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龙门假日行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这正是适合休闲的好日子。

霞光乍隐，旭日方升，万道金光下，大半个龙门正在逐渐苏醒。

——之所以只说大半个，是因为像早市茶楼这种地方，此时早已热闹非凡。

“真是的，说是休假，结果起得比平日还早。”

斯卡蒂单手托住下颌，略为无奈地看着小桌对面那人正饶有兴致地在菜单上勾勾划划。

“和你一起休的假嘛，当然要让清醒的时间尽可能地多。睡懒觉是舒服，可眼睛一闭一睁半天就过去了多浪费。”

说着，博士招手让服务员来收走菜单，接着又开始摆弄他们面前的茶具，尽管动作较为生疏，但可以看出此前肯定学习过茶道，一板一眼地做得甚为认真。

“你到底有多少五花八门的古怪技能啊。”终于，在博士示意她可以开始喝了之后，斯卡蒂端起面前的杯子，但觉清香扑鼻，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取决于我们岛上到底有多少各显神通的热心干员。”博士笑道，“我也就满足下好奇心罢了，其实样样都是浅尝辄止，唬一唬你还行，遇上内行肯定笑掉大牙。”

“哼，梦里倒是沏得很熟练……”

“什么？什么梦？你还梦过这个？”博士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唔……”

斯卡蒂抿了抿嘴唇，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向他坦白了那个自己醒来后感到有些荒唐但不知为何记忆又始终异常清晰的梦境，从她身体莫名缩小成儿童的模样，再到与博士的龙门一日游，最后又和开头一样荒谬地恢复了原状，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就这样，然后就结束了，醒了。想笑就笑吧不用憋着。”她横了博士一眼，后者正一手支着额头半低下脑袋，肩膀微微抖动。

“没有没有，笑完了笑完了……”话虽如此，但在几番尝试仍是表情管理失败后，博士退而求其次地，努力用暂时合不拢的嘴尽量正常地说话。

“我只是，一想到像，像六七岁小朋友那样的你，还气鼓鼓地举着大剑，就觉得太可爱了……那么容我先提个问题：为什么梦里面的我，会认为你不肯和我吃同一个棉花糖？我们有那么生疏吗？”

“这个……”斯卡蒂怔了两秒，她之前还真没细想过这种细节，“唔，可能，因为，这梦挺久之前做的了，那时又没和你在……在交往。”

“——哈！一猜就是。”

说话间，各式龙门特色点心已陆续送上，博士一边给两人碗里各夹了一只水晶饺，一边悠悠地续道：

“如此说来，即使还不是这关系，但潜意识里一直就挺在意我的嘛，遇到会尴尬的意外不想被其他同事看见却会来找我，然后又是让我带你到处游玩吃东西又是一起在什么世外桃源饮茶还看了场烟花……嗨，一般人还总误解你古板冷漠甚至冷血呢，我看你内心浪漫得很。”

“才没有——”斯卡蒂觉得耳朵热了起来，试图与他争辩，但立即被对方的眼神掐断了话头。

“所以啊，明明你早就喜欢我啦，比你自己意识到的都早——别顾着瞪我，冷了就没那么好吃了，咱不能浪费了槐琥的倾情推荐。”

“……”

“怎么，难道还要给我现场演示梦中的你是什么表情？挺好，虽说是成人版的脸，但神态就跟我刚才想象的一模一样。”

“……你这人就是我命中克星。”斯卡蒂倒转叉子用柄头拨开他想捏自己脸颊的左手，“沏你的茶去。”

“我之前还奇怪，其他人一听说罗德岛这次又停泊龙门休整，都兴致勃勃开始安排假期计划，唯独你听到我邀约的第一反应是愣神和迟疑，问你是不是不方便，又说没什么，可以去……原来还藏着这层心事。不用害羞啊，这又不算什么黑历史，只是给我的小虎鲸到底有多可爱的事实又添了一个佐证……”

“你话真多。”斯卡蒂叉起一截红米肠塞到他嘴边，“吃。”

摩天大厦与骑楼小巷，究竟何者更能代表龙门，或者说“龙门味儿”更浓，这个问题见仁见智。但毫无疑问的是，这片繁华的商业区，业已成为如今许多游客走进龙门的最主要理由。

“魏彦吾的本钱之一。”凯尔希曾撇着嘴丢出这句评语。

无论如何，良好的航线与畅通的商道，诱人的关税优惠与开放包容的风气，它们共同带来的结果就是，一个闻名遐迩的购物天堂。

“我怎么感觉，你在女装店里比女人还兴奋？莫非觉醒了什么奇怪的癖好？”又一次摆手让导购小姐不必迎上来后，斯卡蒂跟在博士身旁懒洋洋地踱着步。

“别瞎说，只是因为你自己太冷淡，才显得我好像很……这件如何啊？”博士停住脚步，取下一件外套往她身上比划着，“哦，不行，款式虽好，和你不搭。”

“不是吧，别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还偷偷学会了搭配衣服。”斯卡蒂揶揄道。

“当然没有，虽说梓兰是有认真建议过让她给我好好上一课……”博士说着又抓起她的手，继续穿行在货架之间。

“我又没打算当时尚达人，用不着上课，我就看个整体感觉，凭最原始的动物本能，当我遇到那些能被你穿得很好看的衣服时，我会知道的——哦当然了，你就算披个麻袋也会很漂亮，这点我很确定，但来都来了，肯定得挑几件值得下手的，这可是大古啊，不好好逛一下，可就辜负了诗怀雅送的会员卡。”

“别只顾着给我找，你的呢？说要陪我穿私服度假讲了几百年还没兑现……”斯卡蒂左右张望了一下，“怎么，这边也都是女装？”

“啊，对，男装在楼上。”

“刚才在一楼你就这么说了，二楼也是。”斯卡蒂眯起眼睛看向博士。

“没骗你，在五楼，这才哪到哪，慢慢逛，我都没嫌累。”

“什么？前四层全是卖给女性的衣服？”

“还有鞋，包，美妆护肤，珠宝配饰……不是有市场报告说男人的消费力连狗都不如嘛，商人都是逐利的。”

“得了吧，别的先不说，就你那表都多少龙门币了。”斯卡蒂捏了一下他手腕。

“我浑身上下就这一件还值点钱，再说这是耐用品，买过一次之后可以一直戴到死。你瞧那边个个大包小包的，猜猜她们手里的东西能用几回？”博士转身又翻看起了一排上衣，抽出一件，“哟，这个好，颜色也不错，跟拿铁似的。上身试试。”

“这什么形容，喝咖啡喝傻了你。我穿了不会给你多一个借口凑过来闻吧。”

“倒是提醒了我还能那样……哎别当众这么撩人，我会忍不住想吻你。”

“又来，你什么时候真的在意过别人的目光？”斯卡蒂突然靠近博士啄了一口，旋即转身把他关在更衣室门外。

一个合格的购物中心，配套的食肆必不可少，尤其像龙门这样的地方，“吃”这个字本就是它的名片之一。从高档餐厅到亲民食坊，从老字号到网红店，这座宏伟大厦里应有尽有。正午时分，商场里的人气热点逐渐移向各处餐馆，或为补充体力稍后再战，慕名而来专为满足口腹者亦有之，喧闹声中，尽显龙门之烟火气。

“吃完云吞面，再去买双鞋，就差不多了。楼下那些你没兴趣，那就上六七楼看看运动休闲款。”坐下之后，博士检视着身边的战利品，对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斯卡蒂微抬起下颌看向他。

“我知道我知道，但在把你从头到脚打扮完之前我没有心思管其他嘛。”

“你没有我有，这种事情不就是要交换来做？”

“哪种事情啊我怎么听着有点怪怪的……”博士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龌龊的人听什么都会觉得怪。”斯卡蒂把刚上桌的大碗往他面前一推，“快吃。不对，先教我用筷子。”

“我用得很烂欸，这面又细又滑我都不一定夹得起来。你应该找吽哥，他教的我。”

“那就对了，他教你，你教我。”斯卡蒂从竹筒中数出四根筷子，不由分说地塞给他一半，“人家还挺年轻的吧，你为什么叫他吽哥，装嫩？”

“没，他传授我技能嘛，所以罗德岛上到处都是我大哥。你要是愿意，我也管你叫哥。”

“才不要，我会打冷颤。再说我教你什么了？”

“教我唱歌啊，虽然没学会但那是我的问题……不是，这样握着，有点像握笔，但这里分开……”博士一手做着示范，一手像给可动人偶摆姿势一样试图调整她的手指。

最后两人都用汤匙和叉子吃完了各自的面。

“男人真的都不在乎自己穿什么吗，也不见得吧，怎么这么大的商场才只有一层？”慵懒地倚在边上打量了周围一会，斯卡蒂随手叩了两下更衣室的门。

“上流社会讲究衣品的人，自有相熟的高级定制店，比如我的盟友那样的，肯定会找私家裁缝量身定做。这种卖给平民或看着像中产的平民的快消品类，一层楼的地盘差不多了。而且相比这边，运动和休闲区那样的潮流达人乐园，可能还更像男性消费者主战场。刚才我们不是看到断崖在用力拖走莱恩哈特以免他的钱包再度阵亡了吗。”

说话间，穿着淡蓝纯色衬衫的博士打开门走了出来。

“……呃，怎样？能发表点意见吗？一直沉默我很慌啊。”他看看镜子，又看向面前盯着自己半晌不说话的斯卡蒂。

“第一次在宿舍以外的地方看你穿制服以外的衣服，感觉有点奇妙。”斯卡蒂戳了戳他胸口，“好看，虽然没什么胸肌撑不起来，不过还是，好看。”

“你选的，当然好。”博士身体前倾贴近她耳边，低声道，“要不给你来穿？你胸大，肯定能撑满。”

“整天就没个正形。”斯卡蒂把刚才一直搭在臂弯里的外套兜头蒙到他脸上，“再加上这件看看。”

“这还用看？简直是我人生中最帅的一刻。”披上外套的博士在她跟前转了个圈。

“既然自我感觉这么良好，一会付完款就穿上这身和我接着逛。”

“那我要求对等原则。”博士指了指她放在脚边的那两个塞得满满当当的大袋子。

“可以。”

把其他东西全打包交给热情的峯驰小哥后，十指相扣走在街道上的两人看着身边的熙熙攘攘，心头忽然同时浮现了一句话。

“感觉从来没这么轻松过。”博士甚至吹了声口哨。

“因为两手空下来了吗。”斯卡蒂扶了扶帽子，这只头顶小黄花的磐蟹，是早先在商场里博士一边高呼着“你就戴上吧一天也好我什么都愿意做”一边硬扣到她头上的，与其同时买下的还有此刻正架在她前额上的太阳镜，对后者她倒觉得还不错——好吧其实前者她也没多在乎，能让那家伙笑得如此开怀的东西可不多，戴就戴了。

“是啊，哪怕稍后就要重新拾起，能隔绝片刻，便得享片刻的清静。”博士拉着她走向江边，虽只一街之隔，喧闹声却已被树丛滤掉了大半。两人靠在栏杆上，看着空中那只灰白色的羽兽盘旋数圈后骤然冲向水面，又在将触未触时的急转直上。它似乎很享受这种玩法，反复做了好几遍，才扑扇着翅膀回到码头的檐角上。

“不错的舞姿。”

“不及你优美。”博士偏过头，让迎风飘起的银发正好在自己脸上拂过，“这么惬意的时刻，该来点零食才对，你包里有吧。”

斯卡蒂抽出先前随手买的那盒巧克力饼干棒，打开后递过去，但博士摇了摇头。

“我要和你一人吃半根。”

“幼稚。”斯卡蒂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根，并在他贴近的一刹那，轻巧地闪开了。

“幼稚好啊，我人生中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都不见了嘛，只好由你陪我找回来。”博士又摆出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看岛上那些孩子们吧，有些过于持重的干员偶尔会抱怨他们整天咋呼又无聊，可我倒觉得，年轻人关心的事情越琐碎日常，就越值得我们高兴。有时听他们说起那些，啊，让人羡慕的青春烦恼……”

“行了行了……唔。”斯卡蒂叼着另一根饼干棒，送到他面前。

“嘿嘿，你最好了。”

博士嬉皮笑脸地正要凑过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中气十足的大喊：

“斯卡蒂——！哎——！是斯卡蒂吧？”

“哦，格拉尼，近来可好？”重新站直身的猎人朝一路挥着手疾驰到面前的小马淡淡微笑。

“真的是你啊！我刚才还担心会不会看错了，你换的这身是新衣服吗？真好看！”元气满满的库兰塔一边从她手里拿零食一边欢快地笑道，“我最近整天都在各地跑来跑去累得够呛，不过，感觉挺好的！锻炼嘛，就该这样才能更快成长！”

“咳……也不看看是谁……咳，挑的……”旁边一个呛到的声音显然在试图尽快平复气息。

“咦，仔细一瞧，这不是博士吗！”格拉尼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对不起哦博士，我好久没遇到斯卡蒂了一时兴奋就没注意……而且，而且没用制服把自己裹起来的博士，真的差点认不出来啊！”

“没……咳，没关系。”博士好不容易把格拉尼出现的一瞬间斯卡蒂若无其事塞他嘴里的饼干棒咽下去，抚着胸口吁了口气，“格拉尼还是那么有精神啊，今天的打扮也很利落，特别适合你。”

“诶嘿嘿，谢谢博士～”

“格拉尼——”没等三人再说下去，从码头那边又传来一声呼唤，随后一个金发身影奔了过来，红围巾，红皮鞋，手里还抱着一只红色玩偶，点缀得她格外光彩夺目。

“格拉尼，你跑得太快了啦，刚靠岸还没下锚就跳上浮桥，船工大叔说下次不许这样了。”黎博利少女的异色瞳里带着一丝嗔怪，身后那根阿斯兰特有的尾巴还甩了两下。

“呀，抱歉抱歉，是我太着急过来了。”格拉尼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长耳朵。

“席德佳修士。”博士在旁点头致意道，“难得看到你没在忙着——呃，该叫什么——寻求合作、拉赞助？化缘？”

“不是博士自己劝我要张弛有度的吗，你还别说，放松下来之后，反而好像更容易有机会上门了，难道这就是主的安排？刚才在游船上和格拉尼闲聊的时候，旁边就有一位很气派的老绅士对兰登修道院的啤酒感兴趣呢，听完我介绍，他说迟些去拉特兰时会抽空考察一下！”

“所谓的无心插柳柳成荫吗，炎国俗语诚不我欺。”博士微笑道，“你们俩几时凑到一块玩了，这我以前倒没发现。”

“诶，意思是博士几乎对岛上大家的动向都了如指掌吗？好厉害！我们是刚刚在那边遇到的。”格拉尼指了指对岸，“这两天有个维多利亚文化巡回展，我就去溜达了一圈，毕竟我是在那里长大的嘛，好久没回去了有点想家……结果碰到了空弦，聊起来才发现原来她也是半个维多利亚人，感觉好有缘分哦，然后就一块吃啊逛啊玩了半天，一会我们还准备去看电影！你们呢？”

“他们明显在二人世界了啦，打完招呼我们就赶紧撤了。”空弦一边接过斯卡蒂的饼干一边冲她眨了眨蓝色的那只眼睛。

“哎等等，可以借来拍张照吗？”博士指了指她挽在手臂上的相机。

“没问题啊，你们俩站哪？”空弦摘下镜头盖。

“不不，我是说给你们合个影，三位意下如何？”

“好呀～”格拉尼立刻站到了斯卡蒂左手边。

“喔，那正好，让我展示一下这位新朋友……喏。”空弦递过相机，随即抱着玩偶在另一边站定。

斯卡蒂则摸了摸胸前的小虎鲸挂坠（汐斯塔进口的人气系列新品，绝赞好评热售中！）确认它位置合适，最后闲适地两手插兜：“可以了。”

快乐的时光终究会逝去，快乐的回忆或许有一天也会淡去，然而那些事物毕竟曾那么真切地存在过，人不应因为它们所带来的化学物质与电信号已然消失，就否认其意义，忘记了自己仍然有所得。这便是博士如今秉持的信条。

当然若能有证据留存、帮助提醒人莫失莫忘就更好了，不然，自己为何总爱收集各种在别人（比如凯尔希）眼里看来无趣无用的小纪念品呢。

“管他的，至少我又留住了这一刻。”博士这么自语着，用鼻尖碰了碰照片中央，将它插入相册。

——补充说明分割线——

本篇番外，联动了作者之前另一个短篇：

https://www.pixiv.net/novel/show.php?id=16353282

然而以上只是虚假的梦幻联动，真正的梦幻联动是这个：

原推地址https://twitter.com/gilangak92/status/1403585260730732549

感谢alchemaniac老师把她们带到这个世上来。我好喜欢她们，我好爱她。

——作者的话分割线——

番外前边那段话其实是一个星期前写的了，本来这番外是想在《如我所见》上线之前发的，结果这几天俗务甚多，断断续续写啊写就拖到了今天（但我真的赶在16点闪断更新前结了尾的！只不过当时人在车上手机写的不方便发……）。

这次的故事集还行，正常来说我本该打个6.5/10分的，但我已经被鹰角pua得够够的了，所以，感谢不拉胯，7.2/10吧。

（不低了，这游戏的剧情文案到现在平均线顶天也就4/10好吗）

那么，看完博人传的诸位看官老爷，请告诉我，这几十封信加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路看下来，你们觉得，我所描画的博士形象，可还在官方正传框架内？

（啾咪～☆=w=

（↑这其实是作者对自己的表情。因为我觉得他们终于肯好好讲故事啦而且写的博士也差不多正如我所想嘛，可以可以。

2021-7-13

——完毕——

小说相关章节：都是斯卡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