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朋友如果久久沒見面，相會時都會有些疏離甚至尷尬，但伏黑在與虎杖、釘崎重逢後十分鐘內，就知道他們不是「一般」的朋友。

他和玉白一起坐在鬆餅店靠窗位的右側，對面則是虎杖和釘崎，端著茶水看著兩人手拿店員剛送上的菜單，如昔日般瞪著另一人爭執。

「既然湊齊四個人，當然要點心花怒放四人鬆餅餐啊！」

釘崎指著占據整整一頁菜單，從傳統美式薄鬆餅、瑞士格子鬆餅到近年火紅的舒芙蕾鬆餅，自經典的奶油楓糖到來自異域的珍珠奶茶口味一應俱全的四人套餐。

「那全都是甜的，吃不飽還很膩，要點四人套餐不如點這個──期間限定！飛驒牛肉四人特餐。」

虎杖拍拍放在鬆餅套餐左側頁面的牛肉特餐，長方形的頁面上湊齊各種牛肉烹飪方式，簡單粗暴的牛排、淌流鮮黃起司醬的漢堡排、被紅蘿蔔花椰菜包圍的燉牛肉塊，以及洋芋片做搭配的醃牛肉三明治。

釘崎拍桌道：「哪個蠢蛋會在鬆餅專賣店點牛排漢堡和燉肉啊！要吃飛驒牛，下次任務到飛驒時再吃啦！」

虎杖也拍桌道：「下次是哪次啊！再說你單單因為這家店是鬆餅店，就不願意點牛肉對主廚也太過分了，他說不定是煎了十年的鬆餅攢夠積蓄後，才鼓起勇氣推出飛驒牛特餐啊！」

「我聽你在說瘋話！」

釘崎比出中指，扭頭看向伏黑殺氣騰騰地問：「你覺得呢？來鬆餅店就是要吃鬆餅，對吧！」

「我提了一上午的袋子，我想吃肉！」虎杖可憐兮兮地道。

「兩種各點一半不就……」

伏黑拉長尾音，因為他眼角餘光發現玉白兩眼閃亮地盯著同學手裡的菜單，停頓兩秒後改口道：「全都點吧。」

「全、全都點！」

虎杖和釘崎同聲大喊，再不約而同倒抽一口氣，伸手指著伏黑問：「伏黑不應該阻止我們嗎？」、「你真的是小氣巴拉的伏黑惠？」

「我才不小氣！」

伏黑惱火地反駁，雙手抱胸道：「兩種都點是最簡單、誰都沒遺憾的點法，不是嗎？雖然有可能吃不完，但那樣打包就好了。」

「但這樣錢……」虎杖皺眉認真回想錢包中的鈔票殘量。

「全部都由我出。」伏黑道。

「伏黑，你不要為了證明自己不小氣，就打腫臉充胖子啊。」釘崎萬分嚴肅地告誡。

伏黑的嘴角抽動兩下，從兜裡掏出一張黑卡放上桌面。

虎杖和釘崎看著黑卡，靜默兩三秒後同聲大喊，一左一右抓起卡片正面反面翻翻看看敲敲打打。

──反應太誇張了啦。

伏黑在心中苦笑，朝遠處的服務生招招手，再對虎杖和釘崎道：「對了，玉白還在發育期，所以你們兩個待會別搶她的吃喔。」

玉白沒料到伏黑會點名自己，肩頭一抖搖頭道：「不用顧慮我，姆……惠大人比較重要，您的身體還沒復原，要多吃點。」

「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伏黑微微揚起嘴角，撫摸玉白的頭道：「今天需不需要打包就靠妳了，要加油喔。」

「是！」玉白用力點頭。

伏黑收回手，眼角餘光發現虎杖與釘崎各自用驚奇或凝重的眼神注視自己，面向兩人蹙眉問：「怎麼了？」

虎杖抓著頭道：「你們兩個看起來……怎麼說？有種父女的感覺？」

伏黑垂在椅上的手指微微一抖，下意識轉開視線道：「年齡的關係吧，畢竟玉白看起來頂多七八歲。」

「七八歲……所以是你九歲或十歲的時候生的嗎！」虎杖雙手一拍。

「最好是啦！」

伏黑瞪虎杖一眼，發覺釘崎的面色似乎變得更深沉，還沒做出應對，服務生就來到桌邊終止了三人的對話。

四人桌很快就被各式鬆餅、牛肉料理、沙拉與飲料──兩份四人套餐出現八杯飲料和八碗沙拉是很正常的事──佔據，虎杖和釘崎一面快速消化甜食或鹹食，一面爭執衣櫃中應該有幾套衣服、房間裡要貼幾張海報才夠維持一個人的身心靈健康。

伏黑切著牛排有一搭沒一搭地回以「最低限度三套就夠，最高要看財力」、「我的話一張都不用，我比較需要書」、「不是A書！」語氣雖然一如往常平板，但唇角卻能捕捉到一絲笑意。

虎杖和釘崎都沒變，太好了；三人還能這樣聚在一起漫不著天的閒聊，太好了。

──那是在他們知道你做了什麼事之前。

伏黑右手一抖，還沒從低語造成的驚恐中脫離，細微的破空聲就略過眉間，接著擺在他面前的玻璃杯就瞬間炸裂。

玉白立刻轉身撲倒伏黑，再將人拉到桌子底下，而幾乎在兩人躺上地板的同時，子彈如雨點般灑下，落地窗射成片片碎玻璃。

伏黑舉手貼著桌底灌入咒力防禦，在陣陣槍響中左右轉頭大喊：「虎杖、釘崎，沒事吧？」

「沒事！我在你右邊的椅子後面。」虎杖道。

「我在左邊。這是怎麼回事？高層還不肯放過虎杖嗎！」釘崎握著鐵鎚和釘子怒罵。

伏黑拉平嘴角，停頓兩三秒才道：「對方的子彈不會是無限的，撐到換彈匣就能走了。」

「我才不會放過摧毀我鬆餅大餐的混蛋。」釘崎沉聲道。

「同上。」虎杖點頭。

「你們……」

槍聲在伏黑說話時靜默，他放下守正想拉著玉白從桌底鑽出，趴在自己身上的女孩就掉頭衝向破碎的窗戶，蹬著殘破的矮牆躍向槍手躲藏處。

槍手藏身於鬆餅店對面大樓的七樓，那不是普通人能跳上去的高度，但玉白不是普通人，她的髮絲在爬出桌底時由黑轉白，頭上多了一對獸耳，身後冒出一條白尾，嚎叫著躍進槍手所在的房間。

伏黑趕緊跳出矮牆跟上，和虎杖、釘崎一同趁著紅燈奔過八線道，來到落有玻璃碎片的大樓前。

而就在三人站定位的同一刻，玉白揪著槍手的領子落地，纖細的腳足輕鬆撐住落地的衝擊，但被她揪著的男人──槍手──卻因姿勢影響直接撞碎膝蓋。

伏黑無視痛得發抖的男人，快步來到玉白面前蹲下道：「妳怎麼一個人衝上去！太危險了！」

「不衝的話，危險的就是母親大人了。」

「我沒那麼脆弱！妳有受傷嗎？」

「沒有，這種雜碎傷不了我。」

玉白舉腳踢斷男人的下臂──對方偷偷把手伸向口袋，斜眼蹬著槍手道：「安分點，再想動母親大人，我就把你的骨頭一節一節踩碎。」

男人嘴角扭曲，對玉白和伏黑吐了一口口水後，忽然大力咬牙齒，接著便雙眼翻白死於齒中所藏的劇毒。

伏黑看著男人軟倒在人行道上，伸手替對方闔上雙眼，再拿出手機滑了滑道：「伊地知先生，是我……有點狀況，能請你處理嗎……和上次一樣，地址我待會傳給你，麻煩了。」

他收起手機站起來，一轉頭就在虎杖和釘崎的臉上瞧見濃烈的驚愕，先是愣住，腦中再猛然浮現方才自己和玉白的對話，臉色瞬間刷白。

「伏黑，剛剛玉白喊你……」

虎杖拉長語尾，停頓了好一會後忽然笑道：「怎麼會喊你媽媽啦，要喊也是喊爸爸吧！害我想起國小時喊班導師媽媽的黑歷史。」

「班導師有揍你嗎？」釘崎問。

「沒有，她看起來高興，大概是因為我是個可愛的乖小孩。」

「別說了好噁……」

伏黑看著虎杖和釘崎迅速偏離原題，臉上慢慢恢復血色，但目光卻越來越沉重。

為什麼？因為他發現虎杖和釘崎其實一直在刻意配合自己。

以虎杖和釘崎的性格，在和伏黑重逢後不可能不追問三人分開的一個月間發生了什麼事，可是這兩人卻像忘了這段空白般，只專注於餐廳菜單和調侃朋友。

而伏黑太懷念三人一起打鬧說瘋話的時光，沒有發覺朋友們的異常，直到虎杖笨拙地替玉白的失言找解釋，釘崎還順勢帶開話題，才倏然意識到這點。

兩人大概是感受到伏黑的疲倦與不安，所以雖然有像山一樣高的問題想問，卻按下衝動陪友人吃喝笑鬧，甚至單單因為看到自己面色慘白，就毫不猶豫地無視眼前砂鍋大的疑點。

──你們對我太好了……

伏黑的胸口緊緊收束，他很想就這麼接受虎杖和釘崎的體貼，假裝自己沒有任何改變，仍是能讓兩人全心信賴、無話不說、福禍共享的朋友，但是……

在獲得那位大人的寵愛後，他已經失去保有兩人──特別是虎杖──友情的資格。

「虎杖、釘崎，」

伏黑站起來打斷已經開始討論國中生活的兩人，右手握拳，掐著掌心也掐著自己的心臟道：「我有些事必須告訴你們。」

小说相关章节：[咒術迴戰][宿伏]《宿伏於影．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