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是一項偉大的發明，而Kiara強烈懷疑有許多非人類隱藏在製作團隊裡，才有辦法模擬出這些地球上沒有的環境和生物。有些怪物太過寫實，甚至會喚回從前在其他星系遭遇過的恐怖回憶，所以她是寧願不碰那些遊戲。

　　只是，製作太好的遊戲也會讓人過於投入。和Calli玩了遊戲世界的另一場虛擬人生，就像她的記憶羽毛，濃縮她投入的情感，再融進身體裡，那感覺特別疼痛。即使明白那不是死神Mori，卻還是讓她忍不住投射在Calli身上。

　　為此Kiara讓自己藉口忙碌了多天，不想用這種複雜的情緒困擾友人。她躲在螢幕後方，試圖在一個距離之外靜靜看著。

　　微妙的是，Kiara發現反而更加在意Calli。她的發言、她的活動、她的歌聲……或她對自己的關注。

　　就像病了，讓她無所適從。

　　Calli傳來訊息，問Kiara下午有沒有空，約她一起共進午餐。這很罕見，因為死神通常是忙到很晚才罷休，甚至常常忘記吃飯的類型。而難得的邀約，她當然不會錯過。

　　平常心，Kiara，平常心。站在Calli的門前，她暗自告誡。

　　但在門開那瞬間，看著那張許久不見的臉龐，終究是沒有忍住，上前抱緊了粉髮身影。她太需要這種接觸的實感──來確認一切都好。

　　而死神也像是知道她的心情，除了背上溫柔的輕拍，沒有多說什麼。

　　「──被趕回來？」Kiara嚼著還微溫的義大利麵，「居然有人可以拒絕死神？越來越佩服J-Chad了。」

　　「一直嘮叨著要休息，我也懶得跟人類爭執了。」

　　Kiara微笑，「他們把我們當成真正的家人在關心和愛護，就是這種溫柔讓人捨不得呢。」

　　Calli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表情卻是認同而柔軟。

　　「那麼，下午妳想做什麼？」Kiara看著時鐘，好奇問道。

　　「……其實，還有曲子的工作在進行中，不過J-Chad要我放鬆一下，似乎是給合作者太大的壓力了。」Calli略顯窘迫的別開眼神，「另外是我想到……我們很久沒一起吃飯了。」

　　這讓Kiara有種莫名的滿足感，她知道Calli不喜歡在線上跟她擔任「螢幕情侶」，但私下互動不會吝嗇表達，讓她的感受平衡許多。

　　「嗯……要一起看個影片？或是玩小遊戲？啊、如果妳繼續想忙點自己的事，我也可以先回去。」

　　「喔……噢。」赭紅眼珠飛快轉動，「是說，我很喜歡一款遊戲，有多人模式的劇情可以玩，以前沒什麼機會找人組隊，如果妳願意的話，我們可以來試試？」

　　「有妳教我的話應該沒問題？」

　　「YES！太好了！」

　　Calli看起來很興奮，情緒溢於言表時，讓Kiara覺得很可愛。死神幾乎是跳起身，匆匆從整理箱中拿出第二隻控制器，並將房間配置稍作挪動。看著她在小小臥房裡放了這麼多設備，總是欽佩死神對環境的高耐受度。

　　他們隔著一點點距離坐在床上。螢幕上跑出可愛的動畫，Calli簡要介紹故事背景，算是傳統英雄系RPG，礙於小製作獨立遊戲，連線只能在線下進行，還強調為了要親自破關，一直遲遲沒有去看網路的心得分享。

　　過程並不困難，有協力解謎關卡，穿插小BOSS挑戰，從一開始兩人不太熟悉打法，到後來也逐漸抓到訣竅。Kiara畢竟沒有Calli這麼熟悉操作而戰死，但當他們發現打完關卡BOSS同時若同伴死亡，就只有活著一人能前進最終關，死神便激動地堅持要重新讀檔。

　　「我不能接受……不能把妳留在那裡。」Calli哀聲說道，螢幕已經跳回上個存檔點。

　　這句話語，在Kiara心中打出漣漪。

　　「好……我想，我們兩個一起拚到最後一關，大BOSS也會好打些？」

　　那天，大概就是從這裡開始逐漸失控。

　　「我會保護妳！」

　　Calli的劍士對Kiara的弓箭手放出防護技能，回合切換，魔王放出全體技，明明劍士血盾值都比較高，卻接著幾次都比弓箭手先陣亡。

　　「Calli？我想……妳的攻擊力比較高，我可以多吃點補藥，先把王推掉比較重要對吧？」

　　「我不想看妳死，我們可以做到的。」

　　「沒關係啦，這只是遊戲……」

　　「不！不！不！」Calli在這種時候脾氣硬得像頭牛。

　　Kiara忍住了心中騷動。

　　每當不死鳥重生時，只要見著死神在劫取羽毛，雙方總是一觸即發。儘管她們戰鬥多次，Mori的眼神永遠是堅持不達目的絕不罷休──她怎麼有辦法一次又一次承受這些不斷重演的折磨？

　　雖然稍有分心，但幾個組合技順利連擊，魔王嘶吼倒地，彈出許多獎勵配件，由於物品欄特殊設計，關鍵的祭壇道具每人只能拿一件。

　　「這是什麼？記憶的鑰匙……」Calli將手上的道具名稱念出，操控角色進入最後一張地圖，大型迷宮中心有座金字塔建築物。

　　入口處插著告示牌提醒：迷宮正在沉睡中……要小心致命陷阱。還有喜歡偷取亮晶晶東西的怪獸，另外，如果驚醒迷宮本身，將會直接被吞噬而邁向終點。

　　「我們會一起完成的！」

　　死神蓄勢待發，遂進入迷宮。不死鳥嘗試解析地圖有任何蹊蹺時，在轉彎處踩上隆起地板，一朵食人花迅速竄出、吞噬了弓箭手。

　　「啊──！」她尖叫起來，人物隨即被傳送到迷宮某處，但身上的道具都掉在原地。「我的鑰匙！」

　　「Shit.」Calli趕緊從另個岔路回頭追上。掉在地上閃閃發光的鑰匙，引來空中怪物開始盤旋。「No No No」她狂打按鈕、反擊來犯的怪物，卻因為地對空而時常失誤。

　　Kiara拼命計算回去的路線，卻也注意到劍士的血量逐漸不妙。

　　「Calli，妳快走！你要死了！」

　　「沒關係，我會守護好妳的東西，死了讀檔就好──這些比我的命還重要！」

　　不經意的話語，讓Kiara心頭一震。她沒有回話，但趕緊跑進判定的距離中，用弓箭遠程攻擊，成功合力擊退怪物。

　　經過幾番摸索和緊張情勢，他們總算在未觸發迷宮的狀態抵達中間金字塔，劍士率先用其中一把鑰匙打開內門之後，進入閃閃發光的洞窟。

　　「哇，這就是結局嗎？勇者解開謎題，成功獲得了寶藏？」Kiara笑著，人物興奮地在寶物之間跳來跳去。

　　「臭鳥，這裡還有一道門。」

　　劍士站在背景處，寶箱之間巧妙有個相同色系的門扇。

　　弓箭手靠了過去，跳出『是否要使用記憶的鑰匙？』的選項中按了是。

　　一道光從門後閃出，填滿螢幕。開始撥放輕快的音樂，並跳出插圖，遊戲中像素劍士和弓箭手變成栩栩如生的手繪圖像。從冒險的開始、兩人一起挑戰BOSS、和NPC的小互動……好幾張圖像拼湊成故事，直到最後一張，金字塔是寧靜的背景，兩人在夕陽下開心笑著，就要繼續前往下一段旅程。

　　完成遊戲的莫名感動在兩人之間蔓延，Calli微笑著，轉過頭偷瞥眼眶泛紅的Kiara。

　　「嘿……儘管中間一度有痛苦，但這一切很值得，對嗎？」

　　Kiara手垂了下來。

　　──這一切，是值得的嗎？

　　不死鳥腦中浮現在薔薇花園中，沉痛的鮮紅雙眸，彷彿要滴出血來。

　　對比現在這對眼神──

　　「妳快樂嗎？Calli？」

　　死神的笑容定住，眼神有些疑惑。

　　「呃……是的？」

　　不行了……再這樣下去，她可能就要承受不住……

　　潰堤而出。

　　「欸……欸？不對、妳……妳怎麼……」Calli手忙腳亂地從身上摸出一條方巾，「這、這還是乾淨的……」說著便撫上Kiara頰邊，那方巾混合著Calli身上洗衣精的淡淡氣息，將熱液吸走了。

　　Kiara擔心自己會弄髒，於是很快忍住淚，但她仍接過柔軟布料，貼著眼部，悶悶地說：「抱歉、我洗好再還給妳……」

　　「沒關係……」Calli看她嘟起嘴來，便也不討。

　　Kiara默默掐在掌心裡。「抱歉太多愁善感，我沒想到會這麼……感動。」

　　Calli欲言又止，似乎感覺事情沒有這麼單純，對照前一次經驗，有點懷疑是否做了錯誤的遊戲提議，以及不知道是否該冷酷地說「這只是遊戲」這種發言。

　　她提了口氣。

　　「……我們做了一件很棒的事情。」最終，做了總結。

　　Kiara望入那雙乾淨、溫柔的紅眸。她的思緒陷入其中，差一點，鼻尖又酸了起來。

　　「我晚餐想要吃炸雞。」不死鳥略帶鼻音的，慣性轉移話題。

　　……她已經決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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