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0

嘈杂的风声疯狂地拍打着舷窗，监视器中忽明忽暗的画面令观者的眼睛有些不适。

但令人感到不适的并不只是这些。

监视器前，博士紧攥的左手微微颤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惶恐不安的东西。

终于，在一片沉寂中，监视器终止了录像的播放。

“我觉得，如果是过去的你，应该不至于激动成这样。”凯尔希抽出了录像带，讥讽了一句。

“你是说，这都是她一个人的所作所为？”

“如你所见。”凯尔希递上一份被涂得乱七八糟的简历，“挂着近卫干员的名号，用着医疗干员的法术，行着术士干员的战斗方式。并且还是一个阿戈尔人，全世界第一例痊愈的感染者。”

博士深吸了一口气，“那你觉得她真的痊愈了吗？”

“起码在生理上确实如此。关于这一点，她的主治医生赫默应该比我更清楚。”

“先不提这个，她的法术到底是怎么回事？”

凯尔希指了指简历中那被圈起来的几个字——离子操控。

“至于深海猎人为什么能使用源石技艺，还需要医疗部的进一步确认——除此之外阿戈尔人的源石技艺一般都与水有关，她也不例外。”

博士的心情依旧难以平静，“这与作战录像中展现的可不大一样——她让我想起了迷迭香。”

“对，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完完全全的屠戮。”凯尔希将录像带和简历重新装回档案袋。

“对于丧失抵抗能力的敌人......罗德岛不是为了带来恐惧而战斗的，这种恶劣的屠戮，只会令乌萨斯的反扑更加疯狂。”

听闻此言，凯尔希干笑了两声。“或许我真该为你高兴。”

Part.1

大炎龙门，罗德岛驻地。

晚霞的赤色透过窗子，照在女孩脚边，倒映出两个修长的影子。

幽灵鲨抚摸着手中的那匹织物，半晌，缓缓吐出一句话：“这确实是她的衣物，嗯......我觉得用‘遗物’来说比较合适。”

“抱歉，幽灵鲨小姐，我们......呃，如果您需要更详细的......”

“不了，”幽灵鲨打断了那位人事部干员的话，“她死的有些荒唐。我不值得被她这样对待，或者说，没有任何人值得让一个深海猎人付出这样的代价。”

“不，不是这样的！”那位干员的情绪颇有些激动，“她明明为了医治您付出了那么多，您不应该......”

幽灵鲨站起身来，将那件衣服揣进怀里，并没有理会那名干员，“带我去找凯尔希。”

“幽灵鲨小姐！”

幽灵鲨径自向门外走去，“这位干员小姐，您没必要浪费我们宝贵的时间。”

医疗干员愣了一下，“......好的。”

推开房门，一阵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初冬的空气令人感到些许怅然，但唯独幽灵鲨依旧摆着那样一副扑克脸。现如今的她与初到罗德岛的她有些不同——少了几分当初那份优雅与矜持，更多的是冰冷与果决。

遥望着甲板西边赤红的太阳，鼻翼微动，幽灵鲨嗅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是海风的味道。而在她身后，在那片海滩之外，是一片没有边界，漫着粼粼红光的大海。

转身，幽灵鲨望见了天边那依稀可见的几点星光，以及那只宛如梦幻的月牙。

渐渐黯淡下去的天色遮住了幽灵鲨面颊上原本的色彩，但那双朱砂色的眼眸依旧在微光之中闪烁。

“在阿戈尔可没有这样的景色。”

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离开房间的初衷，而为眼下的景色所吸引住。那位医疗干员自顾自走了好远，才发现自己要带的人已经丢了。待那位干员退回来时，幽灵鲨才低下头，看向对方。

“她以前也经常来这里是吗？”

“是的。”医疗干员点点头。

“啊对了，抱歉。我们走吧？”

“嗯。”

当幽灵鲨走近那间实验室时，神色向来一成不变的她却皱起了眉。

味道太冲了。好比从发酵池里捞了一把烫手的酒糟，然后打上两枚腐坏的鸡蛋，最后再和上半杯浓缩洗洁精。这间实验室外面大概就是这种气味。

“她真的在这个破地方工作？”

还未待那位医疗干员反应，幽灵鲨便叩响了那扇被药剂和“颜料”涂抹得乱七八糟的铁门。

“凯尔希。”

未见反应，幽灵鲨加大了几分力度。

半晌，门后那些机械运转的声音停了下来，一个声音从门的另一边传来：“有预约？”

幽灵鲨轻哼了一声，“我没必要给您那么大面子，医生。我在会客室等您，就现在。”她刻意强调了“医生”二字

实验室恢复了方才的嘈杂，仿佛刚才的一切不曾发生。

送走那名医疗干员后，幽灵鲨径自向甲板走去。

凯尔希先她半步进了会客室。等幽灵鲨推开门时，那位医生已经将一叠厚厚的文件放在了那张茶几上。

茶几上还放了两杯幽灵鲨从未见过的茶水。

“我觉得开门见山更适合我们的沟通。”幽灵鲨上来就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我需要你的后续体检数据，以及，关于你的源石技艺。”

幽灵鲨不动声色地说着：“我不知道这些信息对罗德岛有多大价值。”

凯尔希一下子就明白了幽灵鲨的用意，“很大。大到我能以罗德岛明面上20%的资源管理权限来交换。你应该可以明白第一个矿石病治愈者的体检数据对一个制药公司有多大意义。”

“那源石技艺呢？”

“我只是把你当作一个特例罢了。你的条件？”

幽灵鲨戏谑地笑了一声，几乎是未加任何思索：“既然Dr.凯尔希都这么说了，我不能不给您面子吧。您说的这20%权限，包括医疗部吗？”

听闻幽灵鲨这话，凯尔希那冷如冰霜的面孔终于泛起了一丝波纹，仿佛是有些出乎意料。

似乎是挣扎了片刻后，才缓缓说道：“只含医疗部40%，我们没有跟你谈判的条件。”

“不，你们当然有。那么......合作愉快？”

“不需要立凭据吗？”凯尔希对幽灵鲨的草率感到有些诧异。

“嗯。我当然相信你不会删除刚才的监控录像。而且，陆地上的某些文字，我不见得能全部认清。”

凯尔希挑了挑眉，没有立刻揭穿幽灵鲨。幽灵鲨知道自己精通阿戈尔语，只是书写的话并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她也不是那么随意的人。

只是这种莫名而来的信任让凯尔希有些不舒服。但幽灵鲨相信凯尔希的原因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因为斯卡蒂信任凯尔希。

“那么，合作愉快，‘幽灵鲨医生’。”凯尔希的话语中颇有些嘲弄的意味。

幽灵鲨自顾坐了下来，拿起茶几上的那摞文件，其上的文字是专门为阅读者而使用的阿戈尔语。

“跟我聊聊她。你多少会了解，那段时间我的记忆很糟糕。”

凯尔希也跟着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她是战死的。为了一块能治愈阿戈尔矿石病患者的源石。”

幽灵鲨沉默着，静静地翻看着手中的资料。

“她死得不光荣。”半晌，她拿起了下一叠资料，开口说，“没有葬身在深海战场，是她的耻辱。”

“我觉得您不必出此刻薄之辞。没有她，你现在依旧在病房中休息着。”

“就像一具没有利用价值的尸体。”幽灵鲨接着凯尔希的话说道。

凯尔希微皱着眉头，幽灵鲨的话令她感到十分不快，若是平时的她，听见这般刻薄的言辞也不会出现任何情绪波动。但唯独是这个女人，总能勾起她一些不太美妙的回忆。

幽灵鲨放下手中的资料，轻轻叹了口气，“告诉我她现在在哪。我送她回家。”

“你现在去？”

“对，这里离阿戈尔很近，我想现在就送她回家。”幽灵鲨深吸了一口气，“或许我无法苟同她的想法，但我尊重她的选择。”

“我不用管你怎么想。”凯尔希岔开了话题，“现在的你与刚来罗德岛时简直判若两人。”

幽灵鲨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诡秘的笑容，说道：“抱歉，医生。从皮囊里面倒出来的东西一定是一成不变的，但皮囊若是不想要了，换一个也无所谓。你们医生，多少要懂一点心理学吧。”

凯尔希明显已经失去了试探幽灵鲨的兴趣，便站起身。

“走吧，我知道你赶时间。”

Part.2

海面上泛着的银白色粼粼波光令海滩显得分外明亮，窣静的夜空下唯有起伏的海浪声清晰。城市的嘈杂在炎国的海岸线上被洗刷得分外清净。在这没有旋律的乐声中，只身一人的猎手在雪色的沙滩上极目远眺视线尽头的故里。

海浪悄声细语，群星默诵长诗。幽灵鲨收纳下了那片曾属于斯卡蒂的深蓝夜空，以及那片夜空下永久传颂的古老歌谣。

向阿戈尔道一句晚安。她的女儿在这片星空下为她祈祷，也为逝去的另一个女儿祝福。

幽灵鲨抱着一只漆黑的布袋，坐在沙滩上的石堆中。久久停驻，宛如一座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色雕塑。

唯有手中的针线跳动着，笨拙地来回穿梭在一件织物中。空气中，时不时传来血液滴落的不和谐之音。

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灵魂的时间与现实的时间并不等价。

直到后半夜，雕塑才缓缓挪动起她僵硬的身体，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迈向海岸线。

这是一场仅有一人参与的葬礼。唯一的奏乐只是单调却不普通的海浪声。这场葬礼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沉重，而是带着几分释然，几分悔怨，以及一丁点或许有，也或许没有的，挣扎。

斯卡蒂早就死了。

可偏偏要等到现在、等到幽灵鲨恢复清醒后、等那具身体只剩下冰凉时才迟迟下葬。

幽灵鲨将那只布袋放在沙地上，小心翼翼地拉开冰凉的金属拉链，生怕惊动了那个尚未远离的灵魂。

静静地，幽灵鲨端详着斯卡蒂熟睡的面孔，那张面孔上的神色大概只有幽灵鲨一人能读懂。幽灵鲨并没有继续拉开拉链，那张医学报告令她无法接受掩藏在拉链下的事实。

只是这样看看你就好了。

幽灵鲨直起身子，从腰间掏出了一把牙剪。三下五除二将自己肩部以下的银丝尽数剪去，动作之果决，似乎早就下定了决心。

她的刀法并不熟练，留下的未经修理的披肩短发看上去并不美观，甚至是有些怪异。但这对幽灵鲨来说并不重要。

那一捧银色，一瀑雪浪，就像是从小伴随她到今天来的八千四百个日日夜夜，永远地离开了她的生命，永远地停留在了二十二岁的最后一天。她要将这份年岁托付给与她双向暗恋了九年的恋人，或者说是爱人。

她托着那根长长的麻花辫，轻轻叠好，将其塞进了斯卡蒂的睡袋里，就像是在送一件弥足珍贵的礼物。送给她最珍贵的斯卡蒂，也是送给面前的大海母亲。

幽灵鲨再度俯下身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吻了斯卡蒂。这是彼此的初吻，也是告别吻。

斯卡蒂的唇瓣很凉，很干涩，似乎没有什么特点。但对幽灵鲨来说，这一吻却是斯卡蒂赠与她绝不可取代的，最珍贵的礼物。

幽灵鲨紧紧抱住了那只深色的睡袋，紧到她几乎无法呼吸。

“谢谢你，斯卡蒂。”

幽灵鲨迟疑了片刻，神情似乎在挣扎。半晌，她再次拿出那把牙剪，轻轻在斯卡蒂额前勾了一下。随着牙剪一起收回的，还有几根斯卡蒂的银发。

“虽然有些冒犯，不过我想要两个属于我们的孩子。你不会反对的对吧？”幽灵鲨注视着斯卡蒂熟睡的面孔，轻呢道。

“啪。”

清晨，第一声脆响撕裂了地平线上最后的昏暗。幽灵鲨迈入了那阔别已久的海洋，一圈细小的波纹向整片大海传达了孩童最纯真稚嫩的问候。

“嗯，还有啊。斯卡蒂，我宣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不许反对！”幽灵鲨自顾自地说着，“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我心里了，哪也不许去，想跑的话我一定要把你抓回来。等到回阿戈尔之后，我一定要和你结婚，就算我们都是女孩子也无所谓，没人能反对我们！”

面对着东方一抹淡淡的晨曦，幽灵鲨拉上了布袋的金属拉链。抱起那具冰凉的身体，向着炎国的初阳缓缓迈步，投向大海的怀抱。

“谢谢你！谢谢你，斯卡蒂！”

面对脚下涌来的海浪，幽灵鲨轻笑着，搂着怀中的斯卡蒂，走近大海，将大海的女儿归还于她的母亲。

————

当幽灵鲨再次出现在医疗部已经是当天下午了。

此时的她已经修剪出了一头整齐漂亮的短发，眉前的刘海也被修得干净利落，一改往前的气质。而那件束缚她多年的修女服也被换成了另一件衣服。

虽然尺寸略有差异，不过很明显，那是一件与斯卡蒂同一款式的衣服。

换上猎装的幽灵鲨较之以往显得多出了几分英气。同一款衣服穿在幽灵鲨身上，却显露出与斯卡蒂截然不同的气质。

此时，正与幽灵鲨交谈的是她曾经的主治医师赫默。

一只由岩石切割而成的小盒子被放置在小几上。

赫默医生的神色显得有些为难，“幽灵鲨小姐，这种事，即使是在莱茵生命也没有先例……技术虽然达到了，但在大众的道德层面却并不被认可。”

小石盒中装的是斯卡蒂的一缕发丝，其中包藏着幽灵鲨一个或许有些虚无缥缈的愿望。

“那赫默医生觉得婚姻的目的是什么呢？”幽灵鲨开口问道，面孔上挂着的是一抹有些令人捉摸不透的笑。

“当然是组建家庭，还有……”

“繁衍。”

“对。”赫默点点头，表示认可。

“那请您稍微思考一下，如果生命科学技术达到了一定的水平，使繁衍的可行性超越了种族，甚至性别的障碍时，您所认同的那种道德障碍，还会存在吗？就像古代社会的男尊女卑一样，自从源石技艺被开发以来，那种粗劣的道德观念早已被几代人抛之脑后。说我个人的见解的话，生命的性别差异只是上帝为了延续生命的存在而给所有生物开的一个玩笑罢了。那您觉得？”

幽灵鲨的话让赫默沉默良久，后者的脸色不是那么好看。

“抱歉，且恕我还难以接受这样的观念，但我觉得你说得没错。”赫默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茶几上的那份申请报告，“那你觉得，这只螃蟹非吃不可吗？”

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幽灵鲨说：“嗯。我觉得是有必要的，只要这种可能存在，就有争取的价值。这是一个约定，如果可以的话……”

赫默摇头，干笑了两声：“你似乎很擅长诡辩呢。我可能不是特别喜欢你们这种实用主义者。”

幽灵鲨仿佛在思索，“实用主义么……或许有吧。”幽灵鲨顿了顿“那关于这件事，赫默医生的意见？”

深吸了一口气，“凯尔希不反对的话，我没有意见。而且，你是阿戈尔人。”

很早之前，华法琳医生就多次跟赫默——幽灵鲨曾经的主治医生强调过，绝不能以泰拉人的定式思维来定义阿戈尔人。就像是生活在森林和草原上的动物，虽然模样大类，但生存习性或生存观念却有可能大相径庭。

听闻此言，幽灵鲨轻笑道：“凯尔希啊。那就不用找她了。医生可以筹备一下这个项目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找我就行了。”

赫默有些摸不着头脑，“找你？”

“嗯。”幽灵鲨确定地点点头，没有多加解释，“那。我和斯卡蒂的孩子，就拜托您了？”

幽灵鲨走后，赫默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给凯尔希发了条短信确认一下。

事实证明，幽灵鲨是对的，根本不需要找凯尔希去问。凯尔希的回信只有两个字——“随便。”可以说回信回得相当随便了。

那两个女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但两个女人的孩子……这种事，不要说罗德岛和莱茵生命，就连整个泰拉都没人尝试过。他们确实有这种技术，只不过那种技术是供丧失繁育能力的人使用的。

但幽灵鲨说得没错，这第一只螃蟹总会有人去吃。就像当初第一个尝试使用源石来强化法术的人一样。

赫默仍有些挣扎。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可伊芙利特怎么办？她会同意吗？

不想也罢。

赫默医生终于暂时放下心中的纠葛。在电脑上敲出了一个新的工作项目。

时间很快，转眼间便是三个月。幽灵鲨每周的体检已经成为常态。罗德岛对于矿石病的研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进展着。只不过，自幽灵鲨之后，再没有出现第二个治愈的患者。

矿石病依旧在剥夺着感染者的生命，虽然幽灵鲨的体检报告给罗德岛的姑息治疗方案提供了极大的突破，感染者的死亡周期被近乎无限地拉长。但仍然不能否定感染者“作为感染者”这一根本事实。

罗德岛所需要的这临门一脚迟迟没有到来。但显然，它变得前所未有的近。

清晨，幽灵鲨梳理好头发，将一只小鲨鱼和小虎鲸盘在一起的形状的发卡卡在自己的发间。对着镜子端详的片刻，随即踏出了房门。

一只精致的日记本和一顶有些皱巴巴的猎手帽安安静静地睡在书桌上。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如此安详。

叩开医疗部的大门，来迎接她的是白面鸮医生。

“确认面部信息为近卫干员幽灵鲨所持特征，允许通过。”

平日里，所有体检流程完全由幽灵鲨一人独自操作。久而久之，幽灵鲨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已经不弱于一些实习医生。

并且，在这短暂的和平时期内，幽灵鲨也多次找凯尔希要了一些医学相关的书籍，如今的她已经可以独自完成一些简单的护理工作了。

今天和以往有些不同。赫默医生早早就在采血室静候了。

“今天要麻烦您了。”幽灵鲨向赫默示意道。

像往常一样的流程，没有丝毫的变化，只不过今天是由赫默来操作。

当最后一项结束后，赫默平静地说道：“今天晚上有一个手术等着你。”

幽灵鲨愣了一下，不过立即就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随即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感谢，“谢谢医生告知。”

“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做吧，辛苦你了。”

“不及医生们的辛苦。”

赫默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半晌，幽灵鲨突然说：“想问一下医生，医疗部有没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哪怕只是一些很小的方面？我现在也算是小半个医疗部的负责人，总是待在外面无所事事还是会有些不妥。”

赫默有些惊讶。很难想象一个近卫干员会对医疗工作产生兴趣。

她觉得幽灵鲨并不只是碍于颜面，而是真的对这类工作感兴趣。她大概了解过，幽灵鲨最近在看一些相关的书籍。

看出了赫默的惊讶，幽灵鲨接着说道：“我觉得总要尝试去拯救一些即将失去的东西，或者人。我现在只是觉得，仅凭武装的力量终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抱歉，让你想起不好的事情了。”赫默抱歉道。

幽灵鲨一愣，摇了摇头，“没有的事，她那家伙一直住在我心里。每天都在一起的人，怎配用‘想起’二字呢。”

赫默怔了一下，随即有些木讷地说：“……或许是我多虑了。不过你也知道，仅凭医术也不能解决根本性的问题。”

空气安静了片刻，赫默重新开口问道：“听说你现在可以使用源石技艺了？那东西是怎样一个形态？有很多源石技艺都可以起到类似医疗法术的效果。”

幽灵鲨听闻此言，摇了摇头，苦笑着说：“没什么，只不过是能改变海水的电解质离子的流动罢了。无论是战斗还是其他，根本派不上用场。”

“嗯……关于这个，”赫默思索了片刻，“你的源石技艺和塞雷娅的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她的源石技艺是控制钙元素的单质及其包括离子在内的化合物，虽然没有场景限制条件，但仅限于单一的元素。而你的却是没有限制种类而限制了使用场景。你可以去问问她。说来惭愧，我并不精通这些。”

“好的，谢谢医生。”

再次向赫默表达感谢后，幽灵鲨便在对方的目送下离开了房间。

赫默似乎觉得幽灵鲨哪里有些不对劲，可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一个什么名堂出来。

离开医疗部后，幽灵鲨并没有急于去找塞雷娅，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是上午，距离午饭还有很长时间。

幽灵鲨在桌边坐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新书，那是她最近从龙门买到的。

如果此情此景被赫默看到了，想必她一定会感到有些吃惊，她口中的那位“实用主义者”居然会有工夫去翻阅一本厚重的历史书。

时间在慢慢拉长，书桌上那本日记上的文字在阳光下变得逐渐清晰。而其上晦涩难懂的字句隐隐约约编成了一首冗长而深沉的诗。

一只死板的白蚁，每天每夜，时时刻刻对自己的生活都有所安排。它用复杂而坚实的蚁穴将自己的生活框得井井有条，仿佛没有任何差错，完美无缺。虽说这样的生活有些枯燥，但较于汛期，它还是比较喜欢现在。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后勤干员给幽灵鲨送来的午饭早已变得冰凉，而幽灵鲨手中的那一篇章也翻过了最后一页。

“谢拉格三族战争，最终竟然是以这种荒唐的方式作为收尾。”

幽灵鲨长出了口气，舒展了一下身子。随即起身去拿那提放置已久的“午餐”。

幽灵鲨的书桌上还放有一只小小的，极为朴素的石盒。她已经很久没有打开那个盒子了。而今天，幽灵鲨同样不愿意去开启它。以后的话，大概也不会去开启它。

那里装着的是几缕银丝，几缕失去了原有光泽的银丝。

石盒放在一个很“牵强”的位置，之所以说那个位置牵强，是因为它既没有放在角落，也没有放在正前方。那个位置给人一种飘忽不定的感觉。

似乎不仅是为了纪念，而且是为了遗忘。

而其中的挣扎，大概只有那顶皱巴巴的猎手帽才能理解。

“午餐”后，幽灵鲨推开紧闭的房门，走出了那间不大不小的单人房间。

主人离去后，房间又恢复了没有生命气息的沉寂，就像是照不进一丝光亮的寂静深海。

赫默告诉她，塞雷娅平时待在研究部二层的一个很大的实验室中，如果不在，那么到训练场一定找得到她。不过很庆幸，幽灵鲨没有多花费力气，正巧在实验室门口撞见了这位前莱茵生命的防卫科主任。

幽灵鲨向对方阐明来意后，便被邀请到了实验室。

“那么，这位阿戈尔的小姐，现在应当如何称呼？”塞雷娅放下手中的研究报告，向幽灵鲨问。

幽灵鲨礼貌地摇摇头说：“照旧便可。”

“那我就直奔主题了。”

塞雷娅似乎并不喜欢太多的寒暄，便继续说道：“如果幽灵鲨小姐觉得自己的法术受到一些限制，那么不妨试试一种名叫‘法杖’的东西。简而言之，就是一种能够调整以及改变源石技艺的源石装置。通过法杖使用源石技艺，可以起到复杂多变的效果。如果施术者能定向控制这些变化，大概可以起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作用……”

塞雷娅这一番话，幽灵鲨听得一头雾水，虽然她早就补习了相关的知识，可那些显然只是源石法术的九牛一毛。

大概是看出了幽灵鲨的迷惑，塞雷娅停顿了下，接着说：“换而言之，幽灵鲨小姐，如果你可以让你的源石技艺中‘海水’的‘概念’扩大化，你期望那是一种怎样的概念？”

幽灵鲨思索了片刻，随后试探性地问道：“生物体的组织液？”

塞雷娅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幽灵鲨会往这个方面考虑。不过细想来，这并不失为一种可行的方案。

幽灵鲨与塞雷娅继续交换了一些意见，最终确定了一个初步的学习方案。

“关于法杖的事情，或许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些帮助。重装干员编组中有擅长这方面的家伙。”

“……那又要麻烦您了。”幽灵鲨有些抱歉地说道，虽然已经在罗德岛工作了许久，但对于刚刚苏醒的她来说，罗德岛上的大多数人还是生面孔。

“不必。毕竟这对罗德岛来说是好事。”

经过交谈之后，幽灵鲨发现，这位来自莱茵生命实验室研究员并没有传闻中那般严肃可怕，反而是意外地容易交流。

幽灵鲨继续与塞雷娅交换了一些关于法杖与医疗法术的意见，而时间并不意外地过得飞快。

“那我就不打扰您的工作了。真是抱歉，占用了您这么多时间。”幽灵鲨向塞雷娅说道。

“不用客气。”塞雷娅起身，向幽灵鲨说：“那我就不送了。”

“嗯。”

幽灵鲨走后，塞雷娅回到实验台前，再次打开了仪器。

有那么一瞬，她的面孔上闪过一丝挣扎。

“伊芙利特，赫默……”

深吸了一口气，塞雷娅再度将自己的思维浸没于实验当中。

晚餐后，幽灵鲨如约来到了医疗部。准备迎接那场自己等候多时的手术。

依旧是那张熟悉的面孔，主刀的医生依旧是赫默。

整场手术很平淡，很安静。当幽灵鲨从麻药中醒来时，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

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幽灵鲨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

阿戈尔人强大的身体素质让她不必留在病房，理所当然地，她被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想到这里，幽灵鲨一惊。

一股冲动让她试图坐起，可麻药残留给身体造成的迟钝让她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嘶……”

缓了一会，幽灵鲨挣扎着支撑起身子，抓着床边，拖着毫无知觉的下身挪向那张书桌。

在确认书桌上的一切都完好如初后，方才瘫倒在了地板上。

在此之前，除了幽灵鲨之外，只有斯卡蒂进出过这个房间。虽说房内有凯尔希的监控，但自从那片镜头玻璃被幽灵鲨打成蜘蛛网后就再也没换过。

“真是抱歉呢，让你看到我这副模样。”幽灵鲨无奈地笑笑。

抓住椅子背上的扶手，将自己沉重的身体架到椅子上，打开台灯，翻开那本日记。

“听见我们孩子的心跳了吗？”

她浅浅地笑着，拿起了一支笔。

Part.3

深夜的龙门依旧是嘈杂的，尤其是正值这种大型节日期间。

自西方世界引进的圣诞日已经与大炎的本土文化相融。而今天，正是圣诞日的前一天：平安夜。

有趣的是，今天恰巧是周六。也就是说，明天是神耶和华安息的日子，但同时也是基督降世的日子。这听起来颇有些嘲讽，但这并不耽搁教堂中信众们的狂欢。

这种狂欢自然会持续到后半夜，但这种一年一度的狂欢，却与一位修女毫无瓜葛。

“斯卡蒂……啾……”

幽灵鲨与身前的银发女子相狎。银白的月光透过紧闭的窗子，照在二人璞玉般无暇的躯体上，彼此闪烁着媚意的猩红眸子中流露的是无可描述的爱恋。不间断传出的声响是足以令所有过路人都羞红了脸的。

极尽欢愉过后，幽灵鲨再度与斯卡蒂相拥而吻。

唇分，轻抬眼睑，注视着对方，再度相拥。

一会儿，斯卡蒂放开了怀中的人儿，宠溺地揉了揉爱人散乱的头发。

“好啦，快穿衣服。”幽灵鲨红着小脸抱怨道。

“嗯。”斯卡蒂嘴上应着，可对那一头柔软顺滑的短发依旧恋恋不舍。

虽然嘴上说着抱怨的话，可幽灵鲨嘴角却挂着满足的笑靥。草草套上衣服，再度与对方拥抱。

“真是，不管多少次都不够呢。”

说着，幽灵鲨手臂的力度再度紧了几分。

不知虚实的实感充斥怀中，幽灵鲨任凭自己沉溺其中，忘却一切其他忧烦。

“来。”幽灵鲨搂着斯卡蒂的颈，将她的脑袋拉至自己的小腹前。

“听得见吗？”

“嗯。有两个声音。”

“这是我们的孩子呢。”幽灵鲨轻轻抚摸着鼓起的小腹，在那里。有两个新的小生命正蠢蠢欲动。

“以后啊，她们也一定会成为阿戈尔最优秀最美丽的战士，就像你一样。”

“不，她们一定比我们更优秀。”幽灵鲨笑吟吟地说道，眼角的幸福意味早已溢于言表。

“嗯，一定会。”

“她们呀，再过那么两天，就能来到这个世界上了。虽说这个世界纷争不断，所谓幸福也只是奢侈品。但能够从神明的怀抱中降生于这个世界，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呢。当一切灾难从这个世界上擦除，当一切伤痕不复存在，那将是一个怎样美好的世界啊。”

斯卡蒂哑然失笑，说道：“但那确实很遥远呢。不过，总会有好结果的。虽说……”

幽灵鲨再度牵起了斯卡蒂的手。

“呐，斯卡蒂。”幽灵鲨轻声呼唤道。

“唔？”

幽灵鲨将斯卡蒂的手拉至面前，轻轻舐着她手指上尚未清理的浊渍，“你说，我们算是爱人吗？”

斯卡蒂哑然失笑，“都已经做过了，而且你早早地怀上了孩子，还说这些……”

“但我还没听你亲口说过那三个字。”幽灵鲨俏皮地逗弄着斯卡蒂的手指。

斯卡蒂将小嘴蹭到幽灵鲨耳边，裹着一股富有魅惑的暖流，悄悄将那心声传递至对方的灵魂——“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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