身的瞬間也給這副脆弱的身體造成剎那的負擔,一時承受不住便狼狽地倒下了。

這一倒差點又把阿翰嚇到崩潰,但他自己高音頻的尖叫反而把旁邊的男同學嚇了一大跳。

「鄭予熹又掛掉啦!」

「靠北喔你叫這麼娘是看到鬼逆。」

他們紛紛走上前攙扶著我,我連忙起身並擋住他們的好意。「沒關係,我自己來就好。」

「沒差啦,也不是第一次扶你了。」

雖然他們說得像是舉手之勞,但心裡還是存在著那份芥蒂,隱隱地感到一絲愧疚。

「......對不起,老是這麼麻煩你們。」我忍不住低垂下頭。「一直給你們造成困擾,對你們感到很抱歉......」

「沒辦法,你就體虛嘛。」

男同學哈哈幾聲,一派輕鬆。「你要多運動啦,要不要考慮來拳擊社啊?運動可以增強體能,也對身體比較好。」

「你個頭小,感覺也不好打中你呢哈哈。」

運動啊......

曾經也是很羨慕的,在樹蔭下看著同學們在太陽底下揮汗淋漓的熱血模樣,只是時間久了,對於這份小小盼望的心情也逐漸淡忘,把注意力集中在如何讓自己更優秀、得到更多稱讚,也讓自己更接近『鄭予熹』的模樣。

——那傢伙是個好人。

——你真是個混帳,鄭予熹。

到頭來,

還是連他的半分也模仿不了呢。

「真的覺得很抱歉的話,就請我們喝飲料啦。」阿翰突然拍了拍我的肩,並露出一臉欠揍的傻笑。「上次的收驚費都還沒跟你討嘞。」

「噗,好啦。」

真是溫柔啊,這群傢伙。

他們那不拐彎抹角的態度安慰了我,也讓心裡那份緊揪著的疙瘩稍微鬆了一口氣。雖然自己是個混帳,但至少對於這群人而言應該還不算是......吧。

「我晚點買回來,你再把品項傳給我吧。」

「哇、你真的要請啊?」

「當然,畢竟也很感謝你們這樣幫助我。」

「三八喔,男人出外靠朋友啦。」

在與阿翰他們談笑的時候,我隱約注意到來自走廊深處的一道視線直勾勾地刺在臉上,我順著那道視線望去,瞥見的是一抹躲在半掩著門板後的高挑身影,以及那纖細的眼眸。那裡是513房,也正是江乃文他們所住的房間,還有......劉依德。

與他四目交對上的下一刻,門板便輕輕地闔上,沒有聲音。那抹眼神少了冰冷,卻也沒有一絲溫暖。

那是他最大的寬容了。

「我還有事,得出門了。」我回過頭莞爾一笑,簡單地向他們分別。「記得點餐啊。」

「好嘞,等你的飲料啊。」

回到房間抓起手機錢包鑰匙等基本隨身用物後,我快走出校門並匆匆叫了一台計程車,我已經遲到了,沒有時間再等公車在城市裡繞來繞去。我坐上車後,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回撥給泯浩。

「......予熹!」「抱歉,我遲到了。」

他接起電話的速度讓我有點錯愕,像是他一直守著我的回電似的,我立刻向他道歉並說明道:「我下午不太舒服所以吃了藥休息,不小心就睡過頭了。」

「又發作了嗎?那你現在還好嗎?」電話的另一頭著急地追問。

「我沒事,休息一下好很多了。」我說道:「我現在搭計程車下去,大概十分鐘就會到了。」

「嗯,沒關係,我們還沒那麼快上台,你慢慢來。」

「好。」

「需要我去門口帶你嗎?」

「沒關係,我有帶通行證,我再問工作人員就好了。」

「好喔,那先這樣——啊、......鄭予熹你是在靠北喔!」

「......抱歉,我遲到了。」

我把手機拿得離自己很遠,免得宥瑞的大嗓門把我的耳膜給吼破了。

「給我上家教就從不遲到,偏偏我要上台就給我大遲到,你是欠揍喔?」

「我吃的藥有副作用,才睡過頭了。」我無奈地撇了一個謊。「抱歉,我已經在路上了。」

「......哼,算了啦你吃藥皇帝大。」

「你的國文也需要補習了嗎?」

「補你媽啦。」

宥瑞哼了一聲,但卻又關心不止。「蔡泯浩說你又發作是怎樣?你到底有沒有好好看醫生啊?」

「看了,藥也在吃了,不然怎麼會睡過頭呢?」

安撫宥瑞的情緒像是在說服一個對自己自理程度不放心的老媽,總得不停地向他解釋。「只是老毛病了,年紀越大越麻煩而已。」

「說得好像你已經八十幾歲的樣子。」他吐槽道:「好啦,我們大概還要一個小時才上台,你不要拖太晚啊。」

「嗯,知道了。」

切斷電話後,我長舒了一口氣,把背部實實在在地靠在椅背上,難得這次的計程車司機並不話癆,在溝通完目的地和路線後便一直靜靜地開著車,於是我稍稍地闔上眼睛,享受著片刻的寧靜。

「總共一百三十塊,謝謝。」

我付完車錢後下了車,來到宥瑞所說的表演會場,那個會場是開在一個不太起眼的地下室,當我一階一階走下樓梯時,會場裡的重低音也越來越強烈,極速且華麗的悶音拍打著脈搏,讓人不由自主感到興奮起來。

我第一次走進像這樣的表演會場,感覺一切都很刺激、新鮮,站在走廊上的工作人員也是留了一頭很搖滾的髮型,看到我便一臉酷酷地說道:「出示票券喔,已經開始很久了。」

「啊,我是來找朋友的。」

說著,我把通行證遞給他看,那人挑了挑眉,而後給我指路。「靠牆的那道門走進去,裡面的休息室有兩個,門口都有貼樂團名字,你再自己找找。」

「好的,謝謝你。」

走進工作人員所指的大門後,雖然裡頭的走廊並不寬大,但我感覺卻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般,怎麼走就是找不到所謂的「休息室」在哪裡。裡頭的動線錯綜複雜,上頭也沒有太清楚的表示,更奇怪的是無論我怎麼走,每次走到死路的時候,眼前都是長得不太一樣的廁所。到底是有多少個屁股啦,怎麼廁所這麼多!

我一邊猶豫著T字路口的選擇一邊想著,要是再遇到一間廁所我就要打電話求救了,然而悲慘的是,廁所是真的給我遇到了,但當我拿出手機時,訊號格卻是空的。

......也是,這裡是地下室呢,收不到訊號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雖然趕車是趕來了,但光是在這裡迷路又耗費了不少時間,都不敢想像等會兒碰到宥瑞的時候會被他怎麼臭罵了。

既然如此,只好回去找剛才的工作人員了。

「奇怪......」

我是不是被馬桶詛咒了?

我望著眼前的洗手間,絕望到無語,如果是因為在後台迷路而導致錯失他們的表演的話,我八成會被宥瑞幹到起飛。

早知道就麻煩泯浩出來帶個路了。

瞪著那道廁所門也不是辦法,只好回頭找路了。我煩躁地轉過身,卻不巧和正要匆忙走進洗手間的人磕了臂膀。

「啊、」「噢!」

我捂著有點疼的肩膀,那人的身型也是和宥瑞差不多高,卻又比宥瑞來得結實許多,他的衣服貼著鍛鍊過的臂膀顯露出健康的身材,與精實的身材相反得卻是一張精美的面孔,以及一頭漂得白金的頭髮。

「小心點啊。」那人語氣不是太好,在念了一句後隨即匆匆地跑進廁所裡,大概是內急吧。

不過更重要的是,我瞥見他的脖子上掛著的,是和我一模一樣的通行證。既然如此,表示他也是來找朋友的。

就求他帶路吧,我心想著,於是我便站在廁所門口,靜靜地等著他從廁所裡出來。

幸好他不是便秘,大約一分鐘左右,他便從廁所裡走了出來。那人看見我還站在門口時嚇了一跳,一副我怎麼還在的表情。

「我該不會插了你的隊吧?」

「沒有。」我像是看著希望般望向他。「我在等的是你。」

那人噗嗤一笑。「這麼情深意重?連上個廁所都巴巴地等?」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尷尬地抿著嘴,才意識到自己的用詞不當。幸好這人還算溫和,沒有抓著我這點繼續嘲笑,反而親切地走上前來。「我知道,你是迷路了對吧?其實我看到你從同一條路經過很多次了,還以為你是新來的員工呢。」

他微笑著,眼睛盯著我掛在胸前的通行證。「你也是樂手嗎?我好像沒看過你。」

「不是,是我朋友要上台,他邀請我來的。」

「這樣啊,所以你是在找休息室囉?」

說著,他便招了招手,示意著要帶我領路前進。「我帶你去吧,休息室在另外一頭。」

「好的,謝謝你。」

被那人領著路的途中,我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那人的模樣,他真的很漂亮,雖然是男人卻有著精緻的妝容,淡雅而不厚重,身上的穿著打扮也是十分時髦,同時也不脫離龐克的風格。他的身上所散發著的是偏中性的氣質,但聲音卻又細柔地像個女孩子,甚至比我的聲音還要來得高頻些。

如果不是那結實得明顯的身材,第一眼都會誤認為是女孩子吧?於是我忍不住檢視自己的穿著,才想起自己的衣服幾乎都是素色的襯衫,連褲子也是大批發隨便挑了幾條深色沒花紋的牛仔褲就結帳了,畢竟自己的身材有時候甚至會需要買到兒童版型,從那些花俏可愛的衣服裡挑到一件適合自己年齡的衣服真的很困難,更別提打扮得多成熟時尚,只求不要再被檢查身份證就好了。

「是說,」

那人再次攀談。「你說你朋友邀請你來,是哪個朋友啊?」

「噢......」我思索了一會。「我記得......這裡的人都叫他安安。」

「安安?那個安安?」他困惑地挑起眉。「你們怎麼認識的啊?你感覺也不像是對這種活動有興趣的人,怎麼會認識他呢?」

「我在做家教打工,我是負責教他英文。」我補充道:「我已經二十歲了。」

果然,他把我當成小孩子了,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對於我的真實年齡感到十分震驚。

「......哇哦,真是看不出來。」他驚呼道:「我以為你不過十三、四歲。」

「沒辦法,因為我太矮小了,常常被誤會。」我苦笑道。

「但你的皮膚也保養得很好,而且臉蛋也長得很清秀,所以看不出來你竟然跟我一樣大。」稱讚道:「乾乾淨淨的就有一張年輕臉,真令人羨慕。」

「你也長得很漂亮啊。」我下意識脫口而出,反而惹得他笑開懷,他的聲線本來就高,笑起來又特別地高亢。

「化妝的啦,但你這麼稱讚我我還是很高興就是了,謝啦。」

說著,他又問道:「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鄭予熹。」我回道,他又笑了。

「本名啊?真赤裸。」他捂著嘴微笑。「那我也說我的本名吧,我叫向默。」

「你們這裡都比較習慣稱呼綽號嗎?」

「嗯,不過也有人也是用本名啦,像田以勳就是他自己的本名。」

「勳哥?」

「對啦,他混滿久的,大家都會尊稱他一聲大哥。」他微微一笑。「聽說他們團來了一個挺厲害的支援,你知道嗎?」

「我知道,那個人是我的同學。」

「你同學?」他又露出驚喜的表情。「同班同學?」

「是的。」我點了點頭。「也是我同寢室友。」

「這也太酷了吧哈哈。」

向默笑得可樂了,像是我的背景和關係不斷給他滿滿的驚奇與新鮮感。

然而,我與他之間的實際距離卻仍然差了一截。雖然這點距離並不是太大,卻以一種微妙的方式保持著一定的空間,彷佛他身上帶著一層隱形的防護罩,使我無論如何加快腳步卻無法再靠近他任何一步。

「你們可真有緣呢,難怪你會特地來看表演。」他微笑著繼續說道:「如果你同學夠厲害的話,說不定可以接下陸的棒子呢。」

「什麼意思?」

我眉頭微蹙,向默卻仍一派輕鬆。

「聽說他的手是不行了,吉他手的生涯大概也只能到此為止了吧?」

「什麼?」

我怔了半晌。「不行是......?」

「你知道他出車禍嗎?聽說是被酒駕撞的。」他說道:「車子直接輾過他的手,雖然骨頭還能接回去,但聽說是神經受損嚴重,已經沒辦法像先前那樣做出精細的動作,更何況是彈吉他呢?」

說著,他輕嘆一聲。「可惜呢,他也是一名很優秀的吉他手呢,還沒來得及與他一起演出過。......所以說,酒駕真的很該死呢。」

我隱隱地開始感受到一絲不對勁。

雖然他親切和藹,臉上總是掛著一抹笑意,但當他提到令人惋惜的事情時,從他的語氣中卻沒有感受到任何一絲的哀慟。

彷佛一切的事物,都與他無關。

「向默...跟陸哥很熟嗎......?」

我望著他繼續前進的背影,忍不住試探道。

「熟嘛......普通吧?嗯,因為我其實也是因為別人給我們搭線才認識的,我和他有稍稍共事一陣子,但那個時候他的手就已經廢了,只聽說過他的事蹟,還沒親眼見過他表演的樣子。」

......不好。

我心底一沉,不好的預感隨之浮上。

我剛剛就應該想到的,只是我一心想著自己遲到想趕緊找到路,當下沒有想這麼多。早在我知道他本名的時候我就應該猜想到的,我怎麼會不小心到這個地步?

不行......

我不能再前進了......!

「......噢,怎麼啦?」

向默見我停下腳步,便回過頭來關心。「你的臉色可真糟,是身體不舒服嗎?」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卻不敢抬頭望向他。

我不能再讓他帶著我繼續前進了。

不、不只是帶著我,他也不能再繼續往宥瑞他們的方向走去。我會害死大家、會害死泯浩的。

我必須冷靜下來...冷靜......

向默彎下腰來瞥了我的表情一眼。

而後,他纖細的音調輕輕地笑了一聲。

「看來,你的同學和你說過不少事呢。」

果然,他是阿末。

「別太驚訝,你這樣的表情我很熟悉。」

他的微笑依舊美好,完美地掩飾了他心底真正的情緒,以至於即使聽懂了他字面上的意思,卻仍無法立刻理解那些話語中的意涵。

「我和你認識不到五分鐘,你卻能夠露出像是看到髒東西一般的眼神,就表示蔡泯浩已經和你提過我了吧?」他似乎不在意我對他的反應有多無理,倒是把一切的責任歸屬推給了泯浩。「這很正常,但也表示你還不夠理解真正的蔡泯浩。」

「這是什麼意思?」

他裝模作樣地聳了聳肩,敷衍地回了一句:「就是這個意思囉。」而後便轉身繼續往休息室的方向前進。

我立刻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並出聲喊住他:「等等......!」

「不要碰我!」

下一刻,他臉上始終微笑著的面具在一瞬間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厭惡到極點的嫌棄表情。

我往後踉蹌了幾步,但當我回過神時,他的微笑早已重新掛回他的臉上。

「......抱歉,我有點潔癖,不是很喜歡被別人觸碰到身體。」他輕描淡寫地說道:「尤其是男人,所以剛才有些失態了,不好意思。」

「不,是我失禮了......」

我站穩腳步,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他看了我一會兒,而後又再次轉過身去。「走吧,不然你會來不及和他們打招呼的。」

「等等、向默......」

「你可以叫我阿末,這裡的人是這麼稱呼我的。」

他回過頭,微微的一笑卻令人感到不安。

「蔡泯浩也是這樣稱呼我的,不是嗎?」

我望著他遠去的身影,心底的恐慌也隨之遠長。

泯浩...泯浩......!泯浩還在那裡,不能讓他見到泯浩!

我急忙跟上他的腳步,然而不等我的阻止,阿末已經先我一步走到休息室的門口,敲了兩聲門後便徑自打開了門。

「鄭予熹,你是烏龜喔這麼慢......」

我慌張地跑到門前與阿末站在一起,正好看見還在休息室裡的宥瑞他們,臉上表情從原本的笑容漸轉成尷尬的微笑,坐在裡頭的泯浩臉上的微笑也立刻消失了,更誇張的是宥瑞,他從大笑變成大怒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嫌惡無比。

「阿末......」

「晚上好呀,陸哥。」

阿末一臉無所謂地和坐在以勳身旁的陸打了聲招呼,但宥瑞立刻站到彼此的中間,成了擋在兩方中間的一條隨時都會引爆炸彈的導火線。

「你這傢伙又來幹什麼?」宥瑞咬牙切齒道。

「跟陸哥打聲招呼呀,順便把你們家的迷路小羊給帶過來了。」

阿末的話語頓時尖酸刻薄起來,笑容中滿是銳刺。「讓一個未成年的小朋友來看你穿這樣不男不女的,是讓人家媽媽怎麼教啊?」

「你才沒老媽教,死娘炮。」

已經換上表演服的宥瑞雖然外貌打扮得像個濃豔的美人,一開口卻又發出比阿末還要粗獷的聲線,反差之大令人有些反應不過來。他氣沖沖地跺著高跟鞋踩到我面前,一把將我從阿末身旁抽走並拉到他的身後,扭頭便對著我低聲臭罵。「你要死啊?遲到就遲到,還拖著一個掃把星來是三小?」

「別這麼說嘛,是你們待客不周到,害人家在走廊上轉了老半天都找不到休息室,我都於心不忍了。」

「沒在跟你講話,噁心。」

阿末笑了,此時的笑聲比剛才開懷地大笑來得更加尖銳,那聲音與其說是在笑,更像是壓抑著憤怒而發出的刺耳笑聲,淒厲地宛如指甲怨恨地摳抓黑板的聲音。

就和那影片裡的笑聲一模一樣。

我意識到,「笑」是阿末的習慣,同時也是他的武裝。他無論何時何地都用那副親切的笑來包裝自己,即使遭遇到再令他羞辱難堪的場面和言語時,他都會用笑來帶過他真正的情緒。

雖然他的笑聲裡,早已充滿他壓抑不住的怨恨氣息。

「你有通行證,表示你有其他認識的朋友也有參加表演。」以勳相較冷靜許多,並望著阿末說道:「和我們共用休息室的樂團現在在台上,所以你應該不是要找我們這間裡的人吧?」

「是呢,我朋友在對面的休息室,我等會兒也要進去打聲招呼。」阿末的笑容變得溫婉許多,似乎是為了在以勳面前表現出尊卑之分。「不過想想從前也受過勳哥你們的照顧,不來打聲招呼好像也不太禮貌,所以就先來找你們了。」

「招呼打了,人也見了,現在你可以滾了。」宥瑞擺了擺手,像在趕畜生似地。「這裡沒人歡迎你,再見。」

「安安,別這樣......」

「沒關係,我似乎也確實是打擾到你們了。」

阿末的視線掃過整間休息室,最後落在一直躲在老六身後的泯浩身上。那一瞬間,我感覺到一絲尖銳的怨恨直直地刺向泯浩,然而那也只是一瞬間而已,阿末很迅速地掩住自己的情緒,親切地說道:「蔡泯浩等等也要上台了吧?」

泯浩連眼神都不敢與他對上,只是抱著吉他瑟縮著身體。阿末見狀,卻也只是輕笑了一聲。

「J高的七弦,真的是久違了呢,你說是吧?」他淡淡地說道:「我很期待唷,蔡泯浩。」

「沒人屌你期不期待,滾。」

「安安......」

阿末雙手一攤,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退出門口,並自行將休息室的門給帶上,在門關上後過了幾秒,整間房裡的氣氛才稍微鬆緩下來。

「那傢伙就是故意的,他想故意搞我們,讓我們難堪!」

宥瑞扯嗓子指著門大罵,又立刻被以勳拍桌喝斥。「你才讓人難堪,說話這麼不得體,是想讓別人覺得我們的人都沒素質嗎?」

「我又沒說錯,他就是上次得逞了食髓知味,這次才又故意挑我們快上台的這個時間來故意搞我們。」

「上次他會事先知道我們的支援樂手是泯浩嗎?你不要在那邊搬弄是非。」

「可是他現在知道了還來,就是故意的啊!」

「安宥瑞、不要再給我狡辯......!」

阿寶和陸趕緊上前拉住要衝上來揍人的以勳,而老六也趕緊擋在宥瑞面前,阻止他繼續和以勳爭辯。

「好了,以勳,都多大的人了,你跟安安這種小孩子置氣的嗎?」

「都二十歲了還他媽的小孩子,你們當他是巨嬰嗎?」

「勳、別生氣了,別生氣......」

陸一邊安撫著以勳,轉頭過來又立刻指責宥瑞。「安安,快道歉。」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只因為我們是個樂團、是個團體。」陸難得擺起臉色,嚴厲地說道:「爭這一時的口舌之快重要還是等會的演出重要?在台上最重要的默契和團結都沒有,才是真正讓人丟臉的事不是嗎?」

宥瑞咬著鮮紅的唇,臉上清楚地露出他在內心掙扎的表情。但他一咬牙,還是老實地向以勳鞠躬道歉。「......對不起,勳哥,是我說錯話了。」

以勳的表情明顯是不能接受宥瑞的道歉的,但或許是看在陸的面子上,他收起原先激動的情緒並理了理衣服,冷哼一聲。

「給他補個妝吧,你畫好好的都被他給咬壞了。」

「知道了。」

我看著陸緩緩地走到一面桌上大鏡子前,而宥瑞則乖乖地坐到陸的面前,只見陸提起筆刷用筆桿輕戳了一下宥瑞的額頭,而後又恢復原本清淡如水的笑容,仔細地替宥瑞補妝。

我回過頭望向身旁的泯浩,他握著吉他撥弄著琴弦,但我看得出來,他的臉色並不好看,甚至連音色都明顯的心不在焉。

「......泯浩。」

我坐了下來,擔憂地望著有些失神的他,但當他抬起頭來時,卻依舊露出那張試圖令我安心的笑容。

「抱歉,我果然應該去門口接你的。」他苦笑道。

「不,我才覺得抱歉......」我歉然地垂下頭。「我不知道他就是阿末......」

「沒關係,畢竟你也沒看過他,認不出來是當然的。」

他將撥片安插在弦與弦之間,騰出了雙手緊緊地握住我。

「重要的是你來了,予熹。」他露出欣喜的微笑說道:「有你在,我就不會害怕了。」

騙人。

這雙手明明顫抖得這麼厲害。

他是打從心底真正地畏懼著阿末,甚至是看上一眼就會恐慌地幾乎失去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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