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光交接之际，洛冰河眼中闪过许多无措。仔细一看，沈清秋脸色真是惨白得可怕，教他联想起沈清秋处于自己身|.下时也是这番强抑痛苦，饱受折辱。

魔尊猛然间如坠冰窖，心中又冷又痛，不由得湿了眼，双瞳赫然泛红，狠戾无比。片刻后，他的掌间汇聚起一股极纯的魔气，黑至轮廓隐隐发虚，诡谲莫测。

沈清秋被折腾的头昏脑胀，半睁着眼，忽地瞧见他周身魔息紊乱，掌中之物更是诡异，心下警铃大作，下意识道：

“喜之郎！躲……”

刚出声沈清秋就后悔了，赶紧刹车。

拜托，他可不是什么白莲花，出言提醒敌军是什么操作？

竹枝郎歪了下脑袋，循声望去，那团魔气暴击轰然自洛冰河掌心推出，凭空消失。三人心中惊异，空气诡异地安静起来，片刻后，那黑气径直出现在竹枝郎眼前，覆了一片昏暗，不偏不倚捅穿了他的头颅。

血浆迸裂之际，竹枝郎被迫现了原形，直直摔在地上，猩红蔓延，空气中锈味飘散，地上的巨蟒嘶嘶声不绝。

初次亲眼目睹洛冰河下狠手，沈清秋脑中空白，不知作何反应。

血水蔓延的声音停下，空气里满是缄默，让沈清秋说不出的难受。天琅君率先打破僵局，声音平稳道：

“沈峰主，你这好徒弟确实可以，倒学了几分我族的手段。”

沈清秋还没缓过来，却不忘反驳：

“沈某惭愧，我这徒儿向来是非分明，是阁下先行不义。”

见沈清秋惊异未散，竟未露嫌恶之色，还认自己为弟子，洛冰河不由得愣在原地，面上怔怔，心跳不自觉加快。

也许……

也许他的师尊，他此生唯一的执念——

没他想的那么讨厌自己？

……

……

真可笑。

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畜生事，竟还妄想得到他？

洛冰河想着想着，神色愈发阴暗，天琅君瞧见他的变化，不咸不淡地笑了。

“只是他能短短几年精进至此，这番处事方法，也不知……是否为峰主昔年言传身教。”

思绪被拉回，魔尊的声音毫无起伏：

“你再敢辱我师尊一个字，我便会教你从今往后日日后悔，自己怎就生了这条舌头。”

“后悔不后悔不知道，你这小白眼狼忘恩负义倒是真的。”天琅君道，“我承认，沈峰主确实很是招人喜欢。所以……方才看你们二人在石陵浓情蜜意，不忍旁人搅了你们春宵一刻，亲自替你们赶走了两只小虫子。你这小朋友，真是不识好歹。”

沈清秋思索片刻，不知天琅君指的是谁，欲出言提醒洛冰河保持警惕，不要被花言巧语迷了心智，右手扶上修雅的剑柄。

还未出剑，他就感到下腹深处越来越紧，撕裂之痛阵阵袭来，一次比一次强烈，似是血虫在密集地啃咬，又有倒海翻江之势。

中了三道天魔血蛊的后遗症，果然非同一般！

沈清秋逐渐全身脱力，眼前是黑白的光点。

“师尊……！”

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眼前映的是洛冰河急疯的眼神，耳边是不安颤抖的呼喊。

Chapter4

木清芳步履匆匆，面上可谓是了无惊诧。

这五年间，为了沈清秋的问题，洛冰河时不时要把这位师叔请上一请。木清芳深知其意，更是万分忧心沈清秋的身体，并不与他计较。

一踏进内室，木清芳就见榻上的人紧阖双眼，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渗血，不由得心里一颤。

沈清秋隐隐蹙眉，意识还停留在圣陵的激战，右手仍紧握修雅。洛冰河怜惜不已，轻柔地覆上他的手背，依次拨开他泛白的指节。

木清芳坐在榻边，伸手一探，沈清秋的脉象虚浮紊乱，抬眼瞥向一旁侯着的魔族的医师。他们这几年被洛冰河呼来唤去，从魔界到幻花宫的路比归家路还熟，也个个习惯了木清芳时有时无的存在。

双方一番交流后，为首的医师如履薄冰道：

“君上，沈仙师这状况并非凶险之症，怕是灵力使用过度，体力不支，三道血蛊作祟，又……”

意识到木清芳在场，他赶忙噤了声。

沈清秋作为仙修，体内竟泛魔气，凡是魔族中人，任谁都能轻易猜到发生了什么。只是洛冰河周身冷冽异常，瞳中似有寒潭千尺，他唯恐多言招来横祸，是而打住。

洛冰河哑声道：“既非顽疾，他为何还不醒？”

医者战战兢兢：“君上，沈仙师这……病需得好好养着，假以时日慢慢调理，方能恢复如初。”

闻言，洛冰河的神色缓和了几分，收敛威压，只觉得喉头梗塞，万千思绪在脑海翻来覆去，一团乱麻。沉默半晌，他淡淡看向木清芳：

“木……师叔，我师尊醒后，烦你多加照料。”

听闻他对自己的称呼从“先生”改回了“师叔”，木清芳心里一奇，不知两人发生了什么。

“你不打算亲自看顾他？”

……把人囚了五年，说放就放？

洛冰河神色更黯：“师尊他……本就不喜幻花宫。现下他魂体初归，这般虚弱，还是更适合回清静峰休养。”

木清芳默默看了他一眼，虽不解他为何突然转性，仍是放不下沈清秋，留下几味药方，叮嘱了许多事项，和魔医们一同离开，临行前瞥了一眼洛冰河。

“苍穹山等他回来。”

“……”

脚步声逐渐远去，待到室内悄然无声，洛冰河几乎是瞬间回到沈清秋身旁。默默许久，目光时聚时散，他伸手拨正沈清秋脸侧凌乱的青丝，轻手轻脚地抱他去洗浴。

抽去青白相间的腰封，褪下他残破不堪的中衣，沈清秋身上一道道令人心惊的青紫暴露无遗，是被他无意识间掐弄所致。

洛冰河颤着手，摒住呼吸为他清理，强抑升起的躁动。见其身|下|///.红bai交错的痕////迹已然干涸，又窥见那撕裂的伤口，洛冰河心中一紧，对自己暗咒不止。

畜生。

这样叫过他的人不少，以至于他忆不起所有人的面貌。正所谓事出有因，这个叫法如今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也许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一朝被人挖掘，贴上的标签便根深蒂固，又像一张巨网无形笼罩，任凭他满腔怨气、咬牙切齿，拼尽浑身解数，也无法彻底挣脱。

心上人乖巧地躺在怀里，洛冰河身上时冷时热，心中百味杂陈，掌心捧着温水，再捧了皂荚，万般轻柔地为沈清秋擦洗。念及其脸皮比纸还薄，中途醒来定会再生尴尬，洛冰河只好加快手上的动作，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仙师浅色的唇珠上。

他心生痒意，想伸手碰一碰，或者在上面落下一吻，怔愣片刻，在心中连骂自己数声，赶紧继续自己该做的事。

细心地用软巾拭去水珠，把他抱回寝殿上药，换上舒适的衣物，服侍他用药膳、输送灵力，盖上蚕丝被，忙活了好一阵后，洛冰河盯着沈清秋缓和下来的睡颜，惴惴之感渐弱，心中惟余空洞。

曾几何时，他与百战峰的人弟子交恶，落下一身伤痕，沈清秋也是这般亲力亲为，为他涂药，拉他上塌，从背后紧紧抱着他疗伤，百般耐心地安抚。

也许就是从那夜起，沈清秋便成了他最不该有的妄念。

明明是最清傲的人，是唯一想得到的人，却被他以最无知、最可恨的状态所辱，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洛冰河自怨出神之际，沈清秋忽地长睫抖动，喃喃哼了几声。他紧张地望过去，睡着的人只是小幅动了下身子、侧过头，唇角微微上挑，温和安静。

洛冰河一怔。

五年，接近两千多个日夜，沈清秋的面上何曾出现过笑容？

应该说，自他从无间深渊脱身，带给沈清秋的就只有强迫，只有伤害。

他的回归，他的存在，除了增其苦楚，一无是处。

即便在梦里，沈清秋也不可能因他而笑。

……

……

……

因着苍穹山对自己的好，沈清秋很少念及上辈子的事，唯有在元宵中秋之际会格外出神。

不知怎么，现下竟梦到了。

可他太久没见到家人了，久到在梦里他们都没有清晰的轮廓，只剩一声声殷切的呼喊，教他心下酸楚不已。

嘈杂淡去，沈清秋又感觉自己正窝在温暖舒适的沙发床里，手边倒放着一本未读完的小说。室光昏暗，眼前的宽屏投影不知在播放什么，耳边是剧中模糊的台词。他好像并非在凝神观看，心不在焉地转头，落入眼帘的竟是洛冰河的侧颜。

本应是奇异的场面，沈清秋却好像习惯了洛冰河的存在一般，展颜一笑。

梦境就是这么奇怪，一切不可能发生的事，在梦中好像就成了理所当然。

片尾曲响起，洛冰河慢慢偏过头，全神贯注地看向沈清秋，眉眼含情，目光灵动，面上有几分成熟的棱角，神态却像极了清静峰上的澄澈少年。

忽地，他毫无征兆地凑近，半跪在沈清秋身边，扶住他的肩头，阖眼垂首。沈清秋懒懒地躺着，隐约瞧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睫羽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下一刻，他感到额间一片温软。

……

洛冰河……在亲他？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

……

沈清秋猛地惊醒，心跳阵阵。

明明是梦境，额上的触感却真实得可怕。

他左顾右盼，发现自己身在清静峰的竹舍，并未寻到洛冰河的身影，心间泛上一阵空落。

擦，什么怪梦啊。

虽然自己和洛冰河已经……

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是这回事吧！他心里没有在期待什么，绝对没有！

当时是情势所迫，救人为上！

而且洛冰河怎么可能会跟他回现代啊，他早就凉透了，哪天有人想找他算帐都死无对证了好吗[手动拜拜]

嗯，做这种梦，他一定是脑子瓦特了。

扶额许久，沈清秋自欺欺人地下了结论，低头检查了一番，自己衣着整洁，身前身后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已被上过药。

想到是谁做了这些事，他脸上一热，发了好一会呆，猛地拍了拍双颊，叫道。

“系统，系统？”

【系统2.0为您24小时提供人性化服务。】

沈清秋阴阳怪气地笑道：“之前那么大动静，你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嗯？卡机了？”

【由于总能源数据波动异常，系统提示延迟。】

哦，数据波动……

嗯？！

“快快快，给我看看！”

【Loading……】

【宿主B格：1370】

【主角爽度：44700 心碎值：47200】

沈清秋眨了眨眼，一手点着屏幕，一行一行读下去。

B格 ✔️

爽度✔️

心碎值……

……

……

操。

心碎值为什么翻了十倍啊。

啊？？？

所以这种没用的数值为什么要开启啊？！

沈清秋气得额上青筋暴起，系统突然开始叫唤，把他吓得不轻。

【yoooo～～～～ φ(≧ω≦*)♪恭喜贵方与主角取得肉| :/)体:)关系:)进展，掉落额外奖励：she？槬鐪犱n笉瑙夋9檽？锛de屽ba澶勯n椈g鍟zh奸u】

擦。这系统延迟果然不轻，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才拉个横幅，还配这么喜感的音乐！

“Hello？什么奖励，说清楚ok？这堆乱码是什么啊？？”

沈清秋愤然，谁知系统滋滋两声，直接闪退，无论怎么敲都敲不回来。看来是各个指标暴涨，系统原内存不足，搞出什么bug了。

沈清秋无语至极，闷头欲睡，门外却传来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他坐直身子，见推门而入的是柳清歌，又是一声自己未能察觉的轻叹。

察觉到他若有若无的失望，柳清歌翻了个白眼：

“你这什么表情？把药喝了，自己端！”

沈清秋一丝不恼，端起笑脸，接过黑不见底的药膳：

“有劳柳师弟。不过为何是你亲自过来？”

柳清歌道：“你说呢？木师弟正与掌门师兄议事。那魔族宵小不知抽了什么风，大半夜偷偷摸摸把你送回来。”

“你这一睡什么都不管，枉你座下不知情的弟子，还以为你还被劫着，在外面跟幻花宫的人打得天翻地覆呢！”

柳聚聚，请你收敛下幸灾乐祸的语气好吗！沈清秋满脸黑线：“你是说，明帆婴婴他们，还不知道我回来了？”

“不然轮得到我来伺候你？想的美。”

沈清秋唇角微翘，端着碗的手稳稳当当，一点也没有要喝的意思，正色道：

“麻烦柳师弟了。劳你转告掌门师兄，早些将他们召回。”

柳清歌应了一声，直勾勾盯着他，无声催促。沈清秋受不住他的视线，蹙眉抿了一口，只觉喉间苦涩翻涌，久久不散，对他这个嗜甜的南方人来说简直是噩梦，当即把药碗捧回手里，欲待它慢慢放凉，自己好有正当理由倒掉。

柳清歌挑眉，“怎么不喝？”

“太烫了。”

“哦。”

柳清歌点了点头，自觉地坐到客席，托着脑袋，把玩起桌上的青瓷饰品和镇纸，一副身在自己峰里的架势。

“师弟，你怎么不走？”

“等药凉呗。”

见自己的小计被识破，沈清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精彩绝伦，是而犹犹豫豫捏着鼻子，举碗一饮而尽。

柳清歌觉得沈清秋幼稚的不行，不由自主地轻笑一声，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严肃起来。

“你，真没事了？”

“是。”

“啧，你现在这表情……”

“嗯？”

“像个被抛弃的怨妇。”

“……”

擦，真的假的？千万别扣B格！

“柳师弟言重了，我无碍。”

发现他打着马虎眼，又想起今日木清芳捉摸不通的神色，柳清歌心里升起一股没来由的烦躁。他算了算沈清秋被洛冰河拐去的日子，抱臂沉思起来。

难不成洛冰河这畜生，真的突然良心发现了？

“看在我一出关就来找你的份上，你老实告诉我……”

“你跟洛冰河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了？总不能是他突然悔悟了吧？”

沈清秋脸上飞红。

草，别问了！

“……没什么。真的没事。”

柳清歌顿了顿，见他目光躲闪，神情有异，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想。

柳清歌自诩并非心思细腻之人，但他知道，这一点上沈清秋与自己恰恰相反。

沈清秋突然复生，魂体初归，身体状况似乎不佳。可惜他这个师兄一向心大，又有自爆的前科，一定需要有人留个心眼。如果这对师徒真的发生了什么矛盾，留他一个人在这胡思乱想，或有不妥。

想了这么多，柳清歌突然回过神，觉得自己像个娘们，顿时有些无语，愤然直言道：

“所以，你到底怎么看他？”

“我……”

只出一字，沈清秋堪堪停下，因为他发现自己……答不上来。

对啊，他到底是怎么看待洛冰河的？

最初他确实把洛冰河当书中的人物，对他好也是源于混吃等死的心态和为人师长的责任，颇有局外人之感。

可这么多年来，这个尘世对他的意义早已改变。

苍穹山对他情义深重，自己不能也不愿割舍这一切。他更不曾开口承认，洛冰河在清静峰的三年，是他心中最贪恋的日子。

他躲过，逃过。这些日子，洛冰河的感情被骤然剖在明面上，确实让他心中乱成一团，未曾好好梳理。

在圣陵时，看到洛冰河难受，他也万般难受。自己到底为什么会那么做，他说不清楚。

想起方才做的梦，沈清秋不知自己是否是被洛冰河感动了，对他的感情是愧疚，疼惜，是长辈的关怀，还是真的存有……那份念想。

抑或是……

那份念想，早就存于这些情绪之间。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不能假装不在意，也不能否认现在看不到洛冰河的低落。

虽然尚未有确切答案，有一点他很清楚。

他既要护着苍穹山，也要护着洛冰河。

……

……

于沈清秋来说，五年虽是一瞬，这次回到清静峰重见众人，倒也有些怅然。

岳清源来的最勤，清静峰的门槛都快被她踏破，各种嘘寒问暖，教他有些招架不住；其次是带着短毛怪被请(gan)走的柳清歌、看戏的齐清萋；木清芳见他逐渐好转，由日日造访改为三日一探。

沈清秋知晓，这些年苍穹山为了他与幻花宫和魔界争执不断，柳清歌更是时常为他亲自大打出手，他心中于双方都有愧，又觉暖意融融。

养伤即是其他峰主给沈清秋安排的正事。闲时品茶鉴画，观花修竹，本应是惬意至极，沈清秋却时时心不在焉。

不为别的，就因日日端来的菜品皆按他的喜好而制，却不见其人，沈清秋便烦闷倍增。

回归清静峰第七日傍晚，沈清秋把送来的药膳尽数倒入盆栽，坐在窗边的竹簟上，借着落日余晖翻看卷案。

低头抬头不过片刻光景，苦味突兀地在空气中蔓延，案上莫名多了个热气腾腾的瓷盏，一旁置着一小碟桂花糖糕。

沈清秋又气又好笑，拗着脾气饮了一半，糖糕倒吃了个净。他揉了揉眉心，突感困乏，只得回榻上躺着。

本打算小憩，再次醒来窗外已是月朗星稀。沈清秋觉得身上有些沉，懒得动弹，隐隐透过帷帐看到守在自己身边的身影。他无声一笑，阖眼继续装睡，保持着与方才一致的呼吸频率。

月光潆潆，帐外的人终是忍不住凑上前来，缓缓抬手，隔空虚抚沈清秋眉眼。感知到洛冰河的动作，沈清秋呼吸微滞，脑海里想的尽是他此刻眼中的温柔。

洛冰河低头落下一吻，与沈清秋梦中的景象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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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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