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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方舟-恋之絮雨(01)初雨·絮雨初夜,1

[db:作者] 2025-07-23 08:41 5hhhhh 3340 ℃

作者:真田安房守昌幸

 

 字数:34548

 

               初雨·絮雨初夜

  絮雨:巡游医师,在加入罗德岛之前,一直孤身游走于广袤而残酷的大地之上。一直选择孤身一人,不与他人深入交往的她,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呢?而博士与她之间,又有着怎样刻骨铭心的过去呢?

  在遇到她之前,我是一具行尸走肉。

  连全名也被许许多多的人遗忘,徒留下「迪蒙博士」的称呼。留存着斑驳的记忆,缅怀着遥远的过去,悔恨着过去的错误,在从切尔诺伯格归来之后,为了罗德岛的存续,为了守护着欢笑的人们,我抛开了昔日行为的准则,让身心全数退入了无边的黑暗中,化作了「巴别塔的恶灵」,做尽了所有被人唾骂的脏事,消灭所有不和谐的声音,处刑所有暗中作乱的叛徒,扫平所有公然挑战的敌手,用自己沾满鲜血的手为他们这艘末世的方舟铺平脚下的路。

  杀人,指挥杀人,杀人,指挥杀人。若是地狱中被屠戮之人的鲜血将淹没凶手,恐怕我将溺毙在那片猩红之中。在无数意味深长的眼神中,我所能倚仗的只有自己;而唯一能做到的,只是自嘲般地嗤笑着这已经堕入深渊的自己,然后用自戕般的沉重脚步,在这条鲜血淋漓的道路上走下去。无法与人交心的我与他人之间隔着厚厚的障壁,被罗德岛几乎所有的人疏远。他们对我只剩下了工作上尊敬,而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爱。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令人悲哀的孤独,这极端的异类感,甚至让我慢慢淡漠了情感,只是如机械般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没有温暖,没有亲爱,没有关怀。

  直到我遇到了她。

  那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虽然名义上是制药企业,但罗德岛毫不忌讳接下各种各样的活计来补贴财政收入。自然,像是雇佣兵一般的活不是谁都能做的,而一些极端危险的工作自然也只能交给身经百战、见得多了的精英干员来完成。

  其中也包括我。

  在一个人顺利地刺杀了委托人指名的那个大腹便便的贵族之后,在安保人员围匝数重的包夹中顺利突围而出的我带着满身的伤口逃出了移动城市。然而预备好用于逃脱的交通工具却在撤离的途中被围追堵截的武装人员炸毁,让离开了移动城市的我只能徒步在寥无人烟的旷野上步行前往撤离点。尽管特殊的身体素质让我不至于伤重而死,但是崩裂的创口与浑身的剧痛还是让我步履蹒跚,战斗时飙升的肾上腺素掩盖的疲乏也在此时浪涌而出,意识到自己无法再继续前进的我在朦胧的视线中看到了一片小小的丛林。拖着如灌了铅般的沉重身体走到了道路边一棵巨树下,我慢慢地背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快速地检查了一下身体状况——还好,并没有无法康复的严重损伤,只是承受了过度的疲乏与疼痛而已,稍作休息一下还可以继续行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便从衣兜中取出一支理智合剂,在伤痕累累的左臂上一口气注射完成,让自己的意识保持清醒,随后沉沉地合上了双眼,恢复着身体的劳损。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身上传来了一阵清凉的触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才看到远处的阴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压到了自己的头顶,淅淅沥沥的雨水从空中落下,轻轻地吻上我满是血污的衣装与皮肤。而身体的疲乏与疼痛还未完全消散的我根本无力起身,只能急促地呼吸起来,继续靠着那颗大树,希望这将眼前的世界化作一片滂沱的雨水能尽快停下。清冷的风带来的阵阵寒意,让身体重重地颤抖了一下。

  天地间只有这清冷的雨水与树下的自己吗……呵,真像是一个孤独者该有的宿命啊……

  我想要翘起嘴角,挤出一个讥讽的嗤笑,但被控制了很久很久的思绪,突然如破闸的潮水一般涌来,在洒落的雨点中将自己吞没。本以为早就流干了的泪水,也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多久了呢?注定不会有人亲近的、孤独的自己,背负着罗德岛博士这一身份的桎梏与巴别塔恶灵的骂名,到底忍耐这一切多久了呢?

  干燥的咽喉怎么也发不出声,只能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泪水慢慢地淌落,和那洒在脸上的雨点融为一体。

  如果真的有上苍,这是为我落下的眼泪吗?

  不,为什么我会以为,有人会为这样的我落泪呢?

  然而自己的眼前,却只剩下了那片蒙蒙的雨。世界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朦胧,恍惚地让我觉得,自己已经离开了真实的世界。

  我还有心吗?或许早就在孤独中看惯了生死的麻木里被挖空,什么都不剩下了吧。这清冷的雨水,是不是会填满自己的内心的空虚呢。

  空虚并没有被填满,我却突然感觉,头顶那被雨点拍打的感觉消失了。我的内心骤然一惊,猛地抬起脑袋,才看到就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中,已经不何时出现了一位少女。她的手中张开了一把小小的黑伞,为我挡住了头顶的雨水。而在那看过来的紫色眼瞳中,饱含着我难以明说的情感。彼此湿润的眼中,倒映出了互相的身影,和两人间飘落的雨滴。

  我却没曾想到,仅仅是第一眼,就让我的双目忍不住瞪大了几分。

  少女有着令人倾倒的绝美容颜。一头柔顺的秀发仿佛被拉成长线的紫宝石,掩映着她清秀的脸颊,在身后划出一条长长的发辫。刘海的发丝遮盖着蒙上了眼罩而被隐藏起来的左眼,却遮盖不住倩丽的面容上嫩白如雪的肌肤。她穿着一身黑中带着洁白的长裙,在雨中轻轻飘扬的布料勾画出她窈窕的身段,微露的香肩隐隐流露着令人神往的气息。一黑一白的两条丝袜包裹着她纤细的双腿,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则仿佛能让人描摹出她轻快地步伐。然而最让人动心的,是那细眉下氤氲如雾的紫瞳,在眉眼微动间,既像是泪水又像是雨水的湿润夹杂着灵动与哀婉,几乎瞬间就把我自以为坚固的心防击得粉碎。

  她……

  她好美。

  在雨水滴滴答答地敲打着地面的声音里,看过她第一眼后,我的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念头。

  空虚的心灵,仿佛在那一刻被少女全数占据,勾起了已经许多年没有过的丝丝情愫。

  而我所不知道的是,孤独的自己在那一刻忧伤的眼神,也走进了少女尘封多年的心。

  我有些恍惚地注视着少女,直到从天空飘落的雨点打在大地上那哗哗的声音将我唤醒。有些尴尬地侧开视线,才发现她微微颤动了一下嘴唇,然后慢慢地蹲了下来,向伸出了手。

  像是被什么驱使着一样,我内心的戒心早已不复存在,只是慢慢地抬起了手臂,触碰到了少女的指尖。尽管隔着一层薄薄的手套,但是我却仿佛依旧感受到了她柔荑的那份温暖。随后,少女慢慢地从那裙装的内衬中取出了一根看不清标识的针管,稍稍检查之后从腰间取出了医用棉球与酒精,在手臂上简单的消毒之后,便开始了注射。

  「这是注射止痛针,应该能缓解你的痛苦,之后我会帮你包扎。」

  少女的的声音很好听,柔声细气的灵动婉转犹如歌唱的小鸟,像是雨滴一样打落在我的心头。

  「你……」我抬起头,注视着她湿润的紫瞳,「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是巡游医师,而受了伤的你是病人,我想要消除你的痛苦。」

  因为她是医师,温柔得只需要这个理由。

  稍稍回过神来,少女已经收起了注射器,却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凝望着我的双眼。

  或许这一刻,不再需要什么多余的语言,只需要淅淅沥沥的雨点带来的伴奏。因为彼此的眼中的忧伤,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们都是孤独的人。没有亲爱,没有陪伴,我们都在这场絮雨中,独行于这片荒芜的大地。

  少女慢慢地单手搀扶起了我,而不知道是默契,还是什么别的,已经恢复了一些的我自然地配合着她的动作,慢慢地站起了身,跟随着她的步伐,一步步地向着路边那一台沙地车走去。细细的雨丝依旧从天空中零落着,打湿了两人没有被那小小的雨伞遮盖的肌肤。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伸出手去擦拭。

  只是静静地,听着雨水的声音。

  一段时间之后。

  这台沙地车是十分常见的型号,有着装满了医疗用品的后备箱和两人座位的小小车厢。根据少女所说,突如其来的雨水让沙地车发生了故障,就在这里停了下来,不得不下车检修——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发现了靠在大树边的我。

  我借助她车上的通讯设备,向罗德岛负责接应我的行动组发送了坐标和求救信号,并向少女允诺让行动组抵达之后帮她修好沙地车作为向我伸出援手的回报。随后,她让我躺在副驾驶位上,小心而温柔地上了药,包扎好了伤口。在处理完成后,我们就这么对视着,一言不发。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让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窗外,仿佛是在找寻着什么。

  「我是……战士。或者说,像是战士一样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是本不健谈的我开口打破了沉默。

  「为了生存下去,我的职责,是杀人,带领我的部下们杀人,化作战争的机器,将我所属组织的敌手全部排除。因为我想要守护,那些曾为我牺牲的人们。」

  少女转过了脸,静静地看着我。

  「原本与我同甘共苦的同事们,渐渐地开始疏远沾满鲜血的我,不再理解从不手软的我,甚至笑脸相迎的孩子们,也慢慢离我而去。没有人予我关爱,没有人予我希望,这片天地之间,似乎只有被那个雨水所冲刷的自己。」

  说到这里,我居然哽咽了一声。

  为什么?明明自己已经习惯了压抑感情,习惯了隐藏自己的内心,为什么又会在这种时候,向眼前的少女吐露自己的心声?

  「您的故事,很悲伤呢……孤独的味道,很难受吧。」

  那淡然的眼神中透露出了几分的挣扎与期盼,少女嫩唇轻启,仿佛是希望作为回应,她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我是阿戈尔人……我的血脉,源自一个极其稀有的分支,拥有非常特殊的体质。我的身体,比大多数人更脆弱。我会轻易死去,遗忘过去的一切,然后作为幼体迎来新生。『返老还童』……这是一种多么残酷的命运啊……」

  这突如其来的真相,让我微微一愣。

  「我之所以选择了成为一介巡游医师,一人在大地上独行,是因为每一次的『返老还童』都会伴随着记忆的缺失。所有的回忆最后都会变成泡沫。不管是痛苦的还是喜悦的,那些不想忘记的过去,总会悄然从我身边逃离……所以,与其在故事的结局迎来一个又一个悲剧,不如让我一个人来承受这样的痛苦……」

  我顿时明白了什么。她与自己一样,绝望地忍受着能将一切生命击垮的孤独,然而却又害怕着自己的死亡与遗忘会伤害到身边的人,害怕着自己会因此受到心灵的创伤,于是只能悲哀地将自己闭锁在无边的寂寥中。

  因为害怕受到伤害,所以想要逃离,这是很正常的。生物的本能注定我们天生畏惧伤痛,或许有人能够凭借意志克服这种恐惧,或许有人在磨难中对此早已麻木,但我们必须承认,害怕是正常的,逃离是正常的,这本是无可指摘的。只是,一味逃离能走到哪里,又有谁能真的从伤痛中逃脱呢……想到这里的我,无意识地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这样一个人经历了这样的岁月,你……很孤独吧?」

  但是,这随口问出来的一句话,却让本来动了动嘴唇的絮雨一下子沉默了下来。坐在我身旁的她一言不发地垂下了头,车窗外昏暗的光让我看到了她的眼角滴落出的泪花。看到这里的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或许这句话戳到了她的痛楚吧。

  然而正当自己准备为这句失言道歉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我是许久以来唯一与少女交心的人,或许是因为我向倾诉着自己的孤独而触碰到了她敏感内心的共情,或许仅仅是因为她觉得我值得依靠,身侧的阿戈尔少女的眼中却已经溢满了湿润,突然靠在了我的肩头,像是大旱后的甘霖一般,呜咽着落下了泪水。在沙地车外的落雨越下越大的时候,她的哭声也越来越急促,泪水伴随着雨水一同完全遏制不住地倾盆而下。

  「我好孤单,好寂寞,好害怕……」

  孤独的她,孤独的少女,孤独的旅人,因为害怕着遗忘,害怕着离别,害怕着他人看向自己那寂寞而无奈的眼神,不得不选择了离群索居,成为独行于大地的巡游医师,在救治病人后甚至不敢面对患者那充满感激的眼神,只索取生存所需的报酬后便匆匆离去。

  长久岁月以来,她不知道有多么孤独,她不知道有多么寂寞,她不知道有多么痛苦,只能将自己闭锁在一个人的空间里,无数次在看不到尽头的大地上等待着落雨,等待着从水光的倒影里,看到自己落寞的容颜。这份压抑,这份孤独,几乎能让任何一个正常人崩溃,但絮雨却只能依靠着自己一个人柔软而坚强地扛住。

  而就在这一天,少女在我的面前——在她施救后因为机缘巧合而没有离去的人面前,在她选择了倾诉自己过往的人面前,在她内心为之悸动的男人面前,那绷紧的弦终于断开了。心思细腻而敏感的少女敞开了自己的心灵,放声地哭泣着,将自己内心的辛酸与苦楚化作絮雨般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肩头。

  也就是在那一日,她将自己的心,交给了我。

  「如果……可以的话。」完全不懂得怎么安慰女孩子的我,在少女哭泣时,只能笨拙地开口,「能让我,陪伴在你的身边吗?」

  「哪怕……或许我会在未来的哪一天,会将你遗忘?」

  「……我本就是孤独的人,又怎么会害怕这一切呢。」说罢,我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却在仿佛在互相之间的眼中,看到了倒映出的自己。或许是因为,我们的孤独是那样的相像。少女那落寞又温柔的笑脸,让我的内心猛然颤动起来。在滴滴哒哒的雨声中,我们就这么对视着,像是要将对方眼中的故事读完。

  突然间,我衣兜中的通讯设备响了起来。慌慌忙忙地将视线从少女的脸上挪开,我连忙接通了嗡嗡作响的对讲机,对面传来了一个浑厚的男声:「迪蒙博士,这里是奥金莱克干员,我们已接近先前发送的坐标,请确认。」

  「奥金莱克干员,确认。」

  「很好,我们将在五分钟后抵达,完毕。」

  「滋啦」一声,那小巧的对讲机重新陷入了沉寂,只有天边的雨滴落下的滴答声。而少女用仿佛明白了什么的视线看向了我,喃喃地低语着:「迪蒙……博士。这是,你的名字吗?」

  「啊,至少,大家都这么叫我……」

  说罢,我忍不住偷偷将视线瞥向了她。意识到这一点的少女面色微微红了起来,轻轻地咳嗽了一下,柔声细气地回应道:「大家,一直都叫我絮雨,不过是一介巡游医师。如果可以的话,就将我当做一齐在屋檐下避雨的旅人吧,请不要太在意我的事……等到沙地车修好之后,我们就此别过吧……」

  她轻轻地捋了捋额前的发丝,向我挤出了一个微笑。那带上了几分犹豫的话语、那有些勉强的微笑,却像是一击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头,让我已经在痛苦中习惯到麻木的内心里瞬间涌起了一股失落和无奈。看着沙滩车仪表盘上流逝的时间,我就像是被什么驱动着一样,慢慢开口道:「絮雨……」结结巴巴地呼唤着少女的名字,我的话语中却已经带上了颤抖,「要不要,加入我所属的组织?我们是以救病治人为己任的制药公司,相信作为巡游医师的你能在这里帮助更多的人……」

  不想就这么告别,不想看不到她——如果邀请絮雨来到罗德岛的话,就可以一直看到她了吧。

  嗯?

  我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我怎么会想这些?

  我……心动了?已经将感情埋葬了多年的我,心动了么?

  我是,喜欢上她了么?

  雨还在下,风还在刮。眼前,阿戈尔少女的身影,仿佛变得那么遥不可及,又变得那么近在咫尺。

  然而话一出口,我就顿时感到一阵害怕,不知这番话语是否唐突了佳人。如果絮雨拒绝的话,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想到这里,自己的内心就仿佛塌陷了一角,一股悲伤和失落开始在心中翻滚,让我的头皮感到阵阵发麻。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内心惶恐的我只能全神贯注地凝望着絮雨的神情,渴望从中得到哪怕一点点的提示。

  一阵凉风吹过,卷起了空中的雨滴,挥洒在了沙地车窗的玻璃上,划出一道道蜿蜒却未有断裂的长线。

  「如果……可以帮助更多人的话。」阿戈尔少女的嘴角,翘起了一个几乎看不到的弧度,「我愿意,加入您的组织。」

  那短短的话语,让我的内心兴奋异常,就像是穷困潦倒的上班族突然中了高额奖金的彩票。那份喜悦慢慢地从足底攀上嗓子眼,几乎要让我欣喜若狂地喊叫出声——「砰,砰砰!」

  一阵敲击玻璃的响动让我回过了神。转头一看,沙地车的窗外冒出了一张方方正正的面孔,那是自己此次人物的搭档,奥金莱克干员的脸。

  「迪蒙博士,救援已抵达,希望没有来得太晚。」

  打开车门,听到这句话的我,却忍不住晃了晃脑袋。奥金莱克似乎理解为了「并没有来晚」,沉重地向我点了点头,便开始安排行动组的其他干员准备接应。

  而在将天地染成一片朦胧的雨水中,我在内心扼腕叹息着。

  你们可以,再来晚一点的啊。再来晚一点,我不就,有更多和絮雨单独相处的时间了吗?

  这样的想法,让归程途中的自己,都感到了万分的震惊。

  我已经,变得这么奇怪了吗?到底,是为什么呢?

  絮雨加入了罗德岛,以医疗干员的身份。而这艘方舟的运转,也继续着龙门战役后平静的日常。

  只有我变得不太一样了。

  和絮雨相遇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变化,仅仅只是停留在工作上的交流以及偶尔短暂的谈话而已。然而我的脑海中却总是浮现出她温柔得浅笑的面容和美丽的倩影:在医疗部工作时轻巧而谨慎的动作,在走道上偶遇时柔声的问候,在轮换到助理时安稳的神情,无不伴随着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在我的思绪里刻下越来越深的轨迹,甚至让我在这段时间的工作里越来越集中不了注意力——审查账目时花了一个上午才勉强把往日两个小时就能处理完的文件搞定,批阅申请时签下了两个名字,被凯尔希拉出去巡查时还一不小心撞到了墙壁。

  「我说,迪蒙,这几天你是怎么回事,魔怔了吗?」看着自己撞到了走廊的墙壁上摔倒在地的我,凯尔希淡淡地询问道,「走路都不看路了?」

  「我……」

  作为昔日的学生和多年的工作同事,我那一刻的犹豫,并没有逃出她的双眼。凯尔希慢慢地走到我的身前,看向我的双眼,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轻轻地笑了一下:「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害了相思病一样。不会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吧?」

  被说中了心事的我心跳顿时加速了起来,却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气,佯装镇定地回答道:「这是不可能的……」

  这是不可能的吗?我忍不住在心里拷问着自己。巴别塔的恶灵,罗德岛的博士,真的不可能喜欢上一个人吗?

  「脸红了啊,迪蒙。」凯尔希凝视着我的眼睛,追问道,「告诉我,是哪位?我很想知道,是谁能让你心动成这个样子。」

  看着凯尔希的脸孔,我却只是沉默地咽下一口唾沫,犹豫着是否要将那个名字说出来。而凯尔希似乎也没有再关心我感情问题的余裕,只是轻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地提醒了一下:「如果真的喜欢上了谁的话,就赶快去袒露心意吧。被拒绝也好,被白眼也罢,总比错过这一切要好吧?」

  错过……

  这个词语,让我想到了絮雨的身体状况。那份已经被我反反复复读了无数次的体检报告明确地指出,她本不适合作为巡游医师进行活动,因为絮雨的各项身体指标皆低于健康人体的平均水准,其在免疫系统方面更是达到了一个需要被特殊关照的危险境地。尽管在大地上肆意蔓延,致使人人自危的矿石病尚未沾染这具脆弱的身体,但即便没有患上矿石病,絮雨的身体素质也只能用脆弱来形容,甚至让我直接决定让她加入驻舰的医疗工作,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外勤任务,以避免给她的身体增添负担。而再联想到絮雨或许随时可能忘却那与自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所共同积累起来的记忆,自己再也看不到她楚楚动人的浅笑,再也听不到她温柔的声音,我的内心便升起了一股巨大的痛苦。

  「……谢谢你,凯尔希。」在那善意的提醒下慢慢明确了自己内心的我,向着一如昔日作为学生时关心着自己的老师衷心地道谢。

  「这是私人方面的问题,迪蒙,我只是不希望你的状态影响到罗德岛的正常运转而已。」

  看着凯尔希那份认真的神情,我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悄然翘起了嘴角。

  因为,那个昔日孤独的我,已经被慢慢地改变了。

  而我更加没有意识到,凯尔希那微微流露的笑意。

  只是自己却没曾想到,还没有想好下一步要怎么做的时候,我已经被抢了先。

  第二天,当我从深沉的睡梦中醒来,拖着疲倦的身体准备开始一日的工作时,却突然瞥见,办公桌的中心被放上了一个小小的信封。

  是谁的来信呢?罗德岛的终端让所有人得以十分轻松地通过发送信息的方式交流,书信这种方式估计只有思想稍微传统一些的人才会用了吧。一边想着,我一边拆开了信封。

  那是一张摸起来十分舒服的信纸,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而当我扫过那几行短短的娟秀文字时,内心便像是被雷劈中一般震动了起来。

              「迪蒙博士:

  曾经一人在这片大地上巡游的我十分孤独,甚至连用作缅怀的回忆,都可能无法保留太久。所以,我喜欢上了看电影。每看过一场电影,我都会将票根存下。就算已经将内容都忘记,这些残留的痕迹,也会一直提醒我……每一枚留下的票根,都代表一段我不想要遗忘的回忆。虽然这份邀请有些突兀,但是迪蒙博士,可以和我一起看一场电影吗?我也想要,留存下和你一起度过的时间。时间,就在今天下午工作时间结束后吧,那个时间的场次没有其他人。医疗部的工作结束后,我会在放映影厅等着您。

  絮雨「

  伴随着信件附上的不是想象中的鲜花或者纽扣,而是一张老旧的电影票根。那是属于阿戈尔少女的一份回忆的证明,票面上的油墨脱落,老旧泛黄,模糊不清——她将这个送给了我,作为信物。

  我捏着那近乎空白的硬纸,双手已经止不住地开始颤抖,甚至连瞳孔也在那个刹那放大了几分。是她……是她。

  是她——!

  这几日以来,我一直被名为相思的情愫所困扰着,那是一种根本停不下来的心绪,却像是慢性毒药一般侵蚀着自己的心智。我曾经感到困惑,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我曾经试图回避,不去想她温柔的浅笑;我曾经不知所措,只能浑浑噩噩地继续着曾经的日常……

  然而此时此刻,我的心却剧烈地跳动着,在看到那工整字体的一瞬间,便不受控制地跳出了嗓子眼,飞到了那令我魂牵梦萦的阿戈尔少女身边。而这一日的工作,也就显得那样的漫长而乏味。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就像是蚕食我内心的蚂蚁;开会时精英干员们的发言,就像是耳边嗡嗡的虫鸣;甚至连简简单单的步行,我都像是酒醉一般地恍惚着。自己就像是失了神似的,心猿意马地度过了这一天。

  刚一到下班时间,我就犹如终于得到了解脱的奴工,飞似地整理好文件,将那张泛黄的电影票收在存放贵重物品的小盒子里,起身奔向多媒体舱室那一侧的放映影厅。四周的干员们都像是看着什么珍奇一样望着在走道疾驰的我,而踩着那坚硬的地面,感受着迎面而来的疾风,我那沉闷了几日的心灵竟然一下子场舒畅了起来。

  而在奔入放映影厅的那一刻,我抬起头,竟和那名为絮雨的少女打了个照面。看着狂奔了一路气喘吁吁的我,她先是一愣,然后脸颊边泛起了淡淡的浅红,慢慢地向我走来。看着她绝世的容颜,感受着她带着淡淡忧伤的气质,聆听着她轻若无物的脚步声,我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谢谢您愿意和我一起看电影,迪蒙博士。」

  在我的身前,絮雨保持了一个十分微妙的距离。以陌生人的角度来看,自然是过于亲密;然而如果以邀请我来一同看电影的少女来看,就显得异常疏远了。

  「啊,絮雨……」那动听的话语拨弄着我的心弦,让回答的话语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我很高兴你能邀请我来看电影。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影片呢?」

  「《十二人》……这是,好评度很高的一部电影。」

  言谈举止中,我却在不知不觉中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絮雨似乎在害怕着什么。本想直接询问的我,却在开口之前就犹豫了起来。感觉她大概不会告诉我只是原因之一,而更重要的原因是,我的内心感觉到了一丝恐惧——恐惧着如果知道了真相,她就会离我而去,而我会就此失去这个被唤作絮雨的阿戈尔少女。

  一边说着,絮雨一边慢慢地顺势坐到了放映影厅的软座上,而我也跟随着阿戈尔少女轻柔的脚步,坐到了她的身边。似乎是有些拘谨,絮雨稍稍地正了正身体,然后取过遥控器,按下了开始播放的按钮。

  放映影厅很安静,只有空气调节系统呼呼的风声。那套裙装并没有多少保暖性,已经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的絮雨身体因为冷风而微微颤抖了起来。看着内心暗恋的女孩子的这副样子,我忍不住脱下了自己那一身衣袍的外套,裹在了絮雨的身上——她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了我,白皙的脸颊在荧幕映照的光线下又添上了几抹粉红,却没有拒绝我的好意,而是轻轻地向我说了声「谢谢」,便紧紧地裹紧了那件轻薄的外套。

  「嗯……」

  跟我所想的一样,絮雨喜欢的电影,是那种比较平缓柔和的类型。《十二人》是部维多利亚产的文艺片,里面的人物儒雅随和地说着带贵族口音的维多利亚语,倒是挺符合絮雨那副安静的性格,只是……

  「啊……他们,在做那种事情……」

  「确,确实。」

  不过,这部电影的情节和场面可一点都不安静。男主角韦维尔是维多利亚帝国的一名普通公民,家境平凡的他在童年时受尽贵人的白眼与屈辱,于是在中学毕业后选择了加入维多利亚军队作为高升的仕途,并满怀期待未来的自己能将从小暗恋的邻家青梅竹马娶回家。然而在他从军校毕业,从数场战争凯旋归来之后,昔日的青梅竹马却已经嫁为大贵族的人妻,升为人母。看着暗恋的对象怀中已经会说话的孩子叫着自己叔叔,韦维尔那支撑着他人生的支柱被震得粉碎,军衔越升越高的他在世态炎凉中渐渐把自己视作生无所依的孤独者,用自戕的方式报复着这个让他孤苦无依的社会。他开始变得放荡滥情起来,不断地勾引自己看上的女士,然后又在厌倦后抛而弃之,就像是一个游戏人间的浪子。

  而此时播放的段落,正是已经蓄起了胡须的韦维尔在自己高升为准将后,将授勋典礼上看中的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带回家中放纵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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