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weet bitter beauty picnic

女人提著自製的午餐，騎著iRent前往目的地。

今天的台北難得地沒有下雨，天氣還算晴朗，搭上冬末沁涼的微風，是一個適合野餐的日子。

電動機車以穩定的速度前進，在大約十五分鐘後，女人到達了總統府旁的二二八和平紀念公園。

身為異鄉人的她並不知道這個「二二八」是代表什麼意思，她只聽友人說過是這塊土地上曾經發生過的一個大事件。

但至少這座公園讓擁擠繁忙的城市裡有一片綠地可以好好喘息。偶爾閒著發慌的下午她也會來到公園散散步，或是看著年長者們在公園內運動、餵鴿子，人們總是需要一點時間放鬆心情、放空腦子的嘛。

女人看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看來並未遲到。

她翹著長腿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等待相約的友人出現。

獨處的時光並未持續很久。過了大約五分鐘左右，一名穿著深茶色長版襯衫搭配寬褲的女孩在看見長椅上的女人後，提著手中的便當袋從公園的另一側小跑步過來，腦後束起的黑色馬尾隨著步伐晃呀晃的。

「三菱姐——」女孩邊熱情地揮手邊往紅髮女子跑來。

「小祈～～」被稱為三菱姐的紅髮女子站起身來，張開雙臂給了小祈大大的擁抱。

「沒有讓姐等太久吧？抱歉我剛剛錯過一班捷運才會遲到的。」跟穿著高跟筒靴的三菱差不多身高的小祈一邊回擁她，一邊愧疚地解釋自己遲到的原因。

「沒有關係啦，我也剛到不久而已。倒是妳這樣跑過來都要流汗了。」三菱注意到小祈露出的頸子上流了幾滴汗珠，順手將它擦去。

小祈乖乖地稍微彎下身子，方便三菱替自己擦汗。

「下次不用這麼趕，知道嗎？我又不會跑掉。」三菱輕輕摸著她的頭頂，白皙的手指順著臉頰向下，卻又調皮地搔著小祈的下巴，冰涼及稍嫌太過親密的撫觸撓得對方羞紅了臉。

「好啦好啦，別弄我了。」小祈快受不了這樣的挑逗，一邊忍著笑意一邊擺著頭躲避對方還想繼續搔癢癢的手，卻又一副欲拒還迎的樣子、雙手仍摟著三菱纖細的腰不放。

直到兩人注意到附近其他遊客投來的好奇視線，這才低著頭故作鎮定地分開。

「那、那我們去那邊吃午餐吧！我有多做一點喔，可以一起吃！」小祈依依不捨地放開三菱，指向不遠處的公園涼亭。

「呃……抱歉小祈，我沒有多做妳的份呢。」三菱走在小祈身後，有點不好意思地搔搔頭。「下次再請妳一杯飲料可以嗎？」

「哎呀沒差啦，這是我自作主張多煮的東西，不需要給我什麼回禮的。」小祈拍拍自己旁邊的位子、示意她趕緊坐下，一邊從袋中拿出兩個餐盒和兩個保溫瓶。「來，這杯是妳的！」

「哇～謝謝妳！」三菱接過她遞過來的粉紅色保溫瓶，然後露出了正在考慮什麼的神情。「讓我猜猜……特選馥郁拿鐵，多一杯濃縮！」

「答對了～我都記得姐喜歡什麼喔！」小祈臉上綻放了得意的笑容，並且以期待獲得獎勵的眼神看了一眼三菱。

她當然沒有漏看小祈透過眼神傳達的訊息，她將頭埋在小祈的肩窩磨蹭，這使小祈羞紅了臉龐，但還是閉上雙眼、把頭湊上對方的頭髮輕輕嗅聞。

那是一股清新香甜的味道，混雜著些許像是藹藹草原的氣息，那是能讓小祈能夠安心的、專屬於三菱姐的味道。

她們保持這樣的動作一會兒之後，便分開來準備開始享用午餐。

「來，我今天做了煎鮭魚三明治跟炸豬排三明治喔！不然姐常常都只有吃一點點東西而已，妳看！妳又只吃炸雞跟沙拉！」小祈帶著關愛的語氣唸了三菱不均衡的飲食，她只好慚愧的苦笑。

「姐這樣真的太瘦了啦，雖然瘦也不錯不過妳有點過頭了，如果現在吃不下的話至少帶回去當晚餐吧！」她強硬地把其中一個餐盒塞進三菱帶來的餐袋裡面，嘟著嘴看著她。「要聽話喔！」

「好啦好啦，我就不容易餓嘛，我晚上會把它吃掉的。」三菱拍拍小祈的頭，然後打開自己帶來的餐盒吃了一塊肉。「啊，我今天的炸雞是做有點辣的欸，妳不吃辣對吧？」

「唉，真不知道為什麼有人喜歡吃辣。」小祈偷偷翻了一個白眼，然後無奈地微笑。「那我就不跟妳搶啦，我要來吃我的三明治了。」

兩人各自吃著自己的午餐，令人舒服的沈默佐以四周孩童的嬉鬧、老人的暢談、車水馬龍、蟲鳴鳥語，可能這就是所謂都市中最安靜的時刻吧。

「等一下活動是一點半開始嗎？」眼看兩人都要吃完了，三菱主動開啟話題。

「對啊，不知道今天能遇到什麼樣的動物呢～」小祈看起來十分期待接下來要開始的活動，眼神中滿是欣喜。

她們今天並不是只有出門碰面吃午餐而已，最主要的目的其實是參與等一下在附近每週都會舉辦的爬蟲動物飼主聚會。

她們也是因為這個活動才會相識進而成為朋友的。 儘管兩人年紀、國籍、工作甚至外表給人的印象都相去甚遠，但她們還是每週固定在公園裡一起吃午餐，然後再一起參加活動，看看心愛的爬蟲動物們。

而三菱跟小祈自上個月開始便會擔任活動的服務志工，替現場主持秩序或是為想要更加了解爬蟲動物的人們講解動物的習性、生態等。

如此簡單的日子已持續大約半年，意即兩人的午餐約會也至少進行了不下二十次，每一次的相處都逐漸縮短著兩人的距離。

不過或許是人們無法知足、又者是世界並不喜歡固守不變，幸福的日常無法長久，變化總是不請自來。

「對了……小祈我有一件事情需要表白。」用餐結束後，三菱將便當盒蓋起、神情凝重地說道。

「怎、怎麼了這麼嚴肅？」小祈嚇到差點被咖啡嗆著，滿臉通紅地別過臉去看向遠方。

「我接下來因為工作的關係，可能要暫時離開台北一陣子……妳怎麼了？」三菱停頓下來，關心轉過頭不看著她的小祈。

「不……沒什麼事。」小祈仍然沒有回過頭來，但聲音中明顯帶了許多哀傷。

「妳不要擔心啦，就當作我只是去出差吧～大概一兩個月之後就會回到台北了，這段期間我的格靈頓還要麻煩妳照顧了呢。」三菱從背後抱住小祈語氣溫柔地說，一邊拍拍她的頭。格靈頓是三菱的盧氏蝰蛇的名字，跟威靈頓或是威靈頓牛排沒有什麼關係。

「……姐什麼時候要離開？」小祈輕輕握住三菱的手。「這太突然了，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我可能暫時沒辦法接受……」

三菱的手不大，白皙的皮膚、沁涼如絲的觸感，覆於其上令人敬而遠之、大片的蛇鱗樣刺青，從初次見面以來便令小祈深深著迷的一雙手，現在就在自己掌心之中，但對方的心又在何方？

這個神秘的紅髮女人擅自闖進平凡大學生的人生中，將無趣枯燥一掃而空之後，現在卻又毫無眷戀地即將離去。

三菱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張開手掌，和小祈的手十指緊扣。「下週就要離開了。沒辦法一直陪妳我很抱歉，但我會回來的，好嗎？」

「……嗯。」小祈小聲地回應，微微地點了頭。三菱雖然沒辦法看到她的表情，但是她並不會漏聽那細微的哽咽聲。

「我因為工作的關係，常常在世界各地跑來跑去，也很難交到什麼朋友，但妳真的是我在台灣唯一而且很重要的朋友。」三菱不習慣地說著有關於自己內心深處想法的話語，她一向不會表達出這一類的情感，畢竟光要與他人建立連結便難如登天，何況是找到一個能夠交心的朋友。

小祈只是邊吸著鼻子、一邊微微地點頭。

「所以要乖乖的等我回來喔。It’s not the end of your baby, ‘Cause every closed door is just the intro of a brand new story～」她唱著兩人都喜歡的偶像的歌，而那歌詞正是符合她們即將面對的分離與未來。

三菱知道，小祈大概是她僅存的最後一點人性的證明，要是連她都可以背叛的話，那自己絕對是人間失格、只能當作野獸了。

不，可能連野獸都不如吧。畢竟對於自己的身分、過去、背負在身上的罪孽，這一切三菱都未曾向小祈坦白過。她只不過是能夠讓自己回想起還身為人類的一個充滿謊言的避風港罷了。

在心靈深處築起無可跨越、無從擊破的高牆，又渴望有人能夠登門拜訪。

但儘管如此，她還是會想要守護這段關係，不計一切代價。

在內心深處的更深處、她未曾發掘過的未知之地，可能還存有最後一點點良知吧。如風中殘燭般、閃著稍縱即逝的微光，那最後幾克的人性。

至少唱歌看起來對於逗笑她有用。「現在我沒辦法接著唱啦齁呦。」小祈破涕為笑，轉過身來面對三菱。「至少姐不是不告而別，那會讓我更難過的，而我也會乖乖等妳回來。」

「嗯，好棒。」三菱笑著，溫柔地撫摸小祈的臉頰，而小祈閉上雙眼、將臉湊近她的手輕輕磨蹭。

小祈的臉蛋很標緻，雖然不如三菱那樣擁有獨樹一格的外表，但也絕對是能夠吸引路人目光的女孩。

而自己正像是戀人般輕撫她的臉。

好想吻她。

不，不行。

就算她知道自己不會被小祈拒絕，也一樣不行。

看來那一點點僅存的人性有點太囂張了，躲回去陰暗的小角落吧。

不能因為跟朋友相處的幸福時光，而忘記了自己只是殺手、只是一個渾身散發著精臭味的女人的身分。

只能到這裡為止，再下去會污染到對方的。不能讓她也涉及到這邊的世界。

殺了她吧。

不……不想。

……但可能是必要的。

為了守護這段令人憐惜的感情及美好的回憶，最好的方式就是在被其他人染指之前親手毀滅，將回憶永遠暫停在最美好的一刻。

沒錯，不能由他人來毀滅。

不計一切代價地守護這段關係，儘管代價是小祈本人。

「那就這樣吧，我們等等還要去當志工呢！」三菱將手收回、開始整理用餐後的餐盒。

「別再哭著鼻子囉，小祈。」她邊說，邊用手指輕點了她的鼻尖。「等等哭腔被人家聽出來還以為妳確診啦。」

「好～姐說的是。」小祈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回答她。

三菱回望她、也露出微笑，隱藏著自己內心的想法。

啊啊，突然好想要來一場很粗暴的性愛啊。

晚上來去狩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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