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發現莎士比亞還有一個問題讓他很頭痛。

　　莎士比亞洗完澡後，衣服總是不穿好。

　　沒扣上襯衫釦子就算了，有時候是裸著上身、有時下半身只穿內褲或根本沒穿，只靠著上衣下擺在遮，讓他實在很困擾。

　　如果稍微提醒一下要穿好衣服，惡魔便會笑著回他：

　　「看到我這樣就對我產生了性慾嗎？不然要我穿好衣服做什麼，就是你控制不住你內心慾火的關係吧。」

　　基本上每次都要回嘴解釋真的很累，路易斯只好決定聽到浴室有水聲的時候，立刻放下手邊的事情衝到屋外逃避現實。畢竟房間並沒有特別安全，他寧可抓張椅子坐在外頭看風景直到確認莎士比亞穿好衣服才回去。

　　還好莎士比亞如果有在外面跟誰做愛的話，會在那個人的家裡洗完澡才回來，關於這點他是不是要感到慶幸？

　　路易斯一邊清洗晚餐的食材一邊思考，而惡魔正在他身旁很感興趣地把玩洗好的蔬菜。

　　「晚餐吃什麼？」

　　「吃麵。」

　　「麵有很多種，你要做哪種？」

　　「你該不會要跟我說你不吃什麼東西吧？」

　　「你的意思是我挑食？我都沒有抱怨你煎肉的時候會弄焦了。」他放下蔬菜，刻意在男子的耳邊輕聲說道，「只是想確認一下量，才知道我要不要先去吃飯前甜點。」

　　「……哪有人甜點是飯前吃的？」嗚哇還好沒拿菜刀，不然剛剛耳邊吐來的氣息就會讓他不小心切到手了。

　　「我是惡魔啊，想吃就吃，沒在管飯前飯後的。」

　　「那你就去吃吧，你不是擺了一個蛋糕在桌上嗎。」

　　而且還放在客廳的桌上，明顯到完全不能當沒看到。

　　──叮鈴鈴。

　　當作門鈴的鈴鐺傳出聲響，讓路易斯停下動作，看向玄關。

　　這時間還會有人來找他？

　　稍微洗個手後，他忽視沒打算要幫他應門、正吃著蛋糕的惡魔快步走了過去。

　　一打開門、看清楚外頭的人之後，路易斯感到困惑。

　　那是一名身材嬌小、有著一頭紅髮的少年。

　　是沒看過的孩子，而且衣服使用的布料也不像是一般居民會用到的高級品……

　　「小朋友怎麼了？迷路了嗎？」路易斯試著問道，但少年只是盯著他看幾秒，接著視線開始往他後頭的屋內看去。

　　過了一會，少年終於開口：「想找人，結果迷路了。」

　　「這樣啊，外頭開始起風了，你先進來喝點熱茶，我說不定知道你想去的地方怎麼走。」雖然客廳有一個明顯會教壞小孩的存在，但莎士比亞應該會在小孩面前演點戲、不至於連這麼小的孩子都想引誘來墮落吧。

　　抱持著一絲希望，路易斯讓少年進屋。

　　「哦呀哦呀，瞧瞧你做了什麼好事。」當他關好門的瞬間，舔著嘴邊奶油的莎士比亞說道，「放了不得了的傢伙進屋了啊你……」

　　「你在說什麼啊，不要跟小孩講奇怪的事。」意料之外的反應讓路易斯只能用皺眉來掩飾自己的慌張，接著對少年開口：「這位是我的室友，因為職業的關係常常說一些讓別人聽不太懂的話，你不要太介意。」

　　「注意你的用詞，是『房客』吧。」

　　「不管是哪種，你都沒有付房租給我不是嗎？」

　　「房租？你在說笑吧，我有給你『等價』的東西啊，那樣還不夠？」

　　「……好了，專心吃你的蛋糕，我去泡熱茶給他喝。」

　　可惡，莎士比亞是想說用『身體』付過了吧，結果在小孩面前還是會想開黃腔啊這個惡魔……

　　「哼，幹嘛泡茶給他，多浪費，這傢伙根本喝不慣平民的茶吧。」

　　「威廉，以貌取人是不行的。」

　　「以貌取人？我沒有啊，我跟這傢伙認識那麼久了絕對比你清楚他。」咀嚼著甜膩的蛋糕，莎士比亞瞇起眼看著少年在他對面的沙發坐下。

　　「咦。」剛拿出茶葉罐的路易斯停下動作，緩緩轉頭看向客廳的沙發，「你剛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該不會真的以為他是哪家的少爺跑出來迷路了吧？」瞧了眼一臉不敢相信地走過來的人，他繼續吃著蛋糕：

　　「這傢伙啊，是惡魔唷。」

　　「……咦欸欸欸欸欸！？這麼小的孩子也是？！」看上去就是很普通、十幾歲初頭的孩子，沒想到竟然是惡魔。不，更重要的是，他讓惡魔進屋了！一隻就已經很頭痛了，兩隻的話他要怎麼對付才好……

　　「小孩的模樣能讓很多人放下戒心，就像你剛剛那樣。」把蛋糕吃完的男人放下盤子，刻意看著腦袋仍混亂的路易斯伸舌舔著嘴唇，「如果你想要偶爾換個口味，我也可以變唷──你比較喜歡小女孩？還是小男孩？」

　　「都沒有興趣！而且我一點都不想跟你有任何過多的肢體碰觸啊！」感受到明顯的暗示，他趕緊反駁，已經不太想去面對自己可能臉紅的事實。

　　「哦，這就是威廉你說過的那個神父啊。」一直安靜不說話的少年輕笑，彷彿貓般的金眸細細瞇起，「剛才在準備晚餐？不介意的話，能否讓吾輩也加入呢？」

　　啊……感覺真的趕不走了……

　　路易斯乾笑幾聲，回廚房去煩惱要怎麼從剛好的食材弄成多一人份的餐點。

　◆

　　少年的名字叫做夏爾。跟莎士比亞不一樣，是不能報上全名的惡魔。

　　「喂，你從剛剛一臉就是在想『沒想到這麼小的孩子也會做那種事讓人墮落』哪，神父先生。」坐在拿墊子墊高的椅子上，夏爾極度不悅地看著進食中的路易斯，「真是失禮，吾輩又不像是威廉那樣無節操的惡魔。」

　　「威廉，你被同族的惡魔說無節操了……」

　　「嘛，不要太在意，夏爾這種貴族般的惡魔本來觀念就比較保守，才會到現在都乖乖跟人類契約、誘使人慢慢墮落啊。」

　　「契約……」熟悉的關鍵字出現，路易斯看向夏爾，「所以才不能說全名？」

　　「當然，吾輩的全名只有契約者能知曉。」少年驕傲地回答，似乎還可以看到有尾巴在後頭晃來晃去。

　　惡魔的尾巴真的有打算要藏的意思嗎？

　　想起平時在家莎士比亞也沒在管尾巴有沒有藏好，路易斯不禁懷疑起那是弱點的可信度。

　　「所以你們根本融入不了人類世界，讓人墮落的速度也太慢了。」

　　「哈？說什麼啊你這性成癮的淫亂大叔。」

　　「注意你的用詞，乳臭味乾的早洩小鬼。」

　　「你說誰早洩了！」

　　對於這種使用過多下流詞彙的吵架，路易斯完全不知道該從哪勸起比較好，感覺一個不小心自己也會被捲入爭吵中。

　　雖然聽到的瞬間他差點下意識問莎士比亞怎麼會知道夏爾早洩，還好沒問，不然可能馬上走向現場演練的結局了。

　　「說起來，你沒有講為什麼要來我家啊？」想起重要的事，路易斯趕緊拋出來當作轉移話題，免得眼前的惡魔們吵到要動手了，「單純來見朋友的？」

　　「「你說誰跟這傢伙是朋友了！！」」

　　「呃、抱歉，那我更正成『舊識』好了。」被那麼有默契地同時這樣大喊，他真的嚇了一跳，還好沒有在喝水或進食，不然應該更慘。

　　看似稍微消氣的夏爾哼了一聲，熟練用刀叉切著肉：「聽說威廉最近有個搞不定的神職人員，大家都很好奇，吾輩就率先來看看了。」

　　「……『大家』？」路易斯的視線移到莎士比亞身上，那人不知從哪開了一瓶酒、正倒了點進杯子裡，「你跟別的惡魔說了我的事？」

　　「沒有說很多，而且我沒有說你遇到我之前還是處男的事。」硬塞一杯酒給表情複雜的神父，莎士比亞輕笑，「基本上你的存在不可能瞞得住，光是我頻繁進出你家這點就已經夠讓其他傢伙懷疑了，更何況之前我為了搞定你，完全沒時間去誘惑別的人類。」

　　「不過你放心，別的惡魔只把你的事當茶餘飯後的話題，沒有人會想對你下手，畢竟吵這個也很麻煩。」自動拿了一杯酒來喝的夏爾悠悠地說道，接著像是想到什麼般瞇起眼，「但吾輩可不能保證不會有淫魔想來見你。」

　　「那是最糟的發展啊！」一聽到夏爾這樣說，路易斯忽然覺得胃有點痛。行為舉止像淫魔的惡魔已經夠他受不了了，如果再加一隻正統的淫魔他絕對會瘋掉。

　　「我個人是不介意亂交派對。」

　　「威廉，可以稍微顧慮我的感受嗎？」

　　「我覺得我很顧慮你的感受了，不然早就脫了你的褲子直接在這邊做。」語畢，莎士比亞輕啜一口酒，手指刻意地碰了一下男子的手，成功令對方嚇了一跳、彷彿觸電般把手縮走。

　　「雖然不是很想看，但吾輩蠻意外你竟然搞不定這種軟綿綿的傢伙。」看著偷偷移動椅子來遠離惡魔的人，夏爾乾脆自己拿酒來倒，「而且你只說過他基本上很像兔子，到底是外表加個性像，還是包含其他地方也像兔子？」

　　「咦、兔子？我嗎？」確實因為他的髮色和眼睛顏色跟兔子一樣的關係備受關注，還聽過小孩幫他取了『兔子神父』這個暱稱……

　　「對啊，平常人畜無害的樣子，結果射精後還能維持勃起的狀態，也很持久，簡直跟兔子一樣。」

　　「是那裡像嗎！」

　　「嗯大概能理解了，感覺就是淫魔們最渴望的『上等貨』啊……」而且看起來很好『處理』，也不用花多少力氣去應對反抗行為。

　　「……我一點都不想聽到這個詞用在我身上。」已經很疲憊的路易斯舉起自己那杯酒，杯緣還沒碰到嘴唇，想起明天有事要處理的他，覺得少喝為妙，免得會有宿醉。

　　就在這個時候，他瞥見夏爾伸了伸懶腰，從椅子跳了下來。

　　「吾輩差不多要回去了，改天有空再來聊其他話題吧。」

　　「改天？」

　　原本聽到夏爾要回去而稍微鬆了口氣的路易斯開始陷入困惑，有點摸不著頭緒。

　　「你忘了嗎，你一開始『允許』這傢伙進屋了。」不曉得喝了第幾杯的莎士比亞晃了晃酒杯，透過玻璃杯可以看到那名神父因為杯子折射而扭曲的的臉，「所以我才說你做了什麼好事，嘛不過沒關係，人類本來就是會把錯誤重蹈覆轍的生物，不用太在意。」

　　「所以現在有兩隻惡魔可以自由進出我家？」

　　「你要慶幸的是這傢伙不屑住下來。」

　　「吾輩除非燒壞腦子，不然才不想跟性生活亂七八糟的大叔住在同個屋簷下。」

　　路易斯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才好。

　　還沒驅除第一隻惡魔就算了，結果從今以後竟然要有第二隻惡魔來打擾他的生活……

　　「我說你……」繞到似乎遭受什麼打擊、尚未回神的路易斯面前，莎士比亞瞇起了眼，「該不會是對小男孩有性慾吧？」

　　「咦、不要亂說！」

　　「不然怎麼那傢伙離開後你就一副靈魂被勾走的模樣？搞了老半天你喜歡的是那種類型的啊……」

　　「我只是對於之後又多一個惡魔來打擾我感到絕望而已……」雖然夏爾看起來對他沒什麼興趣，但按照剛剛的拌嘴內容，兩隻惡魔在他家吵起來也不好，用詞實在太過下流到無法想像。

　　「是嗎，那今天我就特別變成小男孩的模樣跟你睡好了。」發現那雙疲憊的赤眸困惑地看著自己，莎士比亞晃了晃尾巴，「你可不要誤會，今天是臨時起意讓你把我當抱枕治癒一下你那可憐的內心──當然，我不介意順便幫你處理性欲。」

　　「就說我不會做那種事……呃、說起來『治癒』是什麼意思？」

　　「人類不是疲憊的時候多看看可愛的事物就會好多了嗎？」

　　「啊，是有這種說法。」

　　「我變成小孩的模樣時，可愛的程度不輸給那個紅毛小鬼唷。」

　　「……哈？」幾秒後路易斯終於反應過來，不可置信地看著一臉非常有自信的惡魔，「你很在意嗎，要比他可愛的這件事……」

　　「自尊和原則問題。」

　　「你所謂的自尊範圍也太大了吧……」

　　果然還是不懂惡魔的思考。路易斯嘆口氣，開始著手收拾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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