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会对与自己相似的人产生好感——啊啊，HiMERU感觉，好像要与你坠入爱河了！

讲出这句话后的HiMERU还是如常的模样，眼角温柔地垂下，眸子是看不出杂念的通透的玛瑙，扬起的尾音比起撩拨更像是孩童的无邪之言。心绪难平了吗？在杏回应之前他又说：抱歉，好像给你带来困扰了…HiMERU还不是很擅长与别人交流。他眨了眨眼睛，露出感性十足的神情，让人想要陷入蜂蜜色的眼中那温柔的涟漪里去，就算是身经百战的杏也显得有点不知所措，没有意识到谈话节奏的掌控权已被让给了对方。他们又在轻松而奇妙的氛围下聊了几句，谈了些类似于灵异电影的喜好之类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后HiMERU十分礼貌地提出了告辞。杏有点迟疑：HiMERU先生，不是说想要寻找传闻之中的鬼怪吗…？

哎呀，您还记着HiMERU的戏言吗？他笑了笑。其实HiMERU只是想要做些能够满足好奇心和探险欲的事情，然后就像懵懂的小孩子一样付诸行动了……被撞破这样幼稚的行为令HiMERU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可以请您保密，当做没有见到过HiMERU吗？他竖起食指压在唇上，以请求的眼神看向她：

毕竟，这世上是没有幽灵的呢。

天真，纯洁，无暇，不成熟的逻辑，幼稚而纯粹的情感：这些让人们想要去爱的特质的集合，正是HiMERU。人们总是为HiMERU所倾倒，并且总是为爱所障目。

HiMERU反手关上门，让房间内人造光源的光线被门板遮住，走廊上便只余门缝中投出的几缕，和从窗户溜进来的星星点点的光。他轻轻地呼了口气，还是那样柔和的五官轮廓，眉眼却无意识地绷紧了。意料之外地遇到了P机关的人，但是HiMERU已经做出了完美的应对，所以不必太过担心；况且还有副所长的暗中支持，这样一来即便是那位人物也很难窥出端倪……他抬手，铁灰色的U盘落入西装外套内侧的口袋中。声控灯在寂静中无法开口，只能任由他的身影融到黑暗里。

但今天的不速之客意外地多。黑暗之中再鲜艳的红色也黯淡得像干涸的血液，HiMERU在脑海中进行凶杀案的搜查工作，试图通过现场遗留的血迹分布寻找出蛛丝马迹。几秒后他从记忆里搜索出了对应的答案；他们前天上午才初次见面。

天城燐音。

灯光应声而亮，好像在宣告推理正确。水蓝被照亮后仍旧温柔地融入空气之中，但鲜艳的红显然不行。男人歪歪斜斜地靠在墙上，凌乱的红发在燃烧，要将视网膜也烫伤。像是白天在购物街偶遇而非处于值得怀疑的境地，他一派轻松地抬手打了个招呼：哟，晚上好啊HiMERUNRUN。

……晚上好，但HiMERU的名字不是那样的呢。HiMERU的表情如往常一般完美无缺，却感到对方的视线仿佛某种猛兽的尖牙，要撕开伪装在外层的柔软的血肉，逼迫他露出坚硬的骨，让他几乎维持不住笑容。天城怎么在这里？他十分谨慎地斟酌着话语，尽管七种暗示过他们是同一战线的，可见过面却什么都没试探出来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轻浮的言行是围绕在他身周的气泡，折射光线模糊视线，令人捉摸不透他的本心，甚至让人怀疑他的本心是否真的存在。无端地想起可乐，摇晃过后就会从黑色液体变成白色泡沫。

燐音站直身子，冲他笑了一声：和自己未来的搭档哨兵见面后也不做个精神同调就走掉，连宿舍都不回，你可还真是薄情呀～？

…你是来找HiMERU的？但HiMERU应当已经向你发消息说明过这几天需要处理一些事情，并且因为一些个人原因HiMERU不会住进宿舍。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燐音的语气突然粗暴了起来，你向我发消息能让我脑子里的白噪音安静下来吗？他说话的时候仿佛有猛兽在低吼。HiMERU沉默了数秒。他没想到这位新搭档仅一两天没有得到安抚就会感到十分狂躁不安，虽然这也侧面证明了对方能力之强。抱歉，他轻声说，这是HiMERU的失误。

而后两人离开办公区域去了宿舍。HiMERU看着毫无入住痕迹的房间面无表情，燐音则耸耸肩表示既然对方不打算搬进来那他也懒得过来住，毕竟住在丹希家还可以蹭饭，比一个人住要舒服多了。HiMERU知道椎名丹希的名字，也是前天上午见过一面，同时见到的还有樱河琥珀。茨向他们宣布了组成队伍的事情，琥珀还询问四个人里只有一个向导是怎么回事，茨答道按照报上去的信息HiMERU先生和天城燐音先生才是搭档，另两位哨兵仍旧可以使用公共调解室来稳定精神——被分配了向导的哨兵是不能的，为了节省公共资源，不过可以拥有属于两人的房间。丹希脱口而出所以我是凑数的对吧，于是茨用词严谨地向他们说明结成组合的意思是诸位是为了达成同一个目标而被聚集于此，作战时的编制不属于普通大部队而是「Crazy：B」，等等。也就是说是副所长手中一颗方便的棋子，HiMERU在心里补充。

而作为这个组合名义上领队的燐音，他的一切行为都让人觉得他是个品行不端的男人。HiMERU当然提出了异议，但燐音对此毫不在乎到堪称坦荡的程度。他坐到床上，轻佻地勾了勾手；半虚幻的猎豹在他身边浮现，肌肉绷紧，弓着背，完全是扑击猎物之前蓄力的姿势，与他的随意形成鲜明的对比。HiMERU皱眉，无言地走了过去，却不看燐音，将手掌轻轻伸向猛兽的头部。他觉得自己仿佛摸到了轻柔的水波，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碰到。

HiMERU似乎什么都没做，但精神体的姿态却没那么紧绷了；燐音看上去也放松了一点，歪着头看他：怎么不把你的精神体叫出来？HiMERU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燐音继续说：听说你的精神体是鹿，很漂亮啊？HiMERU这才转过脸正眼看他。天城是不是搞错了呢，有意的微笑挡住他眸中泛起的涟漪，HiMERU登记在事务所的资料是蝮蛇。燐音也笑，似乎觉得很有趣。然后HiMERU慢条斯理地说，按理来说天城不应该听说这种事情，看来是副所长给了你一些王牌啊。现在将其抖出，是为了向HiMERU示威吗？燐音一把揽住他的肩膀：MERUMERU很聪明嘛，那么进行竞猜游戏，作为天城燐音的下仆好好地为我带来欢乐吧？把主人的心思全都猜对的话就奖励你哦？HiMERU拍开他的手，向侧方退开一步：HiMERU并非你的仆从，并且HiMERU已经有了想法，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与你过多纠缠。他抚过猎豹的脊背，作为半独立存在的精神体似乎已经与他颇为亲近，眯着眼睛摆出友好的姿势。燐音故作夸张地说他都要吃醋了，HiMERU则回道：请安静一点，HiMERU要进行精神同调了。

然后他闭上眼睛开始唱歌。很奇怪，精神波动明明是无形的，在这时却仿佛为他身周加上了光圈，他整个人都熠熠生辉起来；神情也不再是疏远冷淡或者微妙的亲和，而是一种强韧的柔和。心脏鼓动整个身躯，震颤出沉稳而华丽的低音；仿佛在唱高远飘渺的圣歌，却又带着难以抵抗的性感魅力，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飘入燐音的脑海。燐音似乎是有点惊讶地眨了眨眼睛，顿了片刻，而后用手指悄无声息地打起了节拍。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没有原因，即便是最顶尖的科学家们也得无奈地宣布“这是现在的科学尚且无法解释的现象”：一次普通的日食之后，先是月亮开始了逐渐的解体，而后大地出现了裂缝，从中爬出了构造迥然相异的生物，或者说怪物；与此同时人类拥有了精神体，发掘了自身作为哨兵或向导作战的潜能。灾变发生了已有三十年，世界仿佛没什么改变，人们仍旧可以走在水泥路上，会用电子设备会开私家车会普通地上班上学，只是电磁信号的传递变得时常不稳定起来，城市与城市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但稍有些见识的人都心知肚明，有什么内核的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

人类正在缓慢地陷入绝望与麻木。

即便是混乱无序也比一潭死水要好，燐音向他的队友们如此宣告，至少我们这种人能够获得一线生机。网页上彩色的他也跟着开合嘴唇：ES的高层们尸位素餐，只在乎如何最简单地维持住表面的和平——地底怪物愈发难缠，哨兵与向导的战死率逐年上升，危险的预兆越来越多，而这座城市的人们都被蒙在鼓里。燐音说话的时候有一种令人着迷的魅力，这段视频被删除又被为他所蛊惑的人们匿名上传，很快就遍地开花引起炎上。但他的队友们显然不太吃他这一套：与他相识已久的丹希早就有了些免疫力，比起这个更在意午餐的菜式；琥珀倒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但他不会将思考的自由交予他人；HiMERU则丝毫没有应和的意思，他在控制精神波动为三位哨兵做例行的安抚，而后不出所料地被燐音不甘寂寞地言语骚扰。他斜了燐音一眼，将电脑转了九十度，开始播放未被剪辑过的视频：Undead在对战怪物时的一段糟糕表现是因为一位成员被燐音突然攻击；所谓红月仗势欺人的事实是燐音先行挑拨又自顾自土下座歪曲事实；流星队的某位成员拒绝了求助是因为辨认出了那是多次报假警的燐音——并且他们最后还是赶去了。燐音只好夸张地举手投降，哎呀呀毕竟只有MERUMERU还能把完整的视频资料传给我了呢～。

哦，看来是HiMERU做了多余的处理了？不知天城还想做些什么，但安全起见这些原片是应该直接删除的。

燐音朝他挤眉弄眼：MERUMERU对我这么好奇，莫不是爱上我了呀？

燐音着实是个难以捉摸的人，在负责处理那些资料后HiMERU发觉不解之处不减反增，反而升起更多探究欲：他把并肩作战的大神晃牙一脚踢开，但回顾作战记录的HiMERU看出来他这一踹帮人躲开了一发流弹；他战斗的时候甚至与队友都毫无配合，像莫名其妙地装上了汽车发动机的冷兵器，但每次有他参与的事件里平民受伤率都偏低；他用词粗鄙地指责ES的知名人士，但据HiMERU所知某些事情并非空穴来风——那些怪物确实在变强，而ES编制繁冗又低效，若非如此茨也不会暗中支持Crazy：B四处大闹来反向逼迫革新……

就好像他有着什么别的崇高的目的一样，HiMERU想，虽然他早就察觉到燐音不是个像表面上那么轻浮简单的男人。事实上，在本人或许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燐音已经以两个月来的班班劣迹赢得了他一定程度的信任，因此他才会在试探与解析对方的时候显得有点儿不紧不慢，甚至将情报的劣势视作某种乐趣。

于是他说：你还真是个令人讨厌的油嘴滑舌的男人啊，天城。

燐音回应以浮夸的笑：那MERUMERU要不要来试试我到底有多油嘴滑舌呀？

下午的时候HiMERU去了趟秀越，虽然他在那里只是挂名，但这可以成为他与茨进行隐蔽交流的绝好掩盖。两人在走廊上偶然碰面，互相寒暄问好，擦肩而过后茨的手里多了一页文件，而HiMERU耳边微不可闻的警告话语刚刚消散：天城燐音先生做得有点太过了。他略感诧异于为何要通过自己转圜处理Crazy：B的事情——按理来说应当是茨与燐音直接联络，毕竟和自己的交易更多的是关于其他的内容。一会儿后他想起最近听闻的「峰会」相关的风声，隐约意识到某些微妙的事情。蜜蜂冲撞机器，齿轮似乎因此滑移了些许。

为了使自己显得不那么刻意，HiMERU故意耽搁了不短的时间，出来时已是傍晚，高楼大厦正一点点地吞没夕阳，也掩盖了他行走的身影。事务所旗下的某家私密性很好的医院距离秀越很近；他去的时候带了一本书。洁白的书页摊开在洁白的天花板之下，他盯着面前的一片白色开始发呆。蝮蛇缠绕上鹿的身躯，是想要谋杀还是想要拥抱呢？

但HiMERU是完美的向导，所以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开始削一个兔子苹果，话语跟着被削下的皮一起落下。他的生命因为HiMERU才有了光彩，他想将所有的光彩都给HiMERU。于是HiMERU开始闲聊，HiMERU安静聆听，HiMERU露出微笑。在人造灯光完全胜利之前，他获得了令人如此安宁的快乐。

他讲了很多，唯独没有提及一件事：茨来问过他的意愿，而他毫不迟疑地选择了HiMERU。在最后他打趣般地说，况且出于生物多样性的考虑，诺亚方舟上有您一条毒蛇就足够了，不是么？

他披着夜色的纱往回走时，远远地就发觉熟悉的人影。燐音正在发动摩托车；他也注意到了HiMERU，抬手朝他打了个招呼。也许他只是想吃个夜宵，HiMERU想，但微妙的预感让他向那边走去：这么晚了是要干什么，天城？

一条闪闪发光的邮件被转发了过来，HiMERU迅速地扫了一眼内容，大为惊讶：某个小队在城市外发现了类似于地底怪物据点的地方——并非那种无缘无故裂开的巨大缝隙而是有着人工痕迹的建筑物，这也是不称巢穴而是据点的原因。这还是首次，往常那些怪物们还只是像野兽一般进行活动。ES方面对此也感到警惕，于是四大事务所决定派遣联合队伍前去探索，时间就在今晚。为什么我们没有接到通知？HiMERU的手指划到参与组合的名单的最后一行，没有Crazy：B。看来是我们被其它组合所忌惮了呢，燐音在他发问之前就答道，但是正合我意，在毫无防备的时候毒针才更容易刺入皮肤嘛，哈哈！

……HiMERU不会被你轻易地骗过的。如果不是恰好碰见，你根本就不打算将这件事告知我等吧？

诶～毕竟我也是才看到蛇酱的消息，Crazy：B的家伙们又都散漫惯了，大晚上的临时行动根本找不到人嘛？

HiMERU无端地感到十分烦躁。燐音的话符合一贯的作风，却又让他感到如此违和，仿佛缺失了某块重要的拼图，一些线索在他脑子里徘徊却又缠成一团。于是他直截了当地说：收起你那赌徒的性子，天城。HiMERU绝对不赞成此次行为，准备不足且危险性极大，这可不是城市周遭巡逻那种简单的日常。

有什么关系？燐音漫不经心地跨上机车，就算我出事了你们也没什么损失吧，况且，要是没出事岂不是赚了？啊对了MERUMERU还有没有备用的微型摄像设备啊，他指了指脖颈上的choker，我怕战斗的时候把身上这个弄坏了。

HiMERU沉默了两秒，他还可以想到很多理由很多回应，但最后说出的却是：HiMERU是你的向导，理应与你一起去。

燐音这才抬头看他。他没什么表情的时候蓝色的眸子显得十分淡漠，既不疯狂也不冲动，不像个博弈者，像正要平静赴死的士兵。HiMERU听见他说：MERUMERU弄错了自己的定位吧，我可不想和别人的搭档殉情啊？

摩托车一骑绝尘，用轰鸣的声响隔开了HiMERU惊讶的表情。

HiMERU的预感通常都十分准确，虽说以类似直觉的方式进行推理归属于诺克斯特意列出的十诫之一，但事实上他只是擅长于捕捉人们无意间掉落的碎片信息并将其整合成完整的逻辑链条，而在不那么敏锐的人眼中看来便像是直觉。真正毫无预兆的事情他是无法猜测到的，他有点郁闷地想，比如天城的行为。在第二天他毫不意外地见到了天城燐音的名字被炎上，再生数最多的是一个画质模糊的视频，最开始是一些知名组合战斗的片段，后面则是之前燐音的恶劣行径完全曝光版本，例如攻击并肩作战的人——HiMERU十分确信，这是用自己手上的原片剪出来的。在视频的结尾，似乎是昨晚作战结束后的事情，燐音向各大组合发表了极为嚣张的、完全在污蔑那些哨兵向导的发言，并将一切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茨顶着黑眼圈发布了一个官方澄清视频，说这是之前死而不僵的某些高层的威逼，可这显然无法平息已起的民愤，已经出现了许多对于燐音的恶劣攻击言论。

但更多的声音叫嚷着革新，发表着各种各样的想法。HiMERU觉得自己这才把握到了燐音计划的全貌——在大局将定之时。

HiMERU在一个酒吧里找到了燐音，在那之前跑了一次椎名家一次宿舍和三家柏青哥店。他衣着笔挺，走路的姿态端正，发丝打理得一丝不苟，即便眼底有疲惫的色彩也不像是会来到这里的人——这种狭小、昏暗而喧嚣的角落。吧台附近有人在弹吉他，是一首烂俗的流行乐曲。他站在门口顿了几秒，感觉自己有点格格不入；可这里的人、鸡尾酒与音乐丝毫没有拒绝他的模样，最多就是有几位注意到他面容端丽而多看了两眼。他礼貌地推辞掉上前的搭讪，想离开的时候注意到旁边的钢琴。很奇怪，那是对于这种地方而言堪称名贵的乐器。那边的灯光只照亮一半，可能是坏了；黑色的琴盖没打开，有个人的手肘撑在上面。他往上看，那人的脸庞躲在黑暗里，但他通过轮廓和精神体散发出的波动确定了猜测。

燐音当然也看到了HiMERU。他似乎愣了一下。HiMERU向他走去，半途却被吧台老板伸出的手拦住了，视线交锋了一秒，被燐音的高声招呼化解了。他站起来，和往常一般的笑，说老板是自己的熟人，又解释道HiMERU是他的同事，好像昨天从没说过那么绝情那么讨嫌的话似的。HiMERU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他也不主动找话题，泰然自若地转身打开琴盖，跟全酒吧的人宣布他要弹钢琴了，收获了热烈的回应，还有人吹口哨。弹吉他的年轻小伙子停了下来，坐到旁边。老板给了他俩一人一杯果汁。HiMERU问他燐音是这里的常客吗，他答也不算常来，毕竟他的工作有要求的吧？年轻的吉他手也说不认识燐音。即便如此也可以…？HiMERU惊讶于这亲切随兴的氛围，忘了问老板有没有可乐。

然后燐音开始弹奏。他水准不低，看得出来正经学过，风格十分热烈，欠缺了些乐器之王的高雅却让气氛高涨起来。老板突然一拍脑袋，风风火火跑过去搬出一套老旧的设备给他打了个灯，看上去简直像是个正经的舞台。有人举杯，有人兴致来了直接高声唱起来，引起几个跟随者，然后开始了歌曲串烧，半中途就开始跑调了也不在意。于是那年轻人又拿起了吉他走到灯光下，也不顾自己和燐音根本没合上音。

在气氛炒到最热的时候，燐音停止了弹奏。酒吧里还有人会钢琴，燐音于是让给了他，自己退到无人的角落里。HiMERU也走过去。人们还在欢乐之中，没什么人在意他们之间奇异的沉默。

最终HiMERU先开口：HiMERU都不知道，原来你还会弹钢琴。他又问：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燐音不回答。于是HiMERU继续。昨晚的行动十分突兀而冒险，你明明是个不下没有把握的赌注的博弈师。他通过副社长借用了情报部的权限，看到了那次作战StarPro的参与人员名单。天城一彩，他说，天城，——这就是你不惜风险也要提前计划进度的原因吗？他早该想到的，可燐音掩饰得太好，歪理张嘴就来，他还是被迷惑了，所以晚了一步。你为身边所有人都想好了退路，只让自己承担起了责任……他盯着燐音的眼睛，觉得那蓝色很暗，暗得像要融入黑暗之中成为夜幕，但精神体却在他的感知中发亮，像燐火。

燐音的视线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在看，在灯光的碎片里失焦一般。啊……他拖着腔调，好像不太清楚该怎么发声：好吧，投降投降～赶快把犯人移交给警察吧名侦探？HiMERU却不理睬他：HiMERU可不会感激你的，哪怕你作为君主作为守护者简直出类拔萃。搭档的哨兵和向导有一定程度的精神共通，因此他也分不清如今在体内横冲直撞的心脏是属于谁的了。他说：

因为我也是这座城市的守护者。

HiMERU被爱着，因为HiMERU纯粹地爱着人们，想要守护这座城市。他成为HiMERU不是为了被爱，是为了去爱、去守护。

既然你也是守护者，那么也该能够明白我的愤怒吧？

燐音眨了眨眼睛。他听了这番话却好像突然恢复了神采，开始熟稔地避重就轻：你这样说话没关系吗？说起来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啊，还是让我消失比较好吧～？随后耳中传来对方表达不满的音节，他却十分轻松地笑了出来。HiMERU完全解析明白了他，可也把自己的心袒露了出来。我们还真是足够合拍的向导和哨兵啊，他略感好笑地想，虽然完全捉摸不透彼此的思考回路。

忽然，像金色的火焰，好像想要烧上天空，探究到大气层之外去，哪怕这并不可能——HiMERU的双眼逼近而来，与他对上了视线。他隐约意识到对方似乎有点生气，却又纳闷于原因，因而只是愣了愣。而后，从猎豹的前肢开始，蝮蛇一点点地向上攀附，勾勒出漂亮的肌肉线条，鳞片的冰凉渗进脑海。燐音几乎要做出应激反应，却听HiMERU说：希望燐音不要轻举妄动，毕竟HiMERU以前也是哨兵，不保证能够一直维持向导的清醒。猎豹在脑海内发出低吼，燐音并不觉得真打起来他会吃亏，但周遭人群的存在让他暂且压抑住了烦躁。HiMERU似乎已经料到在这里他不会暴起，大胆地撑住对方身周的墙面，摆出压迫的姿势；蝮蛇又在颈背处绕了半圈，最后在肩头停下。

MERUMERU靠得这么近，不怕被我掐住七寸吗？

HiMERU也随时可以令你窒息而死。

但这显然没能让燐音有什么威胁感，他调笑道：啊对了既然都看穿了，那顺便再帮我伪造个录音吧？他往口袋里摸索设备，就像MERUMERU猜的一样，计划提前了所以准备有点不足啊，帮下忙呗？

HiMERU瞪他：HiMERU不是你的向导，可没有义务帮你。

哇你还真是记仇，那要怎样才答应，陪睡可以吗？

HiMERU显然还在气头上，但又比方才冷静了点，退开了一步，没回话。燐音仍旧倚着墙，正开始走神想着怎样找个机会开溜的时候，却听见对方说：好啊。

燐音的脑海里偶尔会出现一些没来由的幻想：他把HiMERU打开，有点粗暴地让他容纳自己，迷离的眼神融化在暧昧的声音之中。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他没有过同性恋倾向，至少和丹希同居的几年来没有，再以前他则根本没有想过这种问题。在故乡这种事情是不被允许思考的，那里的人不是人，是按照流水线走完人生被利用价值的机器。他又想起不知从哪看到过的言论，说哨兵想要和自己的向导结合是正常乃至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且他们会是十分融洽的性伴侣，还附带一大堆分析。但这只能令他更加烦闷，想要驱散些什么。他讨厌正确的事情，从来如此。

不过真的滚到床上去了才发现完全不是那回事。HiMERU凶得要命，即使知道这人一直只是装成乖宝宝也感到惊讶的程度，却也挑拨起了燐音的胜负欲，导致两个人简直不像是在拥抱而是在搏斗。被单被蹂躏了好几个来回，HiMERU似乎有点累了，主动松了劲，燐音因惯性而翻身压到他身上；可他还没反应过来，HiMERU就抬手揽住他的脖子，突兀得让他仅来得及下意识地微微偏头，结果只被亲到了嘴角。HiMERU不满地挑了挑眉，用力掀开他，说了句类似于自己不和处男做的话。以HiMERU通常的行事风格来推断这应当是想给冲动的彼此一个台阶下，但燐音却觉得此时此刻的他更像是在挑衅：怎么，MERUMERU很有经验不成？

HiMERU看他，不说话。这比说话更管用，燐音确定他是在挑衅了。他顿了顿，而后从眉梢挑起浮夸的笑意：这么想要我的话就直说呀，干嘛这么拐弯抹角的？说完就主动吻上对方。他确实没多少经验，立人设全凭一张嘴，只依据本能想要掠夺对方口中的空气。HiMERU却不像之前那样棱角分明地回应，对燐音的侵略毫不设防，全都温柔地迎合、交缠；他一只手搂住燐音的肩膀，另一只手抚过锁骨划过胸腹，指尖隔着布料轻轻地划弄燐音的性器。燐音任由他去，只是愈加凶狠地掠夺，双手压着HiMERU的脑袋越吻越深。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埋入沙滩做日光浴，温暖却快要窒息；但这危险的感觉反而让他更加动情了，眉眼飞扬成愉悦的弧度，海水似乎都燃烧起来。

——要连天城燐音剩下的残渣都燃烧殆尽。

而后他像一堆余烬，从HiMERU的唇间散落了。他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点纳闷，突然渴望独自冷静一下，但HiMERU却追了过来，毫不给他喘息之机。现在是HiMERU抢夺燐音的温度了。但燐音的舌头抵抗得很激烈，还有样学样地对付他，让他顾不得调情应该秉承的优雅，把对方的裤子褪下一半就拿手握住他的性器。燐音发出含混的音节，也不知是大声抗议还是表达快感，却又堵住对方的嘴，场面一度像失智儿童学语，他们用彼此的身体比划自己的意思。

然后燐音突然没忍住射在了HiMERU手里。两人都有点发愣。燐音的反应稍微快一点，噼里啪啦说了几句，大致意思是为了交换伪造录音就用嘴让MERUMERU舒服吧打工人真是不易啊，成功把HiMERU喉咙里那句你真是处男啊给噎了回去。然后燐音低下头拉开HiMERU的裤子，让灼热的温度抵进口腔。舌、唇、齿，全都因为高温而被融到了一起，尽管这样的热度在宇宙之中只是微不足道的熵增，很快就会被无边无际的虚无与寒冷同化。

但在弹着钢琴的时候燐音好像又找回了这样的热度。他弹宁静的小夜曲，弹磅礴的交响曲——像那个跌宕起伏的夜晚，他拼命地飞奔，藤蔓刺伤他，枝桠挂住他，石头绊倒他，最后野兽一般的地底怪物拦住他的前路。但他没有死，他被救了。黑暗和疲惫让他看不清楚那人的面容，但是那样独特的制服显然是一位哨兵。然后他到了城市里，他终于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了，弹钢琴，了解各种各样的知识，后来还被检测出哨兵的适性而去接受了培训。他很高兴，很自豪。

可事实上城市里也并非多么自由自在的地方，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几乎能够一手遮天，擅于营造声势然后引导人们盲目跟随，这样他们就不会对自己有所异议，而是成为生产价值的机器——简直就像是在他的故乡，人们只能去做被别人所规定的「天职」。无论他怎么弹奏，剧院中的人们都没有看向他；无论他多么渴望正统的力量，命运都没有垂青他。

于是在最后，他甘愿成为主流的反面。

ES这次对地底怪物据点的探索人齐心不齐，声势浩大却没有多少收获，只有他脱离指挥深入，于是遇到了智商已然接近人类的怪物并进行了交流。他要伪造自己和对方串通的录音——他想只是放出去原件不够，人类从来不够重视外来的潜在危险，闭目塞听者数不胜数，要让他们更加警醒不如悄悄放出消息说外族拥有能够诱惑普通人的条件与能力，让人们感受到更加确实的损失与威胁。而在所有的真实之中，唯一的虚假反而不那么醒目了。后来有人这么评价：他一厢情愿地想要做到这个程度，好像在毁掉自己的同时也能毁掉身上的枷锁。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