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的好像也没什么错。阿尔多纳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了，满脸胡茬，皮肤久经风霜，看起来倒像是四十以上；不过他长得挺帅，沧桑感让他更加有男子气质。“就是默尔索小姐的气质不太像是女儿，嘿嘿，要是能更加活泼一点就好了——爸爸，默尔索小姐的餐还没好吗？”

她转过头去呼唤着自己的父亲。我倚着柜台，喝着廉价的低度酒。阿尔多纳算是那种我一直摸不着头脑的人。他曾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可是离了婚之后就辞去工作搬来了这座城市，作为一名仓库监管人保持生活和养活我，如果把性的部分去除，我们的生活状态还真像是父女——当然，我可能没那么乖吧，所以我们分手了。他挺有钱的，这个人有学历有能力，还有着一笔存款，仓库监管人的工作可能仅仅是他打发人生的一种方式吧。

吃完了饭，一路溜达着回家，结果我又在楼道口遇见了阿尔多纳。那个时候他正鬼鬼祟祟的向里面探头探脑，我觉得很可笑，就趁他不注意，慢慢的凑到了他身边，忽然喊着他的名字，吓了他一跳。“哦！洛蒂。”阿尔多纳看起来惊讶且恐惧，额头上满是汗滴。天气已经不算凉了，他还穿着厚厚的大衣，竖起高高的领子。

我有点好笑的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他擦了一下汗，眼神游离，目光总是越过我的肩膀看着街道上的车流，不敢和我对视。“我在找你。”他说。

看到阿尔多纳这个样子，如果他接下来要再向我表一次白我也不会惊讶了。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只是他的老婆想和他复合，搬回曾经的城市，一起抚养他们的女儿。“我的女儿...她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他絮絮的说道，眼睛又开始盯着地板。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反应，就站在那不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阿尔多纳最终带着悲哀的眼神看着我，说道：“洛蒂，你说，咱们恋爱的这段时间里，你过得快乐吗？”

我说没什么可快乐的，当然，也没什么可不快乐的。他又接着问：“你看起来就像我的女儿一样，每当我这样的家伙骑在你身上的时候，你就不觉得作呕吗？”我说还好，也许有的人会在意吧，但是我觉得无所谓。“我觉得你还挺可爱的。”这是我的原话。

结果他好像根本没听见最后一句话，只是用手捂着自己的脸，时不时露出一只老鼠一样恐惧而卑微的眼睛看一看我。然后，他对我说了一声抱歉，就转过身去，低埋着身子走了。

我仍然有点摸不着头脑，在那站了一会，忽然想到自己还要回家，就上楼了。也许他妻子带着女儿来找他牵动了阿尔多纳内心的父亲的情感，结果让他开始为过去和我的这段恋爱经历而产生了负罪感了。不过，这些在以后就都无所谓了，他马上就搬走，也许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阿尔多纳并不算是足控，可是和所有男人一样，他也不可能不对女孩子的脚产生兴趣。我记得他曾经在床上的时候握住我的脚腕，用胡茬在我的脚心上蹭来蹭去，还伸出舌头来舔，结果弄得我咯咯直笑，他立刻用一种关切的态度问我痒不痒，我点了点头，他就再也没那样做过了。这也许就是为什么阿尔多纳是我不长的人生经历中第一位即使分手也能做朋友的男士，他毕竟挺绅士的。

回家之前，我一直在考虑关于夏恩的事情。一般来说，如果我白天不在家的话，她就会出去找找乐子，然后在我回家的时候就会看到桌子上的一沓钱。她所找乐子的方法远比我想象的要丰富，简单来说就是心甘情愿地露出下位姿态，用自己的痛苦服侍那些人——那些会给自己的钱的客人，以及那些不会给自己的钱的路人。我起初认识的她的那几天里，夏恩有的时候在白天玩完都没法回家，我只能去她常待的宾馆外去等着捡她。那些人往往不知怜悯，以让她精神压根无法承受的折磨去消费她的身体，连续不断的挠痒和交合（虽然，不会见血），以及束缚，践踏等等，每每将她弄的无法走路——然而，第二天的白天夏恩仍然会全身赤裸仅披大衣的向那个旅馆走去，对此我已经几乎算是见怪不怪了。不过，她和我住了这些时间，夏恩出去寻乐子的频率确实放缓了——也许是因为晚上我将她弄的没法走路了吧，虽然我对她可比那些客人温柔的多，但是我还是觉得自己是属于比较会玩的那一类的。

回到家，并没有看到那个平日里会像小狗一样冲过来迎接的少女。我起初以为她果然是出去玩了，结果在脱外套的时候，听见卧室传来一阵混乱的声音。我猜那是夏恩，走过去推开了门，确实看到那个棕发的少女正瘫在地上，嘴里发出一阵模糊不清的声音——那大概算是呻吟吧。实际上，她此时正处于一种凌乱的束缚状态：双手反绑，胳膊紧紧贴住身体，一阵一阵的震动的声音正自夹紧的腋窝处传来，她晃动着身子，两只背在背后的手死命地胡乱抓着手上无法摆脱的绳子；一只脚腕上挂着手铐，将那只脚和床柱牢牢的拷着，逼迫夏恩以一种脚心冲天的难受姿势坐在地上；而另一只自由的脚丫却贴着电极贴，小脚趾疯狂的抓着空气，似乎想要把这种跗骨的痒感甩除——不，我突然发现不仅仅如此；一段距离之外，电极贴的遥控器静静的躺在那里，而夏恩几乎要抽筋的那只小脚丫正拼命伸着想要用脚趾勾住，却由于另一条高高伸着的腿被束缚而不得行，她就像西西弗斯一样，每次努力都只能回到原点。

我必须得说，她的自缚水平真的很差。眼前的夏恩用一种哀求的目光看着我，嘴里不断的发出沙哑而不成句的话，她的衣服被汗浸湿，绳子和铐子在身上到处都是。经过一顿艰难的手工活，我把她从这个她自己设置的地狱里救了出来。停掉电极贴，松开手铐，解开绳子，又将跳蛋从她的腋窝里面取出来，然后，眼前这个头发带一点点卷的少女几乎是立刻就躺在了我的身上，脚丫上的电极贴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取下。我看到夏恩手腕脚腕上都是挣扎出来的伤痕——我平常捆绑她的时候都是会缠上几层布的。

我几乎是把她拖去浴缸。在这段期间，夏恩一句话都没说——她想说，但是发出来的都是些无意义的婴儿般混乱的声音，于是我就不让她说了。不过，她的眼睛还在动，我能看出来她是感激我的。蓄满了水，我就把夏恩抱进浴缸；但是由于她的手脚腕还有伤，我单纯的只让她的身子下了水，她的四肢搭在浴缸壁上，粉红色略带褶皱的脚心向外伸出，正对着我。不过我那时倒没那么多精力去玩她的脚丫，毕竟那个时候的夏恩已经近乎是一个需要我全方位照顾的废人了（虽说我不排除她只是想撒个娇的那一部分原因）。我帮她全身上下好好洗了一遍，即使偶尔我会弄的她身体痒痒的，夏恩仍然享受的在水里配合我。她的身体仍旧一如既往地白皙，然而腋下却因为长时间的遮捂而带着大片的红痕。我于是着重的洗了这个地方，结果每次我的手碰上她腋下和腰侧的部分都弄的夏恩像是被捞出水面的游鱼一样止不住的在浴缸里动来动去，伴随着咯咯直笑，并且溅了我一身水。

不过，由于我不让她受过伤的脚腕下水，所以夏恩的脚丫只能由我来帮她清洁了，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放置折磨，她的脚心尤其脏脏的。我先是用自己涂上沐浴乳的手揉搓着她的脚丫，直到弄的她脚心滑滑的——这期间，夏恩一直在哆嗦着轻笑，还好她没什么力气了，我可以轻易控制得住她搭在浴缸上的腿。两只脚都变得滑滑溜溜之后，我开始用刷子尽可能轻（毕竟我的目的只是给她清洁...不是为了挠她的痒）地在她的脚上刷过，从脚背到脚心，从脚后跟到前脚掌。“哈哈哈哈...不要嘛，默尔索小姐，不要用刷子嘛。”她好像实在受不了了，就开始求饶起来，那只没被刷的左脚一抖一抖的，在我的面前晃悠，弄了我一脸白色的泡沫。

“好吧，我不用刷子了。”我当时应该是这么说的，然后提着她的一只脚丫站起身来，欣赏着那尚沾着一点泡沫的白里透红的脚底。由上至下地看着她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不禁产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以下我要说明一下自己产生如此想法的原因——这不是辩解，只是经由分析而得出的事实——夏恩的表情体现出她少女般纯粹且不加掩饰的可爱的感情变动，这种纯真在夏恩的脸上很少见，也许是因为今天的过度疲乏，才让她忽然如此表现吧，于是，这份真实无疑勾起了我的欲望，令我不禁想要欺负她。我嘴上那样说着，却掏出了一边的花洒，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其档位调整至三点集中，然后迅速打开。充满攻击性的水流纷纷打在夏恩粉粉的脚心窝处，这种持续性刺激的挠痒深入皮下神经，对她的足底嫩肉进行不间断的折磨，让她哈的一下笑出了声，痛苦的缩着脚丫；我用手扳直她的脚趾，让她敏感的足底尽量暴露，然后看着夏恩在浴缸里不停挣扎，求饶不断。结果，不知道她哪里生出一股巨力，一下子的缩腿让站着的我重心不稳，跌进蓄满水的浴缸，我们两个家伙手忙脚乱的重叠在了一起，被我扔到一旁的花洒还在不断的喷着水，而我的脑袋已经撞在夏恩的软软的胸前，彻底的趴在她的怀里了，腿还和她的脚丫缠在一起，自己的袜子湿得彻底。被夏恩这样抱着，浸在浴缸，浑身湿透，还呛了水，总而言之算是我的自作自受。

结果，我也被迫洗了个澡；不过，当我们换好毛绒绒睡衣的时候，两个人都香香软软的了，这样倒也挺不错。和海瑞斯分手之后，我对这种睡衣仍然钟情，因为我觉得只有宽宽松松毛毛绒绒的衣服才能体现被包裹的女孩的可爱娇小。夏恩的身高和我差不多，身材却单薄的我好上不少——但是，换上这身衣服后，她仍然很像幼幼的少女。

因为都很累了，我们两个什么也没干就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被窝里，夏恩总是往我身上凑，像条毛毛虫一样用她的小脑袋往我怀里钻。她说，在我走早上后，她自己本来只是想找找刺激，试一试无人状态下的自缚，可是却笨手笨脚，把自己搞的如此狼狈；我说，如果你想找刺激的话，你完全可以像以前那样出去，我尊重这种行为，并没有阻拦你啊。结果，她不说话了，只是把身体往我的臂弯里缩了缩，然后问道：“默尔索小姐，你白天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她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我在床上解释道，我认为夏恩的受虐癖并不是与生俱来，或者说不是纯粹的；而是一种恋父情节的体现，由于年少时期父爱的缺失和生活上对父亲的恐惧，她将自己对于男人的欲望（这种欲望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狭义的认为成性交的被支配欲），以及脑海中由于渴望父爱的情感和童年生活的凄惨而产生出的畸变的父亲（支配者的存在）的混合，并把这种印象潜意识地加在正支配自己的男性身上，由此产生了夏恩那种疯狂渴求被支配的性格。这当然是很好治疗的，可是——这就是夏恩本身的原因了——她并不愿意去面对一个真实的世界，而是凭任自己被快感支配，结果至此地步。“当然，”我对她补充道：“我并不讨厌这样的夏恩，我喜欢你的身体，也喜欢你在床上的表现。”

她听了，却露出闷闷不乐的神色来，过了一会就拉过被子把自己的脑袋蒙上了。过了一段时间，我看她就这么一直一动不动的样子，本以为她已经睡了，可是身下却传来痒痒的感觉；夏恩在不停地用手指戳我。我拉开被子，正看到她带着可怜兮兮的目光从被窝里看着我，眼角带着泪滴，好像是快要哭了（当然，这个时候只有窗外的月光，光线很暗，也许是我看错了也说不定），她紧贴着我的身体，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道：“那，默尔索小姐，你愿意作为我的爸爸吗？”

我说如果你自己这样认为的话，那就随你好了。无论如何，我觉得这既然是夏恩自己的精神问题的话，那所有一切都该由她自己来决定。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资格去随意干扰，也不想去干扰，于是我说：“你怎样认为就是怎样，既然这一切都发生在你的内心的话，那我也无能为力啊。总而言之，我只是想和你这样玩下去罢了。”这个时候我想起来了最开始的那段时光，夏恩也有类似的时刻，那会，她带着一个项圈，口口声声的喊我主人。

那个时候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看着趴在地上一脸渴望的少女，有点手足无措，结果，她倒很自觉的凑在我的脚下，像是一个真正的奴隶一样拿起我的脚放在她的脑袋上，以示地位低微。

“奴隶就是要舔主人的脚来表达忠诚嘛！”她说道，然后就开始将自己的嘴唇放在我的脚趾上亲吻，然后用舌头舔起了我的脚心。

“好痒...”我当时抓着凳子，很不容易地说出了两个字。她也许是察觉到了我的颤抖，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诶...主人的脚很怕痒嘛？”

“嗯。”我说，结果她一直跪坐在地上捧着我的脚不放，就像是无法理解面前的事情一样盯着我。然后，她的第一次尝试认主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总之，只要去掉舔脚这个部分，如果夏恩确实把我当做“父亲”这个角色的话，我只是会觉得有趣，这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结果，她就这样默默地把脑袋又缩了回去，长久的不动了。我以为这次她终于熟睡了，却又感到身下传来的痒痒的感觉，她在杯子下像是小猫一样的折腾着，在我身上蹭来蹭去，似乎在调换着姿势。接着，我感到她那一双有点凉凉的小脚丫塞入了我的怀中，抬起脚心，用自己的痒痒肉蹭着我的手，而着双脚丫的主人此刻正在据我不远处，小脑袋埋在环抱的膝盖之上，用小女孩般娇羞的姿态和不安分的脚丫来诱惑着我。我有点好奇她为什么偏偏在此刻展现出这种大概不是演出来的害羞，好吧，我没法得知，不过我认为自己并没有说错什么话。

我于是接过了这双可爱得到爱抚的脚心，在被窝里将自己的脑袋凑上去，亲吻，舔舐，吮吸。我可以感受到这双挺直的脚丫的颤抖，但是即便如此，它们仍然是拼命的忍痒挺直，脚趾一动也不动，还将自己最怕痒的脚掌使劲的往我舌头上蹭，我的手不知不觉的攀上了它们，用手指轻挠着那不甘缩回的脚趾们。我听到耳畔连绵不绝的笑声和轻喘，随着我自己的挠痒动作时紧时缓，婉转悦耳，充满着不加修饰的可爱。我第一次意识到夏恩如此怕痒，仅仅是对脚心的一丝丝轻扰就会让她花枝乱颤。不知怎的，这一刻的我想起了曾经和海瑞斯度过的几个夜晚。

总之，那晚我们过得很美好。第二天是星期六，我和她都起的很晚，不过是我先醒来的，看着床头柜上的电子表显示着九点二十分，我迷迷糊糊的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是——怪不得老板在我请假时显得那么不满。今天是礼拜六。我当时可以说是忘了这回事儿，但起床的时候突然想了起来。老板自然是早就想到了，加上礼拜天我就等于有了三天假期，而这是不可能让他高兴的。但一方面，是他们送来的电报决定昨天安葬海瑞斯，这不是我的错；另一方面，无论如何，礼拜六和礼拜天总还是我的。当然，这并不妨碍我理解老板的心情。

不过，当时我又开始思考，是否应该把礼拜天的假放弃掉；毕竟我已经答应老板要串休的。可是，即使我不这么做也无所谓，总之，看我明天的心情吧。

我决定让夏恩继续睡一会。然后，我点了一支烟，准备先下楼去信箱收信，然后再去百货市场看看有什么食材。信箱里面多了一封给我的信，是阿尔多纳的。他在里面写到，自己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向我道别。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如果身为码头仓库管理员的阿尔多纳离开了，我该去哪里买到和夏恩玩耍时需要的玩具呢？

买完菜回家，已经是十点多了。夏恩已经起床，向我懒懒的道了一个早上好，然后在我准备午饭的时候注意到了阿尔多纳先生的信，她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向正在厨房里的我问道：“默尔索小姐！这封信是谁给你的呀。”我说，是我的一个前男友。夏恩瞅了瞅我，又看了看信件。“唔，这封信的措辞完全不像是给自己的前女友的呀。我倒是觉得这种小心翼翼、无微不至的关怀的口气更像是对自己的女儿说话呢。”

我提醒她，是不是因为昨天的话才让夏恩这样感觉的呢。结果她露出一脸被委屈的表情，说没有，我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了。无论如何，牛肉快炖好了。

吃饭的时候，夏恩问她我能不能试试用家里那台老旧的磁带录音机放歌。我说可以，但是那东西我从没用过，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了。这台录音机是邻居的，在其他几家由于漏水问题搬走之后，房东问我，能不能把他们的一些大件东西先放在我家，直到他卖出这些东西之前，我都可以随便用。我说行。直到今天，这台录音机以及旁边的电视放映机都已经堆在我家有一年了，期间我一次都没用过。

她挑了一个磁带，在录音机旁边鼓捣了一会，那台老玩意居然还真的放出了乐曲。这是一首外文歌，是一个女生唱的，我以前听过。我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夏恩聚精会神的侧耳倾听，直到余韵结束，她还保持一个姿势坐了好一会，然后，才转过脑袋来问我：“默尔索小姐，这首歌唱的是什么意思啊。”

我从不知道她对音乐这么感兴趣。思考了一小会，然后尽我所能的将歌词大意翻译了出来，大概是这样：

我的茶已冰凉，而我也不明白

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起床

清晨的乌云笼罩在窗外

我却什么也看不到

我的眼前只有一片灰色

但你的照片仍挂在墙上

它提醒着我，还不算太糟

真的还不算太糟

我毕竟只上过两年的文法学校，实在没法把所谓的“诗意”翻译出来。然而夏恩看起来倒是很满意，她哼着这首歌的调子，嘴里念念有词，在桌子下踢蹬着小脚丫。我提醒她牛肉要凉了，她才想起来吃饭。总之，看到她这样开心，我也挺开心的。

那天下午，我收到了海瑞斯弟弟托邮递公司送来的油画。我把它们一幅一幅的拆封，却没有地方挂，就全部堆积在了有收音机和电视机的杂物间里。夏恩对海瑞斯很是好奇，于是我盘腿坐在那里给她一幅画一幅画的讲解，并且穿插着我们所经历过的那些关于绘画的时光。夏恩听的不是很尽兴，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什么，只是对蒙克和库宾感到害怕。我告诉她没什么可怕的，那些不过是他们自己的心理疾病罢了；再者，如果你真的怕的话，你可以看看海瑞斯的印象派作品，结果她还是说她怕。

傍晚，我们出去手挽着手逛了街，还看了一场电影。那是一部费南代尔的喜剧，有的地方还挺滑稽，不过真的很蠢。影院里没什么人，我们坐在后排，夏恩脱下鞋子，将她的白袜脚放在我的腿上，任我把玩，总的来说这段经历是很不错。看完电影，我们回了家，一如既往地玩了挠痒（这次，我没有捆绑，只是让她脸朝下脚心朝上的趴在床上，然后我坐在她的腿上，挠着夏恩的脚心），然后洗了澡，然后就睡觉了。我在被窝里一边亲吻着夏恩的裸足，一边跟她说起了昨晚想到海瑞斯的事。我是带着讲笑话的口气说的。我说，人只有在找到了替代品的时候，才能在回忆中找到那个将要被遗忘的存在，真是讽刺呀。夏恩听了似乎有点不开心，但是我挠了挠她的脚心，她笑的仍然很大声。

我醒的很早。在床上辗转了一会，还是决定去公司，把之前休的假补回来。然后就留给夏恩一个字条和一些钱，下了楼，照例看了一眼信箱，发现阿尔多纳又给我送了一封信，内容和之前那一封大同小异。在公司里，我迎见了老板；老板看我这样自觉，倒是对我说了点欣慰的话；办公室里之前那个男同事此时已经和另一位女同事处上了关系，此刻正在公开打情骂俏；公司里事情仍然很多，所以我抽了很多烟，然后在傍晚的时候下班回了家。一切都没有变化。

我回家的时候，少女仍然没出来迎接，她正在电视前面看着录像带。“是那首歌的录像。”她向我解释道。我注意到夏恩的手里有一张纸，上面抄着我之前告诉她的翻译。出乎我意料的是，夏恩的字写的挺好，虽然说不上什么书法，但总算很工整。

我揉了揉她的脑袋，夸她能干——毕竟，我都没期望这电视真的可以使用。她很开心地告诉我，自己已经把这个录像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了。这个MV的内容主要是一个女孩在拆迁队捣毁她房子时，一面淡然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似乎对身后的混乱毫不在意；一面唱着这首内含淡淡的悲伤的歌曲，诉说对前男友的怀念。我还是第一次看这首歌的MV，只觉得挺有创意的，其他也就没什么了。

“默尔索小姐不觉得里面那个金发女主角很像你嘛？”

我看了看，觉得没什么可像的。夏恩听了似乎有点不服气，解释道，她认为里面女主角那种对周遭的一切毫不在意的表情很有我的气质。我说，她那是在用过去的回忆麻痹自己，你难道认为我是这样的人么？她想了想，认为我说得对，“默尔索小姐确实不是那样的人，但是，明明气质就是像嘛！”

眼前的女孩又委屈又着急的说着这种话，让我不自觉的揉乱了她的头发。那天晚上我们两个洗了澡，在浴缸里又来了一次湿漉漉的挠痒，然后舒舒服服的睡觉了。

那段时间里，我几乎每天都能从信箱收到一份阿尔多纳措辞类似的信。他絮絮的讲着自己一成不变的生活，然后又十分守礼的向我问好，并每每嘱咐我注意一些生活上的事情。我对他的这种行为感到烦腻，虽然次次都会去收信，但并不像以前那样认真的读了。我几乎只是扫一眼就将它们扔到盒子里。有一天，我出于玩心，用阿尔多纳写给我的信的那种拿捏词句的风格给他回了一封信，上面十分客气的口气感谢了他，然后又叙说了我对他以及以前生活的思念。当然，整体的措辞都很虚假轻浮，我只是因为有趣才写的这封信。不过，在我的那封信送出去之后，阿尔多纳就再也没给我写过东西了，这也算是好事。

有一个工作日，我在傍晚回到家，看见夏恩正伏在桌子上写着什么。我凑过去想要看一看，她却十分害羞的捂着纸，眼神游游离离的不敢看向我。我很想看，就问她能不能给我看一眼你在写什么；这时候，虽然她的脸红红的，但是听到了我的话，还是乖乖的把纸递给了我。那是一首诗，内容如下：

灯塔

懒散的乐园中，

堆砌着森森白骨；

遗忘之川，

汇聚着生命的洪流，

却早已流浪雾都；

人们抬头而见，

低头而眠，

宛如呼吸的雕塑；

只有那灯塔，

亘古不变，

照亮永恒的净土。

她踹踹不安的等在我的面前，扭捏着等着我的评价。说实话，我对诗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但是我看得出她在这方面还是欠缺火候。我说，我不懂诗歌，但我觉得这种东西很大程度上都是在做无用功。她显得很难过，然而我并不想让她难过。于是，我找出了一份报纸，挑了几个长度适中的文章，在夏恩的面前将它剪了下来，然后剪碎，让那些文章变成散乱的词句纸片。她很快忘记了之前的不快，被我这种奇特的表演吸引，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手上的纸片，就像是在欣赏魔术表演一样。

我将词句纸片放入了一个盒子里面，摇晃均匀，然后随意掏出几个零星的词语，以原有的完全散乱的排列顺序加以介词、代词，使它们符合语法，组成连通的句子，并冠以诗的标题。大致如下：

诗

一阵郎朗的笑声

来自锡兰岛上的蓝宝石

祈祷

就像农庄里的稻草

火

掩盖着美好的时光

他在哪里

在记忆里

在他的屋子里

在那篝火晚会上

我一边跳舞

一边做

人们已做过及将要做的事

有点味道吧，我笑着对她说。她怔怔的看着我写的“诗”，点了点头。我说，无论如何，做无用功总是不好的，你想写出一些好的东西，首先就是要把没什么意义的东西排除掉。结果，她听了这话，忽然笑了：“你还真是不懂浪漫呀，默尔索小姐。”那天晚上，她在自己的脚丫上涂抹了蜂蜜，并一边挑着脚尖，一边坐在床上用挑逗的语气说着：“如果默尔索小姐不将它们舔干净的话，就会把干净的床单弄的黏糊糊哦？”我并没有完全听她的话，总而言之，她那晚的求饶声还是挺大的。

自那之后，她便常常在家写诗。有的时候会听歌，有的时候会看录像带，而另外的一些时候，她会欣赏海瑞斯的画。我曾经打趣的跟她说，你不是说会害怕么，那为什么现在又对这些油画爱不释手了呢？她没回答我，脸红红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在那里羞涩的瞅着地板，跪坐时露出的脚丫扭扭捏捏的叠在一起。“默尔索小姐，你说....”她张了张口，然而却又不说话了，我问她怎么了，她却只是缄口不言。然而，就在我打算去做饭的时候，她却拉住了我的衣角：“不要走嘛...”。

我说，你有什么事情要说吗。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然后像是捉摸不定自己的想法一样，犹犹豫豫的开了口：“默尔索小姐，你说人生真的就是稳定的嘛？”我说，我们总是没法改变自己的生活的。“但我...不...但蒙克，默尔索小姐也可以从他不同时期的画中看出他心境以及生活的变化吧...”她像是想要争辩一样的对我说道，气势很足，眼睛却始终不敢与我对视，只是用手指揪着我的衣服。

我说，蒙克的改变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他的画里从来都有着一种对死亡深深的焦虑，正因为这种挣扎才让他的人物变得扭曲，也是因为之后平静的生活淡化了他的这种恐惧，蒙克才能真正做到改变——而大多数人所谓的“改变”根本与死亡沾不上边，他们既然从未体验过这种经历，那么一切改变都是空谈。他们仍然还是自己，他们仍然活着，不知何为死亡。

“唔啊——默尔索小姐真的是好笨蛋哦！”

她眼角带着泪，像是无理取闹的小女孩一样用拳头轻轻锤着我的后背。“不懂人情的笨蛋啦！”她这样说道，双手的动作却越来越慢，最终，少女轻轻的伏在我的身上，用自己的脸颊紧贴着我。我感受到后背的温暖。“默尔索小姐会离开我吗？”她问道。我说，如果你能受得了我的话，也许不会。

我要去做饭了，我说。“不要。”她抱着我，就是不让我走。我说，那好吧，我想我们可以稍晚一点吃饭。她听到这话，破涕为笑，泪水却沾湿了我的衣服。真可惜，那件衣服我猜刚刚洗完呢。

夏恩的“变化”——当然是她自认为的——我是看在眼里的。我不可能不明白她想说的意思，但是，正如我所说的，那都不算是真正的变化。她从一种虚幻过渡到另一种虚幻，自一种快乐平移到下一种快乐，这哪能叫做改变呢？不过，此时此刻的我贪了慵懒，只是想好好享受两人的相处，就先不把这些话告诉她了吧。

过了几天，我收到了一封信，是来自阿尔多纳的。那个时候我刚刚回到家，手里握着信封，换了衣服，并且揉了揉夏恩的脑袋。我看到她正在纸上写东西，就问她，能不能给我看看你在写什么，结果她说，不能。我耸了耸肩，就没再问，用裁纸刀拆开了那封信。我本以为又是一份阿尔多纳的无聊的报告，却没想到，他写这封信是为了约我出去见面。信上说道他回到了这座城市，想要和我吃个饭，就在他以前住的那间出租屋。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夏恩，虽然在克制，但她的脸上明显显示出了一种害怕。我安慰她说，即使他真的想要和我复合，我也不会同意的。况且，他有妻有女，大概率只可能是因为工作的原因回来了，想要和我吃个饭聊一聊而已。她仍然有点忧心忡忡的，为了让她高兴起来，我们玩了整晚的放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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