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告别王弼，带着姜维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连续熬夜加班使他疲劳不堪，他现在只想倒头狂睡24小时，谁也不要叫醒他。

他进门将自己的白色工装挂在衣帽架上，然后拉上了客厅的窗帘，一头栽到了沙发上。

长年的独居生活和工作性质导致钟士季的作息紊乱，公寓算不上凌乱，他每周会请仿生人家政帮他整理。但却相当缺乏生活气息，只有书房属于钟会的工作重地，各种资料、器械、演算纸杂乱无章地摆着，以及书桌上各式各样的狼毫和宣纸可以证明这栋房子的主人确实居住在这里。

困得不行的钟大教授倒头就睡，完全遗忘了站在他身边他自己创造出的最新杰作。姜维看着他困倦的模样，思考了两分钟，然后走到了沙发旁，毫不费力地将他抱起。他的动作已足够轻柔，不过浅眠的钟会还是感受到了身体突然腾空，他皱着眉头睁开眼睛，正对上姜维那双美丽的棕瞳。钟会有一瞬怔神，深邃的眼眸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全部吞噬，温柔又热烈。

半晌。恢复意识的英才才对这公主抱的姿势大感丢脸，脸红耳赤地吼道：

“你干什么！姜伯约。”

“士季，人应该在床上睡觉。”

姜维一脸无辜地向钟会陈述。

“哈？我给你装芯片的时候忘记连接脑神经了吗！你这傻X仿生人，沙发也可以睡觉！沙发！”

起床气极大的教授挣扎起来，开始口不择言地乱发脾气。但是他无论怎么激烈晃动，姜维依旧抱着他稳稳地前行，他想起自己为了不让姜维轻易受损，给他设定的承重数值上限是300kg。身材纤细的英才觉得自己大概无论如何都变不成600斤的猪，于是不再做无用功，冷声命令道：

“放我下来，姜维。”

“士季，你的沙发太软了。长期在上面睡觉会刺激颈椎周围的软组织，进而引发颈椎间盘突出。”

姜维没有停下脚步，不赞同道。

钟会愣住了，他完全没有预料到姜维会不听自己的命令，迄今为止他制作的仿生人，个个对他言听计从，不要说违抗，甚至连质疑他下达的指示都不曾有过。

就在钟会呆住的这几分钟里，姜维已经来到了卧室，走到床边轻轻地将他放下，替他将枕头调节好高度，搭上薄被，最后又细心地为他掖好被角。

回过神来的钟教授眼神复杂地看向英俊的男人，讶异地说：

“姜维，你违抗我的命令？”

“士季，我是你的伴侣。我有义务和能力帮你做出更适合，对你更有利的决策。”

姜维也看着他，眼神一片坚定。

钟会不说话了，就这么静静地注视姜维。他开始思考这是否就是那些凡愚们所期待的人性，他的课题果然成功了？意识到这点的英才，怒火瞬间被成就感取代。虽然还需要再试用一段时间，但显然姜维不同于之前仿生人的行为已经标志着他在技术上的一大跨步，他就知道他钟士季想做什么就一定能做到！

英才自豪地弯弯嘴角，闭上了眼睛，他首先需要休息，之后再向众人展示他杰出的成果。而他刚一闭眼，就感觉到有双手温柔地抚上他的额头，手指不轻不重地从他的额中部打圈到太阳穴两侧，舒服得钟会忍不住哼哼了两声了。

上方传来带着笑意的温柔声音：

“士季，好好休息。”

钟会放松下来，享受着恰到好处的力道，也心情颇好地回应姜维：

“嗯，伯约。”

然后缓缓进入了梦乡。

钟会醒来已是黄昏时分，落日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他原本单调得有些冷清的房间染成了暖红色，使它看上去多了几分温暖和惬意。

睡饱了的钟会起身打开房门，一股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他朝厨房望去，高大英俊的男人正围着明显小一号的围裙，熟练地将鸡蛋打匀。听见自己开门所发出的声响，抬头看向自己，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说道：

“士季，快来吃饭。有你最喜欢的松鼠鱼。”

钟会闻言将目光转向餐桌，发现上面果真摆着一盘色泽鲜艳的黄鱼，旁边还有几道看卖相相当不错的家常菜，钟会走过去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惊讶地抬起头，问道：

“你做的？”

钟会不会做饭，从独居以来长期吃外卖和速食产品。他的厨房就是个摆设，里面的锅碗瓢盆包括那条围腰，还是钟毓上次出差来看他的时候逼着他买的。他哥强烈谴责了他的这种不健康生活状态：

“钟士季！你看看你天天这吃的是什么！发给咱爹你就等着挨抽吧！”

“别别别……哥，我错了！我以后一定自己好好做饭还不成吗……”

他是钟繇的老来子，宝贝极了。他爹现在九十好几了还硬朗得不行，退休在家平时除了练字、收藏古董以外，就是琢磨养生。要是看见他房间这成堆的泡面盒，能马上带着他妈上门让他从此过上朝九晚五，晚上八点睡觉的自闭生活，他还怎么研究仿生人？

大事面前，钟会认怂得很干脆。钟毓出差的一周里，每天给他做好饭菜，他乖乖吃完，不敢有任何意见。又再三向他哥保证一定一日三餐饮食均衡，甚至信誓旦旦地写了封保证书向他哥表决心，乖顺得简直不像钟士季本人。钟毓大概是好多年没有见过弟弟这么听话的一面了，被迷惑得一时心软。最后叮嘱了他几句，没有告发给他爹，就回曹魏总部了。

结果他前脚一走，钟会后脚就又批发了一箱泡面。山高皇帝远，这下钟稚叔可管不到自己了。

其实也不是钟会爱吃速食产品，只是自己做饭实在太麻烦了，又浪费时间，他可没这闲工夫。

现在久违地尝到了自己最中意的菜品，钟教授整个味蕾都被打开了，况且姜维这道菜还做得如此鲜嫩酥香、酸甜可口。

要知道进入仿生人时代以来，各个行业都有被AI替代的危机感，唯有餐饮行业是一棵屹立不倒的大树。仿生人也是能做饭的，只是他们做出来的食物却始终和人类有所不同，或许因为他们不用进食，又或许因为料理书上有些东西描述的模棱两可，不够精确。总而言之，就像钟会不认同的那些凡愚说的一样，可能美味的食物最需要的，是投入感情去制作。仿生人没有，所以做出来的自然不尽人意。

但现在，钟会可以保证，姜维做的这个松鼠鱼，是拿到餐厅去卖也不会有人发现是仿生人做的的程度。

姜维正好关火，从锅里给他盛了一碗紫菜蛋花汤端来。听见他的问题，笑笑回答道：

“是啊，好吃吗？士季。”

“嗯，挺好的，你也吃。”

一天之内，姜维就给了他两次惊喜。钟会不介意对他好一点，于是他诚实地点点头，往对方碗里也夹了一块鱼肉。

力求接近真实的人类，他给姜维也装了进食系统和味觉系统。虽然他不会感觉到饥饿，但也可以正常吃饭。

“好。”

姜维坐下，一脸幸福地将钟会夹给他的鱼肉放进嘴里咀嚼了起来。

“你觉得好吃吗？”

钟会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对方的感受，出口就有些后悔，他是傻了吗？姜维当然是按照他自己的味觉系统做的饭菜，他怎么问这么弱智的问题。

果不其然姜维也愣了愣，就在钟会想说不用回答了的时候，对方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了，高兴地回答说：

“本来只觉得普通，但是，因为是士季亲手夹给我的，所以变得很好吃。”

他说的十分真心，爽朗的笑容像是清泉，一滴一滴浸透钟会的心，钟教授听着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将头埋进碗里，嘟囔了一句：

“巧言令色。”

不过他大概忘记了他给自己这台杰作的机械波参数设置的也是最顶级的，这声低语没能逃过姜维的耳朵，他眼神真挚，一本正经地向钟会解释：

“士季，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大教授的脸蓦地全红了，他赶紧又往姜维碗里夹了几筷子菜，用洪亮的声音掩盖害羞：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快吃饭！”

姜维虽然不明白钟会为什么突然生气，但因为士季又给他夹菜了，在他的认知里，这是只有亲密关系的人才会做的事情。便高兴地答应道：

“好。”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况且其中还有一位是不知饥饱，能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的仿生人。

两个男人风卷云残地将桌上的五盘菜吃得干干净净，钟会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还多喝了一碗汤，撑得瘫在沙发上打嗝。

而姜维则自觉地站起身来，收拾餐桌上的残局。等他把碗碟洗得干干净净，锅勺也摆放整齐，脱下围裙来到客厅，发现钟会还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看新闻。

他走过去，一边将钟会拉起一边说道：

“士季，吃了饭一直躺着对身体不好，起来锻炼一下。”

吃人嘴短的钟大教授只好不情愿地站了起来，但是嘴上还是说：

“我不想出门。”

姜维看见他的表情，无法。环视了一下客厅，从他的抽屉里拿出一台switch插上电视的接口，正在放映的新闻立马跳转到了游戏界面，“fitness boxing”两个单词的声音从电视里传出，姜维伸手温柔地帮他戴好手套，说：

“那就在家里练，来，我陪你。”

听见他温柔的声音，又看到他这副执着的样子，钟会只好认命地站好，跟着电视里的音乐动了起来。

一个半小时以后。

钟会像被八个彪形大汉暴打了一顿一般瘫在沙发上大口喘气，而姜维则像个没事人一样到厨房里给他端了一杯水，喂到他嘴边，说道：

“士季，你太缺乏锻炼了。”

伟大的英才累得不想跟他说话，翻了个白眼，将嘴凑过去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

姜维感受到了钟会的怨念，不再开口，只是将手放到他的肩膀上，替他按摩，缓解疲劳。

等钟会终于喘过气来，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抬头一看时钟，才九点半，平时这个时间他必然还在画设计图，但现在他的眼睛又快有些睁不开了，多亏了姜伯约，钟教授愤愤地想，这个阻碍他正常工作的男人！

就在这时，姜维又开口了：

“士季，我抱你去洗澡。”

说着又准备给疲惫的教授一个公主抱。

“你给我等一下！”

钟会一把拦住伸向他膝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说：

“我自己去！”

“可是……”

“没有可是，你给我在这儿坐好了！”

姜维还想说什么，钟会没有给他机会，风一般地溜走了。留下姜维有些郁闷地独自坐在沙发上，士季为什么不喜欢自己抱他呢？

而在浴室里冲澡的钟会也十分疑惑，他有给姜维植入什么奇怪的芯片吗？这喜欢抱人的毛病究竟是哪儿来的？明天带去实验室检查一下吧，万一以后给曹丕的仿生人也有这癖好可怎么办？钟会光是想象了一下顶头上司被人拦腰抱起的画面，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此时，远在曹魏总部的曹子桓正在加班，会议途中，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下属们纷纷关心道：

“丕少感冒了吗？最近倒春寒，要注意身体啊。”

“我去给丕少泡杯姜汤吧？”

“需要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吗？丕少。”

只有曹丕本人莫名奇妙地摇了摇头，道：

“继续开会。”

钟会穿着睡衣从浴室走出来，看见姜维还一脸低落地坐在沙发上，莫名有种自己做错了事的感觉。他摇摇头，走到对方面前，将一张干净的浴巾和一套睡衣递给他：

“你去洗吧。”

姜维抬头看他，眼神有些委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拿好东西直径走进了浴室。

按理来说仿生人其实是不需要沐浴的，他们不会出汗，只需要定期清洗皮肤表面就可以了。但是钟会有点儿龟毛的洁癖，所以他要求姜维跟人类一样天天洗澡，而姜维也听话地执行。

钟会坐在客厅等他，用手里的毛巾擦头发，结果眼皮越来越重，等姜维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头上搭着毛巾的钟会，歪头躺在沙发上，又睡着了。

姜维无奈地盯着对方还在滴水的棕发，士季真是太不会照顾自己了。他摇摇沙发上的人，又从抽屉里取出吹风机：

“士季，醒醒。不擦干头发睡，会感冒的。”

从头顶传来阵阵暖风，一只手温柔地伸进他的发间，指法轻柔地替他按压头皮。钟会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在看清眼前的人的样子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姜伯约你穿的这是什么……哈哈哈……”

姜维见他笑得那么开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叹了一口气，说道：

“士季……你的衣服太短了。”

他比钟会高整整半个头，最重要的是他俩体型上有着极大差距，钟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就跟大人穿小孩儿衣服似的。

有被内涵到身高的钟会总算是不笑了，抬眼看了看他，说：

“我明天带你去买新的。”

然后继续闭上眼，享受姜维的服务。

“好。”

姜维看着他细长的睫毛，轻轻答应。

钟会的头发不长，很快就吹干了。教授意犹未尽地睁开双眼，准备站起来。姜维又想去抱他，被他瞪了一眼，悻悻地收回手，然后可怜巴巴地跟在他身后。

当走到卧室房门口的时候，钟会突然转过身来，皱眉问道：

“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士季，该睡觉了。”

姜维无辜地回答。

“我知道，你睡那间。”

钟会说着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房间。

“士季！情侣分房睡会影响感情的！”

姜维瞬间拔高了音量，义正言辞地反驳对方。大有一副不让他进房间他就把门拆了的架势。

不让他抱就算了，现在还要分房睡！在姜维的认知里，这是分手的前兆。这怎么行！

钟会看见他这副样子，无语地扶了扶额，最后还是妥协了：跟一个仿生人讲什么道理。放下阻拦他的手，转身朝屋里走去。

而得到允许的姜维，很快恢复了情绪，跟着钟会一起来到他的卧室。

钟教授今日运动量严重超标，浑身酸痛，直接翻身躺在了床的左侧。而一阵稀疏的声响后，他落入了一个紧实的怀抱，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晚安，士季。”

小说相关章节：Almost Hu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