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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xma作品集 - 27

[db:作者] 2025-06-20 07:07 5hhhhh 2940 ℃

              (十七)

  「嗨,这个老软大啊,尽瞎逗孩子!」一个妇女抹了抹我的泪水,指着老者对我说道:「力,你不认识他吗?他是你八爷,是你爷爷的亲兄弟!」

  「来,大孙子,」八爷将灌满白酒的小酒盅,推到我的面前:「来,大孙子,喝一杯!」

  「哎呀,」众人嚷嚷起来:「这个老软大啊,都一大把的年纪了,还是没正经,他才多大的孩子啊,就灌他酒喝,这要是把酒练会了,喝到哪天才是个头哇!」

  「嘿嘿,」八爷不以为然地说道:「嘿嘿,我第一次喝酒的时候,还没他大呐,我们老张家就这样,从小就得练酒,这是梗横,来,大孙子,别管她们,娘们喳喳的,咱爷俩喝酒,老张家接户口本的种子,哪能不会喝酒呐!不会喝酒,就不算是老张家的种!」

  我抹了抹眼睛,缓缓地低下头去,细细地嗅闻一番酒盅里面的白酒,啊,从那呛人咽喉的气息里,我莫名其妙地品味出一种诱人的醇香,我立刻兴奋地端起小酒盅,在八爷热情洋溢的怂恿之下,一仰脖,咕噜一声,便倾倒进稚嫩的喉咙管里。

  哇,我的老天爷,辣死我啦,当灼人心肺的高度白酒流经食管时,产生一种难耐的烧灼感,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几下,眼睛里涌出数滴苦涩的泪水,八爷见状,喜笑颜开地冲我竖起了大姆指,「好样的!」八爷满意地冲我晃着肥胖胖的大姆指:「好样的,是老张家的种,来,再干一盅,嘿嘿。」

  「快,」一个妇女夹起一块香肠,「快,快,吃点菜,压一压。」

  「二——姑——」在八爷的鼓捣声中,我大大方方地端起了酒盅,望着呛人的烈性白酒,我深情地呼唤一声:「二——姑——」然后咕噜一声,脖子一扬,我又将一盅烈性白酒,痛痛快快地倾倒进咽喉里,顿时传来一阵难耐的热辣,烧灼得我不自觉地再度滚出滴滴泪珠。

  「二姑,二姑,」第二盅烧酒下肚,我顿时昏昏然起来,喷着酒气的嘴巴不停地念叨着:「二姑,二姑……」

  「哎哟,这孩子喝多了。」

  「老软大真没正事,把孩子给灌醉了!」

  「二姑,二姑,」我不知依偎在哪个女人的怀里,手舞足蹈地呼唤着:「二姑,二姑,二姑,唔——」

  「完喽,完喽,这孩子喝醉了!」

  「嘿嘿。」八爷冲我微笑着,我渐渐地感觉着有些坐立不稳,抬眼再看看八爷,嘻嘻,眼前的八爷,非常可笑地变成了四只眼睛,两张嘴巴,我正欲说些什么,突然,身子一软,咕咚一声,向旁边瘫倒下去。

  「哇,他真的喝醉了!快,快,快扶住他,别摔着。」

  「二姑,二姑……」当我再次睁开红通通的双眼时,发觉自己死死板板地横陈在奶奶家热滚滚的土炕上,由于身体长时间没有翻动过,紧贴着苇席的脊背被灼得又痛又酸,我的脑袋依然一片昏沉,两只耳朵嗡嗡作响,我吃力地转动一下身瘫软的身体。

  「二姑,二姑,」我一伸手,摸到一件东西,我抓到眼前一看,是二姑没有纳完的布鞋底,触物生情,我哆哆嗦嗦地握着布鞋底,顿时泪流满面,「二姑,二姑……」

  「大侄,」老姑悄悄地凑到我的身旁,「你醒喽,刚才,可把人吓坏了,以为你不得醉个好歹的!」

  「哼——」我啪地将布鞋底狠狠地抛掷出去,奶奶恰好走进屋子里,布鞋底咣当一声,击打在奶奶的身上,奶奶拣起了布鞋底,「这小子,还没醒酒呐,又耍酒疯喽。」

  「二姑,」我又抓过二姑用过的铁锥子,叭地甩到地下,奶奶笑吟吟地坐到我的身旁,「哎哟,这身上,咋这么热啊,这个老软大,不干好事,看把我大孙子给灌的,等我见到他的时候,非得好好地损损他,这是什么爷爷啊!」

  「二姑,」我继续歇斯底里的喊叫着,奶奶尽力地按住我,「菊子,快,买几个冰棍去,给小力子去去火!」

  重病的爷爷吃力地爬到我的身旁,拽过一条湿毛巾,盖到我冒火的额头上,「敷一敷,给他敷一敷,能好受些!」

  「哈,」屋外传来八爷那熟悉的憨声,旋即,便闪进他那矮胖的身体,我循声望去,八爷拎着布口袋,笑容可掬地坐到炕沿边,「大孙子,醒酒了,八爷看你来啦!」

  「远点扇着吧,」奶奶皱着眉头,佯怒道:「老软大,还有你这么当爷爷的,把孩子灌成这样!」

  「嘿嘿,」八爷乐呵呵地说道:「没事,没事,」说着,八爷从布口袋里掏出一瓶白酒以及香肠、花生米等佐酒的食物,「来,大孙子,再透透就好了!」

  「啥,」奶奶瞪大了眼睛,「老软大,还让他喝啊!」

  「五嫂,你不懂,喝醉之后,再少喝点,透一透,就好了,如果不好好地透透,以后,就再也喝不了酒了,一闻到酒味,就要吐!」

  「那更好,一辈子不喝了,才好呐!」

  「那,哪成啊!」八爷说道:「大老爷们,不喝酒,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五嫂,快,放桌子!」

  「唉,」奶奶叹了口气,搬来了饭桌,「真拿你没办法!」

  说完,八爷拿起小酒盅,斟满呛人的白酒,然后啪地一声放在我的面前,同时,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来,大孙子,少喝一口,透透,就好受多了!」

  「奶奶,」我拽着奶奶的大手掌,问道:「奶奶,八爷为什么叫老软大啊,这名字太可笑了!」

  「哦,」奶奶耐心地解释道:「你八爷很随和,没有脾气,跟谁都大大咧咧、嘻嘻哈哈,软软乎乎的,所以,人们都叫他老软大!」

  「嘿嘿,」听到奶奶的介绍,八爷冲我微笑道:「嘿嘿,大孙子,喝吧,喝吧,再喝点吧!」

  在八爷慈详的目光中,我端起小酒盅,淡淡地呷了一口,哇——滴滴白酒进肚,在二姑结婚宴席上,第一次饮酒时那种无比痛苦的烧灼感,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不可言表的、不可名状的兴奋感和欢快感,那浓烈的酒香,在我的口腔里长久地缭绕着,我转动起血红的舌头,饶有兴致地吸舔着、回味着,同时,伸出手去再次将斟满白酒的小酒盅端了起来。

  「大侄啊,少喝点,别见酒就没命!」老姑以长辈的口吻,煞有介事地训斥我道:「哼,真是老猫炕上睡,一辈留一辈,老张家的小子,个保个都是大酒包!」

  「没事,」我胸有成竹地回答道:「没事,这算什么啊,往肚子里一倒,不就完啦!」

  「哈哈……」听到我的话,八爷得意地竖起了大姆指,「对,不就是往下灌吗,下坡。」

  「小力子啊,」爷爷裹着棉被,坐在桌旁,他指着痛饮着的八爷,向我介绍道:「大孙子,你八爷,是我的亲兄弟!」

  爷爷简要地讲述道:「早头哇,你的大太爷、二太爷,亲哥们两个,从关内一路逃荒,最后,定居在辽河边的这片大平原上,开荒种地,娶妻生子,安家立业,可是,你的大太爷娶了你大太奶后,却久久不能生养,急得大太爷望眼欲穿。

  而你的二太爷,亦就是我爹,则生了八个儿子,你的爷爷我位列第五。没有办法,你的大太爷只好又娶了个二房,亦就是你新大太奶,可是你的这个新大太奶依然无子也无女,看来,这不是你两个太奶的过错,责任完全在你的大太爷身上。没有办法,你的大太爷就跟你二太爷商量,过继吧。」

  「过继?」我打断爷爷的话:「爷爷,什么叫过继啊?」

  「就是,就是,」爷爷解释道:「就是你大太爷向你二太爷讨要一个儿子,为自己养老送终,这就是过继。哥哥向兄弟要个儿子,哪有不给之理,何况我爹有八个儿子呐,可是,好儿子我爹又舍不得,干脆,借这个过继的机会,顺水推舟,将不务正业、好吃懒做的八儿子过继给了你大太爷。」

  「嘿嘿,」听到爷爷的话,八爷嘿嘿笑了起来:「嘿嘿,我不听话,我不学好,我爹不喜欢我,把我推给了大伯!」

  「哼,」奶奶羡慕道:「老软大,这更好,过继给你大伯,你一个人独享老张家的一半家产,而我老公公的七个儿子,却只能均分另一半家产。老软大,你的命可真好啊!」

  「嘿嘿,」八爷双手一摊,「一半家产,啥用哇,我现在,连块砖都没有了!」

  「老八啊,你呀,怎么说你啊,才好呐!」爷爷感叹道:「大孙子,你大太爷故去后,没人管了,你八爷可就成了精,吃喝嫖赌,什么都干,把房子、地,都祸害光喽。」

  「嘿嘿,」八爷不无自豪地说道:「祸祸光了,这才好呐,否则,解放了,也得分掉,还得戴上一顶地主的帽子,挨批挨斗,没准,还得挨打呐,嘿嘿,解放的时候,我刚好输光了所有的房子和地,嘿嘿。」

  「大孙子,」爷爷拍了拍八爷的肩膀,「解放前,八路刚来的时候,你八爷就偷偷地参加了共产党,在城里开了一个饭店,给八路通风报信。」

  「嘿嘿……」八爷笑道:「五哥,这可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啊,有一年,我的同伴冒充一个商人的儿子,结果让国军识破,被大卸八块,脑袋挂在城门上示众,胳膊、腿扔到护城河里,真惨啊……」

  「老软大,」奶奶说道:「现在,你行了,当干部了,每月的饷钱都不打捆啊!」

  「嘿嘿,」八爷指着肥脑袋说道:「五嫂,这,可都是用脑袋换来的啊!」

  「老软大,」奶奶不屑地说道:「你啊,有多少钱也是白扯,你这一辈子,总也长不大啊,每月把饷钱领到手的时候,便邀来一群狐朋狗友,喝大酒,不到喝醉的时候,是不能放下酒盅的,喝醉之后,就晕晕糊糊地跟人家耍大钱,唉,老软大啊,这钱,你是没少输啊。」

  「嘿嘿,」八爷摊开双手,做出抓牌及打牌的样子,然后,双手一并,「嘿嘿,我就是喜欢玩麻将,啊——十三张牌往眼前一摆,那心里别提有多敞亮喽,嘿嘿。」

  「哎哟,」三叔走进屋来,看到已经微醉的八爷,笑嘻嘻地说道:「八叔,喜欢玩,三侄陪你玩玩!」

  「嘿嘿,好啊,可是,」八爷有些失望地说道:「哪有麻将牌啊!」

  「八叔,」三叔掏出一副扑克牌,「八叔,没有麻将牌,咱们就玩会扑克吧,老疙瘩啊!」三叔冲着正在院子里劈柴禾的老叔喊道:「先别干啦,来,歇一歇,陪八叔玩一会!」

  我产生了尿意,咕咚一声,跳到炕下,匆匆跑出屋子,站在房山处,掏出了小鸡鸡,三叔与老叔站在我的附近,我隐隐约约地听到三叔对老叔说道:「老疙瘩啊,八叔又喝得差不多了,咱们好好地合计合计,把他的钱骗到手!」于是,三叔与老叔嘀嘀咕咕地咬起了耳朵。

  「八叔,」三叔与老叔一同返回屋子里,将扑克牌往桌上一放,「八叔,来,切磋,切磋!」

  「嘿嘿,」八爷放下酒盅开始抓牌,三叔一边抓牌,一边与老叔眉来眼去,我呆呆地坐在桌前,热切地目睹着两个叔叔如何将八爷的饷钱骗到手。可是,让我捧腹的是,几番交手,两个叔叔却被八爷杀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哼,」八爷握着花花绿绿的钞票,得意洋洋地笑道:「小子,别以为你八叔又喝醉了,跟你八叔玩这个,你们还是嫩了点,嘿嘿,服不服?」两个叔叔输得两手空空,灰溜溜地走出屋子,八爷再次转向我,「大孙子,接着喝,嘿嘿,八爷最喜欢的事情,还是喝酒!」

  「喝,喝,」奶奶嘟哝道:「老软大,老软大,你啊,你啊,见酒比见老婆都亲,一喝上酒,不管谁到你家,你都得把人家拽上酒桌,不喝个烂醉,绝不放人家走,这不,见到小毛孩子,你也是一样,没完没了地喝、喝、喝!」

  「嘿嘿,」八爷乐呵呵地端起了酒盅,「大孙子,嘿嘿,来,喝,喝!」

  就这样,爱酒如命的八爷,一通神喝胡灌之后,非常得意地将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灌到另外一个世界。

  ……

 

               (十八)

  「唉,这个三冤家!」奶奶背着我,一边走一边嘀咕道:「这个三冤家啊,这趟出去,一走,就是半个多月,眼瞅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地凉下来了,可是,他还是不回来,也不知道现在哪里,唉,有一个孩子,就得操一份心啊!」

  「奶奶,」我依靠在奶奶的脊背上,问道:「奶奶,今天,咱们去谁家串门啊?」

  「今天,不是去串门!」奶奶认真地说道:「奶奶算个命去,」

  「又算命啊,奶奶,我好烦那个瞎子啊!」

  「哎哟,到了,」奶奶一转身,又将我背进算命瞎子那异味充溢的屋子里,「先生,近来可好哟!」

  「哦,」瞎子正无所事事地摆弄着一对亮晶晶的大铁球,听到奶奶的话,非常客气地抬起脑袋,我再度看到那双没有眼珠的白眼眶,「哦,哦,你好,老张太太!」

  「先生,」奶奶将我放到土炕上,呼呼喘息着说道:「唉,又来麻烦你啦,我三儿子,出去半个多月了,可是,连个音信也没有,也不知道现在什么地方,是死是活!」

  「别着心,别上火,老张太太,把你三儿子的生日时辰告诉我,我给你掐算掐算!」

  奶奶报过三叔的生日时辰,瞎子将铁球放到身旁的破毡帽里,然后,一本正经地扳起了手指头,嘴巴不停地嘟哝着,我一个字也听不懂的外星话:「哦……哦……」

  「先生,怎么样,」奶奶焦躁不安地问道:「我这个三冤家,不会有什么事吧?」

  「没,没,」瞎子像模像样地摇摇头,「没什么大事。」

  「哦,」奶奶长吁了一口气,「这就好。」

  「不过,」瞎子抬起了脑袋,「他有点小麻烦。」

  「啊,」奶奶再度焦虑起来,「先生,他,有什么小麻烦啊?」

  「事不大,买卖上的事。」

  「那,他,现在哪呢?」

  「嗯,这个,」瞎子思忖一番,然后说道:「在四框里!」

  「四框?」奶奶茫然地问道:「什么是四框啊?」

  「嗨,」瞎子咧嘴笑道:「老张太太,这个还不明白,四框是什么,房子呗,不过,这是监狱的房子!」

  「啊——」奶奶闻言,顿时目瞪口呆,「这个三冤家,这个生疔玩意,这又惹了什么祸,咋又进监狱了?」

  「别着急,」瞎子真诚地安慰道:「事不大,过些日子,就会回来的!」

  「唉。」奶奶无奈地叹息一声,无精打采地背起我,愁苦着脸与瞎子草草道了别。

  听到奶奶的讲述,奶奶一家人全都陷入了苦闷之中,一连数日,奶奶的家中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阴云,三婶抱着吃奶的婴孩,终日以泪洗面。

  「三叔,」一个冷风嗖嗖的阴天,我正在院子里与老姑玩耍,突然看到三叔破衣烂衫地走进院子里,我兴冲冲地嚷嚷起来:「三叔,三叔,奶奶,三叔回来了!」

  「哎呀,」听到我的喊叫声,奶奶一家人全部拥出房门,既惊喜又苦涩地将三叔迎进屋子里,奶奶抹着伤心的泪水问三叔道:「三冤家,这趟又栽了吧!」

  「嗨,」三叔则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妈——没事的,我倒腾点铜,给翻出来了,拘了十五天!」

  「唉,三冤家,你还没吃饭吧,芳子,赶快烧火!」

  「啊——」望着眼前热喷喷的玉米锅贴,刚刚洗漱完的三叔眼前一亮,他抓起一块玉米饼,深有感触地嘀咕道:「这半个月,没吃上一顿饱饭,我的眼睛都快饿绿了!」

  三叔咔哧咬掉半块玉米饼,然后一边咀嚼着,一边掐了掐我的小脸蛋:「大侄啊,这拘留所,真不是他妈人呆的地方啊,好几十个人,挤在一间大房子里,吃喝拉撒,全在里面,又脏又臭,天天喝咸菜汤,一顿饭只给一个窝窝头,唉,这能他妈的吃饱吗。

  有一天,号子里死一个犯人,管事的嚷嚷道,谁把这个死人抬出去,吃饭的时候,就多分给他一个窝窝头!豁,大家一听,都举起了手,争着抢着,要去抬死人,嘿嘿,平时,谁干这个啊,都是饿的啊,为了多吃一个窝窝头,让干什么都行!」

  「三叔,」我冲着三叔央求道:「吃完饭,你给我讲西游记吧!」

  「嗬嗬,」三叔笑道:「西游记,还西游记呐,三叔这趟冒险,比西游记还要热闹呐,等三叔吃饱了,慢慢讲给你听!」

  「爹!」老姑指着窗外,对爷爷说道:「你看,谁回来了?」

  「哦,」爷爷扒着窗户一看,自言自语道:「小二……小二,怎么又跑回来了?」

  「嘿,」奶奶惊叹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的儿子怎么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回跑哇!」

  「爹,」一个身材细高,体质枯瘦的男人,愁眉苦脸地走进屋子里,在他的身后,尾随着一个抱着婴孩、身材非常矮小、肤色黑沉的女人,一进门,高个男人冲着爷爷恭恭敬敬地问候道:「爹,你的身体挺好啊?」

  「哼,」爷爷用鼻孔哼哼道:「还行,我还没死,小二,你不好好地工作,这么老远的,总往回跑啥个啊?」

  「爹,」瘦高男人突然双腿一软,咕咚一声跪在炕前:「爹,我不想干了,我实在受不了啦,我的胃病又犯了!」

  「他是谁啊?」我悄悄地问老姑。

  老姑将小嘴俯在我的耳朵上,「我二哥,也就是你二叔!」

  「那个抱小孩的女人呐?」

  「我二嫂啊,你应该叫二婶!」

  「你,你,」爷爷毫不客气地教训起跪在地上的二叔,「你,你,你还能干什么,受不了啦,那,别人是怎么受的啊?嗯。」

  「老头子,」奶奶插言道:「二冤家自小就有胃病,吃不了米饭,只能吃馒头,那个穷地方,听说没有馒头,全是米饭,二冤家的确受不了哇,不干,就不干吧,如果总是这样忍下去,没准得病死在那个穷地方!」

  「唉,」爷爷仰面叹息道:「没有一个给我省心的,这不,这个三小子,好好的工作也不干了,整天的到处乱跑,隔三差五地就被扔进拘留所里,享几天清福。唉,二小子,好好的工作,你不干,那,以后,你靠什么活啊,啊?你已经有家人,你不工作,老婆孩子靠谁养啊!」

  「爹,」二叔坚定地说道:「我去生产队干活,反正,说死,我也不回那个鬼地方去了!」

  「老姑,」我继续问老姑道:「二叔在什么地方工作啊?」

  「水城,」老姑认真地答道:「以前,我二哥在钢铁厂工作,后来,不知为什么,当兵去了,复员后,工厂搬走了,听说是搬到了水城,工人也搬了过去,我二哥就是其中一个,也跟着工厂去了水城。啊,水城,好远好远啊,听二哥说,得坐三天三宿的火车呐。大侄,」老姑指着二婶继续说道:「你看看,你二婶,长得好玩不好玩啊?」

  「不好玩,」我回答道:「好丑啊,长得太矮了,干瘦干瘦的!跟老姑比,可差得远了!」

  「嘻嘻,」听到我的评价,老姑顿时喜形于色,「大侄,老姑好看么?」

  「好看,」我非常卖力地讨好道:「好看,好看,老姑长得特好看!」

  「嘻嘻,」老姑得意忘形地亲了我一口,「大侄,你知道么,你二婶不是咱们这个地方的人!」

  「那,她是哪的人啊?」

  「水城,并且,不是汉族!」

  「什么族的?」

  「苗族,刚娶二嫂的时候,我们都叫她苗子,她一听,就生气了,结果,我爹不让大伙这么叫,我们就谁也不敢再叫她苗子了!」

  「快点起来吧,」奶奶心痛地拽扯着二叔,「二冤家,快点起来吧,你爹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是那意思,已经同意你不再回那个穷地方工作去啦!快点起来,跟三冤家一起吃饭去!还有,二媳妇,快点上炕啊,把孩子松开,哦哟,看把孩子捂的,都上不来气喽!」

  「哎哟,」噙着满眼泪水的二叔,突然看到了我,「这,不是陆陆么,大侄子,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啊?」

  「嗨,」奶奶打断二叔的话,「他不叫陆陆了,那个名字不好,让我给改了,以后,他叫小力!」

  「啊——小力,好,好,」二叔伸出细长的大手,轻轻地按在我的小手上,「啊——几年没见,我的大侄,已经长这么大了,真是有苗不愁长啊!来,」二叔冲着端坐在土炕上的二婶嚷嚷道:「你过来,认识认识,这是我大哥的儿子,叫陆陆,不,不,已经改名了,叫小力,小力啊!」二叔抬起下巴,冲着正欲解衣哺乳婴孩的二婶说道:「她是你二婶,苗族!」

  「嘻——」娇小的苗族二婶冲我和和气气地点了点头,我怔怔地望着她,一对小色眼死死地盯在她那平展的胸部,好色的我,非常想欣赏一番这位苗族二婶的奶子,看看苗族女人的奶子到底是何种尊容。让我遣憾的是,在我目光长久的注视之下,苗族二婶有些难为情起来,她悄悄地低下头去迟迟不肯解开衣襟。

  「唉,他妈的。」二叔与三叔闲聊起来,二叔一边咀着玉米饼,一边喋喋不休地给三叔讲述着那个令他非常讨厌的地方。

  「唉,那个穷地方啊!真是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两银啊,放眼望去,到处是山,低头看是山,抬头看还是山,山连着山,没有头也没有尾,汽车在山里绕过来再绕过去,绕了几个小时,你再往下一看,好么,几个小时,才绕到半山腰,然后还得往山下绕,绕啊,绕啊,不很远的地方一绕就是一整天。

  山坡上有一小块一小块巴掌那么大的平地,这在咱们东北,根本没人看得上眼,都懒得去撒种子。可是,在当地,这就是耕地啦,上面稀稀拉拉地种着苞米,东倒西歪,高矮不齐。收获的时候,必须得爬上山坡把成熟的苞米摘下放到身后的背篓里,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把苞米背到公路边,再装上板车用人拉回家里去。

  当地人住的房子就别提有多惨啦,登上竹梯子,东摇西晃,呼扇呼扇的像是马上就要倒塌,我可真怕掉下去啊。站在屋里抬头能看到星星。窗户没有玻璃,全都钉着竹条,像是监狱,屋子里湿乎乎的,到处是一股股霉烂味。夏天走进厕所,大白蛆爬得满地都是,白乎乎一片,恶心死人啦。

  那个地方的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都长得那么地黑、那么地瘦,你再看看咱东北的大姑娘,多漂亮,白里透红,细皮嫩肉的。那个地方苗族人多,穿得古里古气的,自己还觉得挺美呢!他们男的和女的对山歌,对上了就到一起睡觉,完事各自回家。第二年还来到老地方相见,如果女的没有抱来孩子,男的就不承认这女的是他的媳妇,他又与别的姑娘对山歌去啦……」

  「二叔,」我突然问道:「你跟二婶对山歌了么?」

  「去,去,去,这小子!」

  「哈——哈——哈——」满屋子的人,顿然轰堂大笑起来,我的苗族二婶绯红着脸,再度低垂下头去。

  「大侄,」夜晚,我与老姑同被而眠,我正心满意足地摆弄着老姑的小便,老姑挪动一下身体,舒展一下细腿,以方便我的抠插,老姑轻声地哼哼一阵,突然,她转过脸来,悄悄对我说道:「大侄,你敢不敢喊你二婶叫苗子?」

  「敢,」听到老姑带着怂恿的话语,我打赌似地答道:「敢。」

  「那,你倒是喊啊,嘻嘻。」

  「苗子——苗子——」我放开老姑的小便,将头探出被角,冲着二叔与二婶睡觉的外间屋,纵声嚷嚷起来:「苗子——给我舀碗水喝!」

  「这小子,嘿嘿,」土炕尽头的爷爷教训道:「大孙子,不许胡闹,怎么能这样叫二婶呐,太没礼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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