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正走在合欢路上，然后忽然有一颗头落在我的手里。

我抬头看，是数不清的高楼，怎么看都不是能掉下一颗头的地方。眼下四下无人，也许这颗头算准了会落在我手上。我便开始仔细端详起这颗头。我拨开它的头发，那人脸微笑地看着我，她说：

你好呀，很高兴见到你。我现在没有手，没办法向你挥手。

于是我也微笑着回应。

啊，你好！你从天上掉下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天上怎么会掉下一颗头。阵阵可以有头掉下来的，不是那些楼房。啊，你看你看，对，在你的身后，有一个孩子伸出头来看我们。

我顺着她的指示回头，那是干净的旋转玻璃门，反射着我的背影和我的侧脸，并没有她说的小孩。

抬头！抬头！

我抬头，那里果然有一个小孩，他的视线和我的相撞，她赶紧逃开了。

你看，每天头这么多人伸出脑袋，总有一个人的头掉下来。

不对，我说，人的脖子是很坚硬的。我伸出手砍了砍自己的后颈，你看是很坚硬的。

那你砍砍我的脖子看看？

我把她抬起来，头下是厚厚的肉壁。我朝那里砍了砍，手边空荡荡的。我又砍了砍，终于发现了奥妙所在，不免得感到被耍而沮丧地说：

你没有脖子。

是的，我没有脖子，我的脖子不够硬，于是我的头整个掉下来啦。我到了你的手里，那我就是你的啦。你看我是不是很漂亮。

我把她左右看了看，她的眼睛随着我的收摆动而转着。她就那样盯着我的手，然后盯着我，眼神里满是魅惑，以期我的确认。她的面容娇小精致，皮肤白皙，确实是一位美人。

你的确很漂亮。

那你看看，我的喉咙通到哪？说完她张开了嘴，我通过她结拜的牙齿向里望，那好像是扁桃体，这次我仔细地想了想，肯定不是扁桃体。我想象着自己被她吃掉，然后我发现自己会调出来。

到外面。

对啦，我都不用你养，你给我喂的饭会掉出来，给我穿的衣服会撑不住，我只需要刷牙和洗头发就好了，另外如果可以，你能为我戴一顶帽子吗？现在，我这样以为漂亮的，不用你来抚养的人就在你的的手上说属于你，这还不是甩卖？你怎么都不该拒绝一个女孩子的心意。快答应吧，快答应吧。这只有你赚的。

大脑有些转不过来，现在是一种怎样的情况。目前她说的东西全都是正确的，我只好选择相信她。

好吧，先回我家里吧

那太好了，不过啊你，刚认识就叫以为女生去你家呢！

我自然是窘迫无比。

有一颗头在我手上，我手里捧着一颗头，可是乘警不让我捧着这颗头。他们要抢走她，我不让他们抢走她，我说。

她是我的女朋友，你们不可以带走她！

他们也不叫便，只是想要抓住我。我只好走，一路上，人们笑嘻嘻的看着我，我也报他们以微笑，并且大方的把我的女朋友展示给他们，就像一位新结婚的新郎，他们也不凑近看，又只是正常地行走，嘻嘻哈哈，我想确认她是否同意，可是她无法点头，只拿眼神肯定着我。她说。

把耳朵凑过来。

我凑过去。

我是你的女朋友哟。

然后我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微笑，对，这场相遇我们充满了微笑。

其实吧，如果我要是有以为完整的女朋友，在我亲吻她的时候，如果她长了脚，她会跑开，或者把我踢倒，如果她长了手，也许她会打我一巴掌。可是如果你有一颗头作女友，不对不对，女友只是一颗头，她不会跑开，也不会打你。她的嘴唇就在那，你可以亲吻她；她的眼睛就在那，你可以默默看着她。你把她放在枕边，她就是你爹枕边人，你可以抚摸她的头发。她宁和舒适地闭上眼，享受你的爱抚。想到这，我不禁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幸福。

到家以后，我从柜子里翻出一顶鸭舌帽，然后在她头上小心地戴好。她嫌弃的眨了眨眼。

你怎么给我戴这么土的帽子。

可是我只有这一顶……

算了，你给我洗个头吧。

我把洗发水涂抹在她头上，随后我陷入了茫然，在此之前，我从未为女孩洗过头。于是我像摆弄一颗篮球一样胡乱地揉搓着。她没法反抗，只可以一遍遍向我讲述繁琐的流程。但是这让我更为慌乱。直到她说停，湿漉漉的长发耷拉在脸上，我赶紧把它小心地理顺。原来同一位女孩交往是如此繁琐的过程，我开始担忧起未来的生活。此刻镜子里她不满地看着我，我不安地问她

接下来怎么办？

随便你了。毕竟，我是你的人了嘛。她挤出一丝笑容。

她这样说，我便放心了。我想了想，拥有一个女朋友以后应该做什么。我想啊想，浮上我脑海的确实一些俗气的答案。一起看电影啊，一起约会啊，一起吃饭喝酒看星星……我所知道的四个“初”，分别是初牵、初拥、初吻和初夜。

她没有手，因此牵不起来。她没有身体，因此我也不能拥抱她。

诶，你的身体是怎样的？

身体……

怎么了吗？

美誉什么，你怎么忽然对我的身体感兴趣。

我只是觉得人理所应当的有一具身体。

好了，好了。她不耐烦的，我的头现在就是我的身体，我的身体就是我的头……身体有什么好？我要是没有身体，你能够把我抱回家吗？

你长了腿说不定我就会走的……

喂，你知道吗？我在空中坠落的时候可是一眼就相中了你呢。我要是有身体，我就不会下坠，也就不会相中你了。

也许我可以从逻辑上去驳斥她的话。一，她能否相中我与她是否下落无关，而是我自身的特质相关；二是我根本不会被看中。这涉及到一个根源上的问题。哦！或许我是生来就不被喜欢，而她生来就是没有身体的。我想通了一个大问题。

你是没有身体的吗？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嘛，你看。

那以前呢？

以前……她忽然收敛了笑容，凄惨地看着我。我们的距离被模糊地拉远了，她回到了过去的会议里。

有人不需要我的头，有人只想着我的身体。

我知道不应该再继续下去。可是，可是言语是有分量的，因而它具有惯性了。话闸拉开了，就很难以暴力中断。你知道下落的感觉吗？从二十楼……下落？

……

果然，你不……

也许我哪天会去试试。

不用了，我现在可以描述给你。

……

下落的感觉是相当畅快的，你可应听到美妙的风声，呼呼的，自己在空中飘啊飘的，风刺的你很疼，疼痛把你向下拉，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那时候他们一远一近的，一位一位地把我向下拉，把我的精神向下拉，把我的脑袋向下拉。我的脑袋沉甸甸地，就慢慢向后仰。啊……那时候我看到了翻转的大楼，倒挂的太阳和反向的世界。这一切是 多么不同寻常啊！然后我的头就掉啦，离我的身体越来越远。嘿，听我说，护……那就是风声。没有了头身体以后，我的头轻飘飘的，好像下落都变慢了，什么都是遥远的。我只是不断地坠落。你知道，坠落是不会死的，落地才会。但是我没有落地，我到了你的手里，然后我就……

属于你啦，我就爱上你啦。你可千万别让我落地啊！

故事的悲喜取决于在何时结尾，也许到这里就是一个美好的喜剧。可是视奸从不停止零六栋，一切都会如期到来。他在此之后这样说：

你刚刚想用我的身体实现什么目的吧。

没有。

有的，不过我什么都做不了。苦腔像是挤出来的，你在想初夜那些事情吧？

没有。

不必要向我撒谎的，我什么都知道。再说了，我也是有两个洞的，一上一下，你可以将就一下。

她再说这话的时候向我谄媚地眨了眨眼，一时让我无所适从。我抱着她，在我的床上坐下，然后把她放在枕头上。她说得什么已经听不清了。

喂你怎么啦你原来是这样把女孩子放上床的吗那你可真是熟练地我好舒服呀你……

总之无外乎是数落我的话。华语传到我的耳里，却没有激起应有的对这句话的思考。那是她的上一句话我深深地困惑，许多年来，我从未接受过这样的话语。网络，我这么多年来一直依赖的东西是网络。我来到我的书桌前，那里有我为她设置的一处搁置她的暖窝。我在百度上搜索她这句话的含义，得到的始终是泛泛而谈的答案。且涡轮我怎样变换关键词，更换搜索引擎终究一无所获。也许不具备经验的人终有一天会经历这样的过程，人的成长可能就是这样。话说，我今年几岁了，她今年又几岁，看她的样子……不，这部重要，我应当自己去思考……

如果要破处的话，利索应当是选择下面的洞。可是那样一来，就像我的阳具那长了一颗头，而且有可能我的阳具也会从她的嘴里伸出来。那样无论如何都相当奇怪，我看到我自己的那东西应该会让兴致有所折扣。所以没有做好充分的测量以前，尚不可操之过急。我的得出了答案，从上面。虽然据我所知那不算真正的做过，但我们来日方长，日后我把米尺伸进去量一量再来即可。

然后我回到了床前，兴致勃勃地说，

从上面。

那好吧。说完她张开了嘴，但很快闭上了。

真的不从下面吗？

不了，不了。下次，下次。我羞涩地笑着，解开了裤子。她终究还是张开了嘴。

在我伸进去以后，在舌头的触感之前是牙齿的触感。坚硬无比的阳具碰到更加坚硬的牙齿。说实话有些疼痛。所幸口腔粘膜的触感嫩带给我长久的温暖，我忽然理解了人们追求肌肤之亲的理由。她的舌头笨拙地吸吮，不过想必是由她不能自由移动的原因。它长久地裹挟着我，有如沉浸深邃的大海里，犹如从空中下坠，愉悦的快感在我身上爬升，理性只得守在一旁，看着我从空中……爆炸。我的随便飞射近她里面，我想到狄金森的一首诗。

我们的头脑比天空广阔。

她作出吞咽的样子，乳白的精液从她的呼吸道流出，然后竟然落出了声响。

我落地了。或者说，我的一部分落地了，也就是一部分的我死了。

第一次都很快的。

我在我喜欢你与谢谢你间忧郁。

所以，你要不要抓紧再来一次？我的意思是，我马上就会变老。

变老？我虽这样疑惑着，但通过和她的相处，我的逻辑多少有些进步。是的，她会变老，而且还会发臭。因为支撑她活下去的养分就来自于她的头本身，她的头急剧地代谢着，加速了她的衰老。而且她没有身体，也就没有办法洗澡。不洗澡的人是会变臭的。所以我把她放到冰箱里，希望能减慢这份衰老。她说，好冷。为了不让她冷，也为了能长久地和她注释，我打开了冰箱门。

飞出的寒气令我着凉，我已经住在这里，所以接下来我不断地打喷嚏。但这些不重要，只要她不会老去。可是她终究会老去，在一个月以后，我已经辨认不出她的模样。而我自身忧郁患上了关节炎也犹如 拖着一句老人的身体。那时候我才能理解苏轼的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我们的共同变老让我感觉我们已相伴一生，并且会持续下去。因为我们不会落地，这表示着我们不会死去，可是她说不是这样。

你看地上。

那里是一块连带头发的碎片，不大不小，皱乎乎的。有脂肪与，我捡起来查看，而那随便折断了头发，再度落到地上。我的眼眶湿润了。

落地是不可避免的。她说，不要哭了。说着，她的眼珠掉落下来。

我也想挖下我的眼睛，这就我就不会哭了。

可是你会看不见我的。她的声带已经腐朽，发出亡灵般的声音。

我还是无法控制住泪水，几个月不会让我的记忆丢失。她逐渐变老的模样都印在我心中。先是皮肤皱缩，接着肌肉腐烂，敞口，一片一片向下落。我捡起来放回去，却化成更多碎片，碎片化为碎片。但我知道她依然不会死。只要她活着，她不落地，她就一直陪着我。

她的眼睛掉落以后，我就念书给她听；她耳朵脱落以后，我就紧紧抱着她，冰箱让她的体温寒冷，她却在我怀抱里一点点融化。最后只剩下了头骨，但我知道她还没有死，就在这个头骨里陪着我。

只要她不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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