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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存在的存在-49.

[db:作者] 2025-07-25 14:24 5hhhhh 7880 ℃

「早安,予熹。」

在從前的宿舍裡,宿舍長拉開會客室裡的椅子,好讓我的輪椅能夠順利地推進桌前,隨後又替我和推著我來的泯浩遞上熱茶水。「來,請用。」

「麻煩宿舍長了。」

我禮貌性地莞爾一笑,並啜了一口茶,茶包的味道很香,是常常在一樓櫃台聞到的茶香味,也不免回憶起在這間宿舍裡的短暫時光。

「一路上來辛苦你了。」

「不,泯浩比較辛苦,他還得背著我爬到山頭,都快把他累死了。」

「不累、不累,予熹很輕,一點也不累的。」

也不曉得他這種時候在宿舍長假裝什麼,明明剛剛在宿舍門口喘到快虛脫的表情都被隔著玻璃門的宿舍長看在眼裡。早說了讓我自己下來走就好,但他偏偏要硬著頭皮把我給背起來,說是怕我爬累了心臟受不了。對我來說,沿路的那些目光才真的是快把我的心臟給掐爆的無形壓力,我只能死命地把臉埋在他的背裡,逃避那些關愛的視線。

宿舍長的視線默默地在我們倆彼此之間擺動著,最後他微微點頭,露出欣慰卻又帶著些心疼的微笑。

「你們倆都瘦了。」他淡淡地說道:「但是看你們還是那麼有精神,身為長輩我看著也是稍微放心了。」

說著,他的背一仰便靠在椅背上,用更遠的目光去看著我們。

「這樣看著你們,我仿佛又看見你哥哥......和胡慶翊的身影,總是那樣形影不離......」

「我...真的和那個叫作胡慶翊的人長這麼像嗎......?」

在來這裡之前,我大概把我所得到的資訊都和泯浩坦白得差不多了,因此他也開始有些在意自己與慶翊的重疊性,但他似乎並不喜歡這樣的答案。而宿舍長也只是輕笑了笑。

「單看,不像。」宿舍長微微一笑。「他和你不同,是天生的黑肉底,而且你們倆的氣質和性格是完全相反的,初見面就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颯爽之氣,相比之下,你可比他文靜多了。」

「文靜」嗎?我瞥了一眼泯浩,也不曉得是不是隔了一道房門的關係,我總覺得宿舍長看見的泯浩和我看見的泯浩是不同人。

接著,宿舍長又繼續說道:「但如果和予熹站在一起的話,確實是有那麼一點胡慶翊的影子出來,但那也只是我這老頭子兩眼昏花所看見的景象而已,別太在意啊。」

說罷,他哈哈大笑了幾聲,虛假得像是在隱瞞什麼。

於是,我便從背包裡拿出那疊信,平整地遞到宿舍長的面前。在他看見信紙上寫得最為斗大的字時,他的笑聲安靜了下來,而後,他的眉頭逐漸地蹙起,直到最後,他的雙手顫顫地輕撫著信紙,滿臉的不敢置信。

「你找到它了......!」

「我拜託我表姐替我找回來的。」我說道:「我想著,或許也該拿來給宿舍長看看。」

他吃驚地望著我。

「你願意讓我看?」他問道:「這麼隱私的東西......」

「人都走了,該負責保管的人也無法再好好地守住它,我想在我們家裡,沒有人能比我更有資格選擇它的處理方式。」

我看著那疊塵封著過往的書信,而後又抬起頭看向宿舍長:「我想,宿舍長應該能夠從中看見一些我看不見的事情。」

他猶豫了許久。

隨後,他才戰戰兢兢地拾起那沓書信,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那...請容許我......」他翻開了頁,然後閉著眼向那人低語懺悔:「抱歉了,兄弟......」

宿舍長花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一字一句地細細讀著,而他的眉間也隨著他眼球的移動越加深鎖,感覺他甚至都不敢換一口氣,拼了命地死讀。當他看完那封遺書之後,他沉重卻無聲地放下它,而後起身走到窗邊,似乎是久久不能自己。

泯浩在一旁看著也忍不住露出擔憂的表情,貼到我的耳邊低語道:「給宿舍長看這個,真的沒關係嗎......」

「我也不清楚。」我坦白道:「但是我們家的人似乎都不曉得他在這裡實際的生活情形,我只剩下宿舍長這個線索了。」

「這樣......只是看宿舍長的反應,我擔心——」

「我永遠記得那一天。」

此時,沉默很久的宿舍長終於開口說道:「那年迎新晚會的時候,和我一起剛入學的鄭予熹興高采烈地跑去找胡慶翊搭話......那個時候,胡慶翊只是跟他說:

「你很噁心。」

鄭予熹怔住了,愣著他那秀氣中透著單純的臉龐,一時不能理解。

全場也頓時鴉雀無聲,連擔任DJ的學長都停下令人尷尬的音樂,緊張地瞪著站在人群中央的兩人。

「我說,你讓我感到噁心,鄭予熹。」胡慶翊嫌惡地瞪著鄭予熹,嘴裡口出惡言。「你覺得這樣很浪漫嗎?你不過是個令人作嘔的跟屁蟲而已。」

「我......」

唰——

不等鄭予熹反應過來,胡慶翊手上的飲料直接倒在鄭予熹頭上,頭髮和上衣濕了一片。

「你到底要糾纏我到什麼時候?這段孽緣也該斷了吧?」

「胡慶翊你瘋啦!」

幾個學長立刻衝上前把胡慶翊拉走,學姐們則是趕著上前給鄭予熹遞衛生紙和紙巾,有些人還貼心地替他擦拭臉上的殘跡。

就在其他人都在苦惱著要如何安慰他時,他卻是第一個在那樣的場合裡露出微笑的人。

「對不起,掃了大家的興。」鄭予熹深深地一鞠躬,傻得像是沒有脾氣似的。「我...得先回去了,但還是謝謝各位學長姐讓我能參加這場活動,辛苦了。」

「什麼辛苦...我們也只是想讓大家一起玩而已......」其中一位學姐苦勸道:「學弟,你就留下來吧,你並沒有掃了我們的興啊,我們還是很歡迎你的。」

「沒關係的,學姐,我身上這樣也黏黏的不太舒服,還是早點回宿舍洗澡好了,謝謝學姐。」

畢竟他剛開學的時候就吸引了不少學姐的目光,當時我和他還是同寢的室友,她們就托我外帶一些活動上的食物和飲料給鄭予熹。在和他聊天的時候,我才知道鄭予熹從很小的時候就很崇拜胡慶翊,所以才會不論是國中還是高中都跟著要和他考同一所學校,一直到這裡。

「我們小時候約定好了。」他喝著我另外買回來的蘋果西打,一邊向我侃侃而談:「以後他要當大法官,我要當檢察官,我們兩個要一起把所有壞人都關進牢裡。」

「他自己不要被抓去關就不錯了。」我冷哼一聲:「多虧他搞事,我今晚聽到的八卦全部都是他,什麼泡夜店、腳踏兩條船、搞國中妹之類的。靠北國中欸,這不用念法律系都知道是犯法的吧?」

「唉呀哪有這麼誇張啊?」他笑得很醉,明明喝的是無酒精飲料。「說不定只有高中啦。」

「高中也不行吧。」

看著他一口一口地灌飲料,像是要活活把自己淹死似的,我忍不住萌生出同情之心,想勸離他:「雖然知道你崇拜他這麼多年了,但你還是早點看開吧,畢竟他都那樣子說你了,你也犯不著硬是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不是?」

「欸,姜乃彣,」

他笑笑地看著我,眼裡仍是醉得可悲。

「你能理解,愛一個人愛了十多年的感覺嗎?」他說道:「愛到就只是看著他的背影,你也會覺得安心,覺得人生有目標、有盼望、有活下去的意義。這麼多年的感情,並不是說看開就能看開的。」

那時我還沒有會過意來,只覺得他在練肖尾,好像醉的人才是我。

他搖著瓶子裡剩下的果汁,淡淡地說:「而且,他說的也沒有錯啊。」

「什麼?」

「我確實很噁心。」他說道:「男人喜歡另一個男人,很噁心對吧?」

我望著他那平淡如水的笑容,愣得說不出話。

然而,但他的語氣卻平靜得令人不安。

宛如暴風雨前的平靜。

輪到我錯愕得啞口無言。

正確來說,宿舍長的這段回憶完全打翻了我從前對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認知。宿舍長口中所描述的『鄭予熹』和胡慶翊的模樣,和親戚們所說的兩人就像是同名同姓、一模一樣的陌生人。

「他們...不是很要好嗎......?」連泯浩也不敢置信。「予熹說...他們是親如手足的髮小......」

「這種說法,或許也只剩下那傢伙自己一廂情願地相信著吧。」宿舍長搖了搖頭。「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胡慶翊只是在利用他而已,小至對他當作小弟般呼來喚去,大至要拖他下水替他向他人求情等等。後來過了一學期之後,鄭予熹就一個人搬到另一間空出來的雙人房,獨自付了兩人份的錢就只為了讓胡慶翊住在宿舍裡。那個時候雖然沒有這麼便利的電子門鎖,但門禁還是管得很嚴,才讓胡慶翊不會被外面招惹的仇家給砍了。」

「這...這麼嚴重......」泯浩聽得很認真。「被砍是...惹到多糟糕的人啊......?」

「當然,他在酒店泡幫派的女人欸,這不是找死是什麼?有一次他真的在教學大樓那兒被堵了,還是鄭予熹幫他擋下來的。那次他也是吃了不少苦......就像你之前晚上在外頭被別人打傷一樣,他那個時候真的被那幫人打得很慘,腳都骨折了。」

宿舍長無奈地搖了搖頭,感嘆昔日好友的傻。

「或許胡慶翊還有點良知,他安分了一陣子沒有再到處搞事,至少那陣子他還算是盡心在照顧鄭予熹的,直到他康復之後還是搬出去了。就是在那之後,鄭予熹開始三天兩頭翻牆出去,我想他八成也是胡慶翊教他的。要不是那傢伙讓他那樣做,他後來也不會......」

宿舍長冷哼一聲,眼裡隱隱燃起對慶翊的仇恨。「那傢伙雖然天真,但確是個實在且善良的人,不管是像我這種當時又胖又宅的同學、還是外向熱血的其他室友,我們所有人都能因為他而有所連結,他就是這麼討人喜歡。可是他溫柔地對待這個世界和他所愛的人,卻對自己無比殘忍......」

他捏緊拳頭,恨意從中緊緊地滲出。

「他就是被胡慶翊殺死的......」他咬牙切齒道:「他是被殺死的......」

過了半晌,宿舍長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清了清喉嚨,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這些......和你原本想像的完全不一樣吧?」

「......不,」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心底還是慌得很。

「我來這裡,就是為了能夠了解他原本真正的模樣,以及他真正的死因......」我說:「如果一切就如這封遺書所言,他最後確實是因為胡慶翊而死......」

「如果要這麼說的話,他確實就是自殺的。」宿舍長輕嘆道:「抱歉,先前還給了你其他希望......」

「別這麼說,若不是有宿舍長的幫忙,我可能還是對他一知半解。」我苦笑道:「畢竟無論如何,他已經走了,而我也因他而生......」

我望著那封訴說著過往的書信,淡淡地說道:「因為他的緣故,我曾經厭惡著他的自私,也厭惡自己的存在......」

泯浩在聽到這句話的同時,在桌子底下輕輕地牽住我的手,從指尖透到我的掌心裡,傳達出他的關心與不安。

「但是,今天聽到他不同的模樣,也逐漸了解他的人生,那份厭惡感也逐漸消失了。」

「那樣很好。」宿舍長莞爾:「畢竟人都走了這麼多年,剩下的一切要不要承擔,也是還在世的人的選擇。但重要的是,因為一個故人而厭惡自己一輩子,那真真是在用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

他啜了一口茶水,看上去心情是逐漸平復下來了。

「你願意放下這份厭惡,對你和他來說都是一種解脫吧?」他說道:「雖然說傻,但人會走到這一步,不就只是為了想要得到解脫嗎?」

「......是。」

我回握住掌心上的溫柔,讓那一絲溫暖在心裡逐漸踏實。

「所以,我決定好好珍惜......他留給我的一切。」我說道:「他沒有機會感受到的一切,我會代替他好好地珍惜、守護著。」

宿舍長的視線往泯浩身上掃了一眼,眼角便彎起欣喜的模樣。

「你現在覺得幸福嗎?」

「是。」

我即答。

他欣慰地笑了。

那份笑容裡,也同時穿插著細膩的不捨與辛酸。

「那真是太好了。」他說。

道別了宿舍長後,我們倆懷著沉重的心情回到機車棚,泯浩牽著車移出來,架了側柱後先是把踏板踢出來,才扶著我一腳跨上後座。

「謝謝,不過...我沒有那麼矮......」

「沒有笑你矮啦,只是怕你沒踩穩而已。」

他坐上前座後,又伸手拉著我的手去環住他的腰,然後輕拍著我抱住他的手背。「抱緊喔。」「知道啦。」

他的車坐起來不會像宥瑞的車那樣令人心驚膽戰,我可以自在地靠在他的後背上,不用擔心任何的急煞或壓車,這是我這兩次坐車後得到的結果。此時的我還天真地以為,這趟也是會平穩地回到大叔的家裡。

沒一會兒,泯浩突然說了一句:「對不起,我得停一下車。」然後就把車子停靠在路邊,甚至顧不得我便徑自走到電線杆旁蹲了下來,把自己縮得好小、好小。

出事了。我心裡暗暗想著,便急著摘掉安全帽放在車上,走到他的身邊跟著蹲下身子。

「還好嗎?」

我問道。泯浩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我扳開他的安全帽面罩,他淚流滿面的臉孔立刻顯現在我的眼前,我嚇得趕緊摘下他的安全帽,並捧起他的臉。

「怎麼了?」我著急地問:「怎麼突然哭了?」

「嗚......」

他哭得說不上話,只是把頭埋在雙膝之間幽幽地搖了搖,明顯在說謊。

「你起碼得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你一直哭我也幫不了你啊。」

我試圖讓自己保持冷靜,即使心裡亂得很。泯浩明顯是突然發作了,卻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只能知道他一定是一直強忍著情緒到剛才,實在是忍不下去了才臨時停在路邊的。

我究竟還要多糟糕?究竟還要多麼不上心?

明明一直是在一起的不是嗎?為什麼他突然開始發作的時候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呢?

我在心裡氣著自己的後知後覺,同時也氣憤自己對於一切的不了解。

對於慶翊、對於『鄭予熹』、

對於泯浩。

我還是什麼都不懂。

我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為什麼我可以對重要的人如此無知呢?

「嗚......」

他哭得全身都在發抖,難怪他要緊急停在路邊,這個樣子確實也騎不了車,沒準摔車還把我也一起摔沒了。

都哭成這樣了,還在乎著我......

我上前輕輕地將他摟在懷裡,溫柔地安撫著他,即使經過的路人都忍不住多瞧一眼我們倆這滑稽的畫面。

但,他連那一路的山坡,都不曉得背著我走了多少回了。

我抱一抱他,也是應該的吧?

「...很噁心......」

「......什麼?」

「阿末也曾經...和我說過一樣的話......」

「......」

共感。

他把宿舍長口中的『鄭予熹』所感受到的情緒連結在自己的身上,讓自己承受著不亞於當初『鄭予熹』所受的羞辱壓力。

我早該想到這點的,當時就該趕他去找奶茶打電動,而不是留下來聽這些。

「沒事了...沒事了......」我輕撫著他的頭,像是在哄一個做了惡夢的孩子。「那些都過去了,不會有人在那樣說你了。」

「嗚嗚...嗚......」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痛徹心扉、也哭得令我心碎。

那時的他,是否也會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像這般傷心欲絕呢?

——你很噁心。

......胡慶翊,你究竟在想什麼?

待他心情勉強平復些許後,我勸他到一個能夠暫時稍坐的地方先好好休息、調整好心緒。於是我們找了個最近的超商,然後坐在裡頭的用餐區休息。

我把他留在座位上,然後給他買了一些他平常愛吃的甜食和飲料,最後才給自己點了一杯熱可可。在我一手一個把東西往手裡塞的時候,他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身旁,替我分攤著拿了食物。

「我自己就可以了。」

「我想跟你一起。」

他的雙眼都哭紅了,啞著聲音跟我說。「我幫你拿。」

我望向用餐區,也不過就是一個轉角的距離。

我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他想要的,並不是這些僅止於舌尖上的安慰。

他想要的,只有我而已。

我點了點頭,便分了一部份給他拿去,並一同抱到用餐區的座位上,擺了一桌。

他望著滿桌的甜食,嘴角總算是露出了一絲貪吃的微笑,但在出手要拿走時,卻又試探性地瞥了我一眼。

「都是買給你的。」我說道:「隨便拿。」

「那你的呢?」

「我的是這個。」

我拿起熱可可展示給他看,表示我並沒有虧待自己。

但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把手中的法蘭酥掰成兩半,將較大的一塊遞到我面前,我便順著他伸長脖子,從上頭咬下一口。

好甜。

「嘿嘿......」

他總算是笑了,心裡也跟著鬆了一口氣。

我拆了一塊巧克力,同樣遞到他的嘴邊,餵他吃了一口。他喜孜孜地品嚐我親手餵給他的食物,露出了滿意的表情。我替他捻去嘴角的痕跡,同時偷捏了一下他的嘴角。

「......對不起嘛。」他嘟著嘴,一臉委屈。

「我又沒說你什麼。」我說道:「只是你這樣笑著,我安心些。」

他捧著飲料,心虛地垂下頭。

「我老是動不動就哭,很討厭吧?」

他問著在自己心底早已設定好理想答案的問題,他所想要的並不是是與不是的單選答案,而是一句簡單的安慰。

我試圖去理解他拐著彎的請求,理解他的懦弱與不安。

——男人喜歡另一個男人,很噁心對吧?

一點都不,

因為那才是真正的你。

「.......老實說,我不喜歡。」

他的表情明顯地抽了一下。

「因為我會捨不得。」我接著說道:「就像你不喜歡我總是一個人悶著一樣,總想著希望能為你做點什麼,卻又無能為力,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他垂著頭,一邊抹著剛才哭紅了的眼眶,似乎是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這麼狼狽。

「但是......如果我待在你身邊可以讓你好過一點,我會一直在這裡。」

我挺起胸膛,讓自己看起來更可靠些。

看上去,更能讓人依靠些。

我希望若是哪日我也同樣倒下了,你也會和我一樣扶著我再一次站起來,一起走下去。

那時的『鄭予熹』或許也曾這樣期待著。

只是,胡慶翊不在了。

但是,你還在。

感謝上天,讓你留下來和我相遇。

「你每次...都會趁我沒有防備的時候說一些很帥的話......」

他拼命地揉著眼睛,像是在遮掩著徬徨不安的自己。「這樣不公平啦......」

「那你也一直在這裡就好了。」

我淡淡一笑。「就在這裡,這樣就公平了。」

他茫然地望著我,而我也換了個位置,坐到他的身旁,離他更近了些,卻又以不至於侵犯的距離親近在他身邊,讓他能感覺到我在這裡。

我一直都在這裡。

那個無論受了多大的委屈都願意溫柔以待的人,在人生的最後有人陪伴他嗎?還是他直到最後仍是孤獨一人?

他想要的,僅僅是那人能一直在那裡而已。

曾經,我對於自身與他的相似感到恐懼。

可如今,我卻又以自身所得到那過多的幸福感到可恥。

我所得到的,是他一輩子也求不來的、一個簡單的美夢。

我們彼此沉默了許久,一時都還無法從那樣殘酷的過去中抽離出來。

我輕輕地勾住他的手指,一截、兩截,當他意識到時,便反過手掌將我十指緊扣,緊緊地不放開。

「...泯浩......」「嗯?」「我原本...很害怕......」

我一點一點地向他坦誠道:「自從看了那封遺書之後,我感覺自己這些年來並不是我在複製他的一切,而是他自己透過我的身體來重回過去的人生罷了。」

「......什麼意思?」泯浩不安地問道:「你這樣說我不太懂。」

「我很害怕,我其實就是『鄭予熹』。」我抬起頭望著他——望著那張溫柔卻殘酷的臉龐。「也害怕,你就是胡慶翊。」

泯浩不解地皺起眉頭。

「他懷著與慶翊於來世再續前緣的心願從窗戶跳下去,說不定他的願望真的成真了。可是...可是我又不甘心......這些日子我忍受的委屈和懲罰,全是為了成全前世的遺願...那我究竟算什麼......」

「你想太多了。」泯浩立刻反駁我:「你把自己逼到連這種玄學的東西都信,不是在傷害你自己嗎?」

「不......」

我搖了搖頭。

「從宿舍長那裡知曉這一切後,我覺得自己真的狹隘得很可悲。我這條借著他的命誕生在世界上的人生,卻連一點幸福也不願意分享給他,我覺得自己真的是可悲到極點了。」

我無奈地哼笑一聲,而後輕撫著他那還殘留淚痕的臉頰。

「我比他幸福太多、太多了。」我說道:「如果他能感覺到我的幸福的話,這份人生分享給他也未嘗不可,讓他知道他的來世不是個令人感到噁心的人,而是有人保護、有人疼愛的人。」

「......嗯。」

似乎是從中理解了我的含義,泯浩點了點頭,並緊緊地握住我的雙手。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一定會比任何人、甚至是我的前世都還要愛你。」他說道:「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永遠保護你、疼愛你。」

心裡好暖。

那是和泯浩在一起時才會有的、那特別令人安心的感覺。

你也感覺得到,對吧?

我們是被愛著的。

「......抱歉。」

「嗯?」

「沒有顧慮到你。」我歉然道:「讓你想起不好的事,我很抱歉。」

他愣了愣,而後輕笑了一聲後蹭上我的肩膀。

「沒這種事,我答應過你,會和你分攤這一切,然後陪著你一起撐下去。你也說了,讓我一直在你身邊。」

他笑著倚在我的肩頭上撒嬌,說道:「所以,你願意讓我陪著你、一起分享這些過往,我很高興。」

我轉過頭看著泯浩,他用那雙可憐兮兮的雙眼眼巴巴望著我,我能從他的眼神讀出他的渴望,於是我便將自己交託於他。

他微微一笑,而後蹭上我的面前,溫柔又小心翼翼地向我索吻。幸虧我們的位置偏角落,會晃眼到我們這兒的人不多,於是我這次不打算推波助瀾,而是順著那陣陣的漣漪去帶動彼此,安靜、沉穩。

平和。

靜好。

「我不會離開你的。」

他埋在頸窩裡的聲音細細地說道:「我永遠都會在這裡。」

我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聽著他說話。

「現在的我每天都覺得,喜歡上你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件事了。」他說:「今天更是知道,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是一件多麼幸福又難能可貴的事。」

「嗯......」

「予熹。」

「嗯?」

「謝謝你,......我愛你。」

那份愛意,又比單純的喜歡更加沉重了些。

沉重、卻又十分甜蜜。

這就是「愛情」啊。

「我也愛你,」我說:「也謝謝你愛我。」

我們彼此相識一笑。

而後,又再次緊緊地相擁。

就在那天之後的某個下午,我和泯浩還有宥瑞一同在大叔家附近路橋下的河堤那兒,我們把那封遺書一張一張慎重地對折、再對折,然後放在一個鐵盒裡面,再將鐵盒放在河堤上。

宥瑞抽完了手上的菸後,他把菸頭扔進鐵盒裡,而後將他的打火機遞給我。我接過打火機,輕輕一擦就能燃起一把明火,在我的眼前隱隱地搖曳著。

我不得不承認,我曾經猶豫過。

最終,我還是心一橫,站上前去蹲下身子,並捏起信紙的一角,讓火焰撲上那泛黃脆弱的過往,字句很快地燒了起來,一張、兩張,不久後,那鐵盒裡的一切都化為一團火球,往天空冒著陣陣的煙。

像是那些被困在行距之間舞了將近二十五年的悲願,終於得到解脫。

宥瑞從我的手裡接回打火機後,隨即又點上一根菸叼在嘴裡,他望著那消散在天空中的裊裊煙塵,在嘆息的同時也吐出一陣類似的縷煙,向著從未謀面過的伊人道別。

我向他說明這些日子以來所打聽到的一切後,他二話不說便支持我的行動,並替我找來這個用來承接我的過去的容器。

清脆、雙手輕鬆可盛。

而我卻捧了它一輩子。

他走到我身旁,伸手勾住我的肩膀後拍了拍,像是在安慰我。

「我好像能稍微明白一點了。」他說:「那個人的心情,或許也曾經和他一樣難受吧。」

我能從中意會出來,他所指的是大叔。

「所以,他是個很棒的哥哥。」他又再一次拍了拍我。「你也是很了不起的弟弟。」

真難得啊,能像現在這般得到宥瑞的讚賞,八成人生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但心裡的那個人也彷佛能夠感受到般,來自心底的暖意漸漸地溫暖了起來。

而後,泯浩也走上前到我身邊,他望著幾乎燃燒殆盡的殘餘,臉上難掩失落。

「什麼都沒有留下了呢......」他說:「這樣...真的好嗎......?」

「怎麼會不好呢?畢竟他早就把一切都留下來了。」

我莞爾一笑。「他留下來的一切...全都在這裡了。」

我捂著自己的心口,安撫著已經不必再彷徨的內心。

我就是他。

他就是我。

再也沒有人必須為了別人而拼了命地在這個世界上生存。

我與他跨越時空的羈絆,同時也是解放我們彼此的枷鎖。

泯浩愣了半晌後,又露出了無奈卻又帶著欣慰的微笑。他牽緊了我的手,與我肩併著肩望著最後的火花將餘燼給燒化在空氣中自由自在。

能夠活在這樣的世界上,真的是太好了。

我反手與他十指緊扣,緊緊地握住這份來世的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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