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黑羽扑了个空，他回头望去，只有奄奄一息的圣羽和这满目疮痍的土地，孤独得就像是刚和爸爸相遇的前那一天的龙族收容所。没有希望，没有神明，等待他的是无助和死亡。

“爸爸……爸爸……”黑羽几乎是爬过去的，他看着圣羽的铠甲下面暗红色的血液正在不断涌出，快要汇聚成一滩小洼。“为什么，我这种人……”

圣羽的盾牌还在那黑色锁链形成的牢笼中，上面的纹路已经被魔力侵蚀的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他舍弃了盾牌，用肉身钻出了那牢笼，才替黑羽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反魔法的毒素在他的身体四处游走，正在不断让他的生命走向腐朽。

“……黑羽。”圣羽虚弱地说着。

“爸，爸爸？！”

“带着弟弟离开龙谷，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把他安置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收容所废墟里……”

“等等，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一起走，我们一起……”黑羽试图架起父亲的手臂，这么多年，他从未意识到这个男人是如此壮实，此刻的他竟然觉得身上的父亲是如此地沉重，那天也茫茫，地也荒荒，他一眼望不到尽头，盲目到竟站不起身。

“这个，给你……”圣羽剧烈地喘息着，他将手指并拢，狠狠地插向向自己的身体。

“你做什么！这样不是……”

“这颗魔核，就是你和弟弟，即使不在一起了，也要有一日……。”圣羽将魔核分成两半，又向黑羽的侧腰刺去。

“痛！”黑羽感觉到魔核如同异物一样强行塞了进去，他终究没有架住圣羽，在地上痛的直打滚。

“接受他，你一定可以的，因为你是我的儿子……羽……强加给你的命运终究是……对不起你……”

“爸爸，我不行。好痛……”黑羽完全听不进父亲的话，圣羽那过于强大的魔核在他的体内如同火一样地灼烧着，但是随着一道耀眼的光芒，那伤口竟然渐渐愈合，圣羽看到那半颗自己的魔核竟然真的被黑羽接纳，欣慰地瘫坐在地上。

“……他们，很快就来了。”

“谁……？”

黑羽的话音刚落，天空上方突然出现一片片黑影，影子逐渐变大，一支穿着军服的龙族军队就这样降临在他们父子的面前。

领头的龙族的肩膀上绣着四颗龙头，那华丽的针织明显气度不凡，他站在圣羽的面前。此刻的圣羽已经停止维持铠甲的魔法，穿着里面去追黑羽还没换下的汗衫，在面前已是龙族内部接近最高军衔的五大龙之一的司令官，形同乞丐。

“别来无恙……弟弟。”圣羽低着头，噗嗤一声，竟然笑了出来。

“我是司令，不是你的弟弟。”辉羽站在这漫天黄沙中，看着这遍是戍守边关将士们的尸体，不禁怒由心生。此刻的圣羽，不是他的哥哥，也不是曾经家族荣耀的圣堂骑士。古旧的荣誉，没用的亲族，堕落的废墟，下贱的乞丐……

龙族的背叛者。

“辉羽叔叔，太好了！快救救我爸爸，他被……”

“闭嘴。”辉羽的手上刺出的光刃狠狠地插向黑羽的锁骨，痛地黑羽一阵惨叫。“若不是你，他怎么会今天做出这种蠢事！你这下贱的杂种！”

他出离愤怒了，若不是这该死的黑龙，那在他心中曾经如同太阳般闪耀的哥哥怎么会变得如此漆黑。

“辉羽……别拿孩子出气，是我做的，杀了我吧。”

“你……！”辉羽举起了手，一道光从手臂上延展开来，化作一道利刃。“你这是认罪吗，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大家都在看着呢，杀了我吧，叛徒的下场只有一个。”圣羽看向弟弟身后的那群人，那些忠于龙族的士兵们，不能看到弟弟因为手足亲情而放任叛徒的做法。

“圣羽！”

“圣羽。”

“哥哥...”

辉羽出手，带着光剑插入了哥哥的胸膛中。他终究叫出了哥哥的名字，呼声一次比一次冷静。

“不要！”黑羽顾不得疼痛，想要去阻止，却被一旁的士兵架了起来。

哥哥，一切都结束了。

我为了民族的正义，为了国家的未来，我不得不与你在此分别了。

原谅我吧。

辉羽在哥哥还温热的胸膛中将剑抽出，他想起曾经在客厅里抚摸着的那张照片上，却只有嫂子的照片上有着指纹。

那是因为他一直捏着那张照片的那个位置，去看他的哥哥，才会留下那样的印记。他不想去擦拭，只是希望有一天哥哥能发觉，又希望他不要发觉。

剑抽出来的那一刻，辉羽的心死了。

一切的过往都随着圣羽的血液泵出的时候烟消云散了。

“白灵，白灵还活着……”圣羽抬头看向弟弟，又把手摊开。

“什么？”辉羽还想继续问，却发现圣羽已经死了，在他的手中，是半颗魔核。

辉羽紧紧握住那半颗魔核，似乎明白了圣羽的遗愿，可是他恨。他恨黑龙，他恨兽人和人类，他恨军部无能，他恨哥哥软弱，他更恨自己。

这个永远不得安宁的世界，仇恨像螺旋一样将所有人卷入，亲情，爱情……一直在不断地创造，再被毁灭。

“在叛徒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的死亡就该注定了。可是你！”辉羽暴怒地冲了过来，拽住黑羽的翅膀。“可是你，毫不知情地快乐地在这里成长。”他用脚踩住黑羽的头，将翅膀用力向上扯。“可是你，就是想要融入这里。你知道吗，你在这里的一举一动，让每个人都记住了....”吱嘎吱嘎..黑羽的翅膀发出了剧烈的骨头摩擦声音，他的脸因为巨大的痛苦而扭曲着，但是头被踩住了，只能不停地发出呻吟声。

“住手……辉羽叔叔……要断了！我的……！”

黑羽尚还稚嫩的龙翼根本禁不住这样的撕扯，他看着眼前冷漠的军人们，没有人能帮助他，就在这无尽的荒原中，他咬破了嘴唇，鲜血流入嘴巴，泪水早已流尽，他依然一无所有。

“这个世界上，还有黑龙!”那有如恶魔般颜色的翅膀，从黑羽的身上分离开来，鲜血四溅开来。忍受不住痛苦的黑羽终于开始嚎叫起来，眼泪与血混在一起，无法承受这些痛苦的他，在最惨烈的叫声后，声音和气息都开始逐渐微弱起来。

是的，被割掉鱼翅的鲨鱼。被扯下翅膀的龙。最后他们的下场都是一样的，尸体被抛弃到黑暗冰冷的角落，而其失去的部位都被人当做战利品一样保存起来。

“爸爸……弟弟……”黑羽看着圣羽的尸体，向他伸出手，可是辉羽的军靴踩在他的胳膊上，用手轻抚他的身体。

“恶心，要不是为了白羽，我甚至不愿意再碰你那低贱的皮肤。”辉羽边说着边沿着某种脉络在走。拔掉龙翼并不是单纯的施虐，而是在极度的痛苦中，才能寻找到魔力的流出点，也就是魔核的位置。“就在这里吗。”他瞥了一眼在地上抽搐的黑羽，毫无怜悯地将手指化作光刃，如同他的哥哥圣羽那般，不过目的却不同。光刃轻易地划开了黑羽的鳞片，肌肉与脂肪燃烧的声音滋滋作响，辉羽不断地扣弄着，像是在寻找什么，黑羽早已无力继续叫喊，他只是扭动着，想要脱离苦海，可是辉羽又一脚踩在他的头上，他无法动弹。

或许这本来是那天最后的归宿，圣羽本该在那天处决掉他，这样就不会有今日他所遭受的痛苦，圣羽的死亡，无法再见最后一面的弟弟白羽。

要是从一开始就没诞生就好了——

“找到了。”辉羽摸到了那跳动的魔力来源，巫人的魔核。那是像结晶一样的东西，是巫人身体的一部分，作为第二颗心脏跳动着，他将那结晶一刀两断，将一半和圣羽的魔核拼在一起，奇异的现象发生了。圣羽的魔核如同带有意志般缠绕上了黑羽的魔核，两个只有一半的魔核互相融合，最后竟化作同一块闪亮的晶石。

“你果然，你果然忘不掉这个贱种，就算是你已经死了，你残留的魔核也还承认他的魔核是你的亲人。”辉羽咬牙切齿地将那一整颗魔核捏在手中。哥哥的最后遗愿他很清楚，那就是将这半颗魔核移植给白羽，白羽作为他的亲生儿子肯定不会排斥他的魔核，但是他不想便宜了这个贱黑龙，因此他将黑羽的半颗魔核切断，这样他的亲侄子白羽就能同时拥有两种能力，既然白羽承认他的哥哥那一定也不会排斥这半颗魔核吧。辉羽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黑羽，突然思索着。

圣羽哥哥的那另外半颗呢？

“喂，贱种，你刚才都看到了什么，圣羽的另外半颗魔核呢？”辉羽很清楚这一切的犯人必定不可能是他的哥哥，他看见了哥哥的伤口，那是一道留着黑色脓血的伤口。反魔法，Anti magic，对巫人专用武器，特点是会对有魔力的人造成重大伤害以及入侵受害者血液系统，那很明显是反魔法攻击留下的伤口。照理来说边疆的龙族士兵没有配备这样价格高昂的武器。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圣羽哥哥现在必须要死，真正的犯人已经逍遥法外，上面给他下达的唯一命令只有带着圣羽的尸体回来——即便凶手不是圣羽。

黑羽无法回答他，他已经昏了过去，辉羽现在能想象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就在这家伙的身体里！

白色的光刃利落的挥下，那风驰电掣的一击，即便是黑羽现在还醒着也无力回避，然而那光刃落下的时候，除了辉羽以外在场所有士兵都无法想象的一幕出现了。

从黑羽的身体里的放出的一道光芒，就像是一面盾牌，那盾的标记辉羽认得，那面有着龙翼与盔甲花纹的盾牌，正是哥哥的光盾。

居然这么快就融合了，难道说，就算是已经死去，圣羽也还要继续保护他吗？辉羽无法接受，他准备挥下第二刀时，时间停滞了。

难以接受，一个已经昏厥过去的巫人，魔核依然在运作，似乎就像是不想让主人去死一样，它如同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同时拥有了“羽”一族最强圣堂骑士圣羽继承了古老龙族光之力的正统，还有着来自于两百年前诞生于兽人与人类们最后的希望，带有时间领域超越法则的巫人魔核。二者结合在一起，似乎像是自己的哥哥挡在自己面前一样，辉羽战栗地将自己的光矛取出。黑羽的已无龙翼背后伸展出了一副如同圣羽那般羽翼的光之翼，不同的是，那光之翼上满是黑色的花纹，正是黑羽那已经失去的幼小龙翼的纹路，它扇动着，即便是主人黑羽失去了意识，它依然带动着黑羽向上空飞行。

“别想逃！”辉羽丢出光矛，黑羽的胸前再度浮现出那面光之盾，但是这一次辉羽的光矛明显要更胜于黑羽的盾，只有半颗魔核的盾无法发挥它全部的力量，已经支离破碎，眼看着辉羽的光矛就要刺穿黑羽的魔核。

“哥哥！”从悬崖石的背面冲出了幼小的白龙，文质彬彬的白羽自知不能对成年的叔叔产生任何威胁，然而他还是拼尽全力去抓住辉羽叔叔的军服，那一刻，矛的力量开始减弱，黑羽的魔核躲过了致命的一击，光翼带动着黑羽的身体越飞越远。

没有士兵能再向前一步，这里是禁飞区域，士兵只要飞出境界线一步就是要打响第二次魔法战争，现在的龙族还没有整备好，所有士兵都看向辉羽等待号令，辉羽颤抖着，看向抱着自己的白羽亲侄子。

“你为什么....放跑了你的杀父仇人。”迫使光矛的力量减弱的不是白羽的胡乱挥打，而是白羽的脸，就好像圣羽也在阻止他一样，父子两人齐力让黑羽逃出了龙谷，使辉羽的内心动摇了。

“杀父....仇人...?”白羽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刚刚在避难所看到天空中有龙的军队他才敢跑出来，然而跑到这里的时候却看到辉羽向黑羽哥哥丢出光矛的那一副画面。他望向人群后方，那是冰冷的，父亲的尸体。

“黑羽杀了你父亲圣羽，你父亲杀了现场的边疆战士。”辉羽渐渐恢复冷静，他看向自己的侄子，脸上逐渐浮现出自己做军官时冷酷严肃的表情。“你现在只有你自己一人，就在刚刚你放跑了重犯。”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在场所有的龙的命...”

“对，包括你父亲的。你要承担起所有的责任。”辉羽拿出那个黑羽与圣羽一半的魔核拼接而成的一整颗魔核。“接受它，我要你从此以后加入特种龙兵的训练，不容许任何拒绝，也不许你喊一声苦和累。我不再是你的叔叔，你也不是我的侄子，我是你的上司，羽司令。”

白羽跪在地上，看着那颗魔核，不知所措。

......

“哥哥...”白羽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一切都回到了现实，黑羽明白了，他一直在被里斯的弟弟操纵着记忆，所以对于一切都很模糊，原来利斯也是个巫人。

从那么早，从那么早就开始了，他们的孽缘。

想起一切后的他看着眼前濒死的弟弟，有些无所适从。他勉强离开龙谷以后，被养母收养，又被白灵挖掘。在作为正常人快乐幸福的这十年里，弟弟每天不知要经历多少的残酷训练，生离时便毫无记忆，再忆起再相聚，竟是死别。

“我快死了...临死前，想听你说实话...”白羽眼中的事物开始涣散，虽然从一开始这里就昏暗的可以。“我知道...爸爸不可能是你杀的...可是这些年来我在龙谷那边每天接受的都是所谓的荣誉...所谓的民族...只有心中还有一点仅存的，我们三个人过去的美好回忆...到底是...谁...”

“是，是白灵。”黑羽的眼神游移着，他不想说出那个名字，他无法相信。那个与他缠绵，同生共死的爱人会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你...你骗我。从以前开始，你说话的时候就喜欢看向别处...”

“什么。”

“诈你的..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如果真的是白灵的话，那可真是讽刺啊....我向他妥协，却中了他的陷阱而快死了，而哥哥你...一直在给他卖命...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白羽用自己的全部力气凝聚成小小的光刃，刺向自己已经逐渐失去知觉的身体，扣弄着自己的魔核。

“不行，别再做了！你现在停手还可以活着，但是拿出魔核你真的会死！”黑羽知道此时此刻白羽已不可能活下来，但是再多骗他一下也好啊...

“哥哥...爸爸为什么给我留下了半颗魔核，和为什么会有你一半能力的原因，也许，我也很清楚了...其实，我一直是个残废的龙，爸爸从来没和你说过...我没有魔核....”

“什...什么？！”黑羽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真的...不行了，对不起，快死的时候才...好想...哥...”

白羽断气了。

龙族的废弃坑内一片寂静，只有黑羽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他在流泪，可是他哭不出声音。

想起了自己记忆那份缺失的温暖，可是面临的却只是离别，爸爸、弟弟。背叛了自己的里斯兄弟。

只是，他还不能停下脚步！

黑羽擦干自己的泪水，弟弟的血水就这样蹭到了脸上，他闻着弟弟的血腥味，下定决心将弟弟挖出来的那颗魔核收下。

猎人也好，龙也好，白灵也好，里斯也罢。他要凭自己的力量统统问个明白。

手中的魔核炽热地像是在和身体共鸣一般，这是两颗各自只有一半的魔核喜悦的震动，黑羽明白，这是爸爸和弟弟给自己的第二次生命。手中的那半颗魔核自己化作了液体，黑羽从来没有见过魔核会出现这种形式，好像是魔核有了自己的意识，在催促他喝下去一样。

这颗魔核就是你和弟弟，即使不在一起了，终有一日...

终有一日，我们一家人还要在一起。即使是辉羽叔叔也好。

喝下那成了液体的魔核，一股强烈的波动从身体涌现，这力道仿佛要将黑羽的身体撕开。剧烈的痛楚让黑羽痛得在地上只打滚。

“不可能，难道是...是排斥吗！”

两根白骨从黑羽的背后窜出，撕裂了他的背窝，黑羽痛苦地挣扎着，在磨难之后，便是浴火重生。两根白骨就像是受到了那两颗合二为一的魔核影响，慢慢地长出了肌肉组织，那崭新的龙翼上布满了黑色的花纹，而且外层裹着一层闪耀的金光，就像是那个时候逃离龙谷爸爸保护了他一样，这一次他也长出了龙翼。只不过这一次要比上次更加强壮，而且这不是魔力构成的，而是真正存在的。

原来如此，这是我自己的力量，是那颗时间的魔核真正的力量。

一直以来只有短暂的时缓，原来只是因为不完整。

黑羽看向弟弟的尸体，将他抱在怀里，他展开了自己的龙翼，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所走过的路，一直以来都要踩在别人的生命之上，或许这就是命运使然吧。只是现在，他总算有可以扭转这一切的力量了。

黑羽看向自己隐隐发热的右手，有一个龙的纹章，他试着驱动魔力集中到右手，一阵光芒从右手闪现而出，那是爸爸的剑，和那时候看到的一样。

白羽，我这就带你出去。

黑色的龙展开自己的龙翼，手持着闪着强光的大剑，如同漆黑的骑士般向着穹顶飞去。

这一百年来从未被破坏过的龙族集中营无底洞，就这样被黑羽的一道闪光击碎，所有的龙族都不敢想象这一幕，那是对于他们来说低贱的阶下囚的反抗。天幕的石头碎片四处崩落，黑羽回到弟弟的身边，现在的他真的拥有了力量，可是心中却五味杂陈。

他轻轻地将弟弟的尸体抱在怀中，看着漫天的碎片与灰尘如同大雨般倾盆落下，仿佛有无数被困于此的灵魂逃出此地。

里斯，再见面的时候，我或许是你的敌人了。

小说相关章节：兽人魔法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