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在处死异端之前，我倒要让你看看自己强大的饲主是怎样作为牲畜被吸食干净的！”尖锐的哨声再次划破天际，潜伏周围、蠢蠢欲动的德摩也在此刻如潮水般涌来！

冬弥遽然站起，身形随之消散、化为一只蝙蝠，向天空中的身影凌空飞去———

“冬弥先生！”天空中的吸血鬼也化出原形，体量竟有冬弥蝙蝠的一倍还大！

“芥！看好后面！”

“砰！砰！砰！”接连枪响，数匹怪物随声倒下，然而又源源不断有新的德摩踏着尸体扑向马车！

“芥！怪物数量有限，但必须尽快速战速决，冬弥打不过那只吸血鬼！”彰人一枪扣下，一匹正欲撕咬马匹的德摩应声而落。

“明白了！”芥后退一步，以后座靠椅为支架，快速装填上新子弹。

“砰！”“砰！”“砰！”

不一会儿，周围肉眼可见已满是德摩沾血的尸体。

还盘桓在周围虎视眈眈的野兽只剩二十余匹，彰人和芥的身上却也都留下了不同程度的抓伤和擦伤。

当空中的凶险战斗却依然没有停止，冬弥和吸血鬼化成的蝙蝠皆是通体纯黑，在月夜中撕咬缠斗着看不分明，只能模糊看出冬弥化成的蝙蝠因为年幼、体形较小，明显占了下风。

彰人一脚将一只试图攀爬马车壁的德摩踹下去，狠狠补了一枪，拎起尚在发热冒烟的枪管对准天空，“芥！剩下的德摩就交给你了！”

“啊？好的！原来彰人先生……”原来彰人先生和冬弥先生早就商量好了！由冬弥先生拖住吸血鬼，是要先解决德摩！但是是在什么时候……？

彰人仿佛听见他的想法一般，架起枪对准天空，低声说：“不用商量……因为是搭档，对方一个动作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此时，天空中的吸血鬼也反应过来：冬弥的行为并不是为他言语所激怒，而是两人临时商定的计谋！

它愤怒地紧抓住小蝙蝠的翅膀，狂躁地嚎叫道：“就算这样，你能在黑夜中分辨缠在一起的两只蝙蝠吗？在你打中前，我就要把你的恋人撕成碎片！”

“可别忘了冬弥也是吸血鬼，有胆就赌一下一枪毙命的，究竟是我还是他吧！”

芥击落又一只当空扑来的德摩，忍不住在搏斗间隙中将目光扫向夜空。

果然正如吸血鬼所说，两只尖爪互相紧勾的蝙蝠和夜色彻底融为一体，“彰人先生！不能开枪！这样可能会打中冬弥先生的！”

“我说了冬弥是我的搭档，闭嘴打你的德摩。”彰人压低嗓音回道，屏息凝视，端枪瞄准天空中交错的黑影，扣住扳机———

“砰！”“彰人先生别！”

芥空白的眼底映照着枪管喷出的火光，那颗子弹却没有瞄准！特制子弹偏离一个极小的角度擦过两只蝙蝠飞向天空，迸发出微亮的火光！瞬间照亮了什么金属质地的亮片，在漆黑的夜空中反射出微弱亮光———是冬弥的脚环！

与此同时，空中另一声熟悉的尖锐长哨同时响起，冬弥用尽全力突然和大只蝙蝠甩拉开了一个极短的距离———“砰！”

“啊啊啊啊啊！”第二声枪响，空中的黑影应声而落，而另一只真正被击中的吸血鬼却已被命中要害，在空中怒吼着污秽的咒骂和诅咒之词，爆炸着化作了数缕黑烟。

彰人甩手扔开猎枪、翻下马车奔跑起来。

“砰！”回过神来的芥连忙开枪，消灭了最后一匹想要尾随偷袭彰人的德摩，跟随他的身影冲向冬弥坠落的方向。

“哗啦哗啦——”小蝙蝠从空中坠入丛林，被松树的枯枝接连勾挂了几下、直直摔进了张开双臂在下方等待的彰人怀中。

“冬弥先生不要紧吧……”芥担心地跟上来，却不知该不该凑近，只好隔着几步问道，“啊！……”

彰人怀中的小蝙蝠身上亮起微暗的荧光，变回了冬弥的模样。衣衫凌乱，揣在怀中的项链也被松树枯枝勾了出来，上面拴着的戒指果然和彰人先生左手戴的是一对………啊！那个吸血鬼说的是真的！

芥后知后觉地涨红了脸，觉得自己好像打扰了什么二人世界。

“对不起彰人先生冬弥先生！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我我我这就回马车上等你们！”

两人哭笑不得地看着稚气未脱的小孩连滚带爬，瞬间消失在灌丛后。

彰人左手揽住冬弥肩头，将受伤流血的右臂微微侧过，避开他的眼睛，低头用在微凉的唇轻贴冬弥额发：“……没事吧？毕竟他也是你的哥哥。”

怀中的冬弥闭上眼沉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吸血鬼之间从来都没有那种感情。我的亲人，只有彰人一个罢了。”

“……噢，知道了……嗯，还有芥也算是吧。如果你愿意把他当弟弟的话。”

冬弥闻言不禁微笑起来，伸手责怪地刮他鼻尖，“彰人也这么觉得的话，就不要总对他那么凶啊。”

“……嘁，老是黏着你问这问那的，凶他两句怎么了……”

“噗。”

“不许笑。喂！……”

“呼……我不笑了，不要挠我啦彰人……”

轻轻掰开冬弥下颌，怀中人就乖顺地露出了殷红的舌尖和小尖牙，彰人抽出腰间小刀、在右手食指上轻划两下，伸入湿热的口腔、按在冬弥舌面上。

鲜血流入喉管，怀中的吸血鬼顿时发出了魇足的呜咽声，双手忍不住抓紧他前胸的衣服揪扯起来。

“先喂一点，不然你连回家的力气都没有了，之后回家再喂。”彰人用结实的手臂揽住冬弥，手掌紧握他肩头，“你真是吓死我了。”

“对不起，彰人……”冬弥虚弱地闭着眼，含着手指说话，吐字含混不清。每说一个字，舌苔就毛绒绒地蹭过探入的指尖，湿热又带点痒。“受伤还要给我补血……唔。”

舌尖在口中被彰人按住，没法再说话，“再只说这种你麻烦我、我麻烦你的鬼话，就闭嘴。”彰人皱着眉，用伸入的两指夹冬弥的舌头出闷气，夹得怀中人忍不住吞咽唾液：“唔……咕……”

芥在马车上坐了半晌，才远远望见彰人背着冬弥从森林里走出来，后者好像已经睡着了，伏在彰人肩上，双手圈住他的脖颈紧闭双眼。“彰人先生！”芥压低声音喊道，“冬弥先生不要紧吧？”

“不要紧，给他喂了血，睡一会儿到酒馆就好了。”

“！好，好的！彰人先生不要紧吗，不会贫血吧？受伤还要割腕……”

“不会，你在脑补什么。”彰人白了他一眼，“吸血鬼需要的血量又不大。”

“那那些吸血鬼抓走人类……是为什么……”

“因为吸血有快感，说白了和大麻、媚药那类东西一样有瘾，算了小孩子不懂……你到前面来驾车，我扶着冬弥。”

虽然确实听不明白……“好的！”他积极答应道，爬到前座拉起缰绳调转车头，“那这些地上的德摩尸体怎么办？”

“先不管，明天找人再来处理……”

马蹄踏在冰面上，清脆的哒哒声在黑夜中逐渐远去。

4.

历经惊险的一夜，终于回到酒馆时，芥几乎是栽倒在房间床上昏睡过去。

次日清晨，还正抱着松软的被团酣睡，就模糊听见“咚！咚！”的敲门声。

他揉着眼从床上艰难爬起，踢踏着拖鞋去开门，心中涌起最坏的猜想是：彰人先生不会今早还要捉我去打猎吧……？

不要啊，昨晚那一地的德摩随便捡回来几只，就够吃半个月了……

门一开，竟然是身着睡衣的冬弥，紧皱眉头上下打量只把外套一扔、和衣睡了一晚的自己，劈头就问：“芥，你昨晚回来伤口包扎了吗？”

“啊？这个……太累了，也不是什么大伤，就……”

“真是的……你也过来！…怎么一没盯着就都……”

跟随冬弥一走进起居室，就发现桌上铺满了绷带、消毒棉还有镊子等各种药品。

彰人坐在桌前，垂头丧气，一副已经被教训过的模样。

“你坐彰人边上。”冬弥单手叉腰站着。

“糟了，要训人了……”芥欲哭无泪，只得乖乖溜到彰人身边蜷缩起来，换来一个同病相怜的目光。

“真是的……我说了多少遍。”冬弥俯视地上排排坐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的两人，越说越气。

“总看不起小伤，不及时处理，发炎起来或者感染了什么毒素，是比怪物还致命的……彰人，你在听吗！”

“啊？呃……在听呢…”突然被点名的彰人吓得一激灵，赶紧抬头讪笑，“我记住了，下次……”

“没有下一次！你看现在，把芥都教坏了！”

彰人低头侧脸偷偷冲自己使眼色，言下之意是快道歉、别拖累我。

“冬弥先生！对不起！我昨天实在太困了才直接睡着，和彰人先生完全没有关系！”

“………”冬弥气得灰眸都瞪圆了也不忍心打人，狠狠地敲了一下桌面，“不要相互袒护！”

哈哈……他低着头腹诽道，训人完全不凶呢。

一阵训斥，冬弥依然余气未消，但虽然嘴上不饶人，手中拆绷带调药水的动作却一刻不停。先替稍有擦伤的芥快速上了药，又对着彰人被德摩狠抓了一爪子的胳膊蹙起了眉。

芥在旁打下手，给冬弥递钳子和棉花。德摩体型大、一爪子抓得不浅，前端的利甲还有几片断在了肉里。冬弥既难受又晕血，低头捧着彰人胳膊用小药钳挑了一会儿，心疼得手都抖了起来。

彰人攥过他左手，轻轻揉捏指尖，企图分散他的注意力，又像在无声撒娇。

“冬弥先生，”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暧昧，芥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余，为避免尴尬赶紧找起话题来，“昨天没机会问，冬弥先生作为吸血鬼，又是怎么来到镇上的呢？”

吸血鬼和狩猎怪物的猎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容易产生交集的关系吧？然而他们两人却……

“因为我生活在吸血鬼间，是个异类，”冬弥放下药钳，从芥手中接过沾药水的棉球、轻按在彰人臂上。“嘶……”

“彰人你忍一点，马上就好了。镇上的人只知道吸血鬼劫走人类是为了杀死吸血。但实际上，却比这血腥得多。”

“人类对畜养的动物尚且应有尊重，吸血鬼却将人当做畜牲一般享乐的玩物。捉去的幼童、少女，或是被边吸血边凌虐直至吸干，或是被浑身划满伤口切开血管、失血过多致死。”

“竟然这样……”

“吸血鬼所需鲜血并不多，却仅仅为了快感和欲望，折磨无辜的生命。”

“我一直生活在地狱里目睹那残忍的场景，看到就觉得痛苦、害怕和自责，后来渐渐见到鲜血就觉得反胃。”

“吸血鬼忍受不了鲜血，就像没有行为能力一样，成为了公认的废物。最终我实在忍受不了，逃了出来。”

冬弥将绷带环过彰人的手臂，一圈一圈缠绕着系紧，声音里染上了不自知的温柔，“刚跑出来在森林里迷路了，我实在不想伤人吸血，最后在饿得快要晕过去的时候，遇到了打猎的彰人。”

现在想来，如果初遇那天在森林里，没有被彰人捡到的话，我现在又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大概，要么是痛苦地在雪中饿死，要么回到吸血鬼中、继续同他们一样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吧？

“所幸彰人知道我是吸血鬼后，还是把昏迷的我捡了回来，给我喂血。”

“多亏了彰人，我才能有现在的容身之处。所以彰人不仅是对我最重要的人，也是我的恩……”

“行了别说了！”彰人突然打断道。

芥循声看过去，彰人侧头避开冬弥困惑的眼神，脸上腾起一片羞耻的红晕，“这话我刚遇见你时天天讲、日日讲，听都听烦了。”

……为什么讲着讲着就开始无意识说这种类似表白的话啊！

“唔……好。”冬弥不知所以地缠着绷带，小心翼翼绕上最后一圈，打了个结。“包好了。”

这样围坐桌前闲话的时光，这样一日三餐、打猎炊饭的日常，都曾经是做梦都不敢拥有的。

而给予这一切的，既是最重要的恩人，又是崇拜憧憬着的、亲手教自己在人类中生存的爱人，更是过去数十年来相依为命、共同打理柴米油盐的亲人。

对自己来说………是一生最珍贵的宝物。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彰人试着活动了一下包扎好的上臂，仍然没有松开握住冬弥的手，转头向芥问道。

“我？”

“你的枪法已经很不错啦。昨夜你的表现已经证明，你可以自己独当一面了。”冬弥微笑着望过来。

“接下来准备自立门户呢，还是想再学习一阵子呢？”

“啊？我……我还想跟着彰人先生和冬弥先生再多学习一段时间呢…”

“那得问彰人，家里是他做主的。”冬弥眨眨眼睛，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那……那彰人先生……”

“不要！你能自力更生了就赶紧滚，我不要收留第二个笨蛋在家里。”

“啊？！不要啊呜呜呜……我可以帮忙的！我还可以帮冬弥先生跑腿……”

“芥……彰人在和你开玩笑…你听不出来吗？”

“唉——？！这谁能听得出来啊！！”

…………

少年惊讶的叫喊声从木屋传出。屋外，极北小镇的太阳才刚刚升起，松林顶上覆盖着厚厚雪层，折射出阳光柔和的淡金色。

酣眠于黑夜中的格莱斯小镇，正缓缓苏醒。

新的一天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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