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CD还是俾斯麦的呀？”不二说，从副驾驶前的车内抽屉里摸出张装在简易圆口袋的塑料片。不用细看，就是那种买来自己刻录的塑料片，没有印好的专辑图纹，两面白板，一般人刻完了会用马克笔写上里头有什么歌，这张比较干净，很有神秘感。不二分辨不出这股子神秘感是来由于手塚还是他队友，出于礼貌问询，手塚好像还在想事，第一遍没听清，缓缓扭过头来冲着不二“啊？”了一声。

不二好声好气地重复一次：是你的CD还是人家俾斯麦的？一边说一边拎着薄薄CD套的一角晃了晃。手塚想了会儿说：“忘了，放一下听听吧。”

这说明他确实也放过自己的CD在这台车上。不二摸了摸耳朵后面自己的发根，把CD递了过去，看着手塚打开光驱一气呵成。手塚是确实不记得了。他从不久之前开始就有些容易忘事，没有大的，都是小的，例如不记得摘下的手表搁在了哪儿、不记得昨天订的电影票究竟几点开场，无伤大雅吧，反正重要的事情他都是用雕刻进脑沟回那种程度的用力在记住，例如训练安排、不二每次从日本飞抵德国的时刻。他总觉得长大了就是要开始逐渐忘事的，不仅仅有生理上的退化，四面八方而来的琐事也在随年龄成倍增加，他一共只有那么大的脑子，需要学会用小事为大事让位。

CD转了一会儿，车内开始缓缓飘扬起响声，音质不好，但能轻易分辨得出日本弦乐。那是手塚的CD了。不二随着歌曲舒展开身体，前臂垫在脑后交叉出一个X，“桥幸夫啊。”他说，听前奏就知道是哪一首歌了。

手塚在艺术作品上的品味就一直很昭和，哪怕他俩刚认识的时候，才十三四岁，中学生也大多在喜欢少女偶像，像菊丸就在沉迷“巧克力”，但手塚并不在此列之中。有时凑在一起休息，不二总是坐在手塚身旁，如果见到手塚打开随身听，他往往会小心翼翼讨要一边过来塞上自己耳朵，听听我们小队长喜欢什么。十次里有八次都是昭和演歌吧，剩下两次是英文听力练习，听多了以后也会立刻分辨出是桥幸夫还是细川贵志。

一开始，手塚还有些局促于叫同伴发现自己没那么“潮流”的事实，但不二听他的歌会微微笑，会随旋律一起轻点脑袋，这是他也喜欢的意思，小小的人第一次在奇怪的事情上找到了认同感，胸腔里腾出一片凌乱的骚动，不知道是揣进去什么，他大方地随便起不二对他做这做那。但有一回，他问不二你也喜欢听演歌吗，不二却说，也不是特别喜欢吧，手塚看着他语尾还未消失时翘起的嘴角，自己小声嘀咕：好吧。

不二开始打量他：怎么啦，你不高兴了？

手塚摇摇头，刚分到的正选队服还裹着透明塑料包装抱在怀里，蹭起清晰干脆的杂音。这没什么，他说，我只是看你好像很喜欢听我耳机。

不二噢了一声，继续说，那我刚刚说不是特别喜欢，以后是不是就不让我用了呀。

手塚被这种强词夺理引得发笑：没有的事，你随便用好了。

不二感叹：随便用啊。

两个人把各自的队服塞进包里之后，结伴在学校门口的公交车站牌下上了车，塑料包装还在持续不断地发出清晰干脆的杂音。杂音之中，不二从手塚的口袋里摸出他的随身听，耳机一人一只，头被车身的摇晃靠在一起。磕到第二下，不二坐直了身躯，揉了揉实际上也不疼的脑瓜，上半身便整个趴下去伏在手塚腿上。脸颊靠着发热的随身听，也不知道到底哪边更热。

“旅途中望着夜空，

才终于了解了女人心中的真情。

这里是去往大利根川的渡口客栈，

背着人，把花儿放水流去……”

现在不二开了车窗，冲着外面跟上CD的旋律唱歌，德意志郊外公路几乎没人，他声音不大，还算不上打扰到了外面世界。大利根川还是离他们太远了，这会儿即使有些思乡，也只能用歌声抒发一下情怀。手塚是没有这个心思的，他才第二天开这车，不太敢把手离开方向盘，也不分太多别的心思出去快乐。这几天放新年假，整一周空下来可以做点打球之外的事，俾斯麦听说手塚刚拿下驾照还在打算买车的事，回柏林老家逍遥快活之前也慷慨了一番，把自己停在这边的那台二手宝马钥匙往人家手里一塞，说拿去开开练练不碍事，接你男朋友就不错的是吧——好意手塚领了，真开去慕尼黑机场接过来找他的不二，长腿帅哥豪车的配置出现在风尘仆仆的清秀男人眼前，不二十分配合地学纯爱电影里的展开，小跳起来往手塚怀里扑，行李箱丢在旁边。

回家路上手塚交代这是他第二次实战开车（第一次是到机场）以此让不二把安全带系好，不二点头称是，眼神全放在副驾位前面台子上俾斯麦女朋友的照片上。手塚话语一顿，补上了这车哪儿来的前情提要，把不二惹得笑了出声，不再故意跟他摆颜色了，转而开始三言两语谈及一些他们见不到面时的事情。

手塚全都给不二讲，和他新手司机刚上路一样缓缓。已经好久了，他和不二从地理上分开之后就每年两三次这样的见面，还有学生假期的不二匆匆从日本飞来，回家路上就互相分享一些彼此的小事。聊胜于无吧，就像还能如同从前陪在对方身边一样，仅靠想象勾勒出他往日的样子来填充记忆，如此留下的或许还能更深刻一点，每次回味更意犹未尽，叫人又多懂得珍惜。等说得差不多了也快到家，灯也不开直接上床，用身体上汹涌的热烈来证明自己早已经长大。

这一次的新鲜事自然是手塚想买车了，做完爱他坐起来刷平板找资料，不二和小时候趴在他腿上听歌一样，头轻轻靠着他，呼吸平稳但还带一些情色，和所有甜蜜情人一样开始为对象的虎头蛇尾郁闷，抬手收走了那只iPad。不二说，你在德国还怕挑不到好车吗，明天先带我出去兜兜风练练车技吧。

一边说一边挺起那截生白光裸的腰，从手塚大腿往上凑，刚戴上没一会儿的眼镜又给丢到旁边，要再来一次。手塚心里想再来一次明天还能起来兜风吗，行动上仍然没有含糊。第二天他稍微有点担心的事情算成真了一小半，不二上了车之后立刻把座位放平，开始躺在车里等着男朋友带他出门。

手塚无奈地勾了那么一下下他金贵的嘴角，车一发动，路就往更远的方向延伸。

德国也不大，早在前几年不二也几乎已经把想去的地方都去过，出发之前他搜了半天找到个看起来还有点意思的陶艺体验工坊，在不远的郊外，看起来不错就定了去这儿消磨。广告上说我们这风景好空气好您一定可以度过愉快的一天，到了之后觉得果然如此，工坊里还有花园和小咖啡厅，人不多，不二十分满意，玩到黄昏回家，又上了车，手塚才嘀嘀咕咕一句：那里的音乐还是有点吵耳朵。

那放点歌来听吧。不二说，这才找出那张一开始没人知道它里面到底有什么的碟片。

“潮来的伊太郎，

乍见之下就像是薄情的渡鸟。

这样也好，

随着善变的风东西飘荡。”

手塚先跟唱，一点演歌的味儿也没有，倒像个世纪初时比较红火的情歌歌手。“手塚，你去过潮来吗？”这首歌播完之后又切了约莫三四首，不二突然问。

“没有特别去过。”手塚说，眼睛还盯在前车窗，“但我们那次去海边，其实是有路过的。”

不二思索起来。

去海边，那是高中毕业那年，手塚在春天回国来陪他毕业。是在学校的毕业旅行结束之后，他们两个又自己出门在北关东逛了一圈。不二对那阵子很火的“海中神社”十分好奇，想拍点照片，遂和手塚一起坐着旅行巴士一路向东。原来是那时候路过了歌中提及的地方，他想到这就去打开地图app，搜索到一个几乎被水域环绕的极小的城市。想来当时一定很快就从此穿过了，而且自己多半可能正靠在手塚的肩上，或直接拿手塚的膝盖作枕，一边耳朵里塞上耳机，手塚看见他阖上眼以为他睡着了，就用温热的掌心轻轻抚过他的刘海。

那其实不是无数回忆片段中最难忘的一个，但只要此时的气氛恰巧合适，他总能从自己拥有的片段里挑出这么一个。

我原来还是个回忆富人呀。不二想，想着想着他在年代老歌和凉风刮脸中竟逐渐睡着了，兴许还是因为玩了一天疲倦在这时候开始反馈，副驾驶座上放了个很大的软垫，靠上去也怪舒服的，很难不睡一会儿。等他眯够了再一睁眼，还记得清醒时黄昏，太阳才落下不多的一截，这会儿就已经接近一片漆黑，车窗被摇了回去，车没在动，歌也没停，抬眼还能看见视野中前车窗里映出外面极近的公寓楼门标牌，这是已经在地下车库了，像是手塚就等着他睁开自己那双漂亮蓝眼睛，也不知等了多久。

“怎么不叫我起来。”不二边说边把安全带解开，发出噼噼啪啪的回收声。

手塚从驾驶座上隔着中间那一道直接翻了过去，说话之前先开始抠不二的皮带扣：“现在叫。”

突然搞这一出料是不二也得先懵一下，他也只是懵的时候并不怎么反抗。手塚用一种我就是试试宝马X6够不够宽敞能不能车震的表情看着他，压根没想多解释一句，暖丝丝的嘴唇往不二嘴上贴，倒像起来以前海边旅行的时候，当晚在被窝里忙半天也捅不进去的那个着急小孩。不二被弄得痒痒的，一痒就想笑，还是抬手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那人的胸膛。

“手塚先生，这是别人的车诶，别人的车里你还要做！”他压低声音道。

手塚感到被推，也没硬上，在勉强容纳两个成年男性的副驾驶空间里调整一下姿势，才理直气壮地解释：“我问过俾斯麦这车是随便我用吗，他说……”

还卖个关子。不二故意不去瞧他的眼睛，视线都往眼前露在外面白花花的两半块胸肌上搁：“嗯，说什么了？”

还伸手摸了一把。

“他告诉我避孕套放在哪里。”手塚伸手翻开中间放杂物的箱子，真就摸出一枚来，“但是用了一个要还一盒。”

不二被他此时似乎带一点委屈的奇怪口气惹笑了，心想你认识的这些德国佬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呀，前臂叠到一起遮上了自己双眼。他将自己整个展开给手塚，再没有一点防备的意图，也对车震跃跃欲试，即使他现下其实没一点想做的渴望心里都还在大笑，但封闭空间里终究有手塚的欲求在反复蒸腾，高大的男人将他几乎裹进宽厚的胸膛，舌尖从脖颈和躯体的连接开始向上舔，舔过唇角就往里狠钻。他感到一只手摸上自己叠在一起的手腕，轻松抓起他来向后按着，狭窄空间里并拢的腿被另一条别人的腿挤开，不一会儿贴上来个熟悉的形状，粗长且热烫，不用摸也明白，手塚在抵着他勃起，那根搅惯了自己体内的漂亮东西隔着层裤子也如此明晰。

亲了一会儿，手塚试图把不二的裤子全部褪干净，沿着车座和自己中间仅有的一点缝隙好不容易扯住两层布料，稍一用力同时拉到膝盖。如果此时抬起不二的腿架上自己肩膀也已经足够他插入，但手塚就是更喜欢看白白净净没有累赘的不二，又用力向下扯了几次，有不二弯起腿配合情人有些蹩脚行为，最终一团布料连带丁零当啷的皮带被踢到副驾驶位下的空档，不二两条光滑白皙的腿在仅有暗灯的地下车库里也好刺眼。

手塚满意地在他大腿上摸了两把，最后游移到中间那根玩意，他靠一条舌头在他口内席卷就已经渡过去饱满充盈的欲望，方才还悄无声息的一团薄肉这时已变得聚精会神，微抬起它会流水的头部，在手塚的掌心被粗糙生茧的纹路包围。

他慢慢爱抚，一边摸一边撩起不二的上衣舔咬两颗柔嫩的乳头，一下开始颤抖，两下就也跟着手里的东西变硬变挺。他松开按着不二手腕的手，得到解救的一双臂膀立刻绕上他的背脊，像老树藤蔓攀上世纪洋房，打定主意缠得至死方休，要投身爱火同归于尽。

不二想叫却也不敢，他又不知道宝马隔音怎么样，只清楚自己在淌下一些透明粘稠的水，昨晚他就湿得手塚都忍不住说他色，说他淫，把他说到耳根发红发软，快和他挺翘的阴茎几乎一样艳艳的颜色。那根他根本没真的用过的阴茎现在给手塚摸得整个都血脉贲张了起来，暗灯下也能看出一丝轻浮的绯，手塚将他俩的并到手心里一起抚摸，亲密到再想靠近就只有负距。

不二就受着这种疼爱，大腿几乎折到和腹部贴在一起，小腿又同时紧贴着大腿后侧，再稍微舒展一下就感觉到关节向四肢发散的酸痛，他因此而发出今天第一声呻吟。眨眨眼睛，将头埋入手塚的肩颈，在狭小的空间里做爱让他声音变得更浑浊不清，“太挤了，我不舒服……”

体贴男人当机立断，从小情人身上爬了下去拉开两道车门，抱着人转移到后排座位上，还不忘拿着自己脱下的外套垫一垫。好歹还是别人的车。

能躺下来就好受多了，不二立刻温柔地张开双臂，叫手塚直接扑上来也不显得他有多霸道急色。手塚开始脱自己的衣服，衬衣解了扣子挂在身上浪荡得很，裤子和不二的一样惨遭抛弃还要被踹到座位下面，一根硬挺的阴茎跳出来，翘起好看的弧度，前头一条小口似的裂缝，透出渴求餮食的味道。他的也在流水，抵着不二正缓缓瑟缩的穴口抹了一圈，暗红对上柔嫩的绯色，现在就插入势必会叫不二钝痛得厉害，到了这会儿他又开始慢条斯理，捞回来那枚刚被自己放到一边的避孕套，手上撕着，舌尖又去探不二的唇缝。

包装袋里积下的润滑液都够用，手塚摸索着往不二穴里探，空出来的那只手掌心弧度弯成正好契合他脸颊的样子，上半身越吻越缠绵。

手指退出来的时候不二低呼一声，勉强听清是在叫手塚快进来，然后一双细腿就被架上肩，也感觉到粗粝的抚摸在腰上来回。变得湿滑的穴口被几近支离破碎地捅开，钝感贴着内壁一路碾过粘膜上的褶皱，碾过只消稍稍揉弄就叫人性欲的浪潮愈发汹涌的敏感点，然后直抵最内里温暖又敏感的一处，顶着那里反复撞击，手塚几乎要将全身重量都灌进他的体内，要塞满他七窍玲珑的心脏，疯狂放肆的回忆要再添一笔，要用深刻的力道留下永不会被退潮海水冲下的痕迹。

不二抱得更紧，夹得也更紧，手塚律动的节奏也在逐渐加着速，他伏上手塚的肩，想咬他又还是不舍得下口，就用嘴唇和舌头在那儿吮吻，放开来看一片淤血似的吻痕清清楚楚，越显眼他越快乐。他几乎忘了是在地下车库和手塚做爱，即使少有人来也时刻存在被发觉的风险，那种刺激叫人又兴奋又羞耻，偶有路过的车灯远远甩在窗子上照亮眼前手塚动情的脸颊，他看清一次就更逼近高潮一分，指甲快抓破手塚身上那件可怜的衬衣，但手塚每次都顶得他快失去力气，顶得他舒服到死了甘心，干脆成为一具任人摆布的软泥，除了索取不再想别的事情。

他快高潮了，手塚也从他收缩得愈发剧烈的穴内感觉到，于是又去吻他的嘴唇，叫他仿佛吮吸着自己的紧致内壁能更放松，“不二，你今天好像…好像我们去海边的时候……”

不二嗯了很百转千回的一声，嗯完之后又紧了紧自己抱在手塚身上的手臂，“我看你……你就是想说我没上学的时候紧。”

手塚有点愕然，没想到他这么解读自己的感慨，但愕然之后又为他活络的心思感到丝丝可爱，伸手撩拨了几下挡在他眼前的栗色头发，好露出那双漂亮澄澈的蓝眸。

他凑过去亲了亲不二下意识闭起来的眼睛，呢喃道：你和那时候一样，很让我想回去。

后来高潮发生在手塚掌心将不二的阴茎裹得严丝合缝的时候，他紧握那根东西猛烈揉弄，不二难以抵挡那种霸道似强制的催促，射得眼前一片眩晕。前面的爽还没彻底消褪下去，体内堆积的快感也快逼近崩塌边缘，手塚最后给他一次顶撞，唇角还被吮吻，过电似的一阵颤抖，两个人都缓缓歇了下去。

混着杂乱的喘气声，CD还在转，竟又转回最开始那首《潮来笠》。一直没彻底熄火而有支撑可以运作下去的CD机这时候显得有些无情，不二听着那个稍显活泼的旋律觉得有些莫名的好笑，他伸手把手塚往自己身上按，同时哼哼起来：斗笠的红色系带晃来晃去，搭在肩上的行李看来很重……不要问我理由，我只会用微笑来答你。

躺了一会儿，手塚从驾驶座前的纸巾盒里抽了点纸擦干净不二射在他自己小腹上的精液，又把用完打好结的避孕套裹成了一团，打算出去之后丢掉，面子上装一装从没在别人车里搞床上的事。还好自己的外套没弄太脏，不二的裤子重新穿上也看不出哪里异常。

准备彻底从地下车库出去，手塚拉开车门，牵着不二的手从后座上把他带到自己怀里，又往人额前亲了一口。

他搂着他，像对刚刚确定关系的小情侣。

手塚说：“我觉得宝马X6就挺好，宽敞，音质也不错。”

不二就是一笑，摇摇头说我不懂这个，你看着办吧。

进了电梯不二按到了一层，没按他们家所在的楼数，手塚疑惑地嗯了一声。不二紧了紧牵在一起的那只手向他解释：“你忘啦，要还人家一盒的。咱们家里不是那个牌子。”

手塚恍然，点头回答：“你说得对。”

然后他紧了紧抱着不二的那只手，脚下生风，看起来心情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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