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 19

　　晚餐後，レオナ認命地抱著吃飽喝足的小鬣狗走在サバナクロー的廊上，ラギー雖然還是穿著制服外套，裡面卻搭著不知道是誰的舊衣服，有股高級香水的味道，一問之下才知道是任課老師クルーウェル從箱子裡挑出來的。

　　制服原本就是男友尺寸，穿在這年紀的ラギー身上更是多出了一截，他照樣把袖子捲上，似乎早就習慣穿著不合身的衣服。

　　「喂，這件外套是誰的你知道嗎？」

　　「不知道，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穿在身上了，看起來很高級的樣子所以我沒打算脫掉。」ラギー竊笑幾聲，又說：「而且這件制服外套釦子不會太多，穿起來很方便，掛在胸前的筆好像也可以賣個好價錢，シシシッ！」

　　「隨便你吧。」レオナ瞄了一眼低頭往口袋裡看的ラギー，說：「你的口袋裡還能有什麼？錢？」

　　「釦子。」

　　レオナ看著他從裡面拿出了一個款式特別的釦子，只覺得十分眼熟，稍微倒帶一下記憶，便想起拍攝特輯照前，自己和ヴィル的對話。在說到釦子都是ラギー替他縫回去的話題時，レオナ特別注意了一下那顆鈕扣，上面刻著獅子的圖案，就和現在ラギー手上這顆的款式一模一樣。

　　好樣的，ラギー你竟敢偷我東西。

　　レオナ這麼想著，餘光看見小鬣狗迅速地把釦子扔回口袋。

　　「你在打什麼主意？」

　　「這顆釦子一定可以賣很多錢。」

　　「哈啊？區區一顆釦子……」

　　「レオナ哥哥可不能小看這個釦子，上面有王族的標誌，如果是真品肯定可以賣到很高的價錢，聽說王宮裡的人都穿最好的布料、戴最好的配件，好羨慕啊！」

　　「也沒什麼了不起。」レオナ完全不記得他房間裡有這種替代品，不過既然ラギー收在身上，等變回來之後就有必要好好地問清楚，那傢伙是不是真的有這麼喜歡自己。

　　「レオナ哥哥是不是很有錢？是獅子的話就是王族了？」

　　「誰知道。」レオナ打了個哈欠，說：「回去就睡覺，聽見沒？」

　　「不要，我現在正在練習魔法，絕對不能鬆懈。」ラギー扯了扯臉頰，說：「我已經想好了，這個魔法要叫『ラフ・ウィズ・ミー』。」

　　「啊啊，是嗎，不過就這點威力能做什麼？」

　　「所以我還在練習啊，等熟悉之後我要用這個魔法讓所有人把食物都給我。」

　　「天真，這跟我認識的你可不一樣。」

　　「嗯？」

　　「聽不懂也無所謂，倒是魔法跟名字完全對不起來，虧你想得到。」

　　「對得起來啊，只要有食物，奶奶就不會愁眉苦臉，所以我才想取這個名字。雖然現在還辦不到，但我以後要賺很多錢給她用。」

　　レオナ拍了拍他的頭，說：「我認為你辦得到。」

　　「那……」ラギー看了一眼レオナ的飾品，說：「レオナ哥哥有沒有缺照顧你的人？我什麼都做得到哦。」

　　「正好缺，明天就開始工作。」

　　「有什麼報酬？」

　　「看到這條項鍊沒？送你。」レオナ把掛在胸前的項鍊放在ラギー面前，看著他充滿慾望的雙眼，說：「這是世上僅有的一條。」

　　對方吞了一口口水，說：「那工作內容是什麼？」

　　「就是——」

　　站在遠處的寮生們面面相覷，在他們眼裡レオナ是令人敬畏的寮長，除了偶爾會勉強打發喊著「おじたん」的小獅子之外，就只有在ラギー面前特別有耐心。如果問サバナクロー的一年級寮生，他們十個人有十一個人會坦承，初進サバナクロー的時候，以為ラギー就是副寮長。

　　因此出現眼前這副光景是意料之內的事。

　　一點也不稀奇，就算明天突然宣布結婚也不稀奇。

　　▶▶▶

　　「我什麼時候能回去找奶奶？」

　　聽完工作內容的ラギー躺在レオナ的床上，不斷地嘗試使用魔法。

　　「喂，不要一直用魔法。」他壓住鬣狗的手，說：「想找你奶奶要兩天後。」

　　「為什麼？現在不行嗎？這是綁架。」

　　「少囉唆快睡。」

　　ラギー有些不服氣，他想了想，露出壞笑，說：「那先說好，兩天之後要送我回去，多一天就要付一千マドル。」

　　「聽到了啦。」レオナ揮了揮手打發ラギー，反正依照他的判斷，兩天之後這個魔法就會解開，那一千マドル根本不可能用得到。

　　倏地，ラギー坐起身，直勾勾地看著窗外，說：「レオナ哥哥的房間可以看到星星。」

　　「啊啊。」

　　「好漂亮。」

　　因為在寮裡最高的位置，所以離天空也最近。

　　レオナ單手撐在床上，和ラギー盯著無垠的夜空。サバナクロー本來就是野生動物的世界，光害自然少，レオナ記得上次抬頭觀賞銀河已經是上個假期的事，他還給了ラギー承諾，說只要他看著自己就絕對不會迷路。

　　夜風輕拂，在貧民窟不需要熬夜讀書，於是時間到了，ラギー便倒在柔軟的床上進入夢鄉，他嘴裡喃喃念著「奶奶」，讓レオナ不禁想，他在房間裡是否也會夢見自己。

　　二王子注視著懷裡人的臉，因為還未進入足以滿足基本需求的學校，所以顯得格外消瘦。ラギー蜷縮成一團，枕在他的手臂上，均勻的呼吸撲在胸口。以往他醒的時候人都不在身邊，所以レオナ是第一次像這樣盯著ラギー的睡顏看。

　　他將鬣狗往自己的方向攬過來，在王宮的每一個夜晚其實レオナ都睡得不好，因為隔日沒有ラギー叫他起床，也沒有人會像他這般全心全意、毫無畏懼地照顧自己。依附在ラギー身上的氣味就像安定劑，不知道何時開始，只要一日沒有聞到，心情就會顯得浮躁。

　　レオナ從沒有因為他是鬣狗而感到排斥，他只在乎他是ラギー，無論過去自己說過什麼，這個心思從未改變。

　　不用說了，就算現在解釋給ラギー聽，等變回原本的模樣時也全部都會忘記。

　　現在他能做的事，就是如果ラギー想要賺很多錢，那他就僱用他；如果ラギー喜歡奶奶，那他便喜歡；如果ラギー要他吃蔬菜，那他也會勉強吃掉。

　　雖然自己可以無情地將一切化為砂，在看見ラギー的傷口時，卻感覺像是嚐到未成熟的果子，酸澀地難以名狀。

　　從前，他可能真的很想當王，但現在有比那個位子更加重要的存在。

　　「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所以別移開視線。」

　　殘存在星斗中的話語，是レオナ寄託的心願。

　　不要迷茫。

　　不要逃避。

　　接受我。

　　「レオナ哥哥，起床了！」

　　ラギー騎在レオナ身上，拚命地想拉動他，但終究還是過於吃力。レオナ不在乎地甩了甩尾巴，說：「再五分鐘。」

　　「不可以！」

　　「吵死了。」獅子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一邊發出グルル的聲音，一邊湊到ラギー面前，眉頭全都皺在一起，雖然面目猙獰，但小鬣狗卻沒有退縮，他兩手編起辮子，笑笑地說：「レオナ哥哥早安。」

　　看見這個表情，レオナ的起床氣就灰飛煙滅了，他輕輕地舔了舔ラギー的耳朵，說：「早餐。」

　　「可是我沒有錢。」

　　「桌上隨便拿。」

　　就這樣，一如往常的早晨又再次展開，レオナ堂堂正正地翹課了，只為了帶ラギー去學校的中庭。那裡有花花草草，還有許多小動物，似乎是變小了之後在學校裡迷路許久，闖過很多地方，只有這裡讓ラギー很中意。

　　「你到底去過哪裡？」

　　レオナ坐在樹下打哈欠，一副困倦地問著好像在摘花的小鬣狗。

　　「去過有個戴帽子的獵人和漂亮的皇后那裡，但是太可怕我就逃跑了。」ラギー突然停下動作，說：「那個獵人一直盯著我，說什麼タンポポ的，我很像蒲公英嗎？」

　　啊……ポムフィオーレ啊。

　　「大概有什麼別的意思，反正那傢伙看到動物就想狩獵，獵人的天性而已，別理他。然後呢？」

　　「我還去了一個茶會，臉上有撲克牌梅花圖案的大哥哥做的點心很好吃。」

　　ハーツラビュル……

　　「大概就這樣，回來的路上就遇到追我的人了。」

　　レオナ雖然對於這些人知而不報覺得有些惱怒，但想想終究還是因為沒去上課的關係，也只能摸摸鼻子嫌自己運氣不好。

　　「喂，你難道都沒有懷疑過我？」

　　「懷疑什麼？」小鬣狗的頭歪向一邊，疑惑地問。

　　「我是壞人。」

　　「我也不是好人啊，但是レオナ哥哥給我吃的，而且還跟我有一樣的味道。」

　　「哼。」レオナ閉上眼，微微地勾起嘴角。

　　可不是嗎？兇手不就在這裡？不只洗衣精，連沐浴乳、洗髮乳什麼的都換掉了，現在王宮裡的人還不如サバナクロー的寮生會認他味道。

　　「怎麼了，不可以嗎？」

　　「給你吃的你就投降了？」

　　「因為貧民窟外面很少人會這麼做，他們通常都會用鄙視的眼神看著我們，然後把食物藏起來或是扔在地上。」

　　「所以打工是你報答的方式嗎？」

　　「如果被需要就是報答，那就是。這樣我也可以賺錢，一舉兩得，鬣狗很擅長這種事。」ラギー把方才做好的花環戴在レオナ頭上，說：「シシシッ！果然很適合レオナ哥哥。」

　　「不要放這種東西在我頭上。」

　　「有什麼關係？手工的哦，一個只要五十マドル！」

　　「你這傢伙……強迫推銷嗎？」

　　「不買嗎？」

　　レオナ聞言，把身上帶著的錢包扔了出去，說：「拿去吧，順便買點吃的回來。」

　　「明白！」

　　收到任務的ラギー轉身就往餐廳的方向跑去，隨著鬣狗離去的時間越久，恬淡的香味逐漸飄散開來。二王子把花環取下，仔細地看了看，雖然手藝比不上王宮御用的師傅，卻好像裝飾在哪都很適合。

　　反正就是別放我頭上，他想。

　　▶▶▶

　　一如レオナ的猜測，兩天後ラギー就恢復了。

　　但讓鬣狗煩惱的事情是，待他換好衣服翻了翻日曆，發現考試居然就在明天。

　　「糟……現在都已經晚上十點了……」

　　ラギー抓了抓頭，便在書桌前抱佛腳，不過攤開的書本堆得像山一樣，也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

　　「唔。」

　　他看著眼前一道題目，用奇怪的姿勢握筆寫下答案，就在這個瞬間，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說道：「喂喂，答案應該是這個吧？」

　　「レオナさん？」

　　ラギー試圖移動椅子，卻發現被對方壓得死死的。

　　「不用跑了。」

　　「意思是レオナさん要免費教我嗎？シシシッ！」

　　「啊啊，難得今天心情不錯，不過我倒是很好奇你有多喜歡我？」

　　「哈啊？レオナさん在說什麼？」

　　「否則你的口袋裡怎麼會有這個？」說著，レオナ的手指落在他的左胸前。

　　「呀……」ラギー大概知道這隻獅子在說什麼，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那裡裝的正是那顆帶著獅子刻紋的鈕扣。

　　「怎麼？讓你解釋。」

　　「這……那時候縫釦子的時候掉了，所以就隨便找了一個代替，後來打掃房間才找到，就一直放在口袋裡。」

　　「嘁。」

　　「對了。」ラギー把剛才換衣服時發現的項鍊拿出來，說：「這條項鍊還給レオナさん。」

　　「已經送你了。」

　　「這樣好嗎？這麼高級的東西為什麼出現在我身上？」

　　「算是給你的酬勞，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要嗎？這些昂貴的東西我一點都不在乎。」說著，レオナ幫他戴了回去，輕柔地用手指勾起項鍊。

　　「這可是レオナさん偶爾還會想起的飾品吧？」

　　「無所謂。」反正最後他也要把ラギー納為囊中物，終究都是自己的。

　　「好吧，沒有金錢煩惱真好啊，王子殿下要是沒有突然來一句這種奢侈的話，我都會忘了レオナさん是貨真價實的王子呢。」

　　「你這是褒還是貶？」

　　「當然是稱讚啦。」ラギー露出挑釁的笑容，說：「レオナさん是我的王，王子這種身份根本不足掛齒，シシシッ！」

　　「就你會說話啊，ラギー。」

　　那天晚上，室友正好不在房裡，ラギー也沒有做惡夢。不知道是因為那句類似求婚的話，還是因為レオナ在他感到不知所措時支撐著他。

　　「我想娶你」這種話，是二王子隨隨便便會說的話嗎？為了教自己而犧牲睡眠值得嗎？這些問題都是懸問，他只知道如果不是レオナ好好地教完他考試範圍，ラギー恐怕一個晚上也複習不完。

　　「レオナさん還醒著嗎？」

　　他們兩個擠在ラギー的小床上，肌膚磨蹭著，比起平時更加接近彼此。

　　「嗯。」

　　「謝謝レオナさん。」

　　「すぅ……すぅ……」

　　一句話的時間，レオナ便沉沉睡去，這對ラギー來說一點也不意外，但他還是忍不住抱怨道：「真是的，レオナさん偶爾也好好聽人說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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