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爪龙不曾离开栖息地。瘴气之谷也好，陆珊瑚台地也罢，活动范围仅限于此。和属于天空的风漂龙不同，他归属大地。

惨爪龙遥望星空，从陆珊瑚台地的最高处仰望的星空如梦似幻，一如既往地绚烂，层层星云交叠在一起，颜色混合出美丽的画卷。银那一副画的颜色好似溢了出来，碎光洒在风漂龙身上。

不同于风漂龙那乐观的想法，海对面的世界，那是连猎人都未曾前往的未知。谁也不知道那里栖息着什么样的怪物，或许弱小，又或许远比尸套龙要强大。

“真的……要去吗？在那里……轻松的生活……可能……就成了奢侈。”

“当然，你不也一样吗？你的梦「想要飞上这天空」。梦的本质都一样——厌倦了平凡的生活，想要见识广阔的世界。那才是我，那才是我身为飞龙种的梦。”

“嗯……我……是牙龙种……没办法……飞上……天空。”

“那种事，终有一天步行也能做到吧？”

不明白风漂龙的意思，在地面行走永远无法到达天空。这是连最低等的怪物都明白的道理。但是，既然风漂龙这么说，就一定有深意吧。

惨爪龙下意识地和风漂龙贴的更紧，享受着肌肤间的温度，聆听着呼吸的声音。就这样吧……小小的梦，现在就暂且让它继续下去吧……

第二天，惨爪龙早早醒来，望着身边还在熟睡的风漂龙，他决定给他一个惊喜。

惨爪龙轻轻跃下平台，看了一眼身体上的伤口，虽说还没完全愈合，但至少可以行动了。不能总是依靠风漂龙，不然这尖锐的爪子可就要变钝了啊。

清晨的陆珊瑚台地一如既往平静，惨爪龙躲在暗处，趁着猎物分神的时机，猛地一扑，芳翼龙便被撕成两半。剩下的同伴见状，全都吓得四散飞离。

“今天……的……收获……不错。”

猎物和捕猎者是天生的关系，没有对错也没有什么要被原谅的。只有这样，生命才得以繁衍。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当然，那群猎人也是一样，今天恐怕就是最后一日了。

另一处，星辰据点。

他从未见过如此繁忙的据点，后勤忙着打理物品，平日很少见的猎人此刻也聚在一起，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讨伐尸套龙。能参加古龙的讨伐战固然荣耀，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完成。

他紧紧握住拳头，掌心的石头是妻子送的礼物。这次不允许失败，为了早日回到故乡，他需要的仅仅是最后一次成功的狩猎。

为了生态研究什么的理由固然也是真实的，但回到故乡却是最真实的愿望。

还有，出任务连续漂亮完成的记录被那只风漂龙击碎了……连区区风漂龙讨伐任务都失败了。这不怨谁，只怪自己太弱。

如果，我的战意犹如这火焰的话……

猎人盯着铁匠炉的火焰，咚咚咚的打铁声不绝于缕，深红的火焰似乎将一切搅在一起，似乎要吞噬一切。

他在燃烧。这火焰将成为最后的武器。

“完成了。”工匠取出火焰中燃烧的盔甲，取了一瓢水浇上去，瞬间盔甲成型了，“这是你委托的装备。有了这件装备，基本上没有冰系的怪物能伤到你了。”

“谢了。这正是我需要的。等完成这次委托后，我会请你喝酒的。”

“得了吧。”铁匠挥挥手，“谁不知道你这家伙要退休了，这是你最后一次接任务了吧。明明还这么年轻，你退休的话对新大陆的探索任务可是大损失啊。”

“哈哈……”猎人无奈地笑了笑，下意识后退几步“没办法，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的腿伤不允许我继续战斗了，不如说，能在这种情况下战斗十年已经是奇迹了。”

“也是。那得你回到故乡，你想做什么呢？”

“我啊……不知道呢，估计会和妻子一起去旅行吧。去结云村泡泡温泉、去炎火村吃吃名物兔团子啊，都不错。”

“真像你的风格啊。接着！”铁匠抛出一袋东西。

“这是什么？”猎人接过，打开是一些补给“喂！这些不是！”

“嘘嘘嘘！声音太大了。安静点！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弄来的秘药G。这是你最后的战斗了，不是吗？所以啊，尽情去战斗吧！这是我给你最后的礼物了。”

“这……我不能……”猎人知道这些药剂的价值，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贸然收下。

“不用担心，去讨伐古龙的猎人有其他补给。这是我能给你的全部了。去吧，去为自己的猎人生活画上完美的符号吧！”

惨爪龙在陆珊瑚转了一圈，收获了不少猎物。不过今天的陆珊瑚台地似乎安静过头了。除了小型生物，一只大型怪物都没见着。

有种不妙的预感。

惨爪龙抬起头，太阳出现在山谷的尽头，整片陆珊瑚台地却笼罩在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这种不安的气息直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山谷上方才被打破。

是樱火龙。

“你们怎么还在这？难道不知道这里已经快被入侵了吗？”

“尸套龙……吗？”

“不仅仅是尸套龙。猎人们打算对陆珊瑚台地发动总进攻，仅靠我们几个是守不住的。我的尾巴也……”

惨爪龙这才注意到，樱火龙引以为傲的尾巴，末端上尖刺莫名断了几根，上次见面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猎人……做的？”

樱火龙点点头“总之，这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处理的，上次那几个猎人就够我对付的了。我打算去龙结晶之地躲一阵子。你们要和我一起来吗？”

龙结晶之地，惨爪龙听过这个地方。那里蕴含了大量古龙的能量，除了尸套龙和麒麟之外，几乎所有古龙都会在那里活跃。当然，理由不明。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所以，……不用……担心我们。”

“是吗？我老早就听那家伙抱怨过陆珊瑚台地太小，他想要去更广阔的地方看看，我一直以为他是说着玩的。那么，你们记得要抓紧时间啊。”

惨爪龙和樱火龙打了个招呼，目送她离开。

惨爪龙没有继续捕猎，而是朝着陆珊瑚台地的最高处返回。他轻轻一跃，便顺着藤蔓跳上去了。

每当在陆珊瑚台地的高处荡漾之时，才能感受到接触天空的感觉，才会觉得离风漂龙的梦更近一步。

啪地一声，惨爪龙轻轻落地。他注意到风漂龙已经醒了，不过他似乎没注意到这边。惨爪龙张开嘴，猎物掉到地上，发出声音，“我回来了。”

“这，这是……你的伤才好，怎么就去捕猎了呢？”风漂龙见状，立刻走到惨爪龙身边，惨爪龙不在这段时间他可是急死了。

“伤后……锻炼……比起这个……吃早餐……”惨爪龙用脑袋把食物拱到风漂龙身边继续道“吃完……我们……出发。”

风漂龙轻轻咬下一口肉，浓郁的血腥味在嘴里爆开，伴随着阵阵糜烂的肉香。美味，激荡如大海的美味，远超自己捕获的猎物。

明明都是芳翼龙，为什么味道的差别这么大？

“怎么了……？”注意到风漂龙表情变化的惨爪龙关切地问道。

“不，没什么。”风漂龙摇摇头，“只是感觉这味道有些重。”

“是吗？”

惨爪龙尝试撕下一小块肉。味道没有任何变化的感觉，作为顶级的捕食者，他能感受到肉与肉之间细微的差距。毫无疑问，这和之前的捕食的芳翼龙味道如出一撤。

“可能是变成了那副样子后，味觉也随之变化了吧。总之，感谢你一大早去捕猎了。”风漂龙扇动翅膀表示感谢，随即抬起头“今天天气不错，要不等会我载你在空中转一圈？”

“不行……吃完这顿早餐……我们……立刻就……出发。猎人们……要来了……”

“区区猎人，有何可惧？他们把你伤成这样，还敢出现？正好，看我不把他们全都冻上！”

“不行……这次他们……是大范围……行动……所以……不行。”

一看惨爪龙这个样子，风漂龙就知道他急了。有时候，逗他玩玩还挺有意思的。

风漂龙笑了笑，“我知道，我只是随便说说。对于人类，我的宗旨是能不接触就不接触。但是，如果那群家伙主动来找我麻烦，我也不会退缩。我会让他们知道，究竟谁才是这片陆珊瑚台地的王。嘛，不过，你说的没错，我们没太多时间浪费了。我们一起吃吧。”

……

惨爪龙没有回答，他一直都是这样，为什么能如此乐观？他还有许多我不曾理解的事物。身为王者的从容吗？还是说……别的某种自己不曾拥有的。

“嗯？你吃不吃？再不吃血流光就不好吃了。”

“我知道……了……快点吃完……吧。”

老实说，和风漂龙共进早餐的时间是如此短暂，但惨爪龙却觉得漫长无比。一方面想要和风漂龙更加享受这段时间，另一方面又担心猎人忽然出现。这种复杂矛盾的心情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好在，没什么异样。

简单吃完早餐后，风漂龙和往常一样蹲下，惨爪龙则熟练地跳到背上。

“最近，你是不是变胖了？”风漂龙打趣道“嘛，算了。目标是天空。不，是比这个世界更遥远的彼方！”

风漂龙一跃而起。阳光照在身上，冻结的冰却不曾融化。坚毅的目光直视远方，只有一个目标，飞吧！飞吧！没有任何杂念。尽可能飞得更远！

风漂龙负责飞行，惨爪龙则负责安全。自从骑上风漂龙后，他每时每刻不在注意着地上的一切。古龙苏醒的现在，大地上的生物都已退去，唯独，有一群不怕死的猎人还在地上徘徊。

好在，他们的目标是古龙，小小的飞龙种似乎不在他们的目标内。

“嗯，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难道担心掉下来吗？”

“不……我只是在担心那群猎人……他们……倾巢出动……”

“不用担心，我们没有和古龙战斗的能力，但是，他们的话说不定能够阻止古龙吧。”

风漂龙说的没错，那只古龙很强大。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希望人类能和他同归于尽，不过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不解决掉烦人的瘴气，人类胜利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好了，好了。我们不要讨论这些没有意义的事了。你看，飞过前面的高崖，我们就离开瘴气之谷的地界了。坐稳了，我要开始加速了！”

还没来得及抓稳，一股强烈的惯性便牵引着惨爪龙前进。周围的风景极速变化着，绿色的蓝色都混作一条直线。所有的一切都在飞速倒退，这景色只在梦中见过。

然而没过多久，难得的安详被尖锐的啸叫声彻底粉碎。

“小心！”几乎是在本能的促使下，惨爪龙喊出声。

话音刚落，天生的捕食者靠着锐利的目光察觉到撕裂空气的箭矢，他扇动翅膀，卷起一阵冽旋。

“居然被看穿了，果然不是普通的风漂龙啊。”只见一个男性从岩石后走出来，手拉弓弦，正瞄准天空，“惨爪龙和风漂龙存在某种共生关系。开什么玩笑，你们这群怪物怎么可能懂得合作？”

“这里交给我来对付……”风漂龙轻轻地说道，随即转头冲猎人吼道“区区猎人，也想阻碍我们的前路？去死吧！”凌冽的寒风化为铠甲裹住胸腹。激荡的咆哮声回荡在山谷间，似将所见之物化为冻土。

寒风拂过，大地冻结，撕裂的碎冰化为箭矢。那猎人却丝毫不惊惧，这是一场试炼，足以为猎人的生涯画上句号的战斗。他索性放弃防御。靠着冰耐性极高的装备，硬生生吃下了攻击。

“呵……这就是亚种风漂龙的威力吗？”猎人抹去嘴角的鲜血，撑着破烂不堪的身体站起来。

“原来如此，换上了一件新玩意。话说惨爪龙，我的攻击应该没伤到你吧？”

惨爪龙摇摇头，腹部的寒冰感依然存在。但也仅此而已，那些看似危险的冰刺并没有戳到惨爪龙分毫。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我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拿出全力了！你抓稳点，我要加速了！”

话毕，伴随着强烈的加速，惨爪龙视野内的一切都开始晃动起来。分不清上下，无数的记忆纠缠在一起。

没多久晃动停止了。惨爪龙终于又一次看到了真实的风景，是无数裹挟着冰碎的风暴。

厉害……风漂龙现在的攻击威力说是之前的数倍都不为过。虽然还是没办法和那些高等级的亚种怪物相比，但至少给杀死这个人类是没问题的。

“也罢。”猎人轻轻滑动脚步，从背包里取除一瓶粉尘洒在四周。又喝了一瓶秘药。没过多久巨大的寒风吞噬了他。

不论是风漂龙还是惨爪龙，都以为他死定了。然而……

待寒风散去，那猎人依旧无事，反将弓箭对准风漂龙。

嗖！箭矢撕裂空气，朝着风漂龙射去。

风漂龙扇动龙翼，强力的风压原可以吹散弓矢，但是他错了。打从一开始猎人的目标就不是他，而是他上方的天空。

什么？

风漂龙一个愣神，弓箭在天空分裂成无数细小的石块。这，这是！

哗啦啦的石头朝着风漂龙砸去，当然，这所有的攻击都被风漂龙背上的惨爪龙扛下了。

“惨爪！”风漂龙吼道。

“我没事……”惨爪龙说道，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惨爪龙也吓了一跳，不过他说的是事实，这些石头确实没有多少伤害，硬要说的话，只是有点头晕。

“你这家伙！”

风漂龙怒了，恶狠狠地盯着猎人。所有的话语在猎人眼里都是无意义的吼叫，他们不会明白，永远都不会明白！在他们看来，怪物只是素材而已！

过度的愤怒夺走了风漂龙的理性，他忽视了猎人的装备，忽视了猎人的变化，那变化毫无疑问是加满了攻击。惨爪龙曾一度和这种状态下的猎人战斗过，明明濒死却能继续战斗。明明没有胜利的可能却又依旧选择战斗。毫无疑问，惨爪龙无法理解这一行径。在他看来，这和送死没有区别。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猎人咆哮道。

猎人轰然松开手，那是远超之前所有攻击的一击。足以将脚下这只向往天空的飞龙击杀。只因为疲劳，他便无法行动。但是，还有我，我不能就此倒下……

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情促使着我跳了下去。明明在空中的我不可能躲开这一击，但是，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

这场战斗是如此漫长，乃至我有些忘乎所以。明明有很重要的事得做，明明天空正渴求着自由。然而，我却无法和他同行了。

鲜血从胸口喷涌而出，一下模糊了我的视线。啊~没错，这才是我一直以来的所见到的世界。和死亡相生相伴的我，在天空中翱翔的时间太久了。

被猎人口中的龙之一矢贯穿了胸口，残缺的身体已无法战斗。归巢的本能在我体内翻涌着。

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在此退下。这不是我的归处，哪怕我已经无法和他一起旅行。

牙龙种无法飞上天空。现在看来，这想法错误了。一直以来，我都羡慕于他可以在天空自由飞翔，他可以见到更广阔的世界。那也是我憧憬他的原因，即使生活在一起，我也只能跟在他后面。在这天空中飞行，我什么都做不到。但是那不过是我不愿意前进的理由罢了，现在的我毫无疑问，是在飞行着！以前的我绝不会做出为他人而死的事吧，但是，现在的我很自豪能站在这里！

“抱歉了，看来我们得暂时分开了。”

就连我都惊讶，语言为何变得利索。我听不见他的声音，啊啊～想必此刻，他一定正在发怒吧。

这样也好，如果怒气消失，他可以连同我也忘记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最后的战斗了，或许是以为我快死了吧。那猎人显然放松了警惕，就是这个时候！

我用尽全部的力气，朝他扑了过去！他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做，一时间慌了神，但还是拔出了弓箭。

我被击中了，但是也仅仅是被击中了而已。

可不要小看我的意识啊！

我扑向他，冲击力将我和他一同翻下悬崖。那猎人胡乱挣扎着，我听见他说什么还没见到家人，不能这么死去。是吗？原来，他也有战斗的理由，但是……不论是我，还是他都结束了……

在这无限延伸的天空中，我看见了，远方的世界，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海洋，以及和海洋连接在一起的碧蓝的天空。

……

透过峡谷间的裂缝，我抬头仰望星空，艳丽的星星唤醒了过去的记忆。无数个日日夜夜，聆听寒风的声音，我都在彷徨中度过。身体早已进化，健壮的身体遍布伤痕，对怪物来说那是荣耀，但对我来说，却是耻辱。纵使再强也无法保护心爱的龙。

和风漂龙分开已有数年，这些年来，我独自在未知的世界旅行。没有谁愿意接近杀戮的怪物，陪伴自己的就只有星月，以及时不时浮现在脑海里的他的身影。

身体的鲜红早已褪去，披上一层深蓝。和他一样的颜色。

似乎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啊……

在梦中，我听见了熟悉的叫声，见到了巨大的双翼划过仅存的天空，听见了从我的世界上空飞过的他的声音。

啊，那是我在奈落之地未曾见过的风景，是生命的色彩。从梦中醒来的我，本应该惆怅失落。但不知为何，一阵凉爽的风吹来，吹散了空中的乌云。

再一次睁开眼，我找到了……

我的存在意义。

我之所以在这里的理由。

以及，我必须付之于生命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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