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之后的某天夜里，香穗子梦到了莉莉。

“日野香穗子！告诉你一件好事！托你们的福，咱的魔力已经恢复到最大啦，哈哈哈！”

“哦哦，那可真是……恭喜你了……”

看着上下翻飞兴奋异常的莉莉，香穗子报以苦笑。妖精毕竟是妖精，就算是莉莉这样长年累月和人打交道的妖精，也不明白人类的笑容不一定代表喜悦，祝贺也不一定出自真心。

“日野香穗子！日野香穗子！所以之前说好的那件事情要开始了……嘿嘿嘿，兴不兴奋，期不期待？”

“诶、诶……还好……”

她已经完全忘了所谓“说好的事情”是什么了，又不想扫了这位带翅膀的朋友的兴致，就敷衍地保持笑容。莉莉闻言又开心地大笑起来。

“咱就知道日野香穗子早已急不可待了！好！咱这就公开——万众期待的志水桂一的女性形态，明天开始复刻——”

“啊！？莉莉，我说啊，你就不要再折腾志水君了——”

“女士们，先生们，请振臂高呼’莉莉大人万岁’三声～本次妖精魔法环节，莉莉大人还要特别推出史上最大的杀必死——日野香穗子的男性形态！这两个人的立场完全逆转，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呢？敬请期待～”

“什么？男——等下！喂！死妖精！不要随便就——”

“哈哈哈哈哈哈！百无一用的废柴学长和完美校花学妹的青涩校园恋爱故事，期间限定24小时～Ready？Go！”

“谁是废柴——喂！莉莉！不要擅自做奇怪的事啊——”

“等一下！莉莉！”

香穗子从妖精的恶梦中惊醒过来，一脑门的汗。她抬手去擦，发现自己的手变了——那明显是一只男人的手。她半信半疑地伸手去摸，有喉结，有……她——应该是他了，在摸到某个器官的同时发出一声分贝不低的惨叫。

“一早起来鬼叫什么！小桂已经来了，还不快点收拾上学去！”

母亲的喊声从楼下传来。香穗子跑下楼梯，一眼看见一个穿着白色女生校服的娇小身影——要是没有母亲的预警，他肯定会以为那是冬海。系着蓝色领花的短发女孩也看到了他，倏地红了脸，却像株开花的植物一样，对他绽放出喜悦的笑容。她的面庞如花似玉，身形玲珑有致，但毫无疑问是志水本人——他见过她变成女生后的样子。

“香……学长，早上好。”

她没有叫出香穗子的名字。他马上省悟，志水一定也知情。大提琴的琴箱放在一边，几乎和她一样高。

她来的路上一定很辛苦，他不由得想，一股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面前，讷讷半晌才说了句“辛苦了”，对方双手交握压在裙摆上，笑着摇头。

“我还好……习惯……了……倒是学长……”

怎么可能习惯，连领花都是歪的。他帮她重新系好，于是那张小脸看起来更娇艳了。

“谢谢……抱歉，我不太会……”

“……我知道。”

要是她会才不正常。他笑了，还要再说什么，被母亲在肩膀上不轻不重敲了一记。

“就知道缠着小桂说话，你自己的事还什么都没做呢！快点洗漱！要迟到了！”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香穗子忙不迭应着，上楼去洗漱。变成男生以后，步子也大了许多，爬楼梯毫不费力。转过拐角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志水不知道在想什么，直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

在她眼中他是怎样的形象呢？帅气，还是太丑不能看？她没有评价他改变之后的外貌，可是他忍不住想到了奇怪的事。身体变成男生以后，似乎他的心态也随之变化了。

……志水穿女生校服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啊。

洗漱完毕换好校服，香穗子下楼吃早饭。男生洗漱收拾比女生快得多，只要刻意忽略上厕所时的奇怪感觉，一切就都还好。镜子里的那张脸算不上多么帅气，但也还说得过去——达不到加地的程度，但他自我感觉比土浦好上不少。他认真刮了胡子，喷了少许古龙水——加地也是每天都用古龙水的。

“快点吃，别迟到了——”

母亲对他说话的口气也变化了，像是对哥哥说话的方式——香穗子变成了男孩子，大概所有人的态度都会发生改变。还好只有一天，只要想办法混过去就行了。他一边吃早饭一边考虑之后的应对，全然没有注意到志水的目光始终停在他的脸上。

“小香！你发什么呆啊！小桂要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理人家——真不好意思，这孩子在家没规矩惯了……”

“没事的阿姨，我也没什么事……”

母亲的后半句是对志水说的，连声音都刻意放低，温柔了许多，而志水的声音甜丝丝的，像冰凉的碳酸汽水沁人心脾。香穗子一看向她那边，她就低下头去。

“我，我没有……”

这一点也不像平常的志水。或许因为身体变成了女孩子，给人的感觉也变成了女孩子。香穗子想伸手过去，又顾虑母亲在一旁看着，只好加快了往嘴里扒饭的速度。吃过早饭，他主动背起了她的大提琴。

“啊，我自己来……”

“交给我吧。”

香穗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在她面前表现。大提琴有点重，但也不是那么重，或许他只是不忍心让那娇小柔弱的身体承担这样的重量。美丽少女秋波流转，努力仰望香穗子的姿态激起了他的保护欲，让他不知不觉想要负起护花使者的责任——他的个子比她高许多，大概能够相差二十厘米，已经可以毫不脸红地说他是她的护花使者了。

“我走了——”

“小香的便当——”

母亲喊着追出来，香穗子只听见身后温温柔柔地一声：

“阿姨，给我吧。”

“哎呀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的，一直以来我都受到学长的关照……”

他回头一看，志水抿唇轻笑，手里提着他的便当袋和琴箱——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连小提琴也忘了拿。香穗子脸红了，赶紧伸手要接，结果碰到了志水的手指，她的脸也红了。

“还、还是我来——学长背着大提琴已经很重了，我来拿就好……”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太轻他没有听见。香穗子的脑中一团乱，还在轰然作响——肌肤相接的刹那，他嗅到一阵甜美的香气。志水应该不会涂香水，那味道也不像香水，更像是果实自然成熟散发出来的芳香——那就是传说中少女的芳香吗？为什么他之前从来没有在自己或其他女性朋友身上闻到过？

“我们去上学了，阿姨再见～”

“路上小心，慢走啊～”

母亲的声音异常慈爱，和对香穗子讲话的方式完全不同。一瞬间他简直要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但看到身边人一脸娇羞的模样，突然有种新婚夫妇离家开始新生活的错觉。

志水原来是什么样子的？突然就想不起来了。香穗子有些恍惚，不知道到底哪一边才是真实的世界。正在他沉默着找寻记忆碎片的时候，她突兀地拉住了他的手。

“香穗……学姐，我的样子，是不是很怪？”

香穗子愣了一下，看到志水提着便当袋和琴箱的手一直压着裙摆，才意识到原来她羞涩的原因不是别的，而是穿不惯女装。女生穿裤子的时候很多，但正常情况下男生是没有机会穿裙子的。双腿之间空荡荡的，风可以直接吹进去，而且稍不当心就会露内裤——他盯着她的裙子看，心里庆幸还好音乐科的裙子更长，要是穿普通科的校服，她指不定要羞成什么样呢。

“不奇怪，蛮好看的……不过志水君要注意拉琴时的坐姿——平时坐着只要并上腿就好，拉大提琴的时候，后面要贴着身体把裙摆放平，前面要像这样一直压下去，让前后两片贴在一起，然后再慢慢把腿打开，不然会走光的！”

“走……光？”

“对，就是内裤被人看到——虽然志水君可能不怎么在意，但你现在是女孩子，不要被坏人占了便宜！”

“占便宜……？”

可爱的少女现出了困惑的表情。他说“蛮好看”的时候，她明显放松下来，被他这样一说又开始紧张了。香穗子叹口气，指了指她的裙子。

“女孩子的裙子里面，不能被别人看到。”

“啊，那个我知道……谢谢学姐提醒，我会注意的。”

志水点点头，收紧了交握着的手指，花瓣一般娇嫩的脸颊又染上了一层绯红的颜色。

“好奇怪哦……学姐的手，变得好大……可是，这样拉着手，又觉得好安心……今天早上我坐车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看我，莫名就感到不安……可是到学姐家里，见到学姐的时候，又好开心啊……我变得好奇怪，一看到学姐，心里就……”

她娓娓诉说自己的感受，眼眸也湿润起来。看到恋人可爱的模样，香穗子就有种想要和她拥抱接吻的冲动，甚至胯下那根新生的器官也跟着变硬了——他有点尴尬，连忙转开了视线。

“学姐……？”

“我，还有点……没什么，我慢慢习惯……”

“……这样啊。”

志水的声音又低下去，松开了手。香穗子转头看去，她的眼中竟闪动着泪花。

“我又……变成了奇怪的样子……虽然之前香穗学姐说，不论我是男是女，你都一样喜欢我，你的感情不会变，可是我……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女孩子……不会打扮，也不会做饭……学姐变成男人了以后，大概就……”

“只有一天而已，不要想太多！”

“可是……”

她低下头，是真的在不安——他终于忍无可忍，捏着她的下巴，把脸抬起来亲了下去。少女又羞又喜的样子过于可爱，他忍不住把她抵在墙上，亲了一次又一次。

“学姐……唔嗯……我……的……”

那如痴如醉的娇声几乎让他忘记还要上学的事了，只一味渴求着她的津液和呼吸，直到她伸开双臂抱住他，他才从温柔乡里猛醒过来——一早起来就这样，那接下来的一整天要怎么过？

“上学该迟到了，放学后再……”

“嗯，好的……”

尽管还有些站不住，尽管还恋恋不舍，志水还是听话地放了手。这是她的优点。音乐之外的任何事，只要他提出要求，她都会照做——反倒是香穗子自己有些意犹未尽，尤其是看到她的嘴唇被亲得水灵灵红艳艳的，像被水洗过的新鲜草莓一样，他就有种想要旷一天课的冲动。可那怎么行呢？

“上厕所还好，有隔间，只是不要走错了，进去之前一定看好是男厕还是女厕……体育课换衣服也是一样，记得去女更衣室，但是不可以乱看！拉琴也好，平时坐着也好，特别是午睡，一定注意不要走光——就是裙子里面不能被别人看到，记住了吗？”

“嗯……”

她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了。香穗子早习惯了志水时不时会走神，可是他在说正经事的时候她走神就有点烦人，让他不由得担心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他像往常那样故意加快了脚步，反正志水总是会很快追上来——

“香穗学姐……等一下，等一下……”

她的声音有些气喘吁吁的，听起来比平时更遥远。香穗子回过头，发现志水在远得多的地方，提着琴箱和便当袋向他奔来。她怎么走得这么慢，平时明明不是这样——她跑到他身边，他才反应过来如今他们之间存在体格差异。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胸脯剧烈起伏——他自然地伸手给她揉胸口，可是手还没有碰到就被人从背后重重敲了一记。

“日野，你干什么！”

是土浦的声音，声音带着惊愕和愤怒。香穗子不明所以转过身，正和他的视线对上。

“就算你们俩在交往，大白天的摸人家女孩子——而且你一个大男人在前面走，让志水小姐提着东西在后面跑着追你，也太不像话了！”

“啊？啊……”

香穗子这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后知后觉地脸红了。他原本是女孩子，对女性的身体没有好奇，也缺乏保持社交距离的意识。上次志水变成少女的时候，香穗子自己也是少女，看了摸了又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本人不抗拒，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现在香穗子变成了男人，不懂男女有别就有失体统。他干脆地道了歉。

“对不起，我太不注意——啊，志水小姐……”

气氛骤然变得尴尬。香穗子抓着头发，志水还在喘，一边喘一边摇头。

“没……没关系……我……还可以……”

“不要这么勉强自己。”

土浦面对志水的时候笑得像个温柔的邻家大哥哥，简直难以想象他刚才还在对香穗子吹胡子瞪眼。

“我……没事……香……学长没有……”

香穗子把手放在志水背上，一下一下地抚摸。这样总可以了吧？他有点郁闷地看向土浦，可是对方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关心志水的状况。要不是土浦主动说起他们是男女朋友，香穗子真要以为他对她存着什么恋爱方面的心思。

“志水小姐总是维护日野，男人可不能惯啊～”

这句话听着有些耳熟，只是香穗子不记得何时何地听谁说过。他注意到志水提着两个便当袋——其中淡黄色的那个，大概是她的东西。虽然素净规整，一眼望去平平无奇，可是仔细一看，底部一角印着一个可爱的猫爪图案。他不觉露出笑容，从她手里接过琴箱和便当袋。

“还是我来拿吧。谢谢你，志水小姐。”

“没关系让我来——”

“就让日野拿着吧！”

土浦笑了，挥挥手走在前面。香穗子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提着琴箱和便当袋，没办法再牵着手了。志水一脸郁闷地在他身边默默走着，几次像要说什么，结果都没说出口。到了学校，在楼梯口要分开的时候，香穗子把便当袋交还给她，她像下定决心一般凑过来。

“学姐上厕所的时候，去隔间，不要用小便池——午休我们一起吃饭，你不要约别人。”

“好的，我知道了……志水君也多加小心。还有就是，说话要用女孩子的口吻，不要让人怀疑——”

“我尽量……香穗学姐，我有点……”

可是志水还没说完就被土浦打断了。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啊？一天到晚咬耳朵，也注意点影响……这里过来过去的都是人，大家都看着呢。尤其是你，日野，你也不怕招人怨恨……”

“招人怨恨？为什么？”

香穗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边想边往教室走的时候，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撞了一下。

“啊，抱歉……”

他习惯性道歉，对方却不太客气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从牙缝里嘁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土浦望着那人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

“就像刚才那个家伙……志水小姐还蛮受欢迎的，日野和她关系好，就会被那样的家伙找麻烦。”

原来土浦是为他着想。香穗子有些难为情，想要说些感谢的话，对方却马上转换了话题：

“对了日野，加地约午休打网球，混合双打，你也一起吧？天羽和森小姐也来，如果日野来的话，可以带志水小姐一起——或者让天羽叫上冬海小姐，也可以——怎么样，稍微活动活动？”

“网球啊……”

他并非毫无兴趣，志水也确实应该多活动身体，总是坐着不动对健康没有好处。可是之前她说，午休不要约别人，应该是想要单独相处的——只有一天时间，香穗子也想更多地和她在一起。毕竟机会难得，而且志水完全变成女孩子后的样貌超出了他的预期——香穗子几乎是发自内心地感谢莉莉，居然给了他第二次和超级美少女亲密接触的机会。

“还是算了。今天有点不方便，下次吧～”

“哎，又下次啊？自从有了女朋友你小子就不参加集体活动了，重色轻友啊～”

话虽如此，土浦脸上没有任何不快的神色，反而爽朗地笑着，在香穗子胸前亲热地捶了一记，然后向三年B班的教室走去。香穗子按着胸口想，幸好二年级在他们楼上，否则被志水看见了又要郁闷——虽说变成了男生，可身体依然是香穗子的身体，这样被其他男生摸到胸部，对香穗子自身来说也是头一次。

……多少有点，不舒服。

大概是受魔法的影响，老师也好同学也好，谁也没有质疑香穗子的身份——书本上的名字依旧是“日野香穗子”，居然没有人吐槽这是女生的名字。

换教室的时候，香穗子无意间瞥见二年级上体育课的场面。因为担心志水那边的状况，他不由得驻足观看——志水穿着女生的运动服，皮肤白皙，身材凹凸有致。他想她换衣服时会强装镇定，还是根本不放在心上；会忍不住好奇偷看别的女孩子，还是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志水有年龄相仿的姐妹，据说姐姐会毫不在意让他帮忙系内衣搭扣，所以真的习以为常也不奇怪。正在香穗子胡思乱想的时候，身边的男生吹了一声口哨。

“小丫头身材不错啊～腿长得真漂亮，又白又嫩，看着就硬了～”

“哪个哪个？”

又凑过来一个。香穗子厌恶地皱了眉头，哪里都有猥琐的家伙，就连这帮自视甚高的少爷也不例外。难怪土浦一直看不上他们——

“2A的志水啊～你看那奶子晃的——”

“哈哈，风景可真不错～脸也是上等货色，就是假正经不理人让人不爽……一个被上过了的小丫头片子，还装什么清纯……不知道床上表现如何，叫得好不好听，要能想办法约出来——”

香穗子脑子里嗡地一声，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挨了拳头才反应过来。耳边有很多人在喊“别打了”“去叫老金”，有什么在他手里扑腾，好像是一条大鱼——嘴里有腥甜的味道，大概是血。他骑在其中一个男生身上，拳头一下一下砸过去，直到背后一股强大的力道把他拽起来，身体还兀自挣扎着，要向地上的那人和他的同伴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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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野，日野，冷静，你冷静点——”

是土浦的声音。香穗子愣神的工夫，小腹上又挨了一脚。地上的男人摇摇晃晃站起来，凶神恶煞一般，向香穗子的腹部打过去——可是拳头被稳稳地接住了。

“你们两个也适可而止。都是音乐科的，手不要了？”

土浦的声音不怒自威。那人迟疑片刻，悻悻然吐了口吐沫，拉着同伴走掉了。香穗子左手捂着小腹，右手张开——关节处微微渗着血。

“你也太冲动了——那种下三滥货色，稍微吓一吓就行，不用真动手。万一背个处分，得不偿失——虽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日野的心情……”

“……抱歉。”

香穗子的头还晕着，被踢的地方像被捅了一刀，最初的麻木过后，开始疼起来。他想他真的不会打架，上一次大概还是上小学的时候——或者更早，幼儿园，总之是十年前的事了。具体情形他已经不记得了，似乎也是为了保护什么人，就毫不犹豫地向大个子男生冲过去。因为她是女孩子，男生们多少还让着她，她变成了男孩子，他们下手便重了许多——要是没有土浦，或许会被打得很惨，可就算明知如此他也不后悔。

“谁打架——哟，日野这是怎么了？”

是金泽的声音。香穗子想要笑一笑，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丝丝拉拉地疼。学生不该打架，违反了学生守则，而且是他先动手，大概逃不过去——他昏昏沉沉地想着这些。

“没事，一点小摩擦……有人说下流话，日野也是看不过去。”

土浦之外的人也纷纷附和，似乎大家还是同情香穗子，站在他这边的。金泽耸耸肩，掏出手帕为他擦拭嘴角——手帕上沾着一点血。

“你们年轻人啊……既然没什么事，就不要叫我。老师也是很忙的。”

说完，金泽把手帕塞回口袋，头也不回地走了。香穗子本想叫住他，让他交给自己洗，话没出口就被土浦拦下了。

“……别给老金找麻烦。”

就土浦而言声音放得很轻，也就香穗子刚好可以听见的程度。他约摸明白土浦的意思，不再多言。人群很快散去，土浦扶着香穗子进了教室。

“别逞能……你看看你的手，抽空去上点药，不然志水小姐看见会心疼的。”

“……嗯，我知道。谢谢你，土浦。”

“都是哥们，说什么见外的话。我还有课，先走了。”

小腹还隐隐作痛，但也还好，只是撩了一下，没有踢实。土浦走后，香穗子慢吞吞地从包里翻出湿巾和镜子——女生香穗子的东西倒是都在里面。嘴唇被牙齿硌破了一点点，脸肿了一块，疼归疼，好在不到破相的程度。香穗子禁不住想等他恢复原状之后，朋友们会不会奇怪她怎么伤到了脸——还有手指，他已经能想象到被追问受伤原因的惨状了。

“日野真爷们……”

“没想到他这么拼……看着老实巴交的，打架跟不要命一样……”

“是真爱了……原本还觉得他配不上志水小姐，现在看来他是真的……”

同学们低声谈论着刚平息的那场骚动。香穗子装没听见，只想着这事千万不能让志水知道——志水生起气来更恐怖，也更持久。时间临近期末考，离暑假不远了，但他们又不会因此中断联系——她可不想被他念上一个暑假。

接下来一如既往，毫无波澜地到了午休时间。期间香穗子去了一趟厕所——经过小便池的时候目不斜视，直奔里面的隔间，解决之后再目不斜视地出来。他还不能尿得很准，就坐在马桶上，用熟悉的方式如厕。尿液很正常，没有血，后续也没有剧烈的疼痛，只是皮肤上有一块淡淡的淤青，应该没有大碍。香穗子一边小便，一边忍不住想象志水平时是怎么做的，可是只想了个开头就羞得恨不得钻进马桶里去——那不是淑女该有的行为。他没看到过，想模仿都找不到参照物，只能老老实实按自己的方式。这种太过私密的事情，就连尝试沟通都很难启齿。

他抽空去保健室涂了药膏，绑上了创可贴。下午有实技训练，绑创可贴会影响手的感觉，可是中午要和志水见面，伤口就这样放着不管肯定要被她念叨——香穗子原本以为志水沉默寡言，交往以后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要念就会没完没了地念，虽然她也知道是出于关心——谁让她找了个处女座的男朋友。

“也不知道怎样了……”

不知不觉就会想到她那边的情况。志水变成女生的时候压力很大，上一次好歹还被同学们当成男生看待，这次被认为是女生，不知道要遭遇什么。她没有发邮件，也没有打电话，明明约好了一起吃饭，就算老师拖堂也未免太久了些——想到这里香穗子又担心起来，忘记了学生守则里不许在走廊上奔跑的规定，冲到二楼的二年A班教室——

“请住手！我很困扰，请不要这样——”

在门外就听到了志水的声音。虽然声音变化了，但香穗子一听就能听出来。想到之前那两个男生的对话，他不禁血往上涌，猛地拉开门——

“你们在干什么！”

“啊，香穗学姐——”

并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场景。除了志水情急之下叫了他一声“香穗学姐”之外，所有的女生表现都很正常。大概还是妖精魔法的缘故，即使被她叫了本名，那些女生也没有什么反应。她们围在志水周围，正忙着摆弄她的头发——她像个漂亮精致的洋娃娃一样坐在中间，别上了可爱的发卡，似乎还化了妆，至少涂了眼影，嘴唇也闪闪亮亮的——他愣住了。

“学姐，我……”

洋娃娃一样可爱的少女红了脸，一副忸怩不安的模样。天羽和冬海也在其中，冬海亲昵地抱着她，天羽笑着走过来，在香穗子肩上拍了一记。

“怎么样，大变身了吧？”

“嗯……”

香穗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学妹们把志水围在中间，摸她的头发，摸她的脸，拥抱她，甚至就连一向容易害羞的冬海，也毫不在意地把整个上半身都贴在她身上——对女孩子来说是很正常的行为，可是他怎么就焦躁得更厉害了呢？

“走，我们去吃午饭——”

他粗鲁地拉起她的手腕，学妹们一拥而上，挡在他们中间，七嘴八舌发出不满的声音——

“没看见我们正忙着吗！干什么啊，拉拉扯扯的——”

“一点也不绅士！”

“就是～小桂和我们玩得好好的～”

“中午大家一起吃饭吧？”

“赞成！公主殿下也已经打扮好了，吃完饭大家一起优雅地开个茶会～”

“女生专属，男人勿扰～”

香穗子烦躁得更厉害了。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特别是被学妹们挡着看不到志水的脸，还要被这样吵。他想说是她主动约他，他只不过是不放心过来看情况，但是人群中突然传来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冷冰冰的声音，他倒吸一口凉气闭上了嘴。

“手，怎么回事？”

被发现了。如果伸出去的是左手就好了。香穗子像买手套的小狐狸一样不知所措，赶忙松手，志水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步走近，像真的公主或者女王那样，自下而上逼视着他。

“脸也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看着，学长就不知道爱护自己——”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不小心也有个限度。我们音乐科的人，要保护手指。学长是未来的演奏家，更要保护手指。我说过不知道多少次，学长从来都当耳旁风——”

香穗子不由自主低下了头。志水生气的时候给人压迫感，比月森更甚。哪怕变成了女孩子，娇小的身躯仍然充满着不可小觑的能量。如果找借口会被她戳穿，照实说又会让她内疚——两相比较，他选择了沉默。

“不要逞能。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不必非去争一口气。你这样不珍惜自己，只会让关心你的人难过——我整天提心吊胆，生怕学长出什么事，可你倒好……”

“算了算了，小桂别理他～”

“我们去吃饭，吃好吃的东西就开心了～走了走了～”

“就是，多想些让自己开心的事～女孩子要对自己好一点，何必绑在臭男人身上～”

“快走快走～午休很短的，时间可不禁混～”

冬海撒娇地抱着志水一边胳膊，另一个不认识的学妹抱着另一边。志水看了香穗子一眼，似乎还要说什么，但没说出口就被女生们簇拥着带走了。天羽走在娘子军的队尾，同情地拍了拍香穗子的肩膀。

“日野君也别放在心上，夫妻吵架常有的事——小志水是为你好，让她冷静冷静就好了～日野君也是，你是男人，好好哄哄她，别闹太僵——小笙和我也会劝的，放心吧。”

香穗子没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嗯，好。”

女生们离开了。香穗子站在原地，捏紧了拳头。他想捶墙壁一拳，又怕会造成更严重的伤——仅仅是一点擦伤就要被志水骂，要是骨折了大概会被直接分手吧。

香穗子独自一人在3A教室里吃便当，受伤的地方又隐隐约约疼起来。他有点后悔没答应土浦的邀约，可是这样就算去打网球也会影响发挥。他压根没考虑过午休时不和志水在一起的备选方案，所以也是自作自受——他又想起志水说他不该逞能的话。

或许真如她所说，他还不成熟，分不清轻重。志水被嘲讽的时候从来毫无反应，那些人自讨没趣也就不再说了，只有她总是看不过去要为他出头——她是女生，那些人不至于对她动粗，真要动手也会被土浦或加地阻止。香穗子这才发现，原来女生的自己一直受到大家保护，才平安无事活到现在。男生的世界更残酷，更现实，并不是主张正义就能得到别人的认可——虽然班里同学多半给予他积极的评价，但是惹怒了最重要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我真是……”

莉莉说香穗子是“废柴学长”，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志水变成女生之后很快适应了女生的身份，他却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或许他不该重色轻友，大不了带她一起去玩，总比被她丢下独自承受寂寞要好——香穗子突然想起，月森曾经说过，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就去练琴，只有小提琴，只有音乐不会辜负任何人的努力。他扯下那些碍事的创可贴，拿起琴箱走上天台——他还没用男生的身体尝试过小提琴呢。

虽然最初有点不适应，但是很快就掌握了要领。男生的肌肉更强壮，手臂更有力，一直夹着小提琴也不觉得累。他闭上眼睛，专心致志去感受，与小提琴对话——他的小提琴就像一位善解人意的老友，不着痕迹安抚他内心的躁动。心情好容易平静下来，香穗子再次睁开眼睛，面前出现了高阶妖精担心的脸。

“怎么一个人？日野香穗子，怎么没和志水桂一在一块儿？”

“嗯……”

“小提琴的声音也好奇怪……莫非，你们两个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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