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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雨夜行人

[db:作者] 2025-07-26 12:46 5hhhhh 6100 ℃

“1226号,本次视力检查完毕,结果显示您的色感正常,近视情况有所加深,建议更换为5号人工眼……”

乌丸站了起来,打断验光机器人的喋喋不休。

三月一度的身体检查果不其然在视力这一关被卡了很久,在他的眼睛彻底坏掉之前,大概这些机器人会反复强调,直到他完成电子眼球移植手术。事实上就连他的人类同僚也不能理解乌丸的固执:“你怎么还戴着这么土里土气的东西,要是哪天被人打掉了,不就相当于给自己制造弱点吗?”

就连社长宇治川也注意到了,专门把他叫去谈话,不过最终还是尊重了他自己的意见。

无怪同僚们大惊小怪,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已经接受了躯体的改造,他们在弥漫霓虹灯光的地下酒吧谈论着最新的义体化成果。

“听说这次你是单独出任务,没问题吧?”

“他当然没有问题,别看他这样,现如今正炙手可热,各大公司都抢着挖角他。”

他不着痕迹地将餐盘往外挪了挪,同事的自来熟程度让他无所适从,再加上他以全公司最低的义体化程度打出不输机器的胜率,内部多少有些风言风语传出。

明明替最先进的机器人公司卖命,却还保留着一点迂腐的坚持,乌丸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天阴恻恻的,风卷着一片黄叶擦过大街,云层似乎都变成了灰黄色。一滴水珠打在他的脸上,下雨了。

不远处的人已经停止了挣扎,他最后的姿势是扭过头,紧紧盯着乌丸的面影。几分钟前还匍匐朝着乌丸的方向攀爬,如今则是永远停在了现在的位置。

他居高临下看了很久,直到对方的瞳孔逐渐涣散,双眼再也没有了原先的神采,才缓缓按下了接听键。雨水顺着斜坡,将冲刷过的血水排进两侧水沟,像是为了洗净身上的污秽。

“任务完成了?”

电话里的声音经过处理显得有些失真,他淡淡地回应:“办好了。”

“现在可以回去了,有人会来接应你。”

地面上的尸体仍然死死盯着自己,像是要把这张夺去自己性命的面孔深深印在脑海里。长时间的沉默引起了怀疑,接线员反问:“有什么问题吗,1226号?”

“不……没什么,我在想,今天就先不回去复命了。”

“理由是什么?”

“没有理由。”

随着“嘀”的一声,通话结束。雨水花了屏幕,恰好糊掉了联系人的名字,也倒映出一个扭曲的自己。没有必要讲究礼貌,因为对面原本也不是人类。在凡事讲究效率至上的Duck River,这些世俗的客套都属于不必要的麻烦。

自己的情况想必都由刚才的接线员上报了,乌丸几乎可以料到紫夕得到情报以后幸灾乐祸的表情,当然不会是因为他负伤——这种程度的小目标还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要不了多久,外国使节暴亡于十字街头的新闻就会占领都市的大街小巷。

可以说,任务完成得相当顺利。几滴雨水顺着面颊流进了干燥的嘴唇,味道又苦又咸。乌丸觉得自己嗓子发干,他从怀中摸索出黑金面具。一个小小的失误暴露了他的身份,让目标临死之前看清了自己的脸,明明可以避免这一切,他却没有选择这样做。

“你不是那种对生命逝去还无动于衷的人。”

想起社里尊敬的前辈对他说过的话,尽管这对于一个杀手来说绝对称不上什么正面的评价,但乌丸私心却松了一口气,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还没彻底变成一个冷血的怪物?

即使要凭这张面孔接受来自地狱的指控,从而投身无尽的烈火,这反而能让他觉得宽慰。乌丸至今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紫夕的场景。鸭川大厦的升降梯悬浮着,将他带至不可思议的高度。复古的纯白房间,男孩甩过来的机械毛毛虫足以乱真,也许是因为恐惧到了极点,他的双脚被冻住,身不由己地看着那些冰冷的机械生物占领地上每一处,并想象它们在自己身上攀爬。

和眼前见到的无机生命不一样,脑中出现的是真实的毛虫,爬行时会留下黏液的痕迹,就和血沾在皮肤上一样。很奇怪,第一次看到那些黏糊糊的液体顺着指间流下来,他没有像同期的新手一样反胃呕吐,他只觉得很脏。任务完成后,他想找一个地方用大量的清水冲洗,但就连水龙头流下来的液体也是鲜红色。

踏进礼堂的时候时针恰好指向最上方的位置,巨大的钟楼叮叮咚咚敲响了十二下,像在宣判某种死刑。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响,雨水顺着他的足迹淌了一地,地毯上洇出深色的洼痕。

前额的头发全都被打湿了,紧紧贴着头皮,让他感觉很不舒服。道路的尽头站着一个人,玻璃幕墙用蓝色马赛克填充,不同层次的光影闪烁明灭,宛如游鱼一般在视线里晃动。

“啊,你来了。”站在尽头的人停顿了一秒,“晚上好呀。这次来是有什么想聊的吗?”

偌大的教堂回荡着“他”温柔的声音,如同一块磨砂玻璃,即便都是模仿人类所拟造出来的发音,当他轻缓叙说、向每一个过路人问候之时,却仍像是有魔力。

远古时代的人类学会创造之后,造物的理由也就变得多种多样。世俗意义上的创造趋近于饱和,人自然也会向往更广阔的世界。

眼前的造物就是人类尝试过后的成果,他们把自己当作创世神,试图给一团无机质赋予生命。和那些只会用代号称呼别人的同类不一样,“他”记得每一个人的姓名,也记得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若非那双幽微的蓝色眼睛在黑暗之中仍有荧光闪烁,“他”看起来就与真实的人类青年无异。

乌丸没有行动,仅是远远地站在门口,从他的角度看,尽头之处的人影仿佛与背后的圣像重叠。

“啊,我明白了。”

幽蓝的海燃起一点脆弱的火光,成了乌丸视线的唯一点。火光从黑夜逸出,“他”在距离乌丸一米的地方停下。

“走吧。”

“去哪里?”他下意识问。

“你不是觉得这里太亮,不方便说话吗?”

鞍马在前方带路,自边裾延伸出一双赤裸的脚。他迟疑了一会儿,无言地跟了上去。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似乎都是抱着同样的目的,乌丸没有勇气承认自己与那些人不同。因为知道对面没有生命,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反而能够无所顾忌地将自己内心剖白。

“在想些什么?”

“没。”

乌丸毫不怀疑眼前的人工生命其实保存着整座城市的秘密,有人就动过这样的歪心思,刻意接近鞍马想要从他嘴中套取情报。至于结果……失败的行动并没有多加赘述的价值就是了。

研发部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们将鞍马囚禁在名为居所、实则牢笼的人形馆。换言之,只要鞍马踏出这里一步,控制中心马上就会收到消息。

“话说,都这么久了,真的不能让我看一看你的脸吗?”

“你不会想看到的。”

“为什么?”

“我……是不可见光之物。”

“是吗。”

提灯的光线舔舐着面具黑金色的一角,鞍马轻轻抬手,熄灭了黑夜里唯一的火炬。黑暗使人的每一寸肌肉放松,狭小的告解室弥漫着香气,一瞬间还以为是雨水承接太多不该有的凋零,索性散发出死亡中开出的花的香味。

“玲司君……”

服饰是经过专门设计的,并未结合太多当代流行元素,似乎刻意选择了复古的风格,这或多或少让上个世纪出生的人们感到亲切。

衣料在他的身上不断摩擦,像有人在为他掏耳朵。细微的沙沙声犹如一丛响尾蛇,衔铃游过时轻易唤起了闷潮的欲望。

是了,这就是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找上鞍马的目的。特殊的时代自有其特别之处,鞍马就是这样的特殊产物。他们这一类产品的最初研发目的就是为了满足人类的一切需求,不考虑生殖的情况下,确实是理想的情人。

在“他”刚刚被制造出来的时候,拥有信仰的人们包围了鸭川大厦,手捧古老的教典,大声抗议仿生人实验违背了他们的信仰。

他们把每一个出口堵得水泄不通,为此鸭川的高层派遣私人护卫队进行清扫,乌丸也是其中之一。骚乱之中,原本覆盖在表面的白布被人扯去,冰棺中的少年睁开双眼。

即使那场动乱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都会中的人们也早已经习惯了鞍马这类仿生人的存在,乌丸却还记得青年透过冰棺与他对视的场景。反对的声潮逐渐衰微下去,那些原本站在第一排的抗议者甚至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成为他们蔑视的造物最忠实的客人。

不知经过谁的改造,这里变成了一座教堂式的建筑,最里面的告解室足够封闭,也分外狭窄,正适合倾诉一切痛苦。来寻求慰藉的人通常什么也不想,只专注于极暗室这几十分钟里背弃世界的欢乐,又或仍在记挂房间里的旧面包。因而他们也看不到鞍马忽然低头,显现出一种冷漠的面影。

身上还残留着阴雨和血腥的气息,大概在他进门的时候,鞍马就已经鉴定过那些血迹不属于他,才会那样自如地与他说话。

可即便自己真的负了伤,好像也不会从唯臣那里收到什么安慰。鞍马只会默默替他脱掉淋湿了的衬衣、手套,还有裤袜,熟练地进行包扎。

这样很好,他想,比起虚伪的同情,鞍马的不理解某种程度上保持了恰到好处的尊重。出汗过后的肌肤摸起来有滑腻的触感,鞍马把手贴上他的掌心:“真少见呐,玲司君把这样的一面展现给我什么的。不妨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人,怎么样?”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了“他”的诞生,乌丸几乎就要把对方当作一位真正的人类,尽管现在也时不时产生这样的错觉。鞍马是他的创造者最完美的艺术品,无数人感叹这人造之物的自然,看不出一丝雕琢的痕迹,但一切温柔只是营造出来的假象,乌丸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点。

遭到拒绝的鞍马的眼中露出不解的神情:“可是他们都是这么做的……玲司君也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吧,得不到的人,无法达成的念想,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把我当成那个人。”

“你不是。”

喉间的肌肉随之上下滚动,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他别开眼,“对不起,不该和你说这样的话的。”

鞍马倒也没有生气,他安静接纳着人类的一切情绪,毋宁说被造出来就是作为容器存活。不会感觉冒犯,也不会因此心怀芥蒂。他们在极暗室沉默相拥,浓稠的黑夜沉甸甸地黏附在每一寸肌肤。

和所有人相反,乌丸只在将晓之时与他的情人会面,然后赶在天亮之前离去。他见过这座城市还没有苏醒的模样,万物披着一层薄暮的外衣,沿着天青色的街道向前方高楼大厦林立的都市走去。

人形馆并非所有时候都适合造访,有些时候,乌丸刚刚走进来,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且不提那一室粘稠的情欲腥味,那翘首望向窗外的身影,每一处都雕刻着受难的痕迹。

“啊,玲司君你来了。等一下哦,我还没有清理。”

他赤着脚走进后面的院落,片刻后响起流水哗啦的声音。

他开始想象那个人的身体在月光之下被水浸润,露出洁白的人类躯体。水汽似乎从帘子缝隙里偷偷蒸发出来,钻进乌丸的脖颈、面具、裤脚,一点一点濡湿他的渴念。

净身完毕的鞍马挑开帘子,就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他看出了乌丸窘迫之下的期待,通往极暗室的道路似乎覆盖花的芬芳。领口绣着金色彼岸花,绸缎明暗相映,闪着流动一般的质感。

他坐在床沿,任鞍马一只膝盖抵着床边,像在拆一件礼物。他在这个时候忽然将头抵住机械生命的胸膛,模拟人类核心的地方突突跳动,像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活着。

“别说话,让我靠一会儿。”

两只手顿了顿,自然地环住了他,鞍马将那变成一个真实的拥抱。他的衣料十分柔软,不像自己用坚硬的面具还有漆黑的斗篷包裹自己,竖起尖锐的硬刺,只是为了保护柔软的肚皮。

与人类的血肉之躯相比,究竟哪一个更像是神明?

“所以,发生了什么?”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我杀了人。”

“那种事不是很早就告诉过我了吗?”

“嗯,对,早就告诉过你。”

一只手摸到了面具游离端,试图把它取下。乌丸下意识握住了那只手腕。

“这种时候你还是不肯让我看你的脸啊。”

他哑声问:“你就不怕我是个怪物吗?”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像是人类的,也像一团电流窜动发出的滋滋响声:“反正我看不见。再说,皮相如何,又能说明什么呢?”

幽蓝的眼睛在黑夜里注视着他,是和自己截然相反的颜色,碰撞的时候有如烈火与深海对峙。他却不知自己在对方眼里是否也是黑夜里唯一的火。

“你是想问我害不害怕,还是要我帮你毁尸灭迹?这个,我在行的。”

与其说对方因为什么都不懂所以什么都不怕,不如说是自己被恐惧攫住了心脏。那时他的手已经掐在目标脖子上很久,感觉生命正在这具正当壮年的身体里流逝,颈部的血管却越发强烈地在掌中跳动,叫嚣着不甘死亡的欲望。他俯下身,加大力度的同时好让对方瞧见玻璃镜片背后燃烧的复仇火种。

自己究竟是在害怕什么?是那个人濒死的眼神,还是当生命在他手中逝去,内心震动之余,涌上的那股不易察觉的兴奋?

回过神来,自己在狭暗幽闭的告解室里发笑,笑着笑着,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顺着脸颊流了出来。

鞍马替他拭去眼泪:“好好睡一觉吧。”

他开始意识到,人们信仰鞍马,只因他是这座城市最好的造梦大师。鞍马的创造者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赋予他在痛苦、灾难和宿命中提取快乐的特权。说到底他对清醒的世界并无太多兴趣。

很多年以后他会记得这个偶然的擦肩,那辆车像是笼子一样载着鞍马到处巡游。像是有所感应,鞍马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而他也停下脚步回望。仅仅是一个照面,那些隐秘的夜晚,包括不为人知的情事从耳边呼啸而过。那时他恍惚知觉,这也许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那之后,阴沉而孤独的夜行人将涌入时间的洪流,他会记得曾有天使用一只轻柔的、母亲的手为他拂去可怕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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