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對了。姐姐，今天回來的時候記得買工具。」今天出門前，日菜用像是在提醒我關好門窗一樣，風輕雲淡的語氣說道。

至於「工具」⋯⋯當然，就是那種「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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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要稍稍回溯到昨天。

「喂～」莉莎在我面前揮著手，一臉擔心的樣子。「沒事吧？叫了你幾聲都沒反應。怎麼了嗎？」

「沒⋯⋯沒事，不必擔心。」連我自己被這有氣無力的聲線嚇到了。當然，話語的內容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你這個樣子怎麼會沒事呢！快給我回家去休息一下！」連平常說話溫柔的莉莎都發那麼大的火，想必我的狀態的確是很差吧。

「可是接下來還有——」我勉強想要站起來，雙腳卻不聽我的使喚，整個人搖搖晃晃地。見狀，莉莎馬上過來扶著我。

「你這種狀態根本什麼都做不了吧！現在給我乖乖坐著，等我幫你收拾好東西，然後一起回去。」莉莎的語氣堅定，毫不給我反駁的空間。「真是的，整天都是這個狀態就早點說出來呀。要是我沒發覺的話，豈不是要出大問題了。」

我抱歉地笑了笑，任由她把我的手掛在她肩上走回去。正當走到樓梯口前，我才察覺到一路上途人好奇的目光，突然發現這場面有多尷尬。

「呃⋯⋯不必麻煩你了。我自己在醫療室躺一會再自己回去吧。這個模樣太⋯⋯太令人羞恥了。」我說道，莉莎彷彿也察覺到不妥之處，臉上微微一紅，低低地應了聲後便把我的手從肩膀上放下來，改變方向陪我朝醫療室走去。

「走到這裡就行了。你接下來還有事要辦吧，不必顧慮我，我自己一個人休息一會就好了。」看見莉莎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又補了句「放心吧，我在床上不可能有什麼事的，何況還有校醫看著呢。」

躺在床上，看著一片雪白的天花板，我的意識很快就墮入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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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眼前日菜擔心的臉龐就映入眼簾——想必是莉莎放心不下，通知她過來的吧。我努力把嘴角上揚一下，打算抖擻精神，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安慰一下日菜，卻馬上被日菜的問題淹沒了。

「姐姐怎麼了？沒事吧？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哪裡痛？要送你到醫院嗎？⋯⋯」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如波濤般來勢洶洶的問題就被校醫憤怒的「噓」聲打斷了。

我們尷尬地相顧無言，還是我先打破沈默。「我沒事，好了，我們快回去吧。」

我寥寥數語，自然無法打消日菜的疑慮，結果直到走到家門前，她都維持著一手提著兩個包，一手攙扶著我的姿勢。途人的目光刺得我無地自容，幾次想開口讓日菜放我自己走，都被她凌厲的目光嚇得我閉上嘴巴——平日在我面前千依百順的她，現在卻散發出一種令我不寒而慄的氛圍。原來她也有這麼兇的一面嗎？

回到家裡，我在日菜的堅持下再在她的守候下上床睡了一覺。一覺醒來，天色早就昏暗了下來。令我吃驚的是，日菜手上竟拿著一根破舊的木尺。

「晚安，日菜⋯⋯你拿著那個做什麼？」我心裡清楚，那把連刻度都沒有的厚尺，只能有一個用途。我小時候也曾無數次領教過它的滋味。只是升上高中後，我們就從未被它伺候過了——不，應該說，上個禮拜我才剛再挨了一次。

「看了還不明白嗎。」她用尺子輕敲手心，笑著回答道。她的語氣聽起來是那麼的歡快，要是我沒能捕捉到她那雙綠瞳中毫不隱藏的盛怒，應該會以為她正在和我討論下次約會要穿的衣服吧。「不如就讓姐姐自己來說一下為什麼我要拿著這個吧？」

日菜絕少在我面前表露出這麼激烈的感情，更不用說是將這份感情的矛頭對準我了。也正因如此，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是好。

沈默良久，我囁嚅著，弱弱地開口，卻不敢正面回答她的詰問：「日菜你⋯⋯你生氣了？」

「欸～姐姐就這麼想惹我生氣啊～」語調雖與剛才無異，但聲音很明顯在顫抖著，就像是快要忍耐不住話語裡的怒氣一樣。

「不⋯⋯沒有。只是最近有點晚睡，精神有點差而已。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不必擔心。」我努力控制嘴角，想擠出一個微笑，但肌肉卻不受控制地扭曲著。從旁人看來，想必我此刻的表情應該很是滑稽吧。

「只是『有點』嗎？明明到凌晨三四點都還聽得到姐姐的結他聲？」

看著那雙透徹的綠瞳，我無言以對。對呀，明明都約好了要各自在自己的道路上前進的，為什麼我這麼快就又無意識地焦急起來了呢？

我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姿勢，正坐著抬頭看著日菜——

「對不起。這次是我沒有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還給今井同學和日菜你添了麻煩。我今後會多加注意的，真的很抱歉。」我誠懇地說道。

「還遠遠不止這些吧。」

「欸？」我有點錯愕。

日菜綠色的雙瞳蒙上了一層水霧，嗚咽道。「這次幸好有莉莎在，要是你在外面倒下了又怎麼辦呢？」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再道歉一次。

「姐姐根本不明白我的心情！」日菜這次應是按捺不住了，任由滾燙的怒意傾瀉而出。「完全⋯⋯完全不是這個問題好嗎！」

「我不會放過任何傷害姐姐的人的，即使那是姐姐本人也一樣。」好一會兒，她終於冷靜下來，平靜地宣告道。「站起來，趴到床上去。」

縱然不清楚我到底是哪裡惹她生氣了，可我還是很清楚她非常地生氣——總之無論如何，先逃過這一關再說。

「對不起⋯⋯我真的有在反省了。而且我都是高中生了，還這樣懲罰我⋯⋯我覺得不太好吧？」我小心翼翼地用商量的語氣問道。

「好啊，姐姐說得對呢。都高中生了，確實不應該再用尺子打你了。」

我正高興於她終於肯饒過我，日菜的下一句話卻讓我馬上跌入冰窖——

「那就由姐姐自己選一個『喜歡』的工具好了。」她笑著，眼睛裡卻毫無笑意。「明天放學後到雜貨店繞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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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現在站在雜貨店門前的理由。

我遲疑著，久久不敢進去。但如果太晚回去的話，日菜大概會更生氣吧⋯⋯

我吞了口口水，閉上眼睛，推開門，準備尋找即將用來懲罰我的工具。

這間雜貨店我已經來過無數次了，但用這種目的到訪，這次應該是第一次。平常經過都不會多加注意的貨品，此刻只要一看到，腦海中就不禁浮現自己被用那工具懲罰的畫面：

看到那放在角落的水桶，就會聯想起自己挨完打後提著水桶罰站的樣子；看到掛在轉角處架子上的搓衣板，就會想像到自己跪在上面反省的模樣；看到一包包的掛衣夾，就會回想起耳垂被夾子夾著的疼痛⋯⋯

我用力搖了搖頭，把這些煩人的畫面甩開。還是快點買完回家吧。

但要決定買什麼工具，倒真是個難題。

雜貨店裡本來就有一列是專門放管教孩子的工具的，從傳統的藤條到看起來有點貴的皮拍，還有輕便的亞加力板等，琳瑯滿目，應有盡有。但老實說，那些工具看起來就知道打在身上很痛。既然工具是自己選，我當然也沒有必要跟自己的屁股過不去，尤其是說不定這刑具之後還不止要用一次⋯⋯

想到這裡，我把手捂住剛剛不自覺地繃緊了一下的臀肉。

可是要在普通的生活用品裡找適合體罰的用具並不容易。既要趁手，又要看起來有個「工具」的樣子，當然還不能太痛⋯⋯最後剩下來的，好像就只有拖鞋、炒菜的木鏟、鐵衣架之類的了。

這些工具，真的能取代原先的木尺嗎——

我舉起木鏟，用力朝空中揮了一下。隨著「霍」的一聲破空聲，我不禁打了個寒顫。搞什麼，這聽起來與正規的工具根本毫無區別嘛。

「欸？紗夜同學？你在做什麼？」身後傳來一把熟悉的嗓音。

真的是最差的時機，碰見了相性最差的人啊。

「呃⋯⋯亞子同學？」我僵硬地轉過身，看見了站在我身後一臉疑惑的紫髮少女。

「在找什麼嗎？為什麼要揮那個木鏟呢？」她天真無邪的話語讓我心裡直冒冷汗。我的大腦飛速運轉，打算憑空捏造一個至少聽起來不算是不合理的理由矇混過去。

「⋯⋯」自然是沒那麼容易。哪個正常人會無緣無故揮這東西？

「啊⋯⋯難道說是要做什麼料理嗎？」

的確是「料理」，但要被「料理」的是我的屁股。但當然我無法誠實以告，只好尷尬地同意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用專門的工具比較好喔，用這種鏟子，肯定很快就斷了，而且也不趁手。」亞子對我們之間微妙的氛圍毫無知覺，只是一股勁地說道，還把店員喚來，想幫我找一個「合適」的工具。

那之後，我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結帳，走出門外的了。提著一個鬆肉鎚走回家，不知道日菜的反應會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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