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村里已是一片狼藉。

蛇从不知哪个角落钻进房间，在地面、墙壁和天花板上蠕动，在炕上、窗台上和灶台旁盘踞。

许多老人和小孩在睡梦中惊醒，摸到枕边凉凉的滑滑的，会动的条状物，吓得大叫出声，几近腿软。

有人用菜刀砍，有人用棒子抡，有人用斧头砸，断成两截的黑岩蛇在地上扭曲蠕动，甚至弹跳到人脚脖子上，惹得尖叫声和哭喊声此起彼伏。

「呼...呼...呼...」

保持着均匀的呼吸节奏，野鹭在村里的房屋间奔跑。

刚才她来过这里一次，观察到了情况后回去向花神大人报告了。现在她又自告奋勇去山里寻找蛇灾的源头。

路上到处都是黑岩蛇，正常人一不小心就会被某条给缠住咬伤，但野鹭完全不担心这点，反而回想起来临走前的场景。

「你不能去，太危险了，我让别人去」

「没人比我跑得更快，动作更敏捷了，花神大人，你派别人去就是送死，如果要去的话只有我可以」

「这么狂妄可不像你，我肯定找得到适合的人」

「那些人都在打猎队，他们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甚至能不能回来都不好说。我必须得去找蛇的老巢，不然这事可能永远都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但是你...我不想让你去」

那时候花神大人的眼神已经相当动摇了。野鹭知道如果是平时的小事要查源头，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派出自己，毕竟野鹭已经给花神大人当【眼睛】和【信使】好几年了。从花神大人刚来村子的时候起就已经成为了她的心腹。

为了拯救村子，调查真相也是必不可少的，花神大人肯定明白这一点。但她同时也明白，黑岩蛇每一条都非常危险，咬一口可能就会毒死，更何况成群成片的蛇群了。

往前一步几乎是火中取栗，九死一生。

她舍不得自己，野鹭知道，但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可能会影响到花神大人在村里的威望。

神之名不允许有任何玷污，神不能有失败，为了花神大人，野鹭必须要挺身而出，哪怕她反对。

「知道您心疼我，但我也没您想的那么弱」

野鹭的跑步速度中等偏上，没被蛇群伤到的原因不只是因为跑得快，而是因为她善于观察，反应速度快。

蛇群移动是有个整体方向的，不是没有规律的四处爬。根据野鹭观察，蛇群主要的方向是向着村子的房屋方向前进，它们特别喜欢钻进屋子。

难道是因为屋子里有人？

蛇会咬人一般是人惹到了蛇，或者实在是饥不择食。如此大片的蛇群野鹭还是头一次见到，既然要咬人，说明已经是饿到一定程度了吧。

知道了蛇群移动的方向，接下来就是观察不同位置的密集程度。

阴影里的蛇明显多于阳光下的蛇，被阳光照到的蛇群一般会往阴影里爬。

所以只要坦坦荡荡在阳光下跑，既能获得良好的视野，又可以避开蛇群的主要部分。

即使这样，蛇的数量依然很多，随便一看就能发现路上的几十条蛇，随着时间推移，蛇群会分散到各个地方，所以躲起来也就越来越轻松。

「嘿，这群怪物智商还是很低啊」

有一处蛇抱团缠绕着往前拱，密密麻麻的鳞片看得野鹭浑身起鸡皮疙瘩，它们堵住了路。野鹭顺手捡起一块石头朝它们左边扔过去，蛇团立刻朝着石头扑过去，被野鹭从右边突破。

「救命啊！我家孩子被咬了！屋子里全是蛇！来人啊！」

经过一间房子的时候，野鹭看到一个老奶奶抱着一个几岁的小女孩蹲在地上。小女孩的腿上血肉模糊，殷殷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尽管老奶奶用衣服紧紧缠住，但鲜血还是透过衣服渗了出来。

伤口周围的皮肤变得黑紫黑紫，并且有越来越扩大的趋势。小女孩的脸色变得惨白惨白，眼睛紧闭，就像断了气一样。

老奶奶绝望地发现自己家院子里已经被蛇占满了，草丛里起码埋伏着五条，窗户上贴着一条，房顶上有两条，门口有四条。墙头上还有几条正在往里钻。

野鹭路过这里看到这副惨状，心情沉重了几分。

老奶奶发现了她，更加大声地向她呼救。

「野鹭大人！野鹭大人！救命啊——」

野鹭摇摇头，装作没看见继续往前跑。

「野鹭大人！你怎么见死不救啊！你这个狗东西！你八辈子不得好死！」

求救声终于变成了咒骂声，野鹭握紧了拳头，牙紧咬在一起。

「抱歉了，我没办法救你们」

她深知自保有余，救人无力。就算她能把她们带出房子，外面路上到处都是蛇，她这一把年纪还能跑多远？而且救一人尚可，调查蛇窝源头还去不去了？

这老奶奶以前经常去她家里做客，和自家父母关系很好。据说老一辈人之间有血缘关系，只是年代久远理不清楚了。

野鹭小时候老奶奶去家里摘了很多桃子给她吃，那桃子又大又甜，咬一口汁水喷了一脸。

所以小时候野鹭一直叫她“桃奶奶”，叫习惯了也就不知道真名了。

花神大人曾经教导她「关键时刻以大局为重，个人感情放在最后」，现在她做到了，花神大人自己却做不到呢。

不对，与其说野鹭是为了村子，倒不如说为了花神大人一个人。从这个角度来说，她才是最自私的人。

“吱吱吱...”

「嗯？」

跑过了桃奶奶家门口之后，野鹭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几只又小又黑的团状动物在地上到处乱窜，几条蛇跟着它们追了过来。

「老鼠？哪来的？」

老鼠们发疯了一样逃命，可还是被猛然加速的蛇一口咬住，身上顿时多了一排血洞。咬住老鼠们后，几条蛇就停在了原地，一点点地吞咽着。

与此同时，野鹭发现周围的蛇群也纷纷向这边靠近，几只死老鼠成了蛇群围攻的对象。

「这数量过多了吧...」

为了几只死老鼠，几十条黑岩蛇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野鹭猛地一闪身，勉强躲开了正从西北方向的柴火堆里爬出来的两条蛇。

路上全是蛇，她不得不一个箭步冲到围墙上，宽度只有一块砖的围墙非常容易掉下去，但她别无选择。

踩着围墙跑，野鹭发现这里的蛇因为去抢老鼠反而比刚才少了不少，而且院子里还有一团蛇正在争抢另外几只老鼠。

死老鼠的身体被几条蛇的尖牙撕裂成几块，血肉和骨头被蛇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到底哪来这么多老鼠...」

仔细一看，周围的几间房子里到处都是老鼠在乱爬逃命，然而抵不过四处都是的蛇，终究难逃被吃掉的命运。

这些老鼠给蛇当了食物，让蛇群更加残暴和恐怖。

「花神大人，您一定要没事啊」

她越过一间间屋子，大部分的人已经逃走了，偶尔能听到附近传来的一声惨叫和持续一会的呼救声，但没过多久就不见了。

这些老人和孩子们必死无疑，野鹭叹了口气。

从小生长在这个村里，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一草一木她都了如指掌。村里每个人她都认识，每个人的死或多或少都会触动她的心。

「如果是人干的，我绝对会把你折磨到死！」

一股恨意无处发泄，只好化作前进的动力。她从北面跑出村子，来到了山脚下。

上山的路比较陡峭崎岖，树和草丛交错生长，碎石随处可见，组成了一条通往山里的路。

采矿队工作的区域分为两个矿区，东矿区和西矿区，文强带的二队负责的是东矿区，铁负责的是西矿区。两个矿区以一条小路延长线为分界线，这条小路是矿队挖的，方便运送物资和矿石。

矿区仅仅指大概的方向，实际上走到尽头到底有几座山是没人清楚的。山脉连接，层层叠叠，遮蔽夕阳，不曾有人来到山脉的尽头。

野鹭知道是东矿区出的事，之前路过这里的时候也发现了蛇来的方向。但因为山洞里究竟有什么不得而知，为了及时传递情报，她不得不提前折返。

这里的山洞是自然形成的，山洞的数量很多，位置也千奇百怪。有的在山脚下，有的在山腰上，有的在山顶附近。

特别大的山洞比较少见，大多数是一人都难以钻入的狭窄小洞，水倒得进，鸡钻得进，可人进不去。这些小洞有的甚至连到地底，没人知道有多深。

只有那些中等大小的山洞，比如两米高的那种，是可以进入探索的。但即使这样，每次探索新的山洞都要慎之又慎，因为没人知道山洞通往哪里，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也很容易在里面迷失。

唯独这次文强等人发现了大量的矿石后急功近利，没有经过足够的策划和准备就进入了未知的山洞，导致出现意料之外的危险。

洞口出生长着茂密的树木，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丝丝射出，山脚下的路忽明忽暗，风追着树叶让射下的光柱不停闪烁。

跑到这里依然有零零星星的蛇从前方不远处的洞口钻出，黑色的鳞片在阳光照耀下发出刺眼的光。

黑色的蛇条游走在褐色的树干和黑色的泥土上，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野鹭感觉后背发凉，不得不提起十二分注意力。

「如果有银杏的身手就好了」

她感叹自己虽然跑得快，动作敏捷，可论爬树和跳树的功夫，还是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比较厉害。

她缓慢前进着，仔细用眼睛看清前方的土地上和树上后才敢迈出脚步。

“扑腾腾...”

突然，一群乌鸦从左边十几米外的地方猛地飞起，冲破树叶飞到天空，带起树枝一片震颤。

「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乌鸦在村里很少见，除非葬礼现场或者有动物病死的时候。

「难道有人在山洞口被蛇咬死了？」

本着不放过可能的线索的原则，野鹭悄悄摸了过去。

几条蛇盘踞在一个人倒下的男人身上，咀嚼着他肚子和腿上的肉。男人已经面目全非，浑身腐烂，好几块青黑色的伤口。

地上好大一滩血已经凝固成了黑紫色，浓到好几天都吃不下饭的血腥味飘散过来，让野鹭捏了捏鼻子。

「这个人是...家英？」

她看着扭曲的脸好一会才想起来死者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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