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花瓣自空中飄落，藍色的天空逐漸轉為青白色，那是天色漸降轉為昏黃的前兆。他伸手接住落下的櫻花花瓣，幾片虛擬投影的花瓣在強光下不甚明顯，直至穿透他的手心時才被發現。

掌心中留下了幾片花瓣，他撒手一擺，讓風帶走那年年盛開的碎片。

オーエン和カイン久違地和晶一起出遊，三人一起吃了許多甜點，一起去挑戰了跳舞機的最新關卡，最後在門禁時間到之前與晶道別。在送晶回到主人身邊之後，飛行機車終於只剩下他與カイン兩人，カイン的路線正在往實驗室的地區前進，他垂下眉不發一語。

雖然嘴上說想去哪就去哪，但オーエン確實還沒想好他這段突然被允許能自已決定行動的人生要做什麼。

被允許可以自由進出實驗室，想出門就出門，想回去就回去，現在他是自由的——如同他希望的。

但得到了自由後他並沒有達到他心中期望的快樂，好像有哪裡⋯⋯不對⋯⋯

他的存在對於這個世界仍過於異常，存於這個世界，卻無法被這個世界完全接受。他沒辦法隨心所欲地抵達他想去的地方，他仍需要一點時間準備，以及等這個世界接受他的存在。而在那之前，沒有去處的他最方便的方法就是暫時回到實驗室，至少有一個可以讓他待著的空間。

每當回實驗室看到フィガロ，雖沒有因差點被報廢的事特別憎恨對方，但他確實對這個人沒有太多好感。嘴上稱他父親只是為了個人目的的手段，充其量只是個認識的人，只是剛好是製作他的其中一個人。而對實驗室來說，現在的オーエン也沒有被重視的價值，畢竟那一晚他本來可是要被送去裏社會被處理掉。

根據其他人的說法和自己可以讀取的記憶，フィガロ是怎麼看待自己的他當然清楚，就算カイン那天那麼替他辯駁，在フィガロ心裡大概也不會把自己當成有情感的個體吧，又或者只是個被分類為有情感的偽物，而且還是不聽話、危險、有威脅性的那個。單論危險，スノウ或許也說不上是個安全的仿生人，但他很清楚知道スノウ在フィガロ心中的地位自己根本不能拿來相比。

而在ホワイト重生之後，雙胞胎兩人時不時就會跑來自己的房間繞著自己打轉，雖然還分不清心裡的情感是該判別為討厭還煩躁，總之這讓他實在不想太早回去。

「那麼接下來也跟之前一樣嗎？我送你回實驗室？」

「⋯⋯」

「オーエン？」

「我還不想回去。」看著眼前飛逝的景色，他像是喃喃自語地道，但カイン一字不漏地聽到了。他降低車速，在交通號誌顯示為停止的位置平穩地停了下來，而後轉頭對オーエン說：「我晚點還要夜勤，可能沒辦法陪你太久。」

後者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但仍假裝不在意用鼻子哼了一聲，碎唸著想吃CBSC。

カイン本來想伸手摸オーエン的頭，但腳下面板的暫停區告示燈已經顯示為可以通行，他只得收回手，再次啟程。

最後カイン又帶他去排了一次CBSC的餐車，即便現在已經接近晚餐時段，餐車前仍可以看到排隊人潮，而裡面當然也包含被命令來幫忙排隊的仿生人們。這個景象很快就會消失在法律規定仿生人沒有安全訊號就無法於公共空間活動時限範圍後，而那個時候，カイン也必須回到崗位上才行。

就在排隊的隊伍快要到他們的時候，カイン腰上的機械發出電子音提醒他該準備站崗了。雖然是已知的結果，カイン仍是覺得對オーエン有些歉疚，他用攜帶裝置將錢匯入オーエン手上的條碼後便道歉離開。

眼見再兩個人就輪到他們了，但オーエン沒有得到那個一起吃冰的機會，在カイン離開後他黯然離開隊伍。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起初他還不相信有這種事，還忍著不吃帶著東西回到實驗室化驗，每次化驗出來的結果都一樣——所有的成分條件完全相同，但他就是覺得和カイン、晶一起吃的時候比較好吃⋯⋯

想到這個彷彿Bug一般難解的現象，オーエン皺起眉頭，踏上回實驗室的路。

Chapter 1

事情並沒有因為那一晚フィガロ做出妥協後有太大的轉變。

他雖然獲得了看似自由進出公共空間的權限，但實際上仍有很多他無法做到的事。各種機械化的辨識流程及實名政策，這個世界仍然被人類制定的法則給限制著。對這個世界來說，オーエン仍是個未能被完整定義的存在，也因此現在沒有任何配套的政策能夠保障他的權利。

慶幸的是，在實驗室的記名下，他現在能擁有自己的小額戶頭，讓他外出時還是可以藉由手上的條碼簡單地完成付款（及從大人們手上得到零用錢），在進出多數設施時不再被因為偵測不到識別碼而被攔阻。

在實驗室充足的資金下，不論是取得能源、資源、各種程度的通訊對他來說都輕而易舉。腦中存有大量資料、身上設備還是使用實驗室中最新的各種科技，之於人類社會，自己大概可以和ヒースクリフーー那個聰明、還是市長兒子的青年匹敵吧。

想著想著，他不自覺踱步到了ラスティカ經營的維修站。想起上次クロエ突然買了一大堆CBSC，路過的他也分到了一支，他決定今天再去碰碰運氣。

但可惜的是他沒有賭到他心愛的CBSC，而是換到了與ラスティカ、クロエ和ヒースクリフ四人的下午茶茶會。（正確來說是四個人加一隻ーー犬型態的シノ。）

自從晶回到主人身邊後，似乎就沒有辦法像之前一樣能夠自由的來往，不只是通話的時間有所限制，能不能離開主人身邊也是一個問題。但晶似乎對這件事沒有怨言，他說，因為那是他存在的意義。

他沒有辦法理解為了主人付出全心全意有什麼意義可言，擁有自由的心卻不被給予自由，這樣的話不就只能一直抱著這種不愉快存在著嗎⋯⋯

「說起來オーエン現在還沒有登記主人吧？」クロエ突然開口問。

「嗯。」一口吃掉叉子上的草莓蛋糕，オーエン點了點頭。「就是因為沒有登記，現在進出某些地方還是會突然觸動警報，真是麻煩⋯⋯」

「如果需要登記的話，相信フィガロ很願意在名下多登記一個仿生⋯⋯」ラスティカ的話才說到一半馬上就被オーエン打斷。

「我不要。」

在場的三人臉上掛著笑容，一陣沉默。

「被要求我叫他爸爸的人當主人？我才不要。」オーエン咬了咬嘴裡的叉子，發出了金屬碰撞的聲響。

「嗯⋯⋯オーエン的偏好建置系統塑造的個性還真鮮明呢，真不愧是博士研發出來的加祿迪亞系統⋯⋯」ヒースクリフ露出有些尷尬的笑臉，低頭看了眼趴在自己腳邊的シノ，似乎在煩惱著些什麼。

「學習演算能力完全超乎我的想像呢⋯⋯」ラスティカ露出有些為難的神情看著手中的茶。

「如果我沒有登記在ラスティカ的名下的話，肯定也會遇到這些困難吧，謝謝ラスティカ當初沒有放棄我，還願意讓我待在你的身邊。」クロエ握住ラスティカ的手，朝對方微微一笑。

「哈？這是在炫耀？」オーエン皺起眉頭看著眼前的兩人。

「啊哈哈，不過短時間內針對加祿迪亞系統仿生人的相關政策還沒辦法這麼快完成，最快的方法或許是先找個人登記，之後再解除。」

「那，ヒースクリフ當我的主人。」

オーエン的話才剛結束，原先安靜趴在地上的シノ馬上站起身對オーエン低鳴。

「シノ，不行！」

聽到主人的聲音，雖然對オーエン抱著敵意，但犬型機器人仍是乖乖地退到ヒースクリフ身旁。

「哼？這是幹什麼？」看著シノ的反應，オーエン滿臉寫著不解。

「抱歉，シノ的保護慾有點強⋯⋯只要一聽到有其他仿生人可能要登記到我的名下就會這樣，之前發生過類似的誘拐事件所以他戒心很重⋯⋯」ヒースクリフ拍了拍シノ的頭安撫他。

「誘拐事件？」ラスティカ和クロエ同時發出了疑問的聲音。

「嗯，所以我才會隱瞞自己的身分⋯⋯」ヒースクリフ露出有些困擾的神情，用手指刮了刮臉頰。

「說的也是呢，畢竟ヒース不僅家世顯赫，臉也像從畫裡面走出來的人一樣呢。明明是人類卻美得像人造似的。」クロエ笑著補充。

「クロエ不要再說了⋯⋯」被稱讚的青年現在即刻就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說起來オーエン的臉也很好看呢。」三人突然將視線轉回了オーエン身上。

「嘛，因為是符合人類審美觀做出來的東西。吃完了，你的不吃嗎？不要給我。」被稱讚好看的青年臉上沾著奶油，宛如還不熟悉餐具使用方法的孩子。

「請。」看著オーエン的樣子，ヒースクリフ笑著將蛋糕推到了他的面前。

オーエン一臉開心地笑著開始享用他的第二塊蛋糕，若非在場的三人都已經知道他是仿生人，光看オーエン的反應大概誰也不會發現他並非人類吧。

「那麼カイン怎麼樣呢？」ヒースクリフ開口。

オーエン慢慢地停下了咀嚼的動作，嘴裡還咬著叉子思考了一下，將蛋糕嚥下後開口：「也不是不行。但他應該會說不要吧。」

「不要？為什麼？」

「因為持有仿生人需要繳管理稅吧？上次他說他還在繳之前撞傷上流階層民眾車子的分期維修費，最近好像過得很拮据。」クロエ在一旁補充道。

「說的也是呢還有稅金⋯⋯」ヒースクリフ有些心虛地抓了抓臉，差點忘記有繳稅義務這件事。

「不知道是誰之前說過，機器人是不可能可以選主人的，就像小孩沒辦法選父母一樣。感覺就像他會說的話。」オーエン把一塊切到破碎到看不出原樣的蛋糕放入嘴裡。

「理論上確實是必須先登記後才能正常開機，所以那樣說也沒有錯。」ラスティカ瞧了一眼クロエ，「但是你們不一樣，會出現這種狀況是因為我們⋯⋯」

先被賦予了心，然而卻得不到任何保護，也沒辦法選擇自己想要的道路。

「沒事的ラスティカ！因為你而得到救贖的人一定也還有很多很多！」クロエ笑著切了一塊蛋糕遞給對方。

「謝謝你，クロエ。」

オーエン看著握著手的兩人，再看看趴在地上的犬型機器人，後者顯然對他沒有任何興趣，但把頭壓在主人鞋子上的樣子看起來又像是在炫耀他有個主人一樣。他悶哼了一聲，不予置評。

傍晚オーエン離開了ラスティカ的維修站。

他熟悉地操作面板看了看戶頭裡的錢，決定在晚上到來前去買一支CBSC。熟悉的大排長龍的景象不知道為什麼讓他有一種安心感，他混入人群裡，接著關掉自己的安全訊號。

隨著隊伍前進，沒多久遠處便傳來了警用的飛行機車的聲音。オーエン抬起頭，遠遠就看到了那頭飛揚的紅髮，他揚起嘴角朝對方招了招手。

對方關掉了警用車的警示燈，在安全區域停好飛行機車後跳下車朝他跑去。

「我不是說了有事直接打給我就好了嗎，不要用關掉訊號這種方式找我啊⋯萬一來的人不是我怎麼辦？可不是每個警察都認識你，要是他們拿出電擊槍動手了怎麼辦？」カイン一臉擔心地看著オーエン，語氣中帶著擔憂及責難。

オーエン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委屈地垂下眉。「如果來的人不是你我再打開訊號就好了。每次打給你你都說你有事在忙，說會幫我的人可是你，說不管幾次都會請我吃CBSC的也是你⋯⋯」

看著對方一臉委屈的樣子，カイン回想起自己那晚在實驗室說的話，他抓了抓頭。「抱歉，是我不好⋯⋯我請你。」

那時候一時激動他似乎確實是答應了オーエン這件事，雖然他沒有辦法全部記住，但要是問オーエン是不是真有這回事的話，對方說不定會把當時對話的所有內容全部調出來重述一遍，如果屬實，他就會⋯⋯很糗。

隊伍似乎還需要一陣子才會輪到他們，カイン現在實在很想馬上就想換下警察的裝扮，至少不要看起來這麼像明目張膽地在值勤時間買點心。但回想起署長自己也在追查無安全訊號仿生人的過程中跑去排隊，應該沒關係吧⋯⋯

「カイン。」

「怎麼了？」

「當我的主人。」

「啊？」聽到オーエン突然這麼說，カイン一陣錯愕。對方的表情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他抓了抓頭，「怎麼又提這件事？」

「又？」オーエン皺起眉頭，在記憶體中，他讀取不到相關的內容。

オーエン垂著眉將視線移向路邊的一角，看著夕陽在凹凸不平的瓷磚地板上又加長了幾道影子，放棄尋找那段被格式化掉的記憶。「因為有些地方沒有登錄主人資訊的仿生人不能去，不能買、也不能吃。」

「啊，那你可以找フィ⋯⋯」

「不要。」

「不要？」又是那個令カイン感到意外的詞。「為什麼？」

「我不想要那個要我叫他爸爸不聽我說話然後又突然說要殺死我的人當我的主人。」オーエン看向カイン，鮮紅的瞳孔誠實地道出他的不滿。

「呃⋯這、這件事好像需要跟フィガロ實驗室那邊討論一下⋯⋯我去問問ラスティ⋯⋯」

「他們問我為什麼不找你。」

「⋯⋯」

カイン・ナイトレイ，無處可逃。

「警察先生，請往前。」排在他們身後的婦女在一旁提醒，カイン這才發現隊伍早已前進了一公尺。他拉著オーエン的手邊往前走邊向後方的人道歉。

「嗯⋯⋯總之這件事需要慎重討論。我們約個時間好好談談好嗎？」

「真的？你會遵守約定？」

「我會遵守約定。」

「那我要兩支CBSC。」オーエン露出笑容。

「等等這和說好的不一樣⋯⋯」

「你之前說⋯⋯」

カイン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動作。「好，兩支。」

オーエン露出天真的笑容，用力地點頭。

雖然CBSC也並非特別高價的點心，但對於還在分期公務失職賠償金的カイン來說，仍然是一筆支出。他看著自己的戶頭後摸了摸肚子，看來今天只能吃泡麵了⋯⋯

「ホワイト很快就被修好了，雙胞胎現在每天都會跑來我房間吵我，我想換地方住。」オーエン一邊吃著手上的霜淇淋一邊向カイン報告他的近況。

「答應登記主人名號還有可能，但換住處這我真的幫不了你，我現在住在警署的宿舍，沒有辦法讓外人同住。我只是個貧窮警官。」

「嗯，資料上你看起來確實不像有錢的樣子。」說著，オーエン又舔了一口冰淇淋。

「喂喂，好歹替我留點面子⋯⋯」カイン苦笑著替オーエン擦去臉頰邊沾到的冰淇淋。差點忘記他沒有他們相遇時的記憶，所以也不記得自己早就已經問過要不要讓他當助手仿生人的事⋯⋯

オーエン看著カイン的手指，伸出舌頭將對方手上融化的冰淇淋舔掉。

「我知道了。所以解決掉住的地方和錢的事你就可以登記為我的主人嗎？」

「呃，事情有這麼簡單嗎？」カイン笑得一臉尷尬，他不認為這些事能像魔法一樣一瞬間就處理掉。

「我之後再連絡你。」

「你可要用正常的方式聯絡我喔，下次再用這種方式真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拜託了。」カイン拿出手帕替一口氣吃完兩支冰淇淋的オーエン擦嘴。

「嗯。等我的好消息。」オーエン心情看起來極好，側頭對カイン露出大大的笑容。

「哈哈，你也真的是很好理解。」拍了拍對方的頭，カイン站起身。「好了，雖然沒辦法提供你住的地方，但至少我能送你回去。走吧。」

「嗯。」

兩週後カイン接到了オーエン的聯絡訊息，這次總算是正常的聯絡方法，這讓カイン鬆了一口氣。

オーエン發了一串地址給他，要他晚上過去。看看行程表自己今天沒有晚班也沒有其他預定行程，他發了個敬禮手勢的貼圖表示沒問題。

地址位置離警署不遠，但是是在高級住宅區地段。騎著飛行機車抵達指定地點，看著每棟建築物華麗的外觀，カイン忍不住嚥了一口口水。要是在這種地方和任何一戶人家發生擦撞，他的人生就完了⋯⋯

想到賠償金，カイン挑了挑眉，趕緊在安全區域停好機車下車。撥打了オーエン的電話，對方幾乎不到一秒就接起，「我到了。」

「門鎖的條碼給你了，直接上來。」

直到開門前カイン都不知道今晚會發生的所有事情，他一邊想著自己是否該更有戒心一點，但又對於這個結果只能用真是服了你了來形容ーーオーエン跟フィガロ討了一間包含停車位的房子，外加登錄仿生人的手續費及往後永久的仿生人稅金。

「你可以把機車牽進來車位喔，刮到其他人的車的話你的人生就完了吧。」オーエン趴在飄窗的軟墊上，抱著印有狗狗圖案的抱枕笑著對他說。

カイン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又聽到オーエン又補了一句：不過你停的時候要小心，不要刮到我的車。雖然現在登記在你名下，但等我弄到行照，車子就是我的了。

他完全不知道オーエン是怎麼做的才能跟フィガロ要到一間高階地段的房子、有停車位，還多送一台車！？

カイン完全沒有辦法有任何怨言，這到底是自己第幾次對這個人投降？

他苦笑，點頭同意了オーエン的請求。

隔天，カイン與オーエン完成了主人與仿生人的登記。

カイン・ナイトレイ被刻在了オーエン體內的晶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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