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启示录

昏暗的灯光摇曳着，灰尘不断的零落下来，李平蜷缩在地下室的角落里面，吃力的试图把自己的肠子塞回肚子里面，他已经有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蛆虫从他的肚子上的破口处爬进爬出。但是他感觉不到，确切的说，他现在感受不到任何感觉。

”这里是猎手2-1呼叫猎手5-2！呼叫猎手5-2！你们的情况如何？”

一个通讯官刚刚把他的眼珠强行摁回了眼眶当中，然后继续抓起了无线电。

”副总统刚刚要求所有，我是指，所有地面部队优先重新部署在独立纪念碑撤离点！你们得要靠自己！明白吗？“

现在他在哪？哦，对是在华盛顿，这个堕落帝国燃烧着的心脏，北美大陆上无数被核弹变成废墟的城市，现在，它被简单的称之为前线。

没有人会为他祈祷的，他是个弃子，无论任何时候都是这样。在天朝的家里，没有人关注过这个旁门亲戚最后的子嗣，在学校里，也没有人关注过这个相貌平平的垃圾尾，即使到了这里，到了米国，宪兵在四处搜刮壮丁时也没有关心过他的国籍到底是什么。

旁边的通讯官眼珠又再一次耷拉了下来，他正在面红耳赤的冲着步话机里面大喊：“你在搞什么？战斗二旅不是刚刚向你们增援过来了吗？整个华盛顿都是前线，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过的很轻松？什么？后撤一个街区，后撤一个街区俄国人拿手枪都打的到纪念碑撤离点！你疯了，你们全都疯了，那就赶紧动手吧。“通讯官说完以后，把他得眼珠摁回眼眶，挪到了另一台无线电面前。

当把最后一块脏器复原后，李平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向饮水处走去，沿途避开着在地上四横八躺的伤兵们，在混杂着脓水与血水的地方保持着平衡，他用自己的头盔接了一点水，水很黄，带着一股腥味，但是李平管不到这么多了，要是能够活下去，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地下室的门被打开了，伴随着一股烧焦的人肉的味道，一个巨大的不对称的人影出现在了地下室的入口，左肩上有着一颗如同台球一样的橙红色眼球。

通讯官和其他的几名军官，站了起来，向其敬礼，“副总统先生。”“稍息各位。”这个外形奇观的男人示意他们放松，然后在一张桌子上摊上了地图。“先告诉你们好消息吧，温克将军的第12集团军刚刚击退了俄罗斯在华盛顿外围的最后一次进攻，南部的第6和第4装甲集团军也做到了这一点，因此华盛顿算是解围了，增援部队明天就能到，而他们的炮兵现在就能向我们提供支援。局势差不多算是扭转了，然而，坏消息是，因为包围华盛顿的企图破产之后，俄罗斯毛熊和他们的南美走狗开始将大量单位直接投入到市区，一个完整的俄罗斯装甲师的进攻让第210和212步兵师溃散了，我设法截住了残兵，我们需要在这一带建立一条新的防线，至少要坚持一天的时间。

“我们有多少兵力呢？”

”210和212步兵师一共还有3000人，两个白宫警卫旗队还有2000人，第167，172，189，191步兵师的残部还剩下5400人你们这里呢？”

“大概还有4000人，我们就只剩下这一点吗？”

“是的，就这一点了，让你的人准备好，他们马上就要来了。”

人群麻木的向出口涌去，时不时响起一些血肉被踩碎了的声音，李平将衣服扎紧，看了看手里的武器，那把瞄准具完全坏掉的步枪上覆盖着一层淡黄色的血浆与一些碎肉，李平想用手将这些烦人的东西擦去，但是似乎就是这样简单的事情也让他觉得太过麻烦了。

“活下去！”心中的某个声音在呼喊着，但是他并没有听进去，他觉得他这坨垃圾将会和周围的垃圾一样，被履带碾压的粉碎。

残骸燃烧的亮光是华盛顿仅存的一点光亮，这座城市在第一轮打击时就即断了水又断了点，在那些涌向战壕的行尸走肉的后面，是纪念碑撤离点，这根如同小水管一样的空中走廊是从华盛顿市中心撤到城外的唯一通道。

直升机在天空中翱翔，向地面播撒着可怕的火力，李平心想要不是自己的鼻子已经被一颗不长眼睛的子弹打掉，自己应该会被自己的呕吐物淹死，之前数天中死去的尸体加高了战壕的护墙，腐败生虫，白森森的肋骨暴露在外，建筑物都被拆掉了光鲜亮丽的外表，只留下了灰黑色的骨架。这座城市已经停止了燃烧，因为已经没有什么能够为燃烧提供燃料了。

血肉与钢铁正在那片狭窄的阵地上进行着碰撞，坦克的履带碾过腐败的，支离破碎的人体，迎着雨点般的火力前进着，而这座城市的保卫者如同沼泽一样拖延着这股钢铁洪流的前进。士兵们用能找到的一切战斗着，火箭筒，炸药，任何他们能够找到的东西，而炮兵观察员则引导着炮击，将混杂在一切的双方士兵统统炸的粉碎。

李平随手开了几枪后就被从天空中砸下来的碎肉打倒在地。他试图站起身，却被另一次猛烈的爆炸掀翻，一辆燃烧着的俄罗斯坦克依靠着惯性继续前进着，它行驶到了李平附近时被堑壕挡住，停了下来。浑身是火的驾驶员从坦克里面跳了下来，用仿佛来自地狱版的声音抗拒着必然到来的死亡。

“站起来士兵！”李平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把他扶了起来，他转过头，隐隐约约看到了一颗巨大的橘红色眼球，是副总统，他似乎在几名保镖的保护下亲自上了前线，几个人聚集在了他的身旁。

”好的各位，目前我们的小伙子表现得还不错，但是我有一个主意，能够让我们少死一点人。”

他抬起了自己的左臂，因为那颗眼球，这支手臂明显比另一只要粗壮许多。“我刚刚听到了一个消息，那个装甲师的师长现在亲自开着坦克上来了，所以我有了一个计划。你们看到那一栋建筑了吗？游骑兵清理过那里一次，所以那里的敌人应该不是很多，我调集了3具标枪导弹，如果我们能够占据一个制高点的话，兴许我们能够斩首掉敌方的前线指挥官，敌方刚刚遭遇了一场失败，如果再失去指挥官的话，其士气必将崩溃。”

聚集在他身边的士兵开始了最后的准备，他们翻找着尸体上的弹药和武器，清理掉不需要的东西，李平给自己的弹药包里添加了2颗手榴弹，一枚留给别人，一枚留给自己，当他即将出发时，他感到自己的额头上有一块碎肉，他想了一想，把这块碎肉拿到了嘴里，嚼了嚼，吞了下去。

当副总统做出了一个前进的手势后，他们开始行动了。

当副总统的小队奋力登顶时，还在阵地上的米军进行了一次无畏的刺刀冲锋，数千人从他们的隐藏地里面冲了出来，用几乎自杀的的方式攻击着俄军的坦克，整个班，甚至整个排的人用他们的身体作为掩护，只为让他们单位里面最后的几个幸存者将炸药包投掷到坦克的发动机舱上，或者撬开坦克的舱盖往里面投掷手榴弹。

李平从楼上看着这一切，眼前发生的如同启示录中描述的大战，但是没有天使，而是两群恶魔在那里战斗，他仿佛看见无数的灵魂正在离开他们饱受折磨的躯壳，正在升天而去。

“别发愣，士兵，如果我们失败了，他们的牺牲将会白费！”一个中士排了他一把。

脑浆溅到了他的脸上，断裂的脖颈正在喷出黄红相间脓水。

李平被吓了一跳，但是马上，一种怒火立马填满了他的意识，他抬起了步枪，平生第一次杀人，倒霉的俄国兵的脑浆溅到了墙壁上。

李平继续前进，他看见一个俄国兵撞穿了一面玻璃墙，胸口被打出了一个大洞，副总统拿着一支冒烟的霰弹枪，“我们刚刚肃清了左边的房间，我们马上就能到顶楼了！”

肾上腺素充斥着他的血液，小队像蝗虫一样冲上了顶楼，近距离的枪战在狭小的房间里展开，一个卫兵被射倒了，浓黄色的血流了一地，但是其他卫兵发射的子弹打飞了抵抗者，副总统冲在最前面，他用他硕大的左臂挥舞着一根巨大的钢筋，将一个俄国伞兵径直打进了一面墙里。李平也开了杀戒，他按到了另一名俄军士兵，双臂使出一股怪力，将那个倒霉蛋的脖子拧断了。

他们终于冲到了顶楼，除了副总统以外只剩下了三个人，“来，每个人拿一具，瞄准那辆指挥坦克。”

无线电里面充斥着绝望的呼叫，李平站在楼顶，看见好几辆BTR装甲车冲到了撤离点的面前，用自动机炮轰炸着已经变成月球表面的撤离点，残存的士兵还在进行着绝望的抵抗。但是这边爱莫能助。副总统的计划到了最后的阶段，而他只有一次机会。李平端着导弹的手臂微微颤抖，当滴滴的锁定声响起，他扣动了扳机。

火光刺穿了黑夜，虽然在战场的最中央，这只不过是无数火星中的一点，但是对于小队中的所有人来讲这是一颗代表着希望的明星。

俄军的阵线正如同预测的那样发生着混乱，白宫警卫旗队看准时机集结着他们能够找到的所有力量进行着反击，后方的炮兵也开始加入战斗，之前势如破竹的装甲铁拳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瓦解。

李平一行人下了楼，副总统向着他的部下发出战吼：“来吧，让我们等死或者做点什么！”然后一马当先的冲在前面，他无视着飞来的弹雨，挥舞着钢筋，在人群中制造着伤亡。俄军的炮弹制造着无数的死伤，但是总有勇气与运气兼具的人能够从掩体后发射致命的火力或者直接跳上坦克，撬开座舱盖往里面投掷手榴弹。

李平跳上了坦克，现在他略显肥胖的身体却并不笨拙，他爬上了一辆T-90，用拳头砸开了舱盖，拧开了一枚手榴弹的保险后扔了进去，然后他跳下车，享受着殉爆的热浪。

天上仿佛也有代表胜利的福音，两架A-1攻击机俯冲而下，用火箭弹打瘫了数辆坦克。

俄国人的攻势瓦解了，他们开始四散逃跑，一些人扔掉了武器，另一些人跪在地上不知向谁祈祷。不只是地面部队，空中的直升机也开始逐渐散去。

“我们赢了吗，长官？”李平向副总统喊道。

“当然，小伙子，他们被赶跑了！”副总统眉飞色舞道。

“副总统阁下，撤离点呼叫。”

“接过来。”

副总统接过了无线电。

“这里是撤离点，马可仕中士呼叫。”

“中士，攻击已经被打退了，你们可以继续撤离了。”

无线电里面是一段冗长的沉默。

“怎么了，中士，有什么疑问吗？”

“长官。”马可仕以一种低沉的可怕的声音回话：“北美防空司令部刚刚发出了告警，一颗核弹会在数分钟内命中华盛顿上空。”

“什么，你再说一次？”

“副总统先生，你可以抬头看看天上。”

李平看向天空，一颗像是流星一样的东西正在划过天空，并且其轨道不怀好意的向这里倾斜。

无线电里传来零星的枪声，“你那里怎么回事，你们遭到袭击吗？”

“不，他们只是在自杀，他们不想等那几分钟的时间。”

李平跪倒在地上，“这怎么回事？我们刚刚获得了一场胜利，怎么会？”周围的人逐渐注意到了天空中的场景，逐渐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周围已经变得如同死一般的寂静。李平茫然的望着四周，想象着核爆炸的惨状。

在同样的如同死一般的安静中，他的皮肤将被热浪烤熟，然后被冲击波活活的从骨头上刮下来，随后他身体的其他部分将在数千度的高温下气化。李平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步枪，心想如果自己就这样扣下扳机是不是会好一点。

“马可仕中士，撤离点下方的防空洞你依旧可以利用一下，让你的人马上疏散到地下的防空洞里面。”

“这有用吗？”

“当然，你这头蠢猪，防空洞本身就是按照抗核弹的标准制造的。”

那头的声音似乎被注入了一点动力，“好的，我马上做。”

副总统扔下无线电，“你们别都愣着，找避难所，快！”说完，他穿过人群，开始向一座大型商场的遗址跑去。

人群在经历过最开始的忙然后，开始四散奔逃，寻找着附近所有的地下设施。李平呆呆的看着这一切，仿佛这是另外一个世界发生的故事一样，“活下去。”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有什么意义。”

“活着。”

“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意义。”

李平终于站了起来，他看见不远处，一个俄罗斯伞兵打开了一个污水井盖，他和好几个人都跟了过去，跳进了污水里面，下水道里面的味道如同同时打开一千座新鲜的坟墓，水被染成了屎黄色，漂浮着不知什么生物的身体，当他们从污水里面爬了出来后，他们蜷缩在一块稍微干一点的岸边上。

俄罗斯伞兵看了看这群落水狗，把自己的伏特加酒壶递给了他们，然后做了最后的准备。他关上了井盖，随后在一个角落里面，点燃了他最后一根香烟。

李平突然发现自己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了，地面开始剧烈震动，他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了。

“别害怕，你不会死。”

是吗，他觉得那个声音的安慰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别害怕，你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脆弱。”

火光点亮了下水道的墙壁，烈焰仅在咫尺，水在瞬间被烧制沸腾，周围的所有人都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剪影。李平平静了下来，最后调整了一下姿势，他喜欢以一个男人的形象离开这个世界，他不想死的时候都像是一坨垃圾。

当高温熔化他时，他感觉一种新的东西，正在他的体内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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