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秋藏

公路旁边的人行道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牵着手并排走着。最终，他们来到公交站牌之下，坐了下来。

他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她，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问到:“好啊，你居然挖苦我。你说说，我应该怎么对待不听话的坏孩子呢？”说完，将她拉了过来，轻轻的按在自己的旁边。

她焦急的解释到:“大哥哥别生气嘛，刚刚只是权宜之计而已。如果我不这么说的话，岛木奶奶会怀疑的。一旦我的身份被发现的话，铃就会被抓回福利院去了。所以我才会这样说，还请大哥哥不要在意。铃真的错了啦。”她一边说，一边抓着他的手臂不停的摇晃。种种迹象表明，眼前的大哥哥虽然不是坏人，但是却是个相当小气的家伙。“大哥哥是个好人，一定不会怪铃的吧，对吗？大哥哥最好啦。”说完，她抱住他的手臂，像黏人的小猫一样在他手臂上磨蹭。

“哦，是这样啊。那好吧，那我原谅你了。”出乎意料的，他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就放开了她，似乎真的不介意。

她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公交车已经快进站了。他没有再说话，而是拉起她的小手，和她上车去了。

一路上他都保持着沉默，独自一个人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她偷偷的用余光打量他，他也不知道。他一会露出欣慰的表情，一会儿则又有些悲伤。在经过其中一站以后，又有许多人上车了，其中还有一位准妈妈。他无声的起身，将座位让给了她。然后随着人群站在车里，默不做声。

看着人群后的他，似乎有些孤独。

是啊，虽然大哥哥是成年人，不过也和自己一样，独自一人生活着。现在，自己居然遇见了有相似处境的人，要相互关照才可以呢。

她想过去把他拉过来，然后坐在他的腿上，让他抱住自己。这样，他们就不会再孤独了吧。两个人相拥取暖，或许会好一些吧。不过，自己的旁边还坐着一位准妈妈，如果这样做了的话，会对她造成困扰。

他们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默然不语。

公交车的急停将他们惊醒了，下一站就要下车。他们互相望了一眼，确认了双方还在车上之后，再次将视线从双方身上移开。在等待了一段时间以后， 车子再次停下。他望了望她，下车去了。而她向着旁边的准妈妈说了声抱歉以后，也急忙跟上了他的脚步。

随着太阳升高，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变得密集了起来。山梨县离东京不远，又有富士山这样的风景名胜，所以路上的行人自然也承接了一丝富士山的灵气，各有风采。

他们有的穿着传统的和服，民族风韵尽显。有的西装革履，朝气蓬勃。还有的追逐着时代的潮流，不经意之间吸引着行人的目光。

而她被关注的原因，或许与前者截然相反:她身上穿的裙子虽然没有破损，却明显已经过了该穿的季节，甚至已经过了该穿的年代。鹅黄中透着苍白的裙子，朴素且带着沧桑，不知道被洗过多少次了。所以，当她走在路上的时候，吸引了不少行人的注意。

虽然这些视线大多没有恶意，不过依然让她感到如芒在背。她尽量缩在他的背后，小心的规避着行人的目光。不过显然，她的努力是徒劳的。虽然面前的身体比自己要大很多，不过面对四面八方的风雨，依然有心无力。她只能低下头来，被他拉着向前走。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他叹了口气，用力握住她的小手。然后尽量站直，希望能帮她多挡住一些迎面而来的视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停了下来。她低着头没有看路，撞到了他的身上。然后，她抬起头，望向前方。

在她面前有一个很大的服装店，应该是新开的。这个新来的店应该叫“合一阁。”因为店门口写着“合一阁，唯愿品质与服务始终如一。”的字样。还有两位好看的大姐姐正站在店门口，对顾客鞠躬欢迎。

当他们从迎宾大姐姐她们身边经过的时候，她们也同样对他们两个鞠躬了。这让她有些受宠若惊，不由得下意识的还礼，让两位大姐姐不由得抿嘴偷笑。她感到脸有些热，连忙跟上他的脚步，跑进店里去了。

新开的店很大，人也不少。里面有很多漂亮的衣服，一眼望不到头。之前还说她看到漂亮衣服会走不动路，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她眼中闪烁着星光，一会摸摸羽绒服上的绒毛，一会儿摸摸身旁的洛丽塔公主裙，甚至男人穿的衬衫也有些爱不释手。“喂，那不是你可以穿的。”他在旁边提醒着她。“那这个呢？”说完，她又拿起一条的绣着小花的白色围巾，胡乱的套在自己的脖子上。“这个好像也不错。”她放下围巾，有拿起一顶白色的太阳帽，戴在头上原地转了一个圈。“大哥哥，铃好看吗？”她期待的看着他。“好看好看，铃最好看了。不过，我们还是先买衣服吧。”他额头有些冒汗了，面前的小孩子在这一点上倒是和成年女性没什么差别啊，在购物上都有一种特别的狂热。

“呵呵，真是个可爱的小朋友啊。”从货架的另一头，走出一位穿着漂亮制服的大姐姐。是刚才在门口给她鞠躬的大姐姐中的一位，那就叫她看门大姐姐好了。

“啊！”看到大姐姐的瞬间，她马上将头上的遮阳帽摘下来放好，试图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她看着面前的小妹妹手忙脚乱的样子，笑意更浓了。“小妹妹，不要害怕，我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她又将视线转向大哥哥，微笑着说到:“两位客人，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

大哥哥开口了:“今天我来到这里，是想帮我的妹妹铃买一些好看的衣服。相比之下，我的我的问题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看门大姐姐重新将视线放回到她的身上，认真的看了一会儿，然后皱着眉头认真说到:“这位客人，难道您不觉得自己妹妹身上穿的衣服有些不合时宜了吗？您这样对待自己的妹妹，似乎不是一位合格兄长的加分项呢。虽然这些话可能有些失礼，但是我仍然觉得应该和您坦白。”说完，她对着大哥哥鞠了一躬。

在铃紧张目光的注视下，他没有解释，而是笑着回答到:“所以我今天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弥补我的往日的过失吗？今天我可是要给我妹妹买很多漂亮的衣服呢。而要想实现这一目标，还需要您的帮助，不是吗？”说完，他也对着看门大姐姐鞠了一躬。

看到他的态度，看门大姐姐面色稍霁，说到:“为客人服务，是我的本分。而为世界增添一丝美好，则是我的荣幸。现在，请随我来。”说完，她转过头去，慢慢的离开了这一片区域。他也拉起她的小手。慢慢的跟了上去。

跟着她的脚步，他们来到了店铺的二楼。

二楼比一口还要幽静雅致一些，还有淡淡的花香味。放眼望去全是小孩子穿的衣服，从头到脚无一不全。“来，小妹妹，试试这件怎么样。”大姐姐拿来了一套粉红色的裙子，塞到她的怀里。“喏，更衣室在那里。”大姐姐指了一个方向。

她走进更衣室，飞快的把自己的旧衣服褪下来，再以同样的速度换上面前的粉色裙子，忐忑不安的走了出来。

回到那里，却并没有发现大哥哥的身影。问了问大姐姐，她说哥哥也去给自己选衣服去了。她忐忑的心稍微平复了一点，毕竟如果自己第一次穿新衣服就被否定的话，未免也太让人沮丧了一点。

倒是大姐姐，看着她似乎很是惊讶:“小妹妹，之前我就觉得你很漂亮。如果你能换一身新衣服的话，一定会更可爱。没想到，你居然比我想象的还要漂亮一些。当然，我可不是为了做成生意才这样夸你。如果你不信的话，就自己看看吧。”

大姐姐把她拉到镜子前面，她起初还不太敢看。不过在大姐姐的强烈要求之下，她还是试探性的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看到镜子中的自己第一眼之后，她就怔住了:面前如此漂亮的人，真的是自己吗？镜子中的自己，穿着带着红白色格子的裙子，上绣着可爱的小熊、草莓和蛋糕的图案。锁骨交汇处还有一个桃红色的艺术绳结，有点像蝴蝶结，不过又不一样。它的两根带子要长一些，一左一右并排在结的下方飘动，让她不由自主的用食指戳了戳，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这条确实裙子很可爱，充满了童话般色彩。如果秋天里穿着这件衣服出去郊游或者野餐的话，一定可以留下很美好的回忆吧。

“不错，看起来很可爱。现在试试这两件怎么样。”在她发呆的时候，大哥哥已经回来了。他拿着两条裙子，一条白色的一条紫色的。“先试试这个吧。”他把白色的裙子塞进她的怀里。

换完以后，她回到镜子前面:面前的自己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裙子有许多墨色的花朵，有的深有的淡。整件裙子白中带黑，色彩迥异却又显得十分依然，就好像白鹤身上的黑羽一样。第三条则是一条纱质的紫色裙子。它的裙边有着银色的装饰，从上到下是渐变的紫色。并且其中还有几道深紫色的脉络，让整条裙子看起来像是盛开的紫色牵牛花。

选完这三件以后，已经是中午了。他们在旁边的咖啡店随意的吃了午饭，又继续选衣服去了。

大哥哥虽然不是女孩子，却对帮自己选衣服的事极为上心。他和看门大姐姐一起讨论了快三个小时，连当事人自己都昏昏欲睡了，他们才讨论好了自己该买的衣服。

经过讨论，他给她再买了以下这些东西:除了上述的三套裙子以外，还有两件鹅黄色的外套，一条蓝白色的纱裙。几件洛丽塔风格的裙子，还有发卡，手链等等一些女孩子用的小饰品。两双布鞋，还有两件睡衣。一件是黄色的小鸡睡衣，一件是棕色的小熊睡衣。最后还有内衣内裤若干。由于大哥哥是男人，不能参与挑选。

“她才几岁啊，真是的，帮自己妹妹选衣服都不行吗？”听着她在隔壁大呼小叫的声音，他郁闷的想到。

又经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以后，她们终于选好了。结算费用不提，反正看着他当时心痛的表情也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小数目。虽说新开的店都有折扣，但是那位店员还是开心的根据消费金额塞给他一张金色会员卡。要不要把卡扔了？反正自己也不会再去了。可是铃以后还要买衣服啊，到时候怎么办？难怪说女儿要富养，还真不是吹的，哎……

“大哥哥，你怎么了？”她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神色不停变换的他，疑惑的问到。

“啊，没……没事，我只是太困了。”他含糊的回答着她的疑惑,同时收拢了下他身旁大包小包的衣服。看着他像秋天里储藏食物的松树一样，拿着这么多东西，然而却没有哪怕一样是买给他自己的。她有些感动，轻声说到:“谢谢哥哥。”“小事情而已啦，才没有事呢。”他故作大方的回应了她的感谢。

下车以后，天色已经晚了。他卸下自己身上的大包小包，跑到浴室帮她放好水，然后赶忙跑到厨房做晚饭去了。

洗完澡之后简单的吃完了晚饭，他拉着来到了她的房间，把昏昏欲睡的她 叫醒了。

“大哥哥，你要做什么？”她惴惴不安的问到。

“做什么？哼哼……你快点把房间稍微整理一下，我来监督你。”“啊？”迎着她呆滞的目光，他解释:“这个房间虽然没有住过人，不过并不意味着就可以直接使用了。昨晚看你这么疲惫，我就什么都没有说。不过今天不可以，快把房间打扫干净。”

他拿着一个扫把，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扫地。其实地面上很干净，整个房间也没什么值得清扫的地方。她最重的活，也只是把今天白天买的衣服拿出来，分类好然后放进衣柜里而已。不过白天都没怎么休息，人自然会累。“对了，记得把垃圾分类一下，明天要倒到门口的垃圾桶里，谢谢。”说完，他就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把事情处理完后躺在床上，她感觉浑身软绵绵的。“大哥哥还真是小气，早上说他笨，居然到了晚上还记得。更过分的是，居然还要报复回来，真是的，让一下小孩子不行吗？”接着，她突然又笑了起来。“大哥哥也和小孩子一样呢，或许这里可以让自己久待一会。自己，或许真的可以远离那种生活了也是不定。”说完，她盖好被子，慢慢的睡着了。

而在隔壁的房间里，他也在想着自己的事情:“既然你想要一个像家一样的安身之所，光享受而不付出怎么可以呢？你说是吧。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天花板说到。“希望她可以乖巧一点，多承载一些你的样子。这样，我就不会再忘记你了。”昏暗的房间里，他眼角似乎有泪。用力擦了擦，他又说到:“放心吧，我没有哭，只是有些开心罢了。好了，我睡了，晚安。”他侧着身子将被子拉过头顶，最终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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