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狛治今晚第三次因為打瞌睡而差點把剪刀戳進才剛做好的枯山水造景時，杏壽郎覺得自己是時候出聲勸阻了。

「你稍微睡一下比較好吧？」他放下手中的小說，看向在矮桌邊跟板材奮戰的黑髮青年。狛治的畢展作品是日式的宅院與枯山水庭園的模型，木頭色的模擬建物和典雅的庭院造景簡約而別緻。

「不行，現在睡下去的話我不昏迷個十二個小時是起不來的。」狛治打著哈欠回答。「總覺得這個凹間的設計跟整體造型不太搭啊。」他對著模型喃喃自語。

杏壽郎絲毫看不出那個壁龕哪裡有問題，在他看來狛治的睡眠問題可是比這見鬼的作品大多了，不過他明智地決定把這個吐槽放在心裡。「狛治就先睡個兩小時吧，時間到了我會叫醒你的。」雖然比較喜歡讓狛治直接昏睡十二個小時的想法，但少年最後還是提出了一個折衷的方案。

「兩個小時太久了，這樣事情會做不完！」明明累得眼皮都在打架了，狛治卻立刻表示反對。「唔，我看大概三十分鐘就夠了⋯⋯」他試著跟杏壽郎討價還價。

「這樣根本就不算有休息到吧！」少年咋舌，黑髮青年偶爾會展現出格外固執的一面，如果是在普通的情況下，杏壽郎會認為狛治執拗的模樣相當可愛，但眼下青年臉色慘白，卻還是不肯休息的堅持令他有些不悅地皺眉。

「至少睡個一小時左右，好嗎？」杏壽郎放軟語氣，伸手摸了摸狛治的腦袋。「狛治這樣勉強自己讓我很擔心。」他坦白地說道，修長的手指溫柔地梳理烏黑的髮絲。

狛治輕輕推開杏壽郎的手，蒼白的臉頰泛起粉紅。「那、那就這樣吧⋯⋯」他小聲地說，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杏壽郎要記得一個小時後⋯⋯叫我⋯⋯」黑髮青年含糊地嘟囔，然後便在矮桌邊原地躺下，翻了個身就直接昏睡過去了。

「等等，去床上睡！」杏壽郎根本來不及阻止狛治倒在地板上的動作，他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青年在地上蜷起身子沉沉睡去，鼻腔間發出均勻的呼吸聲。「連眼鏡都沒有拔，而且至少該蓋條被子吧⋯⋯」他嘆了一口氣，小心地摘下狛治的眼鏡後拉過床上的毛毯披到對方身上，接著金髮少年拿起放在一旁的靠枕，輕柔地抬起黑髮青年的脖子，將枕頭塞進狛治的腦袋底下。

即使在熟睡，狛治卻似乎依舊很不安穩，清秀的眉頭微微蹙起，並時不時在睡夢中嘆息。杏壽郎用拇指輕輕揉按狛治鼻樑上被鼻托壓出的紅印，然後帶著薄繭的指尖溫柔地反覆摩挲青年眼睛下方的青黑色陰影，狛治長長的櫻色睫毛隨著呼吸起伏輕搔杏壽郎的手指，像奶貓的爪子般撓在他的心上。

你在煩惱些什麼？杏壽郎在心裡悄聲對黑髮青年問道，他想撫平狛治眉間的褶痕；想知道對方煩憂的理由；想成為能夠好好接住狛治所有的脆弱和悲傷的人。

「你會給我機會成為那樣的存在嗎？」他呢喃，溫暖的手掌撫摸柔軟的臉蛋，杏壽郎並不期待狛治的回答，他不願從對方嘴裡聽到否定的答案，因此他只敢在黑髮青年睡著時將問題問出口。

「嗯⋯⋯杏壽郎⋯⋯」粉色的嘴唇吐出溫熱的囈語，杏壽郎停下手上的動作，心上人在夢中呼喚他的名字讓少年臉上一熱，他湊上前去，試著聽清狛治的夢話，然而青年的下一句話卻使他皺起眉頭。

「對不起⋯⋯」青年的聲音細如蚊吶。

在杏壽郎的印象中，狛治好像經常向他道歉。對不起我害杏壽郎沒辦法去看電影，對不起又麻煩到你了，對不起自顧自地說了一些灰心話，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明明不用感到抱歉的啊，杏壽郎想對他這麼說，狛治再多麻煩我一點也無所謂，再多跟我發牢騷也無所謂，再多依賴我一點也無所謂。

所以狛治不用為自己的軟弱道歉啊，因為我會在你身邊擁抱你的好與壞。

「我喜歡狛治的一切，所以你永遠都不必為了這些事情道歉喔。」他偷偷向沉睡中的青年表白，接著低下頭在淺粉色的唇邊落下虔誠的一吻。

狛治當然沒有回話，回應杏壽郎的只有平穩的呼吸聲和青年慢慢鬆開的眉頭，於是少年重新直起身子，牽起狛治搭在身側的手，另一隻手則再度拾起被冷落了好一陣子的小說，靜靜地渡過等待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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