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不是说了，到达卡西米尔后第一时间告诉我吗？”通讯仪里缪尔赛思声音大得震耳朵。

我把通讯仪拿远想找找有没有调音量的按钮，找到后逆时针转了三十度再贴近耳朵，“我刚上楼……行李还没收拾。”

“撒谎。”通讯仪那头缪尔赛思呵呵冷笑，“恰尔内发给我的最后一篇消息里你已经进入了大骑士领。”

她先来个下马威，“别瞎作，我都看着呢。”然后喂我颗甜枣，“既然你已经安全到达，那么接下来的行动将由你这位副主任全权负责。”

“馆长先生您好，”刚挂断缪尔赛思的电话门外就有服务员敲门，“有您的信件。”这是发言人恰尔内的来信，敬辞写了一堆内容并不复杂:明天下午三点邀请我去二楼的顶级包厢观赛，莫要忘记带上“物品”。

我重新翻开报纸，六点整有一场比赛是一对一的综合竞技。报纸上的“观赛指南”板块大书特书它的精彩之处，推荐指数打满了五颗星。选手玛莉娅·临光和“塑料”(古怪的绰号!)瑟奇亚克。

照片照得真气派，像位出征抗击敌方的将军。瑟奇亚克没少写他，上届特锦赛百强骑士团呼啸骑士团的大先锋，各种荣誉和精彩战斗瞬间列举了一堆，“狂风，听我号令！”

相比之下临光家的小姑娘篇幅少得可怜，报纸形容她“漂亮的金色长发、天马般的金色眼睛”、“耀骑士的妹妹。”剩下的就是通篇废话。花边新闻没少搞，“深夜进出酒吧，关系密切？!临光姐妹与佐菲亚的‘家族秘事’!”

……这是哪家的报纸，红酒报？下次不想买这家了。

卡西米尔的风土人情我知之甚少，把废话多读了几遍我勉强总结出临光家是个不得了的家族，出过锦标赛冠军即“耀骑士”后就没落了，不知是什么原因，破报纸没写。

堪堪傍晚在酒店睡大觉也没意思，吃完晚饭我在街边闲逛。大道尽头有家酒馆吸引了我的注意——“恐怖马丁”？我决定进去坐坐。

“欢迎。”独眼光头老板抬眉瞅了我一眼接着擦杯子去了，用他那条机械手臂。

酒馆里不算我就两名顾客。“哈!是新面孔。”熊人工匠把手中杯子一磕，“又是哪家的骑士小子？我没见过的颜色。”

“别乱嚷嚷。”身旁的库兰塔骑士给自己倒酒，“法杖不错，兄弟。”

我制服大衣没系扣子露出我腰间别的法杖。“谢谢。”礼貌的回应后我走到吧台前浏览菜单，“就一杯啤酒吧。”

“术士小兄弟，”热心的熊人工匠推荐最烈的酒水，他把玩着杯子，“ ‘荆棘泪珠’，喝过的骑士都说好。”

光头老板放下擦干净的全新杯子，找出一个超大号木质杯子哗哗倒入啤酒，“今天要提前打烊，就不调酒了。”

这么早？这个时间甚至是许多酒馆的开业时间。

工匠抢过库兰塔的酒壶给自己满上，““调杯酒费不了多长时间!”年轻，总是要多点挑战。体验体验？能把一杯喝光，就算我请你的!”

“少喝一些。”老板雷打不动用微笑回应，“待会还要去看那两个丫头，注意点形象。”

而且我可不想因为撒酒疯被人丢出酒馆，“不了，谢谢您。”

“你点的啤酒。”木杯填得满满放到面前吓我一跳，老板还贴心地附上另一小杯子。这……我可算知道为什么啤酒和其他烈酒价格差不多了。

————

那么多的酒我怎么可能喝完，喝一点就赶紧跑了。下午三点我成功见到了这位发言人，就在贵气的包厢之中——两张柔软的枣红沙发用实木小桌子隔开，地面上也铺好了厚实的暗红色地毯。

不短的头发抹好发胶整齐地梳成脑后，只留一绺挂在右侧眼睛处；长方型的脸下方胡须刮得干干净净。灰白色的披肩同样搭在右肩，大衣与西裤都是深棕近灰的颜色——扣子粒粒扣好，领口长而宽露出一点白色的衬衣领和红色领带，真是不嫌热。

发言人注意到我主动起身迎接，“您来了，请坐。”等我坐下他开始自我介绍，“梅什科集团，赛区发言人恰尔内。”

与他握手以示礼节，按他的句式说吧，“莱茵生命，生态科副主任馆长。”

我自然没有和他攀谈结交的心思，展示我提着的箱子，“这是你们要的东西。要不要换个地方查验？”

“您说的没错，这里人多眼杂。”恰尔内的笑的时候只提起一边嘴角，再加上他眉毛的同时扭动总觉得是在阴阳怪气，“不过先不急于此。”

工作人员们会意拉开我们的前方的帘幕，隔着面玻璃整个大竞技场尽收眼底。“解说的声音将通过包厢里的音响传入。”恰尔内介绍起观赛的各种事项，“当然，若您想感受观众们的热情，玻璃可以随时升起。”

“骑士竞技是各大商会精心打造的项目，把初次会面的地址定在这里，也是希望您可以在卡西米尔度过段愉快的时光。”恰尔内手掌比向会场中央，“一对一骑士竞技，玛莉娅·临光和‘塑料’瑟奇亚克。是我个人的好奇，您更看好哪一方？”

“临光……”我没着急回答他而是念起了这个姓氏，“这个家族似乎很了不得。”

我无意义的嘟囔被恰尔内认作了答复，“临光？独到的见解。呼啸骑士团是梅什科集团的重要合作伙伴，请允许我为避嫌不做评价。”

“而临光家族……”恰尔内听出我对它的兴趣，“先前锦标赛的优胜者、被冠以耀之名的骑士，就是这位参赛者的姐姐。”

“可惜。”恰尔内叹惋道，“耀骑士早已离开了卡西米尔。此后临光家族一蹶不振，庄园里长满了杂草。临光家族再没出过耀骑士般出彩的明星，政商也屡屡碰壁不得意——我还认识临光家族的某位，他是我的同事。”

“她走了？”昨天看的那份破报纸写了很多小道消息，我来求证求证。“因为矿石病？”

恰尔内笑笑鉴定我的消息为真，“当然不止这些。”

“我没法说出更多了，馆长先生。”恰尔内连话术都不肯使用，直截了当拒绝我可能的询问，但他也不让气氛僵住，“在放下工作休息时我可以用友人的身份，来向你透露更多源自街边的说法——嗯？”

恰尔内目光锁定到场地备战区的一名骑士身上，“我先失陪一下，稍后回来。”站起理平坐皱的衣褶，恰尔内轻轻扶好门走出去了。

塑料骑士。褪去照片里的仪仗，现在的他身穿轻甲在身后披了面斗篷。本该以灰黑为基底的装扮却偏要涂上蓝紫的绚丽金属色，头盔上

颜色所占比例更是夸张，占据了整张面部的位置——我注意到了他头顶翘起的一对紫色耳朵，他对色彩的偏好应是源于种族。

他把玩着手里同样蓝紫色的匕首，没什么热身动作就是来熟悉熟悉环境，还与早早到来的大赛主持人聊了会天。恰尔内的出现引不起这位骑士的重视，但不清楚恰尔内对他说了什么，随后的两分钟内他腰板放松不再挺拔，手里的匕首也不玩了握在手心，匕首往鞘里一收竟是离开了主会场。

恰尔内回来后往皮椅一座先对我发问，“骑士竞技这四个字，您更看重‘骑士’还是‘竞技’？”

顶级的赛事，庞大的竞技场，还有五颜六色的新闻头条，“站在这里自然要追求……”我想用“荣耀”一词形容却突然顿住，“自然要追求比赛的胜利了。”

银枪的天马，这是用无数乌萨斯侵略者的鲜血洗刷出的威名。我当然不是支持天天打仗不能搞体育比赛了，我只是想起了手提箱里的药剂，它当真能托稳这份沉甸甸的荣耀？

“没错，竞技才是这里的主流。”药剂非常轻恰尔内轻松拎起手提箱，没捂热的屁股又离开了皮椅，“我还需返回商会就先告辞了，马科维茨？”

“我、我在。”瘦弱的年轻工作人员跑来，棕色的皮夹克套在他身上总觉得大一码，领口上缝满一圈毛绒算是能显得他强壮些。“馆长先生您好……”

恰尔内没理会他的窘迫，手一翻掌心多了张金属卡片，“缪尔赛思女士都和我谈好了。这里是我的观赛包厢，大赛期间随时欢迎您的到来。”

“实话讲我也是名骑士竞技爱好者，重要的比赛我可不会错过。若有急事而我不在请找马科维茨，他会第一时间联系我。”恰尔内拍拍马科维茨的手臂介绍完毕，“我会回来的馆长先生，毕竟今天的比赛……将会很精彩。”

马科维茨不是仆人不必站在我身后，留下个通讯仪就走出去了。这再好不过，真有个大活人站着一言不发我首先就会受不了。现在包厢里就剩我一人，隔音效果不错甚是安静，先休息一下等开场吧。

————

玛莉娅·临光，见过真人才能发觉报纸上照片的苍白无力。这位剑盾骑士真的很漂亮，全套银白盔甲容下午的日光为她加冕上黄金般的璀璨，与她金色的长发遥相辉映；黑色底的斗篷在外侧缝上银色布料，用黑色丝线加以固定点缀，同主人的竞技盔甲融为一体。卡西米尔人都喜欢在领口带上厚厚一圈毛绒，临光的斗篷也不例外甚至在底部又附加了一圈。她们不热吗？现在可是秋天。唔……进入比赛场地我见她脱去斗篷露出毛绒绒的蓬松大尾巴，也许人家并不热。

我坐的位置很高可以观察到观众们的反应。真是狂热，这才是竞技比赛的魅力？主持人的暖场功力可见一斑，“呼啸竞技场最美丽的脸蛋，传奇的姊妹，临光家最年轻的竞技骑士!”三个短句掀起的声浪一次比一次高，包厢瞬间变得不隔音起来。我听到观众们自发地喝彩“小耀骑士!”，虽然其中夹杂着些赌徒的祈祷……

“我回来的还不算晚？”恰尔内空手归来，“药剂完美达到预期，合作愉快馆长先生。”

再次握手，“合作愉快。”我不想闲聊，看他还不如看比赛。

“缪尔赛思女士对我说观赛也是您的工作之一，那么我不妨向您透露些内部消息吧。”恰尔内还挺热情，这位发言人口中吐出的绝对是重磅新闻。

其实缪尔赛思让我观赛的目的是看看药剂的效果……这个药剂不太成熟，我们对它的副作用了解不多只知道它吃不死人——因为委托方的要求就是这么低。我斜眼瞟了下恰尔内，既然缪尔赛思对他有所隐瞒那我也顺着来不去反驳，“愿洗耳恭听。”

“塑料骑士的装甲有致命缺陷。”恰尔内此言足以令各家报社疯狂。

“……”他刚才与塑料聊天怪不得那位骑士会如临大敌。不太意外，恰尔内像是会做这件事的人。可为了什么呢？装备测试，还是主持人正在宣传的“赔率”？先试探着问问，“那，临光家的必赢？”

“不不您误会了，我不是在诱导您下注。”我感觉恰尔内额头凭空多出一滴汗，他甚至还想去擦一擦。“骑士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护甲，致命只是相对而言。好比人的头部经不得重击，但只要保护好这一弱点就不会有问题。”

恰尔内不卖关子开始解释，“呼啸守卫的新式装甲Jack2。设计它的初衷不是为了骑士竞技，但没关系这既是测试也是宣传。”

“所以我不必太多顾忌这场比赛的胜负。”恰尔内靠在皮椅内凹了个较舒服的姿势，“鞭刃骑士佐菲娅……也是年轻有为啊。”他观察着场下刚与塑料争执完的库兰塔女性，“但终是不敌对手，负伤中途退赛了。”

“也是临光家族的一员？与玛莉娅长得真像。”我问道。这位鞭刃骑士少了几分场上女性的灵动娇柔，她更显得成熟也更有主事者的气质。

“严格讲是临光家族的旁支，她本人也并不姓临光。”恰尔内还有赛区轮换负责人这一名头，对每名竞技骑士的背景自然是如数家珍，“辈分上来说，她还是玛莉娅小姐的姑母。”

？辈分差这么多啊，明明看起来挺年轻的更像是姐妹。

恰尔内注视着举起弓弩的塑料骑士和把盾牌长剑横置于身前的玛莉娅，虽然目的不纯，但红色的眼睛里不见敷衍他是真心关注这场比赛。

他用一句话作了收尾。“比赛要开始了，享受精彩的骑士竞技吧，馆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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