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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大人,模大魂》番外3:《两个疯狂》 作者:综琼瑶,1

[db:作者] 2025-07-25 23:52 5hhhhh 6530 ℃

“这实在是个倒楣的日子!倒楣倒到了家!倒到了十八层地狱,倒到怪怪城,倒到月湖上去了!”

法兰克林贝提(Franklin Bettie 模拟人生3汉化版翻译为法兰克林比提)一面向屋后的山坡上冲去,一面嘴里叽哩咕噜的骂着。她穿了件绿外套,松松挽着袖口,敞着衣领,下面穿着条蓝色花纹短裙,裸露着两条修长而亭匀的腿。一顶拉菲草编织而成的遮阳帽下,是张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脸,和一对怒睁着的、冒着火的大绿眼睛。那细弯弯的眉上挑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样子,那挺直的鼻梁更显得倨傲和倔强,至于那长得相当美好的嘴,却那样严重的努着,显出一副说不出来的任性和鲁莽。

这就是贝提,像她母亲说的,“永不可能变成一个大家闺秀,”谁要做大家闺秀呢?天知道!她走向那山坡上的一个小树林里,这是她最爱的树林,由一些槭树、尤加利、榕树,和相思树合组而成。不论春夏秋冬,这树林永远是一片绿叶葱莒。因此,贝提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它“绿萍屋”。若干年前,她曾和奶奶一起观看某部中国老电影,剧情已经记不清了,但她依稀记得主角姐妹的名字,姐姐叫“绿萍”。这绿萍屋的典故,就出于此,虽然,这里生长的植物和浮萍并没有半毛钱关系。

绿萍屋是贝提的一个小天地,像这一类的小天地,她还有好几个。绿萍屋后面,有一片湖,水面反射着阳光,总是一片晶莹,湖边是无数的鹅卵石与岩石,是个垂钓的好所在,这片湖,贝提称它作“水晶湖”。假若你沿着水晶湖往上游走,会走到一个山谷中,山谷里是一块平坦的草地,上面缀满了一簇簇紫色的小野花。这山谷,贝提称它作“紫菱馆”。(同样,和菱角没有半毛钱关系。)再往上深入,可以爬到一个山头上,上面有孤松直立,终日云锁山岭,烟雾蒙蒙。贝提就叫它“烟霞楼”。这“绿萍屋”、“水晶湖”、“紫菱馆”、“烟霞楼”合起来,就成为贝提的世界。她给了它一个总名称,叫作“无忧谷”。

现在,贝提走进了“绿萍屋”,腋下夹着一本都德的名著《小东西》,嘴里兀自在不停的咒骂。一面,她选择了一棵大树,有着粗壮的树干,分叉的枝桠,和浓密的绿叶的树。四顾无人,她就攀住了枝干,轻捷的纵了上去,然后,沿着树干,她熟练的往上爬,选择了一个十分舒服的所在,她坐了下来,伸长了双腿,倚靠在树干上,整个的身子都隐藏在密叶深处。

“好了!”她喃喃的自语。“让他们来找我吧,找得到我才见了他们的大头鬼!想叫我在宴会上装淑女,呸!门都没有!”

扯掉了遮阳帽,露出了满头棕黑的、乱糟糟的短发,她用手枕着头,把书本放在一边的枝干上,开始出神的想起来。

一切是怎样开始的呢?

怨来怨去,怪来怪去,恨来恨去,都是那个罗米雷斯老头不好!就是他,三天两头跑到费斯塔科技大学来对爷爷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法兰克林老教授啊,我看你们家贝提的毛病,就是没个男朋友。别看现在社交公开,男女都自由恋爱,但是,像贝提这种女孩子,还真要长辈帮帮忙!你在你的得意门生里给她物色物色,给她找个男朋友,我包你,她那千奇百怪的毛病儿就都好了!”

千奇百怪的毛病儿!天知道!她有什么毛病呢?如果说喜欢玩电脑、下西洋棋,偶尔在山野里松快松快也算是“毛病”的话,她觉得成天扎在人堆里搬弄是非才是更大的“毛病”呢!但是,那老实的爷爷呵,却认真的发起愁来了。于是,已经结了婚的大表哥、二表姐、还有大伯家的堂兄都被奉命“给贝提物色个对象”了。就这样,一天到晚,就看到堂表兄弟姐妹,还有费科大的学生们,轮流到爷爷家,同时,她的社交账号上也川流不息的增加了很多好友请求,再然后,这件倒了十八辈子楣的事就发生了。

那天,费科大机械学院的副院长兴冲冲的跑家里来,劈头一句话就是:“麦克道格!你还记得剑善二郎吗?”“剑善二郎?”爷爷只眨巴眼睛。“就是之前你带过机械A班的学委,代表我们费科大参加剑道比赛的那个剑善二郎!”“哦!他呀!”爷爷恍然大悟:“就是学生给他起外号,叫他‘虎头狗’的那个孩子吗?”“是呀!”

“哦。想起来了。不教那个班已经挺久,我年纪也大了,学生一个个的,忘了也正常。你怎么突然记起他来?”“我告诉你,那剑善二郎的哥哥,和我家立群在日本时是同学,他写封信给立群说,要我们照顾剑善二郎,同时,帮他物色一个女朋友,换言之,就是托我们给剑善二郎做媒。你看,这不是贝提的大好机会吗?”

立群是费科大机械学院副院长的儿子,该死!谁让他认识那个什么见鬼的剑善二郎!那个虎头狗!贝提也曾听她的狐朋狗友户张莲提起过剑善二郎,当时对他印象就不算好。贝提拼命思考着虎头狗的样子,一张大脸,满身结实的肌肉,会爬树,会掏鸟窝,会打架,还会欺侮人!让他下十八层地狱去吧!那倒楣的虎头狗!但是,母亲的兴趣却来了,她插了句嘴:“那孩子……长得如何?”

“你以为人家真是虎头狗呀?还挺神气呢!我这儿有照片。法兰克林太太,你看!”

于是,母女二人的头凑在一块儿,对着那张照片穷看,看得那样津津有味,好像那是十八世纪海盗的藏宝地图似的。母亲的头点得像咕咕叫钟上的鸽子,眉开眼笑,嘴里不住的赞美着:“真不错!确实不错!的确不错!他家是做什么的?”

“他爸是一家公司的高级机械工程师。那家公司规模不小,将来还要来我们这设分厂。”

“哦,条件真不坏,确实不坏,的确不坏!”

“我说,小舅妈,你这儿房子大,又在郊外,空气好,干脆开个派对,把他请到家里来玩,这样,他们两个接触的机会多……事情准成!但是,你可得让贝提打扮打扮,放文静点儿,否则,她那副疯丫头相,不把别人吓昏才怪!”

“这个剑善二郎什么时候来呀?”“就是下个礼拜!”

“那就这样说定了吧!”母亲兴高采烈的说:“我马上给小科西嘉酒馆的老板去封信,拉拉老关系,到时派对的食物酒水叫他们提供!哎,这事要是成了,那才好呢!我心里这个大疙瘩才放得下呀!”

然后,今天这个倒楣的日子就来了。一清早,大表哥、大表嫂、二表姐、表姐夫、堂兄、堂嫂全到齐了,母亲果然从小科西嘉酒馆叫了一桌子菜,说是要给那个虎头狗接风。三个女眷挤在贝提的房里,要给她化妆,要给她梳头,要给她穿上一件……天!居然是件旗袍呢!气得她又吼又叫又发脾气又诅咒,但是,姐姐和两个嫂子,再加上母亲和奶奶,叽叽喳喳的,扯胳膊扯腿的,闹得她毫无办法。母亲又那样低声下气的,好言好语的,摇头叹气的,左一句,右一句:“我的好小姐,你就依了我吧!”“我的天魔星呀,你穿上这件衣服吧!”“真是的,我哪一辈子欠了债,生下你这个造孽的东西呀!”

她一生不怕别的,就怕母亲的叹气和唠叨,最后,她实在耐不住了,豁出去让她们“作怪”吧!坐在那儿,她像个木头人一样,说不动就不动,任凭她们搽胭脂抹粉画眉毛,她只当自己是木头做的,僵着胳膊和腿,让她们换衣服。最后,总算都弄停当了,二表姐说:“瞧,化化妆不就成了小美人了!”“真漂亮,”大表哥接口:“真想不到贝提这样出色!”“哎,那个剑善二郎不着迷才怪呢!”堂兄说。

贝提揽镜一照,禁不住“呀”了一声,身子往后就倒。大表哥慌忙扶住她,急急的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要晕倒!”她叫着说:“我马上就会晕倒,快把镜子砸了吧,里面那个妖怪让我倒足了胃口!”“你知道什么,贝提!”大表哥说:“男人就喜欢女人这个样儿!”“原来男人都喜欢妖怪,”她呻吟着。“你们一定有很稀奇的结构!”“别说怪话了,”母亲说:“我们也该出发到车站去接人了!”

“你休想我这个样子出门,”她嚷着:“也休想让我去接那条虎头狗!”“跟你商量商量好吗?”母亲忍着气说:“待会儿你当面别叫他虎头狗好吗?”“那叫他什么?”她瞪大了眼睛,思索着。“对了,虎头狗是俗名,学名叫作──拳师狗,对了!是拳师狗!”

“天!”母亲从鼻子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有谁能教教我,该拿这个疯丫头怎么办?”

“该去车站了,小舅妈,”大表哥说:“我看,就让贝提留在家里,我们去接吧,反正等会儿就见面了。”

于是,母亲唉声叹气的,跟哥哥姐姐们走了。贝提就等着他们出门,他们前脚才踏出大门,她已经冲进了浴室,放上一盆水,只两分钟的时间,就把那张妖怪脸给打发掉了。然后,她扯下了那件衣服,穿上了自己的学生装,抓了一顶草帽,从后门冲了出去,一溜烟的跑了。

这就是贝提现在坐在大树上生气咒骂的原因。

时间慢慢的流过去,她无视家人们发来的短信息,不回他们电话,也没心思在手机上和网友对战西洋棋,而是悠哉游哉的躺在大树上,虚眯着眼睛,从那树叶隙中,看天际的白云青天。只一会儿,她就忘怀了剑善二郎,天空那样蓝,蓝得澄净,蓝得透明,蓝得发亮,白云飘浮,如烟如絮,来了,去了,在那片澄蓝上不留下丝毫痕迹,她看呆了,看得出神了。

“贝提!贝提!贝提!你在那儿?”一连串的呼唤声打破了绿萍屋中那份沉静安详的空气,贝提陡的一惊,思想从遥远的天际被拉回了地面,她拨开一些树枝,悄悄的向下看,大表哥爱德华正气急败坏的冲进了绿萍屋,把手圈在嘴边,大声的吼叫着:“贝提!你别开玩笑,全家都等你吃饭呢!贝提!贝提!贝提!”

他喊着,经过了贝提所躲藏的大树下,丝毫没有发现贝提就在他的头顶上。贝提禁不住要笑,又慌忙用手去捂住嘴,因为这样一动,她身边那本《小东西》就“噗”的一声掉落了下去,不偏不倚的打在爱德华的头上,爱德华迅速的抬起头来,向大树顶上看去,贝提被发现了。

“贝提!你还不下来!这真太过分了!”爱德华气得涨红了脸。“哦,我可不是故意的!”贝提慌忙解释。“那本书……那本书……它自己要下去!”“你怎样?你到底来不来吃饭?”爱德华板着脸,拿出贝提最怕的武器,他知道这个小妹妹虽然倔强,却最重兄弟姐妹之情。“我告诉你,你要不然就下来,乖乖的跟我回去吃饭!要不然,我这个做大哥的就再也不要理你,今生今世都不跟你说话!”

“哟,好大哥,”贝提果然慌了。“干嘛生这样大的气,回去就回去好了!”从树上跳了下去,她满头发挂着树叶树枝,浑身的青草和树皮,裸露的大腿上抹了一大片黑,衣领上还垂着根稻草,笑嘻嘻的对爱德华咧开了嘴:“怎样?那个‘真不错,确实不错,的确不错’的虎头狗已经来了吗?”

爱德华瞪视着她,深吸了口气:“我的天!”他喊着:“你不把他吓晕倒才怪!快从后门进去,赶快化化妆再见客吧!”“休想!”贝提叫:“我回去了!我先走,你慢慢来!”撒开腿她如飞般的向前冲了出去。

“贝提!贝提!哎,我的天!”爱德华直着脖子在后面喊,贝提却早就跑得没有影子了。

像个大火车头,贝提直冲进大门,又直冲进客厅,正好贝提的二表姐哈维拉正在向那客人吹嘘着自己的表妹:“我们小妹是家里最文静,最漂亮,也最温柔的……”

她的句子中断了,目瞪口呆的望着那刚刚冲进来的贝提,满桌子的人都呆住了。只有那位来客,却用一对神采奕奕的眸子,含笑的盯着那闯进来的少女。

贝提直视着座中的生客,那人颇出乎她意料之外,丝毫也不像个虎头狗,修长的个子,整洁而并不考究的服装,两道不太驯服的浓眉下,是一对慧黠而漂亮的眼睛。他正含着笑,那笑容是略带嘲弄而又满不在乎的。

“好,”贝提对他点了点头,挑了挑眉毛,尖刻的说:“想必你就是那位‘真不错,确实不错,的确不错’的虎头狗了?”

那男同学怔了怔,一时似乎颇为困惑。但是,立即,他掩饰了自己的惊奇,对她徐徐弯腰,笑容在他的嘴角加深。

“是的。”他坦率的回答,紧盯着她,眼光灼灼逼人。“那么,你应该就是那位‘最文静,最漂亮,也最温柔’的疯丫头了,我听模大的户张莲提起过你!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这次,轮到贝提来发怔了。她怔了两秒钟,接着,她就纵声大笑了起来,笑得天翻地覆,地覆天翻。而那只虎头狗呢,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得比她更厉害,更起劲。然后,满桌子的人也都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当那气喘吁吁的爱德华表哥赶回来的时候,就碰到这个“狂笑”的“大场面”,他呆怔在那儿,真弄不清楚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发疯了。

晚上,有很好的月光。

剑善二郎在那块绿色的山坡上,缓慢的踱着步子,那青草的芬芳,和那出野的气息包围着他。天上,寒星明灭,皓月当空,几片淡淡的云,轻飘飘的,不着边际的掠过。几丝微微的风,轻柔的扑面而来,带着些野百合和雏菊的混合香味。

仿佛回到了异世界,他有些儿神思恍惚,曾经,他是那么恐高的一个人。多少年来,自从那场战争结束,跟着父母移民美国后,他一直被关在都市的烦嚣中,几乎已遗忘了自然的世界。现在,听着远处的鸟啼,看着草丛里萤火虫的明灭,他深陷在一种颇受感动的情绪里。

一阵脚步声急促的赶来,一声鲁莽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沉思:“喂喂!我在到处找你!”他回过头,月光下,贝提的绿眸子清亮。

“哦,”他笑笑。“我的名字不叫喂喂。”“叫什么都一样,反正我在叫你。”她大踏步走上前来。“有什么事吗?”他问。“你以后会是我家的常客,所以,我要在你刚来的时候,就先和你谈清楚一件事,免得以后麻烦。”

“哦?”他盯着她。“是这样,”她指指身后的那幢房子:“你知道在你来以前,那幢房子里就在进行一项阴谋吗?”“阴谋?”他挑高了眉毛。“是的,我母亲和我的哥哥姐姐们。他们在苦心的计划一项阴谋,”她坦率的望着他,重重的说:“他们‘居然’想要把我嫁给你!”

“哦?”善二郎愣了一下,立即,他的嘴角浮起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微笑,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抹颇有兴味的光芒,深深的看着她。“我必须告诉你,”她继续说,语气是坚决果断而自信的。

“我根本不会嫁给你,完全无此可能。”“是吗?”他微笑起来。“为什么?”

“是这样,”她有些困难的说:“首先,你要了解,我是个西方女孩,不是那种肯关在几个榻榻米的房间里,为一个男人而活着的大和抚子。我有工作狂的一面,爱捣鼓电脑。我离不开我的西洋棋,更离不开我的‘无忧谷’。”

“无忧谷?那是什么地方?我只知道日落溪谷,我有老朋友住在那!”“你现在就在无忧谷里。”她一本正经的说。“哦?”他眼里的兴味更加深了。“说下去!”

“第二,我不会恋爱,也不会爱你,爱情是婚姻最重要的因素,所以,我不能嫁你。”

“为什么不会爱我?”“你不漂亮!”“噢!”“最起码,没有西洋棋,以及星星、浮云、树木、原野、流水、岩石……这些来得漂亮!你不必生气,事实上,没有一个人类是漂亮的。”

“哦,”他惊奇的望着她。“再有呢?”“第三,你也不会爱上我。”“是吗?”“我警告你,我有千奇百怪的毛病儿。这些毛病,可比我们这位莲兄提到的要夸张千万倍!”

他点点头,盯着她的眼睛更亮了。“你说完了吗?”他问。“差不多了。”

“那么,听我说几句吧!”他站住,微笑的。“第一,我并没有意思要娶你。第二,我也没有爱上你。第三,我根本不要结婚。第四,我有个喜欢的女人。第五,我警告你别爱上我,我有万奇千怪的毛病儿。”

贝提怔了怔,接着,忍不住笑了。“这么说来,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冲突了?”“完全没有。”“也都彼此了解了?”她再问。“我相信是的!”“好!”她对他伸出手来,显出一副慷慨而大方的样子来:“我允许你做无忧谷的访客!”

他握住了那只手,很紧。流萤在他们四周穿梭。

“你的访客不少。”他看着那些流萤:“刚刚我还听到一只鹁鸪鸟在叫门呢!”她的眉毛飞扬。“你懂了。”她轻声说:“你是第一个认识无忧谷的人。明天下了课,我该带你到整个无忧谷里参观一番,你必须看看绿萍屋、水晶湖、紫菱馆,和烟霞楼。”

一星期过去了。

这天下午,阳光美好的照射着,大地静悄悄的。贝提下课后,走进了紫菱馆,她一面走着,一面在高声的唱着一支她自编的希伯来语小歌,歌词大意如下:“云儿飘,水儿摇,鸟啼声唤破清晓。山如画,柳如眉,春光旖旎无限好。蝶儿舞,蜂儿闹,惜春常怕花开早。紫菱馆,烟霞楼,草裙款摆香风袅。我高歌,我逍遥,倚泉石醉卧芳草。”

唱着,唱着,在那喜悦的情绪中,在那阳光的闪熠下,在那草原和野花的芬芳里,以及那懒洋洋的、初春时节的和风微醺之中,她不由自主的手舞足蹈起来,她歌唱,她旋转,她腾跃……。她把无尽的青春与活力抖落在那无人的山谷中。像一只无拘无束的小鸟,像一片逍逍遥遥的浮云,像一缕穿梭而潇洒的微风……她奔跑,旋转,跳跃……然后,忽然间,她踩到了一样东西,同时,一个人从紫色小花和草丛深处跳了出来。

“噢!”贝提吓了一大跳,瞪着他,那个剑善二郎!“你在这儿干什么?”她有些其势汹汹的,很不高兴有人闯入了她的小天地,又破坏了她正沉迷着的那份宁静的、悠闲的喜悦。

“倚泉石醉卧芳草!”剑善二郎慢慢的回答,望着她。“原谅我擅自走进你的紫菱馆里来,你知道,这儿太诱惑我。草裙款摆香风袅,我只想欣赏一会儿,却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贝提看看他,在他身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

“下午没课啊?对了,你喜欢这儿的一些什么?”她问。

“太多了!”剑善二郎由衷的叹了口气。“下午没课,我在这儿已经消磨了两个小时,看那些小紫花在微风下点头,还有那片狗尾草像波浪似的摇曳……刚刚有一条蜥蜴从那块大石头上爬过去,还有只绿色的鸟在水面穿来穿去的唱着歌,接着,又有个白衣服的犹太小仙女驾着一片云飘坠下来,在水边的草地上散布着春天的声音……”

“小仙女?”贝提瞪着他:“我不信。”“我发誓!”他一本正经的。“确实有个小仙女,她唱着一支十分美妙的小歌,我听懂了,甚至还记得前面几句。”“怎样的?”“云儿飘,水儿摇,鸟啼声唤破清晓。山如画,柳如眉,春光旖旎无限好……”

贝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原来你在开玩笑!”她不高兴的说。

“你错了,我没有开玩笑。”善二郎深深的望着她,语音有些特别。“我一点儿也不开玩笑。瞧瞧这儿,贝提,一片云,一支草,一朵小野花,一块小岩石,以至于小溪流里的一滴水,一个小泡沫,一条小银鱼,或一只鸟,一缕微风,一线阳光,一颗鲜红的草莓,一叶青翠的万年青……全都这么美,这么生动,这是自然的产物,然后,它们加上一个你,变成了一份真真实实的‘完美’。你那样飘逸,那样脱俗,那样不食人间烟火……你不是小仙女,又该是什么?”

贝提坐在那儿,弓着膝,把下巴放在膝上,她呆呆的看着善二郎,大而绿的眼珠里有一丝迷惑。

“你知道……你知道……你居然知道这些东西的美丽!”她喃喃的说。

“我知道,”善二郎似乎受到了侮辱:“你以为我什么都不能领会吗?哦,贝提,你当我是什么?”

“是一个大机器上的一个小齿轮。”

善二郎愣了一下,然后,他开始咀嚼这句话,而越咀嚼就越感到有深深的意味。岂不是!这些年来,读书,奋斗,竞争,做事,匆忙,奔波……面对的是大机器、小机器,看的是计算机、CAD图、课本、资料……是的,他只是个大机器上的小齿轮,无止无休的操作,操作,旋转,旋转……。这些年来,他从没有认清过自己,但在这一刹那,她用一句话就完完全全的说明白了:是一个大机器上的小齿轮!

“哦!”好半天之后,他才轻呼出一口气来。紧盯着贝提,他眩惑的说:“那么,助我吧,小仙女!用你手里那支小金棒点我一下吧!”

她手里正在玩弄着一支长长的狗尾草,听到他这样说,她就毫不考虑的用那狗尾草在他身上打了一下。他却不由自主的一震,好像这真是根仙女的魔棒,已把他抽筋换骨,打落了他的凡胎俗根。

“现在,”他沉吟的说:“我是不是‘漂亮’一些了?”“怎么说?”“记得第一天晚上的谈话吗?”他凝视她:“拿我和你手里那根狗尾草比比吧,哪一个漂亮?”

她认真的比较着,看看狗尾草,又看看剑善二郎,再看看狗尾草,再看看剑善二郎。然后,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抛掉了草,她跳起来说:“我看,你快被我那些千奇百怪的毛病儿传染了!”

“确实。”他微吟着。

“来!”她抓住了他的手腕:“我们去烟霞楼,我有东西要让你看!”他站了起来。“即使你让我看的是一个神仙们的舞蹈会,我也不会觉得奇怪!”他眉飞色舞的说着,跟着她向群山深处跑去。

“哦,小舅妈,你一定得让小妹化妆得漂亮点儿。”大表哥爱德华又在和母亲嘀嘀咕咕了。“怎么自从剑善二郎来做客之后,我看小妹丝毫没变好,反而更疯了!”“还说呢,”母亲叹口气:“善二郎刚来的时候,还人模人样的,这几个月下来,他也跟着贝提学,不修边幅,整天除了上课以外的时间,就和贝提在山野里跑。”

“那么,岂不是……”爱德华含有深意的和母亲挤挤眼睛:“那也不错呀!”

“你不知道,他们……他们根本像两个孩子,每天谈的全是大树呀,喇叭花呀,小鱼呀,狗尾草呀……哦哦,爱德华,我告诉你,不止我们的贝提是个疯丫头,我看……我看……那剑善二郎也是个疯小子呢!”

贝提站在窗外,听完了母亲这段议论之后,她就大大的撇了撇嘴,耸了耸鼻子,转身向山坡上走去了。

穿过了绿萍屋,她来到了水晶湖,坐在一块大岩石上,她脱掉了鞋袜,把脚浸在那凉沁沁的水中,用脚趾不住的拨弄着流水。这正是黄昏,落日正向紫菱馆的方向沉落,晚霞满天,是许许多多发亮的、彩色的云,把流水都染红了。她用手托着下巴,呆呆的沉思着,忽然感到了一份难言的、奇异的落寞,四周是太静了。

流水的潺潺,鸟声的啾啁,微风的低吟……自然的音籁不绝于耳,但是,汇合起来却依然“沉静”。为什么呢?她侧耳凝思,潜意识里却似有所待。

“贝提!贝提!你在哪儿?”

一声男性的呼唤破空而来,贝提不由自主的精神一振,一个微笑悄悄的浮上她的嘴角,那个疯小子来了。

“贝提!贝提!贝提!”

随着呼唤声,善二郎出现了,望着坐在岩石上的贝提,他责备的嚷着:“好哦,你坐在这儿一声也不响,让我找遍了无忧谷,你干嘛不理我?”“我在想……”“想什么?”她摇摇头,迷惘的笑笑。“我也不知道。”她轻声说。

善二郎看着她,落日的光芒,柔和的染在她的身上、发上,和面颊上,那对亮晶晶的绿眼珠闪烁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采,温柔如梦,闪亮如星。她身上那份野性不知在何时已消失了,这时,她看来几乎是沉静的。

“哦,”他微吟,跨着水中凸起的岩石向她走近。“有没有位子给我坐?”她的身子向旁边挪了挪,腾出一块狭小的位置。“你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他说,在她身边坐下来。“妈妈和爱德华大哥刚刚在家里骂我们呢!”她说。

“是吗?”“她说我是个疯丫头,你是个疯小子!”

他咬住嘴唇,想笑。一种新的、颖悟的情绪贯穿了他,他瞪视着她,笑容遍布在眼底眉梢。

“你笑什么?”她问。“你母亲的话,颇有点道理。”“哼!”她耸耸肩。“我不觉得有什么道理!”“瞧!”他指着:“一只翠鸟!”

她看过去,果然,一只好漂亮好漂亮的翠鸟,满身蓝金色的羽毛,迎着太阳,发出宝石般的亮光。它在水面不住的回旋、翻飞,卖弄似的伸展着它的翅膀,然后,它停在一块岩石上,开始颇为骄傲的,用那美丽的长喙梳弄着它的羽毛,一面梳着,它一面微侧着头,转动着骨碌碌的黑眼珠,似乎在倾听着什么。然后,另一只翠鸟掠空而来,直扑到那只翠鸟面前的水波里。

“噢,还有一只呢!”贝提低呼着。

“是的,这是只公的,石头上那只是母的。”善二郎说,他的手不知不觉的绕在贝提的腰上。

那只公的翠鸟掠水而过,它开始啁啾的低鸣,环绕着另一只低飞,不住的展览着那美丽的羽毛,接着,它停在那只对面的石块上,开始了一段小步的舞蹈,它蹦跳,它唱歌,它展开它的翅膀……。

“哦,好美!”贝提轻轻的说,眩惑的。“但是,它在做什么?”

善二郎注视着贝提。你!这山林的小仙女,你教过我许许多多的东西,现在,轮到我来教你了。

“它在求爱。”他低声的,温柔的说:“这是自然,你懂吗?上帝造物,有山有水,有树有花,有阴有阳,有男翠鸟,也有女翠鸟。”

“哦?”她望着他,瞪大了眼睛。

“现在,男翠鸟在向女翠鸟求爱,女的高踞在上,等待着男的,男的尽量卖弄他的英姿,去博取女的欢心。”

“哦?”

“你亲近自然,你爱美,你可知道,求爱也是自然的一部分,而且,是最美的一部分。你看它们!”

她看过去,那只公的翠鸟已跳到它女友的那块岩石上,像捉迷藏一般,它们开始了一小段的追逐和逃避,一个欲擒故纵,一个半推半就,它们彼此对峙着,歌唱、舞蹈、跳跃,然后相近、相扑、相倚偎……那蓝金色的羽翼扑落了无数灿烂的、眩目的光华。

“这就是最美丽的那份自然,”他继续说着:“这就是世界,是天地万物存在的源泉,一个字:爱!”他盯着她:“看到了吗?有母翠鸟,就有公翠鸟,有凤必有凰,有鸳必有鸯,……上帝造它们,为了要让它们相爱,所以,有疯丫头,必定有个疯小子!”

他的头俯下来,在她还沉浸在那份眩惑中的片刻,他的嘴唇已紧压在她的唇上,他的手臂绕过来,紧紧的拥住了她。

流水潺潺,微风低吟,翠鸟在彼此叽叽咕咕的述说着衷情……

万籁俱寂,天地混沌……她从他的胳膊里抬起头来,她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望着他,那绿水晶般的眼珠现在看起来好无助,好温柔,好可怜。

“我……我……我说过,我……不是那种为一个男人而活着的女人。”她可怜兮兮的说。

“但我可以尝试为你而活着!”他望着她,深深的。

“我……我……我离不开无忧谷。”她更嗫嚅了。

“没有人要你离开,只是,你应该给无忧谷找一个男主人,你一个人照顾这样大的一片天地,不是太孤独了吗?我会是个很好的帮手。”

"我……我喜欢下西洋棋。"她低低的说。

"以后,我陪你从天亮下到天黑!"

“还有……还有……”她的模样愈加可怜了。“我……我……我还有千奇百怪的毛病儿呢!”

“我有万奇千怪的毛病儿呢!”他嚷着。

“而且,而且,我说过……我是不结婚的!”

“这种傻话,我们都说过。那是因为我们没有长大,没有认识这世界,更没有认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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