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钉差点把早饭都吐出来，强烈的反胃感让他不停地干呕。

其他三个矿工甚至更严重，有人直接蹲在岩壁边上哇哇直吐。

但最要紧的还是更强烈的恐惧感，面对上位生物的恐惧。

「蛇成...成精了...」

「妈呀！怪物！」

「快跑啊兄弟们」

周围都是岩壁，这不大不小的深坑里完全无处可逃。和腰一样粗、和树一样长的大蛇盘踞在他们面前，宝石一样的绿色眼睛里倒映着火把的光。它的黑色鳞片在连接处带着道道晶莹的纹路，一直延伸到身子最后的尾巴上。

绍腾倒在地上，被这条大蛇上了身，两只手掌长的分岔蛇信一吐一吐的。

「冷静，冷静一点！」

老钉强行振作精神，这么大的蛇这辈子头一次见，但也不能因为没见过就直接投降。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条蛇可能是这窝里的蛇王。原本这里面也有很多小蛇，但是都被它吃掉了」

刚才他们亲眼看到从盖子缝里挤进来的小蛇被大蛇吞进肚子里，老钉根据这个猜测道。

「或者它一开始也是一条小蛇，只不过是变异的，吃了别的蛇就会越长越大，直到把这里的蛇都吃光」

「那、那你说怎么办？绍腾很危险，我们也没法跑了！」

三人的目光投向老钉，希望擅长抓蛇、打蛇的他能有什么妙计，然而还是令他们失望了。

「还能怎么办？只能拼了啊！你他妈还能一直跟它大眼瞪小眼不成？而且绍腾中毒了，必须得快点把他带回村里，让玉兰帮忙解毒」

玉兰是村里的女大夫，年四十，经验丰富，村里大病小病基本都能看。

「拼？拿什么拼？这么一大个，拿手拼？」

「是啊老钉，刚才的铲子在跳下来之前就掉了，没带进来，现在手里就你那根木棍了」

「完了，我们没命了！我还没娶媳妇呢！」

三人陷入绝望，老钉咬牙切齿地说道。

「懦夫！现在放弃了就是死，死你们懂吗？那玩意一口咬下来脑袋都能给你咬碎！但是拼一下说不定还能活！你们听我的，一会我上去就压住它脖子，然后你们跟着压住它身子。压住了就往死里打它，把它打死为止！」

绍腾眼睛半睁半闭，眼神浑浊，没有什么神采，他轻轻偏偏头，厚实的嘴唇轻轻张开。

「不要...管我...你们...快跑...」

「笨蛋，蛇杀不死我们谁也跑不了啊！绍腾，你呆在那别动，装死，别让着怪物咬了！」

老钉紧攥着的手心里全是汗，这蛇万一突然蹿一下，可真反应不过来啊、

「顺子，你蹲下找找有没有石头，动作慢点，轻点。咱们几个盯着它」

老钉用颤抖的声音下达指示，名为顺子的小伙一边瞪着蛇的眼睛，一边慢慢降低重心，直到蹲在地上用手摸来摸去。

地上一股黏糊糊的液体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甩了甩手，继续在地上摸。

「有一块」

「拿过来」

他通过另外两个人递给老钉，老钉接过石头，在手里掂了掂，把一个最锋利的角度朝前。

「还有吗？」

「没了，没摸到」

大蛇嘴里发出呼呼的声音，头部抬得更高了一点。

「喂，老钉，它要干啥？」

熟悉蛇的老钉知道这是蛇要发起进攻的标志，当机立断，大声喝道。

「操，不管了，跟我冲！！」

他直接把石头扔出去，砸到蛇脖子附近的地上，然后双手握住火把的柄，冲到了蛇头的面前。

在这个距离上直接面对蛇头是捕蛇人的大忌，因为很可能被蛇一口咬到身上。老钉深知这一点，但眼下的情况非常特殊，特殊情况就要特殊对待。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蛇头，集中了全身的力量在把握蛇头的动作。时间仿佛减慢了一万倍，蛇在他眼里就像慢动作一般。

它动了，果然往前冲了。

只一瞬间，老钉举起火把，蛇带着血的尖牙利齿和细长蛇信清楚地暴露在他眼前。

机会只有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老钉心里发出豁出一切的呐喊声。

......

......

「呀啊啊啊啊——」

「怎么了绍腾？」

「钉子，有有有有蛇...」

「在哪呢，我看看」

小时候的绍腾和钉子经常奔跑在耕地间和森林里，他们无拘无束地呼吸着自然的空气，望着悠远蓝天，品尝树上的野果。

绍腾从小力气就很大，但胆子小，虽说砍柴搬稻子是一把好手，但钉子带他去捅马蜂窝，他总是害怕得躲得很远。带他去玩水，也害怕得不敢下去。

有一天两人在森林里挖野菜，结果绍腾在草里看到一条绿色的条状生物在缓慢爬行，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叫自己的同伴。

钉子过来一看，笑嘻嘻地说道。

「嘿嘿！这有一条小蛇呀！」

「我们快跑吧...我好害怕」

「没事啊，这小草蛇很可爱的，我们抓回去在家里养着吧」

「啊？抓回去？你疯了？不怕它咬你啊」

「它不会咬我的，我知道。我爹从小就教过我看蛇，什么样的蛇有毒，什么样的没毒，什么情况下会咬人，我都一清二楚。我家里养了不少蛇呢，不管是吃肉还是酿酒都很棒哦」

他一把掐住蛇的前半段，刷地一下提了起来，这条绿色的小蛇在他手里跟玩具一般扭动着。

「看到了吧，完全没事的，给你玩玩」

「啊！别给我！你自己玩吧」

在那之后不久，当钉子有一天天黑之后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门口点了一堆火把，把房前的空地照得跟白天一样亮。房子前面围了一群男男女女，自己的叔叔婶婶姑姑之类的都来了，喧哗不断。

「很热闹啊！今天是什么节日吗？还是抓到了很大的蛇？」

他兴奋地冲进人群，一边笑一边问着身边熟悉的大人们。

然而，他感到了一丝气氛的不对。大人们各个都板着脸，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玉兰到底行不行啊？」

「不知道啊，这蛇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早就跟他说了养不得养不得，他偏要养。这下可好了！」

「我进去看看，这等到什么时候？」

「不行，玉兰说了谁都不许进」

钉子听了这话，像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一样，连忙逮住一个大人就问。

「怎么了？我爹呢？」

「啊！你不是钉子吗？赶紧进屋看看，你爹快不行了」

晴天霹雳，钉子瞬间感到从脊柱冲上脑门的彻骨寒冷。他一头扎进屋子里，在熟悉的炕上发现了自己闭着眼一动不动躺着的父亲，地上站着抹眼泪的母亲、唉声叹气的爷爷奶奶，以及炕边上坐着的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

钉子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响。

「爹？爹你怎么啦？」

他冲过去，被母亲一把拉住。

「别过去，玉兰正给你爹治呢」

「我爹到底怎么了？爹你醒醒啊！」

他的母亲哽咽着说道。

「还不是因为养那些破蛇，今早他起来去喂蛇，结果半天了还没个动静，我收拾好炕生好火就去院子里看怎么回事...谁成想...呜呜...」

「被蛇咬了？怎么可能？我爹这么厉害，肯定不会被咬！你们在骗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钉子急了，不管他怎么问，母亲和爷爷奶奶的回答都是一样，甚至这个炕边坐着给父亲治疗的年轻女人也这样说，还给他看了被咬的伤口。

「手腕被咬了，毒素已经扩散到全身。被咬的地方已经烂了，其他部位都在变黑。如果只是一只手的话还可以砍掉，但全身...我给他喂了点药，但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被咬的痕迹铁证如山，钉子眼神空洞，身体滑落在地。

「蛇啊，那是不祥的东西！」

他的爷爷一直重复这句话，奶奶禁不住也泪流满面。

良久，钉子支撑起小小的身躯，强烈的愤怒让他咬破了嘴唇而浑然不知。

「杀了...杀了...我把你们都杀了！」

还没等家里人反应过来，钉子就大喊着冲出了屋子，跑到在院子后面的蛇箱前面。愤怒的他随手抄起一根木棒，把箱子打开后蠕动的蛇打得血汁飞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疯似的喊，引来了不少大人。他们惊讶地看着钉子把自家养的蛇亲手砸得撕烂，砸成了一块块肉条。

他不停地砸，不停地砸，蛇全被他砸死了，他就继续砸蛇的尸体，直到手臂抽筋，疼得他趴在地上边哭边哀嚎。

......

......

父亲去世时的场景闪过老钉的脑海，他心底燃起了对蛇的愤怒与仇恨。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件事——

“嘎——”

大蛇张开血盆大口，对着老钉的头咬了下去。

「我他妈让你咬！！！」

他拿着火把，对准蛇张开的大口，猛地向蛇嘴里面的上方捅了过去。

燃烧的火焰直接烫到了蛇的嘴里，它咬合的惯性让嘴巴持续合起。然而，老钉把木棍竖在了它嘴里，而且牙齿碰不到木棍。

蛇嘴被扎了，就像人咬了竖直放在嘴里的牙签一样，大蛇的嘴巴顿时鲜血喷涌，同时发出尖锐的叫声。

火把进了蛇嘴后立刻熄灭，洞穴里完全陷入漆黑。老钉知道自己成功了，蛇再怎么能咬，也不可能咬断竖直的木棍。他从刚才看到大蛇的一刻就已经想到了这种方法。

不，其实是更早。他经常晚上梦到杀蛇，超巨大的蛇怪也不是没有。他绞尽脑汁地杀，去搏斗，在梦里经历无数生死。

但也锻炼出了花神村无出其右的杀蛇能力，刚才的方法只是他从潜意识里取出来的而已。

陷入黑暗中的几人顿时陷入慌乱，直到老钉大喊一嗓子。

「它嘴扎了！快压住它！压住它！」

「在哪呢我啥也看不见！」

「往我这边走！」

「卧槽我摸到它了！这玩意还在动，太他妈吓人了！」

「要活命的话马上给我压住它！往死里打！」

一片混乱，但老钉的嗓门最大，四人在磕磕绊绊中终于压住了蛇身。巨大的蛇身疯狂扭动着，几次把他们甩了下去。

但他们眼看着有希望，都拼命地打蛇。用拳头捶，用脚跺，甚至用牙咬。老钉摸到了刚才扔过去的那块石头，于是捡起来疯狂地砸。

身下响起噗嗤噗嗤的响声，大蛇被砸得爆出很多液体，喷了他自己满手、满脸，疯狂的样子让身边的几个矿工同事惊呆了，但他毫不在乎。

「死！死！死！都给我死！」

老钉仿佛又回到了父亲去世的那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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