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眠：繁星墜落的夜晚》

　　－Movement.V【百憂解】

　　「錯的不是妳，是待妳不善的這個世界。」

　　春日，理應是櫻花雨落、百花齊放、妳與我細數著鏡花水月上的花筏、牽著手在煙花三月中燦爛笑著的季節。但在今日清澈無聲的夜空下，妳略垂眼眸，穿上簡單典雅的衣裝，哀傷地吹熄屋中燈火，向窗外曾經溫暖的夕陽揮手道別。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花粉症的關係，在黑暗中妳不發一語，逕自沉溺在沙發中，將纖細的嫩頸靠在我的肩上，淚眼婆娑地看著落地窗後的那輪圓月。不知道這樣過去了多久，望著沉默、泛淚的妳，我將衛生紙壓在妳柔軟的掌心上，妳用虛弱的聲音擤著鼻涕，緩緩擦拭哭紅的雙眼。

　　此時落在我肩頭上的重量，柔弱地禁不起任何安慰，我甚至能感受到妳身體的失溫，我害怕觸摸妳，彷彿一碰到妳就會碎落一地，變成風中的塵埃，就此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別哭了。」

　　看著自己的愛人變得如此脆弱，無力的哀傷濃烈地湧上淚腺。

　　忍住與妳一同哭泣的衝動，我輕輕撩開妳垂落在眼前的瀏海，看清楚妳那滿是沮喪的海藍雙眸，這讓我想起妳曾經的柔情似水，多麼高雅不可觸，多麼惹人憐愛，所以我才期望能伴在妳身邊，與妳一同分享所有喜悅及痛苦。

　　但我卻沒能與妳一起承擔妳路上的苦痛。

　　瞥了我一眼，妳低下頭喝著溫熱的蜂蜜水，不願開口，我看著妳依然優雅的舉手投足，選擇溫柔笑著，用手指緩緩順開妳沒心情打理的髮絲，我得成為妳安心的存在。

　　三月二十一日，晚上十一點五十分，我們很少熬夜到那麼晚，即便今天的月色很美，但那也不是我們熬夜原因，我們並不是那麼有情趣的人，今天妳只是默默哭著，在我身邊尋找最後的依靠，僅此而已。

　　而妳如此悲傷，卻不能大哭的原因，正一點一點刺痛著我的內心。

　　再過幾分鐘，就是妳的生日，但我們卻找不到一絲喜悅。昨天，本該是妳參加演唱會的日子，明天，也該是妳在舞台上高歌的瞬間，但這些支撐妳活下去的夢想，卻被病痛給一一奪走。

　　反流性食管炎導致的食道灼傷、喉嚨發炎，鼻咽化膿等種種原因都使妳伸長的手與夢想擦身而過，更是影響了妳的生活，不能跳舞、不能大聲說話，也不能看書，這幾天妳連工作都沒辦法持續下去，只能在家裡握著畫筆，哀傷地對著麥克風捧起凋零的花葉，永眠於曾經美好的夢中，不再醒來。

　　我理解那種心情，在溫暖的午後躺在草地上，高舉雙手，試圖抓住鳥般自由、翱翔在藍天中的夢想，卻只能擦身而過。此時的妳成了折翼的籠中鳥，努力之後落得遍體鱗傷，只能獨自舔拭傷口，看著鐵籠外的景色，與孤單相擁。

　　身披光彩的墮天使，就連挑戰那片天空的權利都被剝奪。

　　抬起手腕看了眼手錶，我飲盡冷掉的咖啡，輕輕戳了妳柔軟的臉頰，妳還在悲傷中無法自拔。

　　「彗，過12點了。」

　　看著妳想要開口的表情，我將手指貼在妳吹彈可破的唇瓣上，笑著搖頭。

　　就算暫時無法歌唱、向我開口也沒關係，妳只要能好起來，無論多久我都會等妳，只要妳好起來，這些與妳一起度過的時間都會是值得的。

　　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緩緩起身跪在妳身前，將妳衣領上的蝴蝶結綁好。細心梳理好妳的髮絲與裝扮後，在悶悶不樂的妳身上總算能找到一點壽星的樣子了，看著妳又要哭出來的樣貌，我輕輕抹去妳眼角的淚光。

　　「那麼，彗，請容我第一個跟妳說生日快樂。」

　　輕輕抱了抱她，我拉著她來到餐桌前，讓她暫時坐在木椅上，看著我從冰箱中拿出4吋的比利時巧克力蛋糕端到她的眼前，這是我趁她睡覺時偷偷買回來的，要瞞著她運東西進家裡可比想像的還要難，而考量到她身體的狀況，我將紅酒深鎖冰櫃中，改拿出冰涼溫和的蜂蜜酒代替慶祝的酒精。

　　「祝妳生日快樂，許願吧。」　　

　　將蠟燭輕輕放在蛋糕上，手掌中的火焰吞噬了火芯。白皙的臉頰上搖曳著赤紅的火光，訝異之後，妳彎起眼眸，在笑顏下用沙啞地嗓音開口。

　　看吶，笑著的妳是多麼迷人。

　　「我想去看海，看那樣的水天一色。」

　　妳的語調很沉穩，沉穩到我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妳口中的願望，甚至不相信那就是妳的願望。

　　「那個呀，彗，妳不必跟我一樣過著極簡主義的生活，東西都是能用就好，妳可以活得遠比我更加絢麗、放縱、任性且耀眼喔。」我保持僵住的嘴角，試圖性地反問。

　　「不，我是認真的。」

　　聽完我慌張地詢問，妳搖了搖頭，嚥下一口蜂蜜酒，用有些沙沙的聲音沉穩地笑了起來。

　　妳說這並不是甚麼特別的事情，就是突然很想去看海，沒有原因。

　　「真是敗給妳了。」

　　揉著太陽穴，看著妳溫和的弧線，我也只能像自己發牢騷，往胃裡灌入酒精。

　　月光轉移，妳許了下一個願望，希望能再次歌唱，那時的妳臉上被平淡給遮掩，一下子我不知道該怎麼接下這個話題，只是盯著妳直直看向我的湛藍雙瞳。

　　「我知道了，那麼最後一個願望也許好了對吧？吹蠟燭吧。」

　　聽完她的兩個願望，待她在心裡許下最後一個願望後，我將蛋糕往她那邊推了過去。　

　　呼！

　　搖曳的火焰化為一縷青煙，房間被黑暗壟罩。

　　「等我們今天睡醒，我們就去銀座看洋裝吧，然後後天我們就去看海。」

　　打開燈，握住妳拿著塑膠刀的手，我們輕輕切開蛋糕，盛入盤子內。各自吃下一口蛋糕，不會過甜的巧克力香在齒頰間擴散著，或許是幸福的味道，我們兩人都暫時忘去了夜晚的可怕，在燈光下輕輕笑著。

　　「春深似海。」用衛生紙輕輕擦淨嘴上的污漬，妳用神秘的表情看著我。

　　「是？」吞下口中的蛋糕，我笨拙、疑惑地發出聲音。

　　「你能告訴我，你對我的愛是甚麼形狀嗎？」

　　「這個嘛......」

　　聽著妳突如其來的問題，我拿起衛生紙擦淨雙唇，憶起這些年來對妳的感情，隨著酒精的麻痺爽朗地笑了出來。

　　愛沒有形狀，也沒有意義，那就是個偏見而已。

　　但對我來說，妳就是我的全世界。

　　「愛如空氣，與妳相近相遠。愛如百憂解，與妳分擔生命的一切，這就是我的愛。」

　　妳的雙眼被不可思議給占滿，望著一下無法理解我口中的話的妳，我起身輕輕托起妳的下巴吻了下去，看著缺氧的妳，我努力擠出笑容，紀念我們一起走過的時間，實在是過於夢幻且不真實，但很幸福。

　　滿是巧克力與蜂蜜的香氣，這樣的吻還真是苦甜相伴。

　　「那麼，彗，請容我再跟妳說一次，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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