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吃完晚饭我绕回了之前去过的小酒馆，报纸明天上午才上新的，卡西米尔的娱乐项目我又不感兴趣不如喝酒消磨消磨时间。在莱茵生命我净骂缪尔赛思没人性，压榨员工的休息时间只为了她的科研项目，等到她借出差之名给我休假我才发觉真没什么好做的事。

光头老板明显记住了我这位只点啤酒又喝不完的客人。他懒洋洋地发问，“不尝尝高度酒？今晚正常营业，低度酒也是可以调的。”

“……还是昨天的啤酒吧。”我看他转身开始接啤酒又提了个小要求，“那个能不倒满吗？我喝不掉也是浪费。”

“可以啊。”推给我的杯子型号不变仅盛了一半酒液，老板收走了我给他的一半钱币，“打个对折。”

————

“干杯！”众人的庆祝声音可以清晰传到隔三张桌子的我这里来。

是临光，鞭刃骑士佐菲娅和酒馆三人组。刚才临光两人进入酒馆时其他酒客的目光全部汇集到她们身上又快速散开——你来你的我喝我的。这是我喜欢这家酒馆的原因之一，所有人总能在某种规则下保持默契。到底是什么规则呢？我说不出。只能从酒馆老板身上找答案了，因为相当数量的客人都对他持尊敬态度，而且机械制成的左臂就是他过去荣耀的最好证明。

酒过三巡，熊人工匠和库兰塔骑士先冲对方开了几个玩笑，然后你来我往地进行拳脚互殴。呃他俩关系真好，但动静有点大所有客人全向他们投来视线。

佐菲娅对客人们还以略带歉意的眼神，“怎么又动起手来了……”额外在我身上花费了更长时间又迅速扭转头部，“喂，别吵到旁边的客人。”鞭刃骑士及时制止了两人的“嬉闹。”

他们不打了转掰手腕了。佐菲娅刻意看我……是这身制服吧，莱茵生命的风格非常明显。我内里的衬衣再怎么换这身制服大衣就是不能脱——缪尔赛思曾明确威胁过我，在卡西米尔外出期间禁止换下，被她抓到整个出差期间工资一分没有:“莱茵生命制服比你想的要有用很多，最起码没人敢堂而皇之地杀死你，然后伪装成斗殴产生的意外!”

想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喝酒。嗯没酒了？我竟然喝光了大半杯的啤酒？那就不能再喝了，现在的我没事并不意味着再加一杯我还会没事。看看鞭刃骑士，佐菲娅女士——

“……玛莉娅!”佐菲娅声音喊的真响，她拍着玛莉娅的金属肩甲产生沉闷的砰砰声。

“在!”小临光庄严得像正在受封的骑士。

“不要高兴得太早!”

“是!”

“你要刻意地去控制心态——不是保持平常心就好了的，你要去主动反省，主动平复心情......自负自满这种东西啊，你越是觉得自己没有，越危险，胜利带来的影响是你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不愧是姑母，很有我小时族内唐叔训我话那味儿。

“而这份大意……会……麻痹你!”酒精先麻痹了这位鞭刃骑士。

玛莉娅把她亲爱的姑母抬到沙发上睡会醒醒酒。“我……才没醉!别叫我姑母!”

“好的佐菲娅姐姐……”

哈哈真有趣，我偷笑一声。看客人们走得不剩下几个我也该收拾收拾离开了。门开了？时候不早了还有新客人？

“呃……？”是马科维茨，那身皮夹克与主人的精气神一致更加皱巴巴了。他第一时间发现了我，眼睛一亮有种在陌生场合遇见熟人的欣喜，“馆长先生您也在这里？太好了……”

……马科维茨绝对没看到我刚才对他用眼神示警，酒馆里的小透明我是当不成了，“嗬，你好。”

马科维茨寒暄后没忘记正事，见临光离开桌子迎接，他连忙赶过去问询，“请问，您是玛莉娅·临光阁下吗？”

“啊……没错。”玛莉娅不太习惯过于恭敬，她没了和姑母喝酒的自然。

“幸会，玛莉娅阁下，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得到了临光的同意后马科维茨递上自己的名片。“群月”骑士团看中了玛莉娅的能力想邀请她入团，他就是为此而来。准确来说不是群月，而是它背后的赞助公司斯沃玛和玛尔特注视着玛莉娅。这俩公司我也不知道干什么的，只知道它卖吃的卖衣服，规模很大还很有钱!

马科维茨不说会给临光多少好处，“玛尔特卡西米尔总部的宣传部门也允诺，如果玛莉娅·临光阁下点头同意，会与斯沃玛共同赞助骑士团的发展......”言外之意这两份“赞助”可以划出不菲的份额流入临光家的口袋。

“唔……我居然……”佐菲娅从沙发坐起摇晃两步后恢复了常态，“我睡了多久？”

“啊，佐菲娅姐姐，你醒了。也没多久啦，才十分钟而已......”玛莉娅先放弃了艰难抉择，她眉头舒展看向走来的佐菲娅。

佐菲娅双手捧住脑袋晃晃让自己重新振作，“这可不行，特锦赛之前的积分还需要规划，必须要在这个月获得——唔？”她看到了我和马科维茨，“你是……？”

原来她认识马科维茨，“原来是这样，玛莉娅阁下的教练正是鞭刃骑士，那就更好不过了。”群月骑士团不会排斥仍然年轻的鞭刃骑士加入，马科维茨试图说服两人同时点头答应。

“嗯。”佐菲娅先听完马科维茨的话然后把脸朝向我，“莱茵生命也对骑士团感兴趣了？”

唉，总能听出淡淡的疏离。“与莱茵生态科无关。”我摇头撇清关系，“只是恰好遇见罢了。”

“莱茵生命这次派出的人真不少。”佐菲娅笑笑不大相信，“都不是你们科室的？”

证明无用但流程还得走一遍，“您说的对，都不是。”我掏出口袋里的身份牌，“莱茵生命生态科副主任馆长，以此为担保。”

“你好。”佐菲娅不含嘲讽但眼睛里只是普通情感，副主任也不会引起她的重视。“我是佐菲娅，鞭刃骑士。”

佐菲娅用通俗语言解释了加入骑士团该做的事:当明星当偶像去接大笔代言，竞赛成绩无关紧要，人们只在乎你青春的容颜。

“说真的……你也许可以接受，玛莉娅。”佐菲娅与玛莉娅站在同一条线上，只要玛莉娅答应她本人也不会再反对，“不需要受伤也能保住临光家的贵族地位，这不是挺好吗？”

贵族去当大明星骑士？这……我总觉得哪里别扭得紧。

马科维茨已经在找带来的合同了:“只要玛莉娅阁下现在点头答应，立刻就有份价格不菲的合同可以签署，这点请一定放心。”

所有人都不说话，等着小玛莉娅决定自己未来的命运。“我……”眼中的挣扎出了结果，玛莉娅表明了最后决心。

“抱歉……我不像让临光家的族徽成为商业公司的附属品。至少，我想靠自己的实力……”

马科维茨如同被掐住了嗓子。“……呃？”

佐菲娅提问的声调变高了。“玛莉娅……？”

“嗯，佐菲娅姐姐，我知道的。”玛莉娅右手蹭左胳膊的动作透露着不安，“虽然我并不喜欢马恩纳叔叔的做法，但我也不能让姐姐让爷爷的坚持失去意义……”

“所以……抱歉，我认为自己并不适合您提出的道路……”右手握紧左臂，连护甲间的缝隙也摩擦出应和。

唔我不了解临光家的近况，抱着一身祖上留下的老旧盔甲，擦再多遍让表面亮洁如新也无法阻挡它内部的腐朽；但盔甲再烂也是金属，花花绿绿的票子再多不可能贴在身上。这是两条终点一致旅途截然不同的路，哪条会摔得鼻青脸肿，哪条会泡满污泥，我没法给出建议。

马科维茨嘴巴嘎嗒响了一声，像是上下牙齿敲了个冷颤。“您……阁下做出这种判断，的确出乎意料……”

他还没放弃，“但、但是，商业联合会为您准备了更多的合同——您可以一一过目。”

索菲娅没想到商业联合会也下场了，她显露出疑惑。

“呃......您、您能明白吗？这也是首席执行官坚持希望您能加盟我们的原因......”马科维茨糟糕地用了过多语气词，也算侧面说出了高层对临光的欣赏。

“嗯......但是，抱歉，恕我婉拒。”玛莉娅无看合同的意愿，她做出的选择不会更改。

“是、是的，我听到了，对，您拒绝了......呃......”马科维茨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他没再死缠烂打，“那个，佐菲娅阁下，玛莉娅阁下......这已经是公务之外的事情了，请二位听我一言......”

玛莉娅有些慌张，“呃，您好像在牙齿打颤......别、别哭啊？拒绝你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不说还好一说这位可怜的职工真要哭了，“呃，没、没有，我只是希望，如果之后还有人来找二位，特别是来找玛莉娅阁下洽谈的话，请——”

“——请尽量考虑答应下来！真的！这对我们都很重要......”

“你还好吗？”看马科维茨怕成这样我感觉他回去将受惩罚，奖金扣光？“你尽了自己的职责别太紧张。今晚我一直在场，需要我对恰尔内说吗？”我看不太惯恰尔内，但帮帮他也无所谓。

“不，我、我很好!谢谢您……那么，在我失态之前容我告退……”马科维茨迷迷糊糊走出两步发现走反了方向，低声哀叹了句“抱歉”后晃出酒馆。

“再见，馆长副主任。”佐菲娅直接告辞，“玛莉娅下一场比赛是在三天后，她还有很多地方需要纠正。”

“现在？庆功宴还没好好庆祝呢！”熊人工匠够豪爽，一点没被刚才的商谈影响。“那个莱茵家的术士……想来我也不赶你!”

“莱茵生命是个公司，不是骑士团也不是家族，科瓦尔。”老板收走他喝干净的杯子不打算再续了，“先让她俩走吧。佐菲娅，记得多留个心眼。”

“——我知道，走了，玛莉娅。”

“好的，等等我啊——”

我想等五分钟再走同行总觉得尴尬。没酒喝了点些别的吧，“请问有柠檬水吗？”

“你喝多了？哪有这种东西？”老板在柜子里拿出热水壶倒了半杯热水，捡了几片剩下已经略干的青柠丢入，“也不收你钱，喝吧解解酒。”

“懂打铁吗，小子？”工匠笑呵呵询问道。

“不太懂。”说完我吹吹杯口希望水能凉一些。

“别对临光家的两个丫头出手。”沉默的老骑士不绕圈子，开口就是威胁，“你们的药剂最好不要用到场外，刺鼻的化学品味我隔一公里远都能闻到，呸!”

“他狗鼻子一向灵。”老工匠长满毛的胳膊环住亲爱的骑士朋友脖子，对我比出大拇指。

“混蛋!你哪边的？有你这么骂人的吗——”

“那我换个说法你鼻子比狗还灵——”

“盔甲和武器、还有药物。”老板看两人不慎撞翻椅子气的额头青筋一跳，因为在和我说话就没发作，“有权有势的骑士团不会拒绝这三类好东西，敢反对的骑士和工作人员坟头都可以割麦子啦。”

“仅限于赛场。”拍拍桌子让那两人安分一点，“我们对莱茵生命还算客气是因为你们有点人的样子——和商会的吸血鬼比。『颤铁』骑士老啦也锈了，但还没落到你们所说的境地。”谈笑中他的独眼锁定了我，金属的手臂保养极好蓄力间不会产生噪音，一拳能轻松打穿毫无防备的我的头颅。

礼貌的言语下遮蔽的是剑拔弩张。“我明白，放心。”他们猜出了药剂却不问更多秘密，我也没必要弄出僵硬氛围，“我已经完成了主要任务，看完所有比赛我就会离开卡西米尔。”

“亲眼确认药剂的成效？莱茵生命的人都是这副德行。”颤铁骑士拳头舒张眼睛移开不再对我有兴趣，“耀骑士打破了黑骑士象征的血统论，接她棒的居然是所谓‘进步’的血骑士……哼，药物的后遗症他可要小心点。”

“不过，这并不是你们生态科所关心的。”光头马丁铁手握住我的空杯摇了摇，“喝完了，还用再倒一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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