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恆，這是璟琦，他是我們部門新來的工讀生。」

世恆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充滿朝氣的大學生，他還背著很孩子氣的後背包，穿著簡單的帽T和刷破牛仔褲就來報到了，與總是穿著燙得沒有一絲皺褶的襯衫、打好紺青色領帶、戴著細框眼鏡、一絲不苟的世恆完全不同。

同事也是不知道哪裡沒想通，就把這個熊孩子丟給他照顧，也不問問他的意願。

「為什麼……」「嗯？就你這裡看起來比較忙啊，丟一個助手來給你幫忙。」

「我……」

世恆難掩為難，但瞥了一眼那個叫做璟琦的男孩子，眼裡莫名就對著自己充滿了憧憬的情緒，讓世恆想退貨也有點難為情，即使他覺得自己根本就不需要什麼助手。

「我會努力學習的，世恆哥。」璟琦的嗓門有點大，但就與他給人的感覺一樣充滿活力。「我可以叫你世恆哥嗎？感覺比較親近。」

「……你喜歡就好。」

他就交給你了。同事草草地留下這麼一句話就離開世恆的辦公室，並替他關上辦公室的門。璟琦則乖巧地站在世恆旁邊，就像是個訓練有素的好狗狗，卻又迫不及待地一直盯著世恆看，就等著他的一個指令、或是一個委託。

世恆困擾地推了推眼鏡，他習慣一個人工作，辦公室裡也是一絲不苟，甚至沒有任何的擺飾或植栽，有的只有成堆的公文與資料夾。

「你先……幫我分這個，按照部門跟內容去整理一下。」世恆堆出一疊成山的資料，問道：「會太多嗎？如果做不完的話不用勉強……」

「可以的！」

璟琦不等世恆的客套，嘿咻一聲便把那疊資料給抱起來。但他在辦公室裡轉了一圈之後，才又一臉靦腆地跑回世恆面前。

「世恆哥，」他叫得十分順口，好像早就與世恆認識多年一般。「我有自己的桌子嗎？」

「……」

他勉強去員工圖書室搬了一張課桌椅來。

成堆的資料疊在靠牆的一腳，而璟琦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執行世恆交代的工作。他就像是個靜不下來的過動兒，即使屁股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卻依舊停不下他前後踢著的雙腳，就像是他多麼樂在其中似的。世恆對於璟琦的躁動並不感到煩躁，只是帶著一個好奇的眼光去打量著這名少年。不知不覺，世恆的視線已經無法從璟琦的身上離開了，始終安靜無比的四周被這個不停搖晃的小孩子給闖入，整間屋子裡的注意力都被吸收在他的身上。

世恆開始研究起璟琦的外表，他有著一頭自然捲的短髮，雖然看起來十分好動，但他的皮膚卻白得不像是常曬太陽的熱血男孩。他瘦瘦高高的，併攏著擺盪的雙腿十分修長，即使世恆的身高已經有一百八以上，但眼前的這個男孩也發育的很好，即使與他對視時的視線是垂下的，但或許璟琦的身高也有接近一百八左右吧？當璟琦抬起頭與他對上眼時，世恆甚至注意到他身上最特別的一處—--他的眼睛，璟琦有著一雙不像亞洲人的淡綠色瞳孔，照著這個方向繼續思考下去，就會意識到璟琦其實長得確實不像亞洲人，他的五官又比一般的亞洲男孩明顯立體許多，線條也美得像是個洋娃娃般。

是，璟琦長得很漂亮，雖然用漂亮來形容一名男性有些失禮，但世恆一時間卻實在是想不到有什麼其他的形容詞來形容璟琦的美貌。

在視線的另一端，璟琦困惑地歪著頭，打從一開始見面的時候他就能感覺到，自己的上司是個有點木訥寡言的人，但卻又隱隱地透出一絲溫柔。就像是剛才自己厚臉皮跟他要了一張桌椅，結果這個男人竟然默默地走出辦公室，不久後就搬了一張課桌椅回來。

其實這種事叫他去做就行了，自己本來就是來打工的，他自然是不可能參與太多內部的重要工作，只要在細瑣的雜事上幫忙上司分攤一些活就好了。但當璟琦等待工作指配時，他強烈地感受到上司的為難與苦惱。

於是他很快地便在腦袋裡分析出來，眼前的上司是個十分不善交際的男人，或許就連個玩笑也不太會開的那種。

真有趣。璟琦在心裡這麼想著，腦子裡立刻滾動著好幾個不懷好意的鬼點子。

而後，他在這段浪費一大段時間的四目相交的沉默最後，璟琦冷不防地對著一直盯著自己的世恆噘起嘴，隔空送給他一個吻。

世恆的反應可說是完全出乎璟琦的想像，他都忘了自己的手裡端著裝有熱咖啡的馬克杯，被璟琦的一吻給嚇得直接翻了滿桌，一疊的公文頓時被浸了一角的黑咖啡漬。這一翻，反而把兩個人都驚得雙雙跳起來。

「我去拿抹布！」「不用，衛生紙就……」

啊，璟琦跑走了，就跟一陣風似的。

世恆望著一桌的慘況，卻也只能無奈地嘆氣，然後隨手抽了幾張衛生紙塞住咖啡在辦公桌上蔓延的攻勢，並拯救桌上尚未被波及的文件。

璟琦匆匆忙忙地從茶水間裡抓了兩三條抹布，有濕有乾，在整理世恆的辦公桌的同時一邊左右擦拭著桌上的咖啡，濕的帶走那些淹在上頭的黑漬，乾的則是將剩下的水分給完全帶乾淨，一來一往，世恆的桌面又變得乾淨如新，甚至在璟琦有效率的打掃之下變得更加光亮，黑色的鏡面桌子將自己的動搖反射的一清二楚。

他動搖了，或許是這三十幾年來的人生中從來沒有過的悸動，在世恆的心裡澎湃地敲響著。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這樣。」璟琦的苦笑裡看不出任何的反省，甚至還有點調皮。「想不到世恆哥的反應會這麼大，抱歉啦。」

事到如今，世恆依舊一言不發地凝視著璟琦，凝視著這個令他的心第一次真正跳動的男孩。他甚至無法去敘述心裡的那股衝動是什麼，那是他至今為止從來沒有感受過的瘋狂，如一頭猛獸在他的心牢裡不斷地衝撞的那冰冷的牢籠。

他沒有愛過任何人，從來沒有。

父母、手足、師長、同儕，一個都沒有。

更別說戀人。

璟琦的眼神清澈地回應著世恆眼裡的灼熱，他嘴角那頑皮的微笑漸漸地收了起來，當他在開懷大笑時，他就像是個天生就要活在陽光底下的天使，那麼活潑、那麼清純。

然而，當他將那份笑容給收起時，那美麗的容貌在他面無表情的臉龐上又更刻畫出一絲憂愁的妖豔韻味，令人不禁想佔有、想玷汙。

是，玷汙。

在世恆意識到時，自己的手已經掐在璟琦的雙臂上，視線被那青翠的眼眸給牢牢地勾引住，無法自拔。

他趕緊抽回自己的雙手，慌張之餘發出清喉嚨的假咳來掩飾自己的失態，並抓住一絲理智去逃開璟琦那骨碌碌的雙眼。

「抱歉，不小心就......」

喀搭。世恆的話還沒說完，璟琦便伸出手摘下他臉上的細框眼鏡。鏡片下的雙眼纖細精明，卻在深處隱隱地透出一絲柔軟，那是世恆那冷淡的人格底下所壓抑住的人性—--他的慾望、野性，以及對璟琦的癡戀。

瘋狂嗎？絕對是的，他們不過認識僅僅一個小時而已。

然而，璟琦輕咬著世恆的眼鏡鏡腳，嘴角微微地勾起斜魅的笑容。

「果然，剛剛看著就覺得，不要戴這個土爆了的眼鏡的話一定很帥。」他樂呵呵地打量著世恆的長相。「事實證明：我很喜歡。」

「喜歡什麼？」

「世恆哥的長相是我喜歡的型。」璟琦毫不迴避自己是外貌協會，且大方地稱讚著世恆。「試著戴戴看隱形眼鏡吧，說不定我會被你迷住呢。」

他自顧自地坦白自己的性向並調戲著自己的上司，完全地玩火。

卻不想，火早已將他燒得屍骨無存。

在璟琦準備將手上的眼鏡重新戴回世恆臉上時，不想世恆突然猛地掐住他的手腕將他強押在牆上，手裡的眼鏡也頓時被碰掉在地上，凹透鏡裡透著的獸慾遙遠渺小，卻也幾乎填滿了世恆的整個腦袋。他的呼吸聲變得很粗，幾乎用那雙眼睛就能將璟琦生吞活剝。

璟琦先是愣了半晌，而後，他又再次露出那燦爛的微笑。他轉動著自己的手腕朝世恆勾了勾手指，愉快地引狼入室。修長的指節也同時勾走了世恆的最後一絲理智，薄如羊皮的人性褪下後的男子在纖瘦的美人面前，就猶如垂涎欲滴的餓狼，準備隨時將他大快朵頤。

那樣的貪婪，在璟琦的的眼裡卻成了靈魂的讚美，讚嘆著彼此理智的死亡。在翠綠色的瞳眸下，野獸張開了他的嘴並伸出誘惑的舌，將他與整顆心一併吞下。

迴盪在辦公室裡的，只剩下發狂般的笑聲與曖昧的喘息，在油氈的地面上粗暴地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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