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Hesse|夹竹桃

[db:作者] 2025-07-26 22:08 5hhhhh 8290 ℃

序|引子与随想

---

佚名

漫步,触目是兀石孤树,

树树各不相见,

株株茕茕孑立。

徐行,生命与孤独何殊,

人人互不相识,

个个踽踽独行。

辞绝所得与所失,

无欲也无竞,

我心之平和。

我开花,开花即我求,而今

我凋去,凋去即终极。

Hesse|夹竹桃

---

1.1 *该隐

*在世上,最让人畏惧的恰恰是通向自己的道路*

她想不通,她道不明,她走在雾里。

斯卡蒂摩挲着手里的细长的玻璃容器,它清澈透明,但很坚韧。这个以吨力为基础计算的强化材料封存了一个人──或者说,曾是个人。

斯卡蒂不擅长思考,这并不意味着她总是头脑空空,恰恰相反,她总是有很多的碎片在眼前闪回,它有时是一个记忆的片段,一个不可名状的梦的幻影,一次自我辩论,或者单纯的,她所思念的所期待的歌声。它们太纷杂,又太纠缠,而她又太笨拙,去清理和整理这些闪回的碎片会耗费她大量的精神,所以她干脆就不去理,由着它们飞舞灿烂。

对外表现就是,她总沉默,问一句答一句,又总答非所问,难得主动挑起聊天主题也无厘头。她放弃清理思绪太久了,捞起吃、睡、拉、打架、幽灵鲨之后,就不去搭理其他想法了,很多东西不经意就被埋没在深处,像是她从未拥有过一样。

“试着活得轻松些吧,做个罗德岛的普通干员。”博士不止一次这样劝告她。

普通干员,意味着舍弃深海猎人这层身份。说实话,斯卡蒂完全不明白如何舍弃自己的血脉去活着,她太疑惑了,能帮她解惑的人又不多,一直以来有且只有同一血脉的歌蕾蒂娅一人。现在,连这个惟一的期待也逝去了,并给她留下了一个她觉得永远无法解答的疑惑。

歌蕾蒂娅怎么会死了呢?

斯卡蒂呆滞地咀嚼着“死”这个字,她吸了吸鼻子,身边还留着歌蕾蒂娅的气味,她们闲时就会在一起,三人身上都有彼此的气息;她垂下眼,与歌蕾蒂娅相处的日子还明晰地刻在她的脑海中,她的智识、她的武技、她的歌声、她的舞蹈,以及她最后的嘱托。她拿起手中的玻璃柱,晃了晃,里面灰白的粉末随着重力摆动,这一抹随处可见的白土,飘散空中没人能辨出那是歌蕾蒂娅。

明明人格性的证明,存在的证明斯卡蒂都还保留着,但最终这什么也不是的白土才是最真实的歌蕾蒂娅。

她想不通,她道不明,她又走到了雾里。

她是真的很不擅长思考,她们中最擅长此道的人冷冷撇下了两个一定解不开生命谜题的家伙。

歌蕾蒂娅到底怎么想的?

问题又变多了。

斯卡蒂摇了摇头,把骨灰妥善地放入了随身的小包里。她没有带剑,没有带通行证,罗德岛的安保圈被她暴力拆解扔到了垃圾筒里,她摒弃一切通讯工具,身上就带着必要的一些通货。

她不作深海猎人,也不作罗德岛干员了。

“各位亲爱的乘客,你们好,龙门,前往,卡西米尔,华尔沙瓦的L1167号航班,现在开始检票,请搭乘L1167号航班的乘客到Z7检票口检票……”

斯卡蒂擡起头,她几乎舍弃了一切出走,包括她心爱的帽子和粉色鲸鱼玩偶,但临行前她还是不自觉拉上了幽灵鲨的手。幽灵鲨最近的情况难得稳定,一天能醒两小时,昏沉时候也不暴躁,斯卡蒂不敢和她说歌蕾蒂娅走了,她只说她自己要走了,不回来了。

“你要去哪?”

“……”

幽灵鲨牵上了她的手,留下了链锯和项链,一无所有地跟着斯卡蒂离开罗德岛。

幽灵鲨现在依旧在她的身边,沉静,平淡,向着她的方向微侧着头,嘴里轻念着对面广告牌的广告词。斯卡蒂手里有两张去华尔沙瓦的票,她知道幽灵鲨会跟着她,但她并不确定是否要带着幽灵鲨。斯卡蒂没有待她诚实,无法开口的秘密就在她的身侧,她的心中有一个巨大又痛苦的疑问,她要去寻得答案,为了她自己。

幽灵鲨察觉到了斯卡蒂的视线,她转过头来,像个孩子一样不带杂质地注视着斯卡蒂,在斯卡蒂的眼快要来回应她时,迅速地撇开,隔上一小会儿,再回过头来回应斯卡蒂。

即便成为另一个幽灵鲨,她也依旧爱着游戏。她是无惑的,她将自己的每一步都当作答案,前进也是答案,后退也是答案,甚至可以原地转一圈再跳只舞,她的生命似乎不需要答案,也不需要结局。

歌蕾蒂娅不在,斯卡蒂不在,她也照样能幸福吧。

“你要跟我走吗?”斯卡蒂将机票揣进了口袋,率先一步站起了身,她环顾四周寻找检票口的位置。

“我不会离开您。”

幽灵鲨牵上了她的手,不带一丝犹豫与困惑,跟着一无所有的斯卡蒂走了。

1.2 贝缇丽采

*陷于孤独并找到自己的方式*

“嗯,好的,我了解情况了。没错,格劳克斯和我正一起……明白,没问题,我认识她们,找到她们后我会迅速与您汇报……”

格劳克斯艰难地从武器架的缝中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了“倾听者”老化轴承边上的一颗螺丝,她想找个地方坐下为她的好搭档作护理,但身旁实在乱得无法下脚──老华尔沙瓦城的边缘哨所军火库里只有老旧无用的城防器械与十年份的灰尘。罗德岛受雇来对哨所进行工程抢修与维护,格劳克斯作为工程顾问来协助翻修,蓝毒则是随行护卫──然而格劳克斯总是习惯性地在战斗时率先把蓝毒护在最安全的地方然后听从她的指令战斗,因为她更信任蓝毒的战斗经验,即便此次行动她才是受保护对象。

格劳克斯无奈地弹了弹螺丝上沾染的灰尘,回过头看向蓝毒,蓝毒关掉了通讯装置,看起来忧心忡忡。

“发生什么了吗?”

蓝毒伸手摸向束在后腰的弓弩,而后又转向去摸颈后,她微低头,把自己罩在了蓝色的兜帽底下,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干员斯卡蒂和干员幽灵鲨私自离开了罗德岛,她们拆掉了安保装置,没有任何人能联系到她们,现在只能从航空航班信息上查到她们飞来了华尔沙瓦。”

“所以现在的紧急任务是找到她们是吗?”格劳克斯迅速地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常备的十字改锥,把掉落地的螺丝旋入“倾听者”。“那要先去航空局看她们有没有下一步的动向……唔,先和办事处的人借一辆车吧,这样比较方便。”

“等等,格劳克斯,你是工程顾问,你走了,这边城防维护的委托怎么办?”

格劳克斯歪了歪头,这她倒是没细想。

“确实这么撇下他们也不好……温蒂在华沙大学参加机械科学的交流会,让她完会后过来?反正市政府的委托也没有设置时限,我这就去联系她……”

“……格劳克斯,按理说这样的紧急任务不应该调动已经其他在任务中的干员的,更何况这次你还不是作为战斗干员出行。”蓝毒头更低了,像是要把自己埋在衣服里。格劳克斯很熟悉这个动作讯息,蓝毒给其他干员递蛋糕的时候总不经意会这样,意味着她在惶恐,自己的期待与对方的想法有着绝望的落差。她待人体贴,又细致入微,她天性里的包容善良让她不愿给任何人带来麻烦,为此她待自己极其苛刻。

“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这是违反罗德岛工作安全条例的。”

蓝毒沉默了,格劳克斯看见她的手又放到了腰间的弩箭上,直觉告诉她蓝毒又要说些逞能的话了,她得先发制人:“和我一起你也不用时刻准备解毒剂,联系完温蒂我们能立刻动身,说不定还能赶回来完成这个委托。”格劳克斯轻轻地扯了扯蓝毒的手袖,“你不愿意带我一起吗?”

蓝毒立马擡起头道:“不是的!小格劳!”

“好,我这就联系温蒂。”

蓝毒只得憋着话,佯装愠怒:“小格劳什么时候学会这样使坏了?”

“跟你学的呀。”

格劳克斯看着蓝毒微微涨红的脸,心满意足地从口袋里掏出心爱的蓝莓棒棒糖,往嘴里塞一颗,再给蓝毒递了一颗。

“那就先出发去办事处借车吧,希望斯卡蒂她们还没有走很远。”

“我本来就是想要你一起去的。”蓝毒把棒棒糖咬得咔咔声,表示刚刚的失态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格劳克斯没有将蓝毒的小情绪放在心上,“想要你一起去”这句话已经足够她在心底雀跃许久。格劳克斯并不是一个外向的人,更说不上是个热心的人,待人待事格劳克斯都有一套个人的准则──像机械般精确且冷静,可以被判断被测量,并在行为公式中被应用。但对蓝毒,格劳克斯没法应用这套准则,即便蓝毒给的蛋糕份量过多,她也会一点不剩吃完;即便蓝毒拿鬼故事哄吓她,她也愿意和蓝毒一起深入黑暗的废墟;即便蓝毒身边越来越多朋友,她也愿意舍弃自己的时间默默呆在她的身旁。这个付出并不完全平等,而格劳克斯不介意它越来越不平等,一个自私的想法完全盖过了她的个人准则。

这个自私的名字叫作,思慕。

这让格劳克斯总是有太多的义无反顾。

1.3 破壳的鸟兽

*鸟要挣脱出壳,蛋就是世界;人要诞生于世上,就得摧毁这个世界。*

幽灵鲨的状态不大好,肉眼可见的不大好。

所幸情况没有在飞行器和机场里恶化,否则手无寸铁的斯卡蒂将难以压制发狂的幽灵鲨,不,即便斯卡蒂身旁有剑,她也难以压制发狂的鲨鱼。这种情况通常由医生处理,斯卡蒂负责在一旁担当手足无措的木偶人,为狼藉的现场增添一点黑色幽默的气氛。

“鲨鱼,鲨鱼,你能听到我说的话吗?”

幽灵鲨用喉间的嘶吼回应了斯卡蒂的询问,意味着情况已经来到快要崩溃的边缘。但现时留给斯卡蒂的选择并不多,她们在华尔沙瓦机场驻车场的外围,距离繁华的市中心有三个移动分区的距离──折算有九十多公里,显然她们没法搭乘城际的机场快线,斯卡蒂也不大想求助机场的医护人员,毫无经验的医护会被幽灵鲨撕碎。

那眼前就只剩下一个选项了。

斯卡蒂在心里默念了三秒的非常抱歉,顺手把身旁的一辆SUV的车窗杂碎,在车子的尖叫报警中把幽灵鲨用安全带固定在后座上后,斯卡蒂开始着手车子打火和解锁的问题。所幸陆地种高度依赖源石能源,他们的机械科学相比阿戈尔落后许多,斯卡蒂理解、打破、重组这个系统并不是很费力。其中也多亏了歌蕾蒂娅不厌其烦地要她掌握除战斗技巧以外更多的知识。

“不能只有我继承了这些知识。”

一股难言的悲痛侵蚀了斯卡蒂,但现状紧急,她只能任由悲伤的浪潮在胸腔里反复拍打,她咬着唇,用疼痛令自己专注,但她无法阻止脑内的碎片飞舞闪烁。

她很早就这么计划了吗?

“轰隆隆隆”车子成功打火,斯卡蒂飞快地坐上驾驶座,她回过头抚摸了一下在安全带里挣扎的幽灵鲨,要她安心。

“没事的,鲨鱼,我会陪着你,我们这就去安全的地方。”

斯卡蒂猛踩了一脚油门,冲破了车场的自动起落栏杆,朝着她也不知道方向的无人荒野飞速驶去。

---

斯卡蒂把车停在一处森林边上,这里离华尔沙瓦核心城已有相当的距离,风吹过路边的树桠,传来有节奏的沙拉沙拉声,打开车窗,可以嗅到松木的香气,沁人心脾。斯卡蒂认为这个地方很适合幽灵鲨短暂休息恢复神智,而且即便幽灵鲨无法自制地发狂,除了斯卡蒂也没有别的人会受伤。

“呜……呜……”陷在后座的幽灵鲨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斯卡蒂担心是安全带勒坏了她,急忙松开对她的束缚,把她抱在怀里问道:“对不起,让你难受了吗?”

幽灵鲨没有回应,但她停止了呜咽,她回抱斯卡蒂,钻进了她的怀里。斯卡蒂将头倚靠在幽灵鲨的耳侧,现在除了拥抱她什么都给不了。幽灵鲨的心跳通过肌肤传递,一路从胸前到脖颈,最后来到她的颅腔。不可思议般的,幽灵鲨在她的脑海中跳动着,彷若她只是抱着一个死去的躯壳,真正的属于她的女孩在她的大脑中,在她的碎片里,在一片自我质疑与厌恶中,不带杂质地拥抱她,亲吻她,爱着她。

“你在哪?”斯卡蒂抛出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你在哪呢?”那个不时戏弄她,再安慰她,然后引诱她的狡黠女孩在哪里?

怀里的人不作应答,任由沉默蔓延,林中的风也停了,空气变得灼热,令得相拥的两人体温也攀升起来。斯卡蒂背上起了层薄汗,她把怀里的人搂得更严实了,祈祷着难耐的热浪能逼得幽灵鲨恢复正常,尽管这毫无医学依据。

幽灵鲨缓缓地从斯卡蒂的环抱中擡起头,她将下巴抵在斯卡蒂的锁骨上,微微地弯起眼睛,盯着面前人咯咯咯地笑了,她突然说唤她:“斯卡蒂,斯卡蒂我的花。”

“花?什么花?”斯卡蒂疑惑地环顾四周,她不知幽灵鲨所指为何物。

“纵然我失魂落魄,精神失常……”幽灵鲨将手指插进斯卡蒂纯白的秀发,顺着向下梳理,然后拾起发尾放到唇边亲吻,“你也陪伴在我左右。”

“这是当然的……”

“若你将我置之不理,毋庸置疑,我会崩溃而死。”

斯卡蒂将额头抵上幽灵鲨的额头,用鼻尖磨蹭幽灵鲨的脸安抚她:“我不会抛下你。”

“是啊,你会向我妥协,陪伴在我的身旁。”

斯卡蒂望向鲨鱼猩红的瞳孔,那里有疯狂在舞蹈,哀伤的潮水是她的底色,但有一种情绪蔓延盖过了疯狂与哀伤,它从红色的眼眸中迸发,狠狠地腐蚀灼伤了斯卡蒂──那是无可抑止的欢愉。

“就好似剧毒又美丽的夹竹桃。”

幽灵鲨真切地笑了。

“获得她的人同时会被她摧毁。”

1.4 两个世界

*那时,世界朝我扑面而来,痛楚和惬意的颤栗叩击着我的内心。*

现场有很多的卡西米尔骑警,格劳克斯和蓝毒只能坐在车子上隔着老远窥探情况。

曾经多次与斯卡蒂、幽灵鲨执行任务的蓝毒向格劳克斯阐述了此次寻回任务的核心──找“麻烦”,哪里有“麻烦”,哪里就有她们。

格劳克斯由心底佩服蓝毒的眼力见,她们刚到机场就碰上了骑警在调查某起事件。考虑到那两人在常识和行动上悖于一般人,格劳克斯合理推测这起事件与她们有关。

“怎么办?要去询问那个警官吗?”格劳克斯用手肘推了推蓝毒。

“我在思考直接去警局等候保释她们的可能性。”蓝毒无奈地叹了口气,“交给警察我想博士也会更放心些。”

“哈哈”格劳克斯干瘪地附和了一下蓝毒的经典笑话,她熟悉蓝毒,这个玩笑话的潜台词大抵就是要在斯卡蒂她们捅出更大的篓子之前把她们找回来,否则迎接她们的将是博士乌黑的印堂及凯尔西医生铁青的脸(虽然她们平时就是这样)“我觉得和当局报备一下罗德岛的失踪干员情况说不定是个好办法……”

“其实凯尔西医生一开始就这么做了。”蓝毒从怀里掏出通讯终端,“办事处把道路监控传过来了,现在我们省下了和卡西米尔官僚机构纠缠的时间,出发吧,小格劳。”

“找到她们的行踪了?”格劳克斯转身拿抹布擦了擦乌尼莫克的后视镜,这是她特意要办事处的人准备的越野车,足够英俊帅气,还很可靠──能够安全地承受两个深海猎人然后把她们载回来。

“唔,至少我们能掌握她们的方向。”蓝毒将监控搜索到的猎人们的最后行踪定位发到了车载终端上,格劳克斯看见坐标点就标记在华尔沙瓦城航线附近的大森林旁。

“坎皮……诺斯森林?她们为什么要往那么杳无人烟的地方去?”

“如果你想逃避些什么,你也会往杳无人烟的地方去。”

“在理。”

“希望她们不要往森林深处走……”

格劳克斯骄傲地敲了敲方向盘道:“没问题,再艰难的道路,我和乌尼莫克都可以克服……呃,我是说,只要有路。”

蓝毒轻轻地笑了:“那就拜托你们了。”

“定不辱使命。”

---

前往坎皮诺斯森林的路途不算太远,但这个估算20分钟的路程上,格劳克斯和蓝毒见到了越来越多的骑警,甚至远超在机场的人数。

“天啊,她们究竟干了什么惹来这么多的警察?”

“我现在只希望她们不要出什么事。”

很快的,警察布置的警戒线就拦住了她们的去路,她们被迫停在路边。格劳克斯摇下车窗,打算询问在路边站岗的骑警,然而在车窗留出缝隙的瞬间,一股浓郁刺鼻的血腥味就钻进了车内,开始横冲直撞。蓝毒只是皱了皱眉,而格劳克斯差点当场干呕起来。

“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呕……我现在只有不安,我去问问那个警察……”格劳克斯捂住了口鼻,她经历了不少战场,但没有哪一个会弥漫这样浓度的血腥味。

“你好,请问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骑警看了一眼格劳克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一如既往的,无聊的贼人帮派厮杀罢了。”

“帮派厮杀?”

“是啊。”骑警的语气里透露着难耐的厌烦,“断掉的肢体到处都是,天知道最后能拼成几个人,天杀的……”

“喂!你在跟无关人士说些什么呢!”不远处带着墨镜的警察对正与格劳克斯说话的骑警大声吼道,“还不懂规矩是不是!”

那个骑警闭上嘴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两步,吼人的警察则拿着骑枪大步流星地朝格劳克斯走来,他毫不客气地重重敲了乌尼莫克的车身三下,道:“掉头掉头,前路不通。”

“我们只是……”

对面没有给格劳克斯解释的机会,他带威吓意味地举起了骑枪:“请不要妨碍我们办案,市民,掉头,现在,立刻。”

格劳克斯悻悻地闭了嘴,挂上倒档将车子掉了个头,她试探性地问蓝毒:“怎么办?情况看起来很不妙,要和罗德岛报告求援吗?”

“我记得那种战斗方式。”蓝毒的额头冒出了冷汗,“警察还没有将事件和幽灵鲨联系在一起,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她们,早一天早一刻早一秒都好,我们必须阻止她。”

蓝毒抓住了格劳克斯的袖子,格劳克斯能看到她眼里的担忧和恐惧,她在向她求援,而格劳克斯定然不会置之不理。窗外的血腥味依旧刺激着格劳克斯的神经,她的胃部在对此作出抗议,而她的精神则在不断地警告她──逃走吧,逃走吧。

“既然这条路不行,我们就从森林里绕过去,现场一定还留有她们离开的痕迹。”格劳克斯握了握抓在她袖口处的冰冷手指,“我们会找到她们的。”

格劳克斯挂好挡,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背后的警戒线及郁葱的枝桠,她看到一只手臂孤伶伶地挂在枝头,随风摇晃着。

她的肠胃开始不受精神控制地尖叫。

1.5 夏娃夫人

*她看起来慈爱、严厉,内心充满激情,她美丽诱人,却不可逼视。她是魔鬼、母亲、命运和情人的化身。*

总要有人下手的。

斯卡蒂是这么想的,当她的同僚都悉数倒下,被折磨,被撕碎,她家人的墓碑上笼罩着无法驱散的疑云,漆黑冰冷的海水里只有她还握着剑的时候,她并没有什么犹豫,她顶着尸体血肉冲向了牠。

她没有思考过死亡的可能性,没有思考过失败的可能性,没有思考过队长最后的眼泪,也没有思考过朋友和家人。杀掉牠,这是她脑海里惟一的选项。

斯卡蒂醒悟过来,这就是她能最终杀死牠的原因──她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当然,这也成了牠选择她的原因──她了却了所有的牵挂。

多么讽刺啊,当朋友亲人爱人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她反而脆弱得无法保护任何人。

---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不该在这里。”

这是一个并不带多少善意的包围圈,斯卡蒂搂紧了怀里的幽灵鲨,她离开卡西米尔很久了,但她没有忘记驻扎在荒野上的贪婪与挣扎。她迅速环顾了所处的环境,车子停在靠近森林的一侧,另一侧是突兀的黄土坡,而领头的人就站在逆光的坡顶上,身旁有八到十个左右的猎人举弩对着她们,另一头的森林里则站了未知数目的拿着劈刀的猎人,斯卡蒂仅能肉眼确认到六人,还有更多的人掩藏在树木里。

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这数目的赏金猎人本无法对斯卡蒂造成任何威胁,前提是她现在怀里没有一个正在发狂边缘的幽灵鲨,她的所有气力和注意都在稳定和保护幽灵鲨之上,已经没有更多的手去收拾更多的人了。

“我们只是路过。”我们是无害的,斯卡蒂想要传达这个讯息。

那位库兰塔首领沉默了一会儿,答道:“车窗坏成了这样……你是在制服另一位女士吗?”

“不劳费心。”斯卡蒂有些烦躁,如果对面只是想抢劫掠夺,她希望对方马上开诚布公好让她迅速解决,“我们马上就离开。”

“你们从哪里来的。”

幽灵鲨呜咽了一下,她收紧了对斯卡蒂的怀抱,斯卡蒂只感到肋骨被勒得生疼,她没法同时处理两个大麻烦,要么先稳定幽灵鲨的状态,要么先“请”赏金猎人离开。

“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让我们离开。”她选择礼貌地“请”他们离开。

“路易斯他们没能从这条路回来,这两个人说不定和斯瓦夫那帮人有干系。”山丘上的一人端起了弩箭,瞄准了斯卡蒂。阳光的位置对斯卡蒂不是很友好,敌人笼罩在光的阴影之下,这让她不得不同时面对三个障碍──强光、猜忌,以及幽灵鲨。

【敌人,碾压】

“我们刚下飞机,只是路过。”斯卡蒂紧咬着路过二字,但箭弩拔张的气氛并没有松弛下来,双方都只是沉默着,紧绷而沉重的空气只需要一点火花就能爆炸燃烧,将人、事、物都毫不留情地卷入灼热的漩涡气浪之中。

【不过螻蛄之辈】

“我可以相信你们,只要你们随我们走一段。”

“不,我不可以,她也不可以。”斯卡蒂握紧了拳头,“她是病人。”

“不好意思,可我的兄弟已经是死人,虽然我不想动粗……”山坡上逆光的弩手齐刷刷地举起了弩箭,斯卡蒂想将幽灵鲨护在箭雨之后,但鲨鱼却挣脱了她。

【愚钝,又不自量力】

贫瘠的山头开出了花朵。

---

斯卡蒂在罗德岛看望幽灵鲨的时候,凯尔西总是不厌其烦地要她结束探望后找她汇报情况。她总觉得这很奇怪,因为医生显然并不是要她汇报幽灵鲨的情况,而是她的情况。斯卡蒂则认为她自己的情况根本无足轻重,被人剖析她只觉厌烦,只去了两次她便再也不去了,凯尔西也就没有再坚持。

“你觉得幽灵鲨变了吗?如果是,那么她曾经是如何的?”

“我会让她恢复如常。”

“如常,什么是如常,干员斯卡蒂。”

她沉默了。

“你知道你在坚持什么吗?”

她不知道。

但是幸存者的生活仍继续,她面前是一个在血污中舞蹈的稚子,不知生死何物。

---

陆地没什么东西能伤到猎人,但猎人可以轻易地摧毁一切──由她们直接动手,或是由她们的追兵动手。当猎人失去了要纠缠的野兽,就只能来纠缠人,没有人可纠缠,就自己和自己纠缠,直至死亡。

斯卡蒂并非没有普通的朋友,她有过朋友,很多朋友,活的死的都有。她并非没有吐露过痛苦,吐露过孤独,他们总温和地接受她,呵护她,为她叹息,却无法真正地理解她,他们觉得那是一时的痛苦,回归历史尘埃的战争,他们要她与他们一同生活,却不知那就是她的命运。

这就是她的命运,纠缠与孤独。

斯卡蒂扑倒了幽灵鲨,她抓住幽灵鲨双手的手踝,压制在土里,双腿夹住幽灵鲨的躯干,任她猛蹬双腿疯狂扭动也无法挣脱开她的钳制。紧接着头顶和身后射来密密麻麻地箭矢,斯卡蒂护在她的身上,猛烈的火力并没有对她产生什么伤害,只是稍稍划破了她的衣服。

“鲨鱼……幽灵鲨……幽灵鲨……”斯卡蒂只能重复地呼唤她,“鲨鱼……我的鲨鱼……”

幽灵鲨泄了力,偏过头,垂下眼,露出脆弱的脖颈以示顺从。斯卡蒂刚舒了口气,幽灵鲨就起身用头猛然冲撞斯卡蒂,“砰”一声脆响,斯卡蒂微松了钳制幽灵鲨的手,得以让她趁机挣脱并将她一把推开。幽灵鲨又一头扎进只属于她的游戏里,猎人本身就是最优质最致命的武器,陆地种在阿戈尔的力量下就是脆纸,幽灵鲨只是兴奋而不失优雅地撕开了脆纸,让纸片在她指尖慢慢四分五裂。

断肢飞溅到了斯卡蒂的脚边,面前人的动作与撕扯恐鱼时并无二致,然而人的精神、地点、时间、前因后果却错位得离谱。斯卡蒂有些恍惚,究竟疯狂的是判若两人的幽灵鲨,还是始终将她们视作一人的斯卡蒂。

谁才疯得彻底?

“住手!幽灵鲨!”

斯卡蒂再一次扑向幽灵鲨,但对方早有准备,偏身躲过了她,并毫不留情地擡脚想要将她踹开。斯卡蒂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幽灵鲨踹过来的腿,使劲一扯,要幽灵鲨失衡倒地,她迅速压住幽灵鲨的肩膀,企图一举控制住她,但幽灵鲨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幽灵鲨掐住了斯卡蒂的脖子。

这让斯卡蒂不得不改抓幽灵鲨的手踝,而幽灵鲨进一步加深了力量,将手指嵌入了斯卡蒂的喉头,挤压她的气管让她窒息。斯卡蒂掰扯着不断收紧的手指,她看向幽灵鲨的眼睛,那片深红波澜不惊,清晰地倒映着狼狈而悲伤的自己。

她的身体逐渐缺氧,而鲨鱼没有一点放手的意思,她终于失去了气力。

---

总要有人下手的。

命运的结局总有一天会降临,无论结局是否如她所期待。当斯卡蒂打算两手空空离开罗德岛时,她就已经默默种下了这个结局的种子,她已经看到这个方向尽头的终点,不惊悚,不意外,甚至没有很多的痛苦,她在幽灵鲨的手上。

当她第一次轻咬对方的唇瓣之后,她们就跨越了信任建立起了另一种更私密更幽深的依赖和眷恋。因此当她意识到,她的眷恋以及在其中的她,已经不可逆地改变之时,愤怒和悲伤动摇了她,她爱的人还在,但意义却不同了,这是一种另类的背叛与失去。

斯卡蒂的眼前开始模糊,她的意识坠入了各种各样闪现的片段记忆之中,记忆中熟识的情感和乐趣都变得了无生趣,她闻不到花园的芬芳,战场的硝烟,对森林和高山也毫不好奇,纷杂的世界就像一堆杂乱的回收垃圾围绕着她,乏味无趣,知识变成了纸,音乐变成了噪音,爱变成了血肉相触。她的生命变得毫无知觉,没有阳光也没有黑暗,没有温暖也没有严寒,雨水从她身旁滴落,狂风穿过她的身体,闪电在她的胸腔中闪烁,雷声透过她的耳朵,她快要死去。

斯卡蒂突然感到喉咙处一阵刺痛,她的肉身突然回归了大地,沉重又麻痹,她只能不断运动着膈膜大口呼吸,眼前的白斑渐渐散去,幽灵鲨正摩挲着她的脸,轻声又小心翼翼地不断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斯卡蒂垂下头,倒在幽灵鲨的胸前,她的心脏不断敲动着她的肋骨,像是不断作响的钟,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她没能毁灭成灰。

“鲨鱼……”斯卡蒂不自觉地喃喃道。

【*阿布拉克萨斯】

斯卡蒂嗅着腥味感受着幽灵鲨柔软而香甜的拥抱,恐惧与快乐,深重的罪恶在最温柔的纯洁中颤栗,爱同是兽欲与虔诚,又超乎其外。她对这份爱既渴望又害怕,一边身中剧毒一边受洗治愈,只要它存在,她就永远受制于它。

这就是她的命运,反抗与放弃。

---

注释

* 该隐Cain,亚当与夏娃的长子,亚伯和塞特的哥哥。他杀死了弟弟亚伯,被上帝立下一个“印记”,最后流亡至伊甸园东边的挪得之地。

* 阿布拉克萨斯Abraxas,为诺斯替教中之神祇,宇宙观体系中的至高之存在。基督教则认为其为生出邪恶物质界的元凶,视之为恶魔、堕天使。牠也被视为同时具有神圣及邪恶两面的神祇。

* 标题与题注均出自黑塞的《德米安》。

* 夹竹桃是最毒的植物之一,包含了多种毒素,摄取夹竹桃会产生肠胃及心脏问题。中毒后可能会影响中央神经系统。症状包括思睡、肌肉颤动、癫痫及昏迷以致死亡。

小说相关章节:佚名的百年战争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