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Sk. 053

斯卡蒂：

下午好。今有一事颇棘手，与你商量一下。

简单来说，萨尔贡有这么两位王酋，围绕他们领地之间的一处矿脉明争暗斗已久。这原本不是罗德岛该掺和的事，但据我们所掌握的情况，其中一位近日似乎已失去耐心，打算采取些更激进的手段，在对方的矿场制造一起“意外“事故，预计将造成近百人的重大伤亡，目的是打击对手生产力的同时，还可在帕夏们面前对其施压，以在这场利益争夺中获取主动权。

不仅如此，若我们的线报无误，这计划还有个隐藏目标：无论事故怎么收场，都没人会在乎遇难的感染者矿工遗体最后去了哪里，因此这将是获取一大批宝贵材料的绝佳机会——你可能听说过那个词，“长生军”。明面上它或许是不可触碰的禁忌，但显然总有人私底下不这么认为。

还有件事说来你未必会信，就是即将被这所谓意外打击的那一位，实际上可能也收到了风声，从最新的迹象看来，我们高度怀疑他是打算将计就计。如果这是事实，那么无论对哪方而言，这批矿工都已与死人无异了，不过是两位老爷各自博弈的筹码而已。

像这样突破底线的邪恶行径，罗德岛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坐视不理，即便插手其中会有极大风险。这点我与阿米娅和凯尔希经讨论已取得共识。万幸的是，目前局势有一点对我们相当有利：这场旷日持久的争斗背后，事实上也少不了帕夏的暗中推波助澜，黄金之城惯于以此类手段制衡王酋们，对此三方都心照不宣，这就给了我们一个混水摸鱼的机会。

现在我已大致有个计划，准备抢在阴谋家前头将无辜者都偷走，同时搞点事情，转移视线，伪装现场。多亏了三方角力的好局面，倒也不必伪装得十分逼真，不如说留下几个恰当的疑点更好，他们自会选择相互猜忌而非当堂对质。

问题在于，我们无法派出过多的人手潜入关键位置去制造所需的混乱，否则太容易露馅，一旦暴露，对罗德岛的打击可能是毁灭性的，可如果去的人太少，则很难达成足够的破坏力。况且，要进入的几处矿坑环境均十分恶劣，早已被源石严重污染，对人体健康存在重大威胁，而足够的防护装备对潜入行为本身来说，又是分分钟生死攸关的累赘。

斯卡蒂，以下的话，并非罗德岛的派遣任务，而是我个人的请求：我可不可以请你，担任这个孤军深入的角色？

我这个请求非常过分，该行动极其危险，要做的事也很艰苦，无论公司还是个人都绝无立场去强求什么，提请此事的我，实属厚颜无耻。你完全可以拒绝，我会再想别的办法。

Dr.

（发送自PRTS-Doctor）

55

不用再想，我可以去。什么时候？要怎么做？

（发送自干员个人终端标配版-Skadi）

AA-Sk. 054

斯卡蒂：

感谢你的慷慨义举，但我必须再说清楚些：一旦你接下了这桩重任，你将要在严苛的气候与恶劣的环境下，从最险峻之处徒步跋涉半个荒漠以渗透敌方防线，还要在潜伏地点独自支撑两三日且基本没有补给。一旦行动开始，你必须在我们瘫痪对方通讯的窗口期内先后奔袭四座矿场，时间很紧，最多不超过三小时，而目标之间的路程加起来长达数十公里。为了给对方制造假象引发混乱，其中有两个矿坑我们已经拿到了图纸，也找到了比较巧妙的攻击位置，但另外两个大概就只能靠你使用蛮力强行击塌采空区了，不光费劲，还很危险。

如果计划顺利，我应该能让双方的人马互相撕起来，给你拉扯出行动的空间，但万一有什么意外，你将孤身面对上百人的围追堵截，没有支援，甚至其他队友可能还需要你帮忙吸引敌人注意力以便完成他们各自的任务。

此外，矿道里污染极其严重，如果不穿戴防护装备进去，就算是以你的身体条件，我不确定……唉，这是一场对你极为不公的豪赌。

多余的话不说了，你慎重考虑。

（发送自PRTS-Doctor）

56

博士：

不用担心，我没问题。告诉我具体计划就好。

斯卡蒂

（发送自干员个人终端标配版-Skadi）

AA-Sk. 055

详细方案有待最终敲定，这几天请先在宿舍待命，养足精神。

谢谢你。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什么都显得虚伪。

（发送自PRTS-Doctor）

57

知道了。

不用多说，我相信你。

（发送自干员个人终端标配版-Skadi）

——【附录】3——

萨尔贡矿场行动前的对话

博士：她答应了。最迟今晚十点我可以拿出具体方案，然后我们再来查漏补缺。

凯尔希：我还以为你喜欢她。

博士：我是喜欢她。

凯尔希：那么我该说你喜欢别人的方式令人印象深刻，还是说被你喜欢实在是一种不幸？

博士：我的工作和个人感情没有关系。

博士：再说我猜你其实是在借题发挥。

凯尔希：眼中只有棋子的是你，不是我。

博士：对不起，我刚才说错了，至少有一部分不是借题发挥。不过如果你愿意多点展示自己的这一面，别人也不至于老是误解你。

凯尔希：那种事情有你和阿米娅去做就够了，我不在意他人怎么看我。

凯尔希：但你说得没错，我刚才的确想起了与眼前无关的事，很抱歉我又失态了。

博士：那不算什么。正如你曾说过的，你有权永远愤怒，永远保留心中的恨意。

博士：这么说或许你不会信，但我也的确会永远愧疚。

凯尔希：为你不记得做过的事？

博士：为我做过的所有事，从过去到将来。

凯尔希：这话听着更无耻了。

博士：我本来是想说到现在，一转念又觉得不如老实承认这绝不是终点。我并不以我曾做过和将要做的一些事为荣，但如果我认为这就是眼前该走的路，我会继续走下去。

凯尔希：既如此，我希望你真有那么喜欢她，好让这份愧疚永远在夜深人静时折磨你，拷问你那颗不知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心。

博士：你已经如愿了。我会永远记得自己的不足与无力。

AA-Sk. 056

斯卡蒂：

明早七点整请到简报三室来。

Dr.

（发送自PRTS-Doctor）

58

收到。

（发送自干员个人终端标配版-Skadi）

AA-Sk. 057

斯卡蒂：

我一方面惊讶于自己怎么现在还好意思给你写信，另一方面内心又隐隐知晓这才是真正的我。

算起来你今晚也该到了，大家都差不多就位了，只不过我的位置却是在这里，安然无恙地躲在本舰连接着PRTS，派你们到前面去出生入死。凯尔希说得没错，我值得被Mon3tr撕碎一百遍。

我曾下过许多盘棋，这种事定力时常比棋艺更重要，这次我也想尽量保持平常心，但现在仍做得一塌糊涂，明知道这份得失心有弊无利，此刻却实在很难克制自己。为了增强信心，也为了保持专注，方才我又把全盘流程过了两遍，包括每一种能想到的情况对应的预案，确信再找不到任何一处疏漏——但没有用，这里是战场，而战场永远会有意外，意想不到的情况总是比看得见乃至修不了的漏洞还可怕。所以遍历全程的结果就是我的心跳得比刚才更快了，唉。

为了驱除脑袋的眩晕感，我刚刚到甲板上待了一阵。从雨林方向上来的风大概在路上丢失了不少水汽，吹到这米诺斯边境时已不再闷湿，只剩清凉。今夜多云，见不到几颗星，这样更好，一片纯净的夜幕更有利于摒弃脑子里的嘈杂，适合我盯着它用它做背景来想象你的脸，想象你此刻就在我眼前，望着我，笑着——不用忙着否认，尽管你整天都摆出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但我看得出你的笑，读得懂你的心。

你说你相信我，其实我更相信你。作为指挥者，我常常提醒自己不要盲目自信，但我知道我永远可以相信我的这群干员。我相信你们，相信你，都能好好地回家。

所以我才一直在这里写着你现在还收不到的信，我知道你很快会回来看到它。

必须是这样。否则我会发疯。

Dr.

（发送自PRTS-Doctor）

AA-Sk. 058

斯卡蒂：

就是今晚了。还有半小时，还剩半小时给我排空思绪，好全力投入之后的战斗。

刚才我在花洒下面冲了五分钟的冷水，从头到脚，很畅快。得益于前阵子的锻炼，它应该不会让我感冒，至少也可以撑过今夜（吧）。说起来这还是多亏了你的激励，你带给我的，远比你自己以为的要多。

想对你说一句很重要的话，但这不该在信里说，起码不能首先在信里说。所以，等你回来。

好，该上了。

Dr.

（发送自PRTS-Doctor）

幕间3

透过清晨的薄雾，斯卡蒂看见了前方暗赭色的高地，那片被风雨侵蚀得奇形怪状的小山丘下面，就是罗德岛接应她的指定地点。

依照任务指示，她在矿区营地南边丢下了那层简单的伪装，然后折向东南，留下一点掩盖得不够彻底的前往雨林地带的痕迹，再向西北走一段，回头，在荒漠间兜上几个圈子，又做出正前往米诺斯的样子，最后才奔向这边。其实按这一带最近的天气，这么做没多大必要，只需半天不到，风沙就会帮她把足迹抹平，但谨慎一点总没错。

经过这番往复周折，加上昨夜的袭击任务，她已奔波了足有百余公里，虽然这对猎人来说，倒不至于有多劳累，只是，很麻烦。她最不喜欢麻烦。

——不过，既是为了那个人，麻烦就麻烦吧。斯卡蒂在心底叹道。过了这么久，经了这么些事，她早就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迹了。

离高地越来越近了，可以看到，左前方的山包上，站着一个浅绿发色的菲林——不会吧，来接头的居然是那个女人？斯卡蒂还没来得及皱眉，只见对方冷冷地指了指另一侧的几堵破墙，然后便翻身骑上一辆沙地摩托，绝尘而去。

斯卡蒂松了一口气，把目光投向对方刚才所指的残垣断壁。那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人们留下的古老城廓残骸，大部分早被漫漫黄沙所埋葬，仅存的最后一点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裸露的石层被狂风雕琢出了无数诡异的图案，仿佛一场最前卫的艺术展览。

在一截矮墙背后，露出了另一辆沙地摩托的半个车头。既然方才那女人已站在高处俯视过并就此离开，这附近当然可认为暂时是安全的，斯卡蒂放松了原先的戒备姿态，快步冲了过去——

然后她就被人一把抱住了。

“让我抱一会，就一会，这点时间我们可以有。”

斯卡蒂僵在了原地，她刚刚意识到对方是谁并且及时收住了本能的战斗反应动作。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博士把脸埋在她的长发里，深深地吸着气。

“没……没有。我都没怎么和人动上手，你吩咐过的。”斯卡蒂仍保持着垂手直立的姿势，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反应。

“嗯，这样最好，不容易被认出来，毕竟你在某些圈子里太有名气。”博士最后做了个深呼吸，松开怀抱，上下打量了她一会，笑了。

“挺好，没事就好，回去了给你换身新衣服。”博士说着顺手掸了掸她肩上的尘土，“走吧，上车。”

“……等等！”斯卡蒂猛地从博士掌中抽回手，几乎把对方拉了个趔趄，有件重要的事她差点没想起来。“我，我现在一身都是源石尘，你……”

博士回过身，看着有些忍俊不禁：“我是一直忘了告诉你吗？虽然你我体质的确是云泥之别，但在源石抗性这方面却是个例外，搞不好我还比你强一点。它对我没任何不良影响，安心。”

“真的？”

“骗你干嘛，你看我像活够了的样子吗？”博士笑道，“可惜对这事我和凯尔希研究了很久还没个所以然，不然说不定能把我做成药治好全泰拉的人——哎哎说着玩的，别瞪眼——总之我要是就这么大大咧咧走进你昨晚去过的矿道里，也能全身而退。哦前提是里边没敌人，我可没你那么能打，差太远了，基本是废物，要不这任务我情愿自己去。”

“你当然不能去。”斯卡蒂沉下脸。

“这不是没去吗假设一句都不行……好啦别扯那有的没的了，此地不宜久留，先上车，路上慢慢聊。”

坐在博士身后，斯卡蒂一会儿看看车子侧面的挎斗（里面放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没一件像武器），一会儿扫视周围的荒野，眉头仍是不由自主地拧在一块。

“离我那么近……我，我可没有能完全保护你的自信。”

“你没有，我有喔，再说我还嫌不够近。”博士松开一侧车把，抓起她左手放在自己腰间，“拿出点旅游的派头行不行，不然太辜负这大漠风光了。可别往回使劲啊，一会给我摔了多麻烦。”

“……”斯卡蒂果然不敢再轻举妄动，但投向四周的目光仍然紧张，以及，疑惑。

“你怎么这副打扮，还有刚才那……凯尔希也是。”

“听说过近来哥伦比亚一些富二代的时尚新项目吗，荒野生存大挑战，我们就是那帮整天吃饱没事干的阔少和大小姐。”

“哼……好了你放手，我会——会抱着。”最后几个字声音极小。

“不放。这些天除了行动相关，我想得最多的就是，只要能让我再抓住你，往后打死也不撒手。”博士说着还握得更紧了些。

“总得注意行车安全吧？”

“这车三个轮子，稳着呢，再说现在前边一马平川，你看我甚至可以放开两只手——”

“喂！”

“玩一秒而已嘛，你看你辛苦这么久好容易大功告成了，多好的事啊还一点笑容没有，总是板着脸。好啦，我双手把着，笑一个。”博士终于松开了她的手，但又回头冲她挤挤眼。

“好好看路——！整天爱作死，别人笑得出来才怪……就该让我来开。”斯卡蒂不满地嘟囔着。

“你开，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儿？”

“你不能告诉我？”

“时刻要你保护的我已经够废物了，难道骑个车还得缩在后座上，就给我留点尊严吧我的好虎鲸。”

“别总说自己是废物，王酋和帕夏还有他们手下那么多人都被你耍得团团转。”

“成效到底有没有那么好，还得再观察一段时日才敢说。”博士又笑道，“不过我得承认，我现在确实有几分得意。”

“带走了那么多人，怎么做到不被发现的？”

“发现是肯定会发现的，敷衍说矿工都被埋在崩塌的废墟底下只是个路人皆知的表象，至于实际上，他们以为的实际啊，你要知道这俩王酋——哎名字又长又臭懒得拼了，打个比方，就当这是两队整合运动和赏金猎人吧，整合运动会觉得，一定是赏金猎人把死人都弄去搞长生军了，这点他们之前早就察觉了些蛛丝马迹所以很容易联想，要不是还缺乏实实在在的呈堂证据，非把对方锤死不可。赏金猎人则说，呸，明明是你们自己把不想要的矿工都卖去当奴隶了还来借机诬陷老子——这个线索就更多了，因为现在确实有一半的人正在被某些‘奴隶贩子’打着大篷车商队名义带往哥伦比亚，哦顺便提一嘴，就是凯尔希带的队，你们刚才打过招呼了对吧……”

“去那干嘛？”斯卡蒂直接截断话头。

“前往新世界，寻找新生活呀，那边的农场主挺乐意接纳新的兄弟姐妹一起垦荒。话说，农场里可能还有你的老熟人，惊喜吗。”

她哼了一声：“另一半呢？”

“舍不得离开萨尔贡故土的，就跟着阿米娅去长泉镇了，那儿有位好心的领主也愿意增加新居民，建设领地永远不嫌人手多的，而且他们那边给感染者的待遇还算不错。”

“……去处听着还行，可王酋有那么好骗？”

“双方都不干净，有时还真挺好糊弄，再说，不是让你去长途奔袭多点开花了吗。还用刚才的阵营做比喻吧，一开始整合运动那方会以为，*乌萨斯粗口*！一下搞了老子那么多矿场，放完烟雾弹好趁火打劫咯，类似的事以前又不是没有，虽然从没闹过这么大吧，但这么缺德也肯定只有那帮老对手了。然而事后大家仔细一调查，赏金猎人那边又会发现，*卡西米尔粗口*！还说什么自己被偷袭了，根本是雷声大雨点小，尤其被某种不知什么神奇武器强行干翻的那两处矿坑，分明都是没人又没矿的采空区啊，采空区塌了除了看着动静大点儿，能有什么实际利益损害。堂堂王酋，自导自演泼人家脏水还舍不得下点血本，小气。”

斯卡蒂终于轻声笑了笑，这可能是许多天以来的第一次。

“你哪学来的这么多各地粗口。”

“我和助理们总不能整天只聊工作吧——哦对不起，这会影响我在你心目中的评价吗？”

“不会，你放心用就是。”尽管知道博士又在故意说笑，但斯卡蒂决定顺着说下去，难得看见这人不是佯装调节氛围，而是心情真正这么轻松的样子，她其实也很愉快。“我只是有点惊讶，这和你平时的形象不太一致。”

“很多东西，你未必要用，但最好能有，杀伤力越强的越是如此。”

“好吧……那帕夏呢？也能蒙混过关？”

“帕夏嘛，他们另有考虑。你想啊他们整天对王酋的擦枪走火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有时还悄悄煽点风，那王酋也不是傻子啊，偶尔合起来演演戏，糊弄一下中央，也是有的。哪来的什么永远的朋友或敌人，都是为了利益嘛，大家都懂。所以，真相究竟如何，他们其实并不那么在意，只要底下诸侯岁贡照交，实力又没坐大，王庭权力还稳固，那就无所谓，事实是什么都无所谓，表面上有个大家能接受的说法，就可以了，然后再恩威并施地分别安抚一下双方，了账。”

“……狡猾。你岂止是巴别塔的恶灵。”虽则嘴上这么说，斯卡蒂内心清楚自己还挺喜欢看到他这一面的，即使说不明白为什么……或许是觉得过瘾？

“我也就这点用处了嘛。”

突如其来地，博士刹住了话头，沉默半晌后，忽而收起了刚才滔滔不绝的神气，那背影显得有些黯然：“其实我能做的还是太少了，太废了。”

“不许再那样说。是谁写过的——‘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我可是清楚得很’？”斯卡蒂叹了口气，把另一只手也放了上去，“博士，我喜欢你。”

被她环抱着的身体骤然绷紧，过了好半晌，才再度开腔：

“你……咳，可惜我看不到你刚才的眼神，亏大了。”

“就是特地挑你看不到的时候才说的。”

听到对方还在试图拙劣地掩饰，斯卡蒂忽然感觉前所未有的快活，也好像体会到了这家伙以前总爱故意逗自己的那种心情。于是，她索性偏过头来，把一侧脸颊贴在他背上，就这么看着远处那一片暗黄沙地正在逐渐染上星星点点的草绿色。

“……我差点就摔下车了啊。”博士的嗓音变得有些嘶哑。

“没事，有我护着呢。”她把手臂搂得更紧了些。

黄昏时分，两人在雨林边上的一条小溪旁扎了营。

“花一整天跑这么老远，你还真打算玩荒野大冒险了？”一边摆弄着生火工具，斯卡蒂一边眯起眼睛看向正在车斗里翻找着什么的博士。

“我们的来路上布了几道暗哨，还有这周围也有。虽然可能性很低，但如果确实有尾巴没甩掉，他们能发现。”博士头也不抬地往空中胡乱挥了挥手，“过完这一昼夜都没事的话，我们明天就往那走，那边有飞行器在等着，然后回岛。”

“其他人也这么波折？”斯卡蒂心想这显然不可能。

“除了带难民转移的，余下的人都有路子就地融入这片荒漠，难民，游侠，黑市商人……都可以有。他们会花上一段时间，慢慢找机会换回干员的身份，然后再光明正大地上办事处去，为了不着痕迹可能还顺手做点小任务，最后才一个个回来。当然，这相当辛苦，不过也没人有怨言，罗德岛上个个都是好样的。”

“那我也可以自己隐匿啊，你何必还费这劲。”

“你可以个鬼，简直太显眼了，干了那么多惊天动地事——字面上的地动山摇——还想做隐姓埋名人？你这条线索本身就是最危险的，绝不容许有一丝一毫被追到的可能。再说你还带着我呢，我的安全也是重中之重。”博士终于分别从几个地方掏齐了若干散件，坐在地上开始拼装。

“你还知道要安全啊？我早想问你了，你出来干嘛？为什么就不能安安稳稳待在岛上？”提起这个，斯卡蒂顿觉心中有团怒火也像眼前的篝火一般腾地升起，令她按捺不住责备的冲动。

“作战进程过半的时候大家就已经不需要我了呀，都进入了自动模式运行良好，而且那时也没什么人方便再通讯，我还有啥好干的。”

“正面回答！干嘛出来？给谁添乱？理智又用完了？让别人接应不行吗？”

“行行行你悠着点捅那堆火，每问一句就加一分力，一会火星溅我身上了。”

“快说！”斯卡蒂把火钳往旁边一扔。

博士暂停了手中的动作，定定地望了她片刻，然后，又毫无征兆地笑了，是那种她已经很熟悉的、一出现准没好事的笑。

“就是专程来找你。想你。”对方甚至还给她来了个挑衅的眼神。

斯卡蒂没话说了，堂而皇之的阳谋向来让人难以抵挡，何况她面前还是这样一个棋手。

“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担心，但你也考虑下我的心情，亲手把你置于那样的危险境地，我这几天怎么过的啊你猜一下。”博士重新低头开始忙活，那声音仍然平静如常，但斯卡蒂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当然了，这都是我自作自受，我也没脸多说什么。可倘若让我再等一昼夜才能见到你，我怕自己会忍不住从甲板跳下去。我必须第一时间亲眼确认你没事，然后……”他竟然又笑了一声，也不知是自嘲还是什么，“然后才顾得上慢慢咀嚼我对自己的谴责。”

斯卡蒂呆了好一会儿，才确认理清了自己刚刚听到的话。“你……不用那么在意的，我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她最后说道。

“听听，没什么大不了……您可真行，这就是人形天灾的实力吗。”博士抬头冲她笑笑，又恢复了惯常的故作轻快，这时他的拼装工作也完成了。

“先别说话，定期通讯时间快到了。现在各方都离本舰太远，提高功率不安全而且也不稳，只能靠潜伏者偷人家地盘上的中继塔，窗口期就那么点。”

斯卡蒂依言不再做声，只在一旁看着博士调试了几下设备，然后两人一起静静地等待。

没过多久，一阵暗藏节奏的嗞嗞电流声传来，像是预告开幕，很快他们便收到了一段短促的嘀嘀声，那信号停止后，过了一分钟，又有另一段，最后，博士自己也发了一段。

“行了，大家都平安无事。阿米娅的‘流浪聚落’已经走了一小半路程，背后没被盯上。”博士对她点头道，像是解释，更像在安抚自己，“凯尔希也追上了我们的奴隶团伙——大篷车商队，随便叫什么——这一路拖家带口又山长水远，果然还是由她押车才感觉比较稳妥。”

三两下把定期通讯器又拆成几部分后，博士将它们裹在一块粗布里小心地塞进车斗角落，现在他看上去比之前更松了一口气。

“你说，咱们能不能从那小溪里捞两条鳞来烤一烤？忙活了这么多天，现在只吃几口那木柴似的肉干实在是对不起自己。”

“可以是可以……但你还得再答一个问题。”斯卡蒂又蹙起眉头，她之前总觉得自己好像漏了点什么，“既然凯尔希要赶那么远路程，怎么还陪你在接应点那里等半天？”

“担心你，怕你回不来。”

“我问的是她，不是你。”斯卡蒂拉下脸。

“嗨别这样，她人其实真挺好的，就是嘴上不爱表达——好吧好吧，另一个主要目的当然是等你来接班了，你们有谁放心把我单独扔野外啊。”博士嘿嘿一笑，顺手递上一个水袋，“喝点儿？”

“哦，难怪她表情那么差，是我来得太慢了。”

“不是，她一直在生我的气。”

“为什么？”斯卡蒂大出意料。

“因为我做的这破计划啊，因为我对你的过分要求，让你以孤身犯重险，那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压你头上。计划刚拿出来的时候，她可是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博士耸肩道。

“后来我又提了一份替代方案，用几位其他干员，帮你把重任一人分担一些，应该也能达成近似的效果——当然没现在那么好，姑且能接受吧——不过风险还是没降多少，他们中的一两位，甚至全员，仍然很有可能丢掉性命，而且这事万一发生，会连遗体都带不回来，只能让我们的干员以一个矿工或者卫兵的身份和那帮人一块毫无体面地葬身矿洞。呵呵，你说我办的这叫什么事……”博士说着自己又仰头灌下一大口，脸上似笑非笑。

“好嘛，这下连阿米娅也气坏了。不过她对我倒还好，她的愤怒其实更多的是对自己，气自己不能做到所有的事，不能替她想守护的人，替所有人解决这些问题——哎，人们一生中总有那么些时候，会无比愤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个超人，神仙，传说中的巨兽甚至邪魔……什么都好，只要有能力干碎眼前的难关就行，恨不能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一个愿望……所以你看这傻孩子，嘿……”

“——博士。”斯卡蒂打断了他的话。

“怎么？”听到她语调的变化，对方显得有点讶异。

“我有一个提议。”她暗自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朝博士的方向挪近了些，现在他们仅余半臂之遥。

“我想——我想建议你，以后能不能，在不开心的时候，就不要强迫自己还摆出笑嘻嘻的模样了。整天装得好像无所谓一样，演技又不好，难道你觉得这样别人看到就不会担心吗？反正我会。所以不要老是用那种轻松的口气说那些沉重的话题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感觉到了，因为我也难受。”她一口气说了出来，甚至没留意到越说越激动的自己抓住了对方的双肩。

博士无言地望着她，良久，那张脸上现出一抹她从未见过的惨笑，转瞬即逝，随后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触手可及的哀伤。这个在人们眼中向来沉稳权威的学者，带领大家经历无数场残酷战斗的指挥官，全岛干员共同信赖着的朋友、伙伴、家长……这一刻的眼神中只有无比的软弱。

“好，我……尽量。”他嘴角抽动了一下，但最后并未成功向上扬起，也可能是自己克制住了，“对不起，我习惯……了，隐藏。”

“我知道，我也习惯隐藏啊。可是……”斯卡蒂忽然意识到他们不知何时已是相对着长跪当坐，两人的脸已近在咫尺，她不由得松开了双手，声音也低了下来。“又是你自己说的，不要把糟糕的事情一个人吞进肚里，总不能只许你自己这么做吧，还好意思禁止别人。”

“我的职务还真就有这种需求……你怎么连这些酒后的胡言乱语都记得这么熟。”博士说着又不禁失笑，“对不起，但我保证这回不是假笑。”

“没说不让你笑……但你这次又笑什么？”

“笑自己怎么那么幸运。”

现在换成了博士抱着她肩膀，凝望着她的目光深得有如海底漩涡，她本能地试图移开眼神，但并不成功，只能任由那份深情将她彻底吞没。

“斯卡蒂。”

“……啊？”

“我爱你。”

翌日，萨尔贡边境上空，“坏家伙”号。

“罗德岛还一直停在米诺斯，离得这么近，不会显得很可疑吗？”斯卡蒂靠在舷窗边上，极目远眺，虽然现在下方除了茫茫沙漠也没什么可看的。

“现在走了才可疑，就是要大摇大摆地待着，那么大家留下的那些乍一看像前往米诺斯实际最后又四散消失的行动轨迹，就成了不知名势力嫁祸于人的企图了。我们只是一艘善良无害的和平方舟，正在应科林尼亚邀请，进行一些早就安排好的合作项目。”博士挨着她坐在一旁，悠闲自得地枕着胳膊闭目养神。

“再说了，我们一向跟萨尔贡的不少领主老爷也关系良好，最近还在顺路派遣干员给他们边境地带上的一些聚落提供有偿医疗服务呢。医药公司嘛，本职就是这样。”

“你这人脸皮真是特别、特别厚。”斯卡蒂收回目光，横了他一眼，尽管对方现在看不见。“真不知道你平时为什么还需要戴面罩。”

“在翻什么呢？”博士突然睁开眼睛扭过头。

斯卡蒂愣住了，甚至忘了合上封面。她刚刚习惯性地掏出了自己从收到后就总是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

“哦写日记吗，不好意思。”博士又转开脑袋，两眼直视着机舱顶，但嘴角边隐然有一丝窃笑。

“……不是日记，是……信。”她向来不习惯说谎，对着这个人尤甚。

“嗯，写了从来不寄的信。可怜的我。”

“你怎么总是什么都知道，可怕。”

“没有啊，比如你写了什么我就肯定不知道。”博士说着幽幽叹了口气，斯卡蒂清楚他又是装的，但她就是连装的也忍不下去。

“想看就看吧，有什么大不了。”她把笔记本塞过去，避开对方的目光。

博士接住本子，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低头凑近她耳畔：“你真好。”

“……睡一会。到了叫我。”斯卡蒂紧紧地合上了眼皮，任由自己靠在他肩头。

51

（写在笔记本里的信，与博士的笔迹隔了一页。）

博士：

这个笔记本不错，很漂亮，大小也正合适，出门塞进衣服口袋里又方便，所以我决定就这么带着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着，但正如你常说的，想做就做了，不用管太多。

可能是带上它有助于打发任务中的无聊时间吧，我在这等队友给信号都等半天了，幸好还有你的几封信可看。

……突然发现不小心写下的字不像在终端上可以删掉确实有点麻烦，划掉又影响美观。算了。

反正写了又不会给你看。

这次出来一路都是阴雨绵绵，到今天总算停了，但估计只是暂停，大块的乌云还是黑沉沉地压在旷野上空，感觉就像房间的层高突然被砍了一半，逼仄又压抑。唉，来了多少次维多利亚，老是这副模样，实在叫人提不起劲。

忽然有点怀念夏夜里一个人坐在本舰甲板栏杆上的那些时候——也不是想偷懒，只是，当你坐在舰岛投下的巨大影子里，感觉就像背靠着一个安心的怀抱，灿烂星空滴落眼眶，和熙微风拂过面颊……真奇怪啊，现在的我竟也会有这种想法，就像那些出来没两周就开始念叨岛上食堂有多好吃的干员一样。明明已经习惯一个人浪荡那么久了，本以为每个落脚点都只会是暂驻，踏过万里旅程也不再有归途。

博士，你说过希望能给岛上的人们另一个家，又总是说现在做得还不够。

可我觉得，你已经做到了。

52

（写在笔记本里的信，文字上方用简单的线条勾画了一个兜帽背影。）

博士：

待在宿舍里没什么事做，本来想随便画点东西，不知怎么的就把你画出来了，可能是因为中午刚在食堂遇见了你。

你也会到食堂来吃正常的饭啊，实属可喜可贺。我听医疗部的人聊到，他们这段时间都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能一直维持就好了。

不是说太阳，是说你。

整天就会操心别人，你也该知道自己有多让别人操心吧。真是的。

53

（写在笔记本里的信，字迹有些潦草。）

博士：

好些天没和你通信了（写在这里的不算），你最近都好像很忙，而我却很闲，这感觉不太舒服。我怎么就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帮你做点什么呢。

给我分配几个能砍翻的目标也好啊。

……当然不是说我希望有谁遇上麻烦要我去帮忙解决，还是大家都平平安安的才好。也罢，闲就闲着了。

真理告诉我，有个能倾诉的途径很重要，自我倾诉也好。我没有兴趣录音录像写日记，我唯一认真写过的只有给你的信，虽然这个本子并不打算给你看，你最近也不会有空看。

但反正我又没别的通信对象，怎么习惯怎么来吧。

这些天我常常翻看信箱，以及你手写的几封信（只是那个卷轴我还藏在柜子里不敢去碰，回忆一下都心虚），就算内容早已熟记，仍是忍不住要看，看完又止不住地在想，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我没有找到答案，可能你自己也不会有，就像你说的，情不知其所起。

那我也会这样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最近越来越想靠近你，但是我不能，所以我试图去读你会读的书（情节倒是挺有意思的，只是读完也并没有了解你更多），喝你喜欢的酒（味道是还不错，就是喝来喝去神经也没什么特别感觉，后来我决定还是算了收手免得吓着吧台侍应），总之好像都没什么用。

那么我怎么样才能……不对，还好我停笔了，不然又要纠结是否该划掉写下的字。

可是这话看着老觉得似曾相识，是不是有点像之前你写给我的信？

你真是个魔鬼。什么巴别塔的恶灵，太客气了，你比那可怕得多。

54

（写在笔记本里的信，正文之前用一般人难以理解的文字写了几个单词。）

博士：

我又想了很久（比拒绝你那次更久），最后只好承认，我也喜欢你。唉，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原本以为我们……我以为自己只是……我以前只是觉得你为人很好，对我也很好，然后我也很在意你，但后来我发现，这种感觉不一样，至少不像我在意身边的其他同伴那样，甚至也和我对劳伦缇娜的那种在意不太相同。

现在我只能说，自己其实就和你之前的信里描述过的你差不多，包括你写到一半没发出来的那封。该死的，我此刻甚至还很希望收到它，好让我可以常常回头去读，和你寄给我的其他信件一起，反复读。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可以那样若无其事？昨天我见到你迎面走来，几乎不敢看你，而你却只是点头微笑，就和遇到其他干员一样平常——我知道，也不是真就那么平常，但你的眼神藏得那么深，又有几人能发现？真能这样一直平静下去吗？我可以吗？

我喜欢你，但我现在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我，喜，欢，你。

可是我能对你这么说吗，说了又会有什么后果？我不知道。我——

刚刚忽然收到了你好长的一封信，我还挺开心的。

当然开心不是因为内容，信里提到的事情很糟糕，陆地上的人有时比海里的怪物更丑陋更可怕，这我早就领教过了。

你好像很困扰，为什么呢，不是说有解决的办法了吗，需要我上我就上，我觉得我可以，制造混乱听起来又不是什么难事，倒不如说以往其他干员还经常嫌我把现场搞得太——

奇怪，你刚又花一整封信更详细地描述了一些如果我参与这个任务将会遇到的困难。你在干什么啊还不抓紧时间做计划，费这劲……这是在担心我？

忽然有点想抱抱你。即使你工作中总是那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这点我也很喜欢），可有时还是给人感觉很呆很可爱。

快去做你的具体方案吧，和我面对过的灾厄相比，这些都不算什么。最多就是潜入这种事比较麻烦而已，麻烦也无妨，听你的。

突然想到，我在这一个人自言自语，好像你能看得见听得到似的，其实也很蠢，感觉就像你会有的行为。果然太靠近你不是什么好事，唉。

睡觉。

59

（写在笔记本里的信，纸页一角点缀了几颗星，下方还有半个罗德岛的轮廓。）

博士：

离起舞的时刻还有一整天，这也太充裕了，所以我又只好在这给你写信——放心我不会轻敌不会乱来的，毕竟你把大家的性命交到了我手上，我一定认真对待。

眼前总是浮现临别时的你，弄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是那个样子。说起来，当了这么久的罗德岛干员，这还是头一回由你给我做简报。你每次送人出征都会这个样子？不可能啊。是因为对象是我？也不见得，这不像你。

我怎么知道怎样才像你？哼，早在和你有所交流之前我脑子里就大概拼凑出你的形象了，我不和其他人说话又不代表我听不到他们聊天。虽然这个形象在实际接触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调整，大体方向总是没错的。

所以不管任务有多艰险还是你有多喜欢我，都不至于那副模样吧——其实用这个词不甚准确，你当时又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了，我看不清你脸上什么表情，读不到你的眼神。

但我能闻到，愧疚的味道，恐惧的味道，还有其他种种，很多，难为你在那么多情绪的交织下还能维持那个不动声色的外表。

或许这次回去之后我该劝你不要总把自己藏得那么深，就像你劝过我的那样。我们又不是棋盘上的对手，没有必要互相隐藏内心，对吧。不知道你怎么想，反正我现在不打算对你隐藏了。

发呆了半天，还是没琢磨出你心情混乱的缘由，算了，不如回去直接问你。

你这时在做什么呢？会和我仰望同一片星空吗？

应该还是在办公室里忙着吧。

——【附录】4-1——

图书室外对话

（注：本事件发生时间节点为幕间2之后，幕间3之前）

10:16 p.m. \ 晴

罗德岛本舰 生活区 图书室门前

（按键锁门声）

管理员：好！这样总算是完成啦。哎呀，今天辛苦两位了，小安娜平时经常会来就不说了，斯卡蒂小姐今晚也在真是帮大忙了呢！不然那几十箱新书我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真理：你的小车还没回来吗？

管理员：说是缺了什么要紧部件，明天我再去催工程部看看……不对，可露希尔这时醒着的概率肯定比明天早上高，现在就去更好。

管理员：我走啦，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哦！尤其是小安娜，上次古米说你又悄悄在被窝里打电筒看书到半夜，再这样我可要向博士举报你唷。

真理：……知道了。

管理员：吓唬你的啦，别紧张，嘻嘻，回去吧。

真理：再见。

（管理员小跑着离开了）

真理：那，我也——

斯卡蒂：谢谢你。

真理：……欸？

斯卡蒂：多谢上次给的礼物建议，以及购买指引。

真理：哦——哦，没什么，能帮上忙就好。博士收到那套书很高兴吧？

斯卡蒂：嗯。

斯卡蒂：……应该是吧，我最近没怎么见他。

斯卡蒂：从回信和……反应看，挺高兴的，大概。

真理：博士最近好像是很忙，我看书时记下来想上门讨教的问题已经积压了好几个，都没有机会去问。

真理：其中一个前天下午还自己想到了一些答案，不过果然有空还是想和博士再讨论印证一番……

真理：啊，对不起，提起这些事我就容易自说自话。呃，我的意思是，博士近来可能还没有时间去读你送的书，因为图书室里其实就有套平装版，我之前去做助理那几天见他有借阅过，所以情节内容应该都是知道的，但以博士的收集习性，精装典藏一定能投其所好。

真理：（小声）唉，这些信息本来上次就该一起告诉你的，但那时还说不出那么多话……

斯卡蒂：嗯，他好像是很爱收藏。所以，非常感……

？？？：啊啊啊管理员小姐——还在吗还在的吧请不要关门——！

真理：梅，你来迟了，她早走了。

梅：诶？诶诶诶？不应该啊！

真理：现在都几点了，你想让人家加班多久来等你？

梅：不是，我知道我回来得晚了可是，今天不是有新货到了她不是应该还在收拾吗，我就是指望着这个能拦住她久一点才来赌一把的，还以为八成能赶上呢……（嘟嘟囔囔）

真理：有斯卡蒂在，搬得比小车还快，要不是我们还把旧书也归整了一下，你现在除了一扇紧闭的门以外根本看不见人。

梅：怎么这么巧你就来了！啊啊啊我运气真差……啊不是，斯卡蒂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赶回来着急借本书，是我从上一期采购清单公布时就开始期待的呢，还想着今晚睡前能看一会儿，告慰我这阵子调查的辛劳呢……（嘟嘟囔囔）

斯卡蒂：也谢谢你。

梅：诶？我吗？为什么？

斯卡蒂：也给了我很好的建议。

梅：哦那个呀……是吧，我就说听我的准没错，不用客气！

真理：什么建议？难道梅也……

梅：我告诉你哦，这可不是我吹牛，那天我在食堂听人说头天晚上见到博士搬了一个超～～大的箱子回去，以我皇家侦探的直觉，立刻就察觉到了端倪，然后我马上去找博士想问能不能先把那本小说借我——

真理：你忽悠斯卡蒂买【你】想看的小说送给博士？

梅：没有没有——我哪会那么过分！只不过是博士喜欢看的书我刚好也想看嘛……

真理：所以实际还是一样。

梅：动机不一样！性质就不同了啦！我也很希望斯卡蒂可以买到博士喜欢的礼物，达成她想要答谢博士的心愿啊！

梅：（小声）虽然确实是想要借助她可以更快买到的这个机会……因为我都在忙着调查企鹅物流没有空去伦蒂尼姆抢首发了啦。

真理：嗯哼。

梅：什么嘛，本来就不是只有我喜欢看，我可没骗你——没骗你们哦！那天中午我跑到博士办公室问他如果最近没空看小说的话能不能先借给我，博士说最近确实很忙，也可以先让我看，但——是！绝对不能拿走，只能每天去他办公室看，这不显然就是自己也很喜欢看吗！

真理：显在何处？人家只是单纯不想书被拿走吧。

梅：预备探员真理小姐，这就是你探案思维的不足了，你还局限在表象上，没有去深入思考它们之间的联系！要做一个优秀的侦探，就得学会沿着一环扣一环的链条挖掘出背后的真相！

梅：想想看，我们以前找博士借过那么多次书，他不是一直很爽快说随便借随便拿吗，要不是那排书架上一大半都是我看不进去的书，简直就比图书室还好用，又不用登记刷卡。

真理：被你弄丢了书也不用赔，的确很爽快。要是图书室的书丢了，不光扣工资，还要被管理员小姐训。

梅：那次是、是意外啦，我也没有打算要赖账，是博士一直叫我别在意的……

梅：总、总之！蹭书看的那几天我在办公室看到博士确实非常非常忙！但即便是这样还坚持要把书留在自己手边，说明还是希望能抽空就看两眼的！什么样的书才会让人想要见缝插针地看呢，那肯定是非常喜欢啦！

真理：……可以这样联想的吗？

梅：当然了，那样优秀的侦探小说，谁会不希望抓住任何机会，第一时间去看呢！

真理：可能只有你不会。

梅：唉，反正今天是指望不上第一时间了，还是回去定个闹钟明天八点再……诶！斯卡蒂你拿着的是什么？！

斯卡蒂：（抬手展示）刚才随手借的书。

梅：噫——噫噫噫——（两眼发直）

真理：哦嚯，是你第二偶像的又一新作呢——搞不清你到底有几个侦探偶像就是了。

梅：那个……你……我……（咬手指）

斯卡蒂：你想先看就拿去吧。

梅：！！！真的可以吗？可是你……

斯卡蒂：我无所谓，明天可以再借。

梅：谢谢你！我先走了！谢谢！！感激不尽！！！

真理：（摇头）总是在这种时候跑得比谁都快。

真理：不过，没想到斯卡蒂也会对这些题材感兴趣，总觉得有点难以联想……

斯卡蒂：嗯……偶然想翻一翻罢了。

斯卡蒂：或许明天换一本历史小说也可以。

真理：这样吗……唔，我也是杂食型，什么都想看看。而且比起出去和别人聊天，果然还是自己窝着看书更舒服。

斯卡蒂：……

斯卡蒂：你和梅关系还挺好的。

真理：因为有一点兴趣重叠吧，而且她……自来熟。

真理：其实我是得感谢她，虽然整天咋咋呼呼的很吵，但好像连带着也让我没之前那么不想跟人说话了。

斯卡蒂：嗯。

斯卡蒂：……周围的人，会改变你，不知不觉的。

真理：是啊，周围的同伴是谁很重要。有时我就会想，幸好有古米还有凛冬她们和我一起，就算……我们谁都不能……嗯……忘记那些……

真理：唉，我在说什么，明明是录像都很难说出来的话。

斯卡蒂：录像？

真理：呃，医疗部的人建议我……那个，试一下自我倾诉，就是，找一个只有自己看得见听得到的途径，把那些现在还没办法说给别人听的事，说给自己听，一遍又一遍。

真理：我觉得这方法还不错，能说出来真的挺重要的，就算是只对着自己说。哪怕我现在做得还不怎么样，但感觉上自己的状态还是有慢慢在变好。

真理：（不然上次在舰艉看到你靠近的时候可能已经直接回避了）

斯卡蒂：嗯……

真理：啊，我到了。谢谢你陪我走回来。

真理：其实我一直有点害怕夜里没有人的长廊，但又总是一不小心就在图书室里待到很晚。

真理：（之前听好些人都说过“冷漠的人形天灾”这种传闻，不过传闻果然只是传闻，话少不代表不温柔嘛。实践检验真知，前人诚不我欺）

斯卡蒂：没什么。

真理：你的宿舍是在另一边吧，让你绕路了，真不好意思。

斯卡蒂：没关系，反正最近很闲。

斯卡蒂：……（小声）既已是同伴，唯有去守护。

真理：啊？抱歉，我没听清。

斯卡蒂：没什么。晚安。

真理：呃……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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