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换了恒温可加热的浴缸，志水去洗澡的时间越来越随心所欲了。原来还可以用“洗澡水要凉了”来催他，现在不用担心此事，他的“等一下”就不知道要等多久。香穗子有点后悔换浴缸的决定了。

到维也纳以后，泡澡成了奢侈的事。虽然家里有浴缸，但两个人都要泡，加上某个人总是磨磨蹭蹭的，冬天洗澡水会凉。当然如果不怕麻烦，水凉了重新换一缸热水便是——可是他们显然不是每天都有那个时间和精力。香穗子再怎么小心在意，也会有忙忘了的时候，而且志水总是什么也不说地泡在凉透了的洗澡水里，或是仅仅洗个淋浴——次数多了，做妻子的不免有些心疼。所以虽然恒温浴缸不好找，换浴缸也很麻烦，她还是下定决心，利用乐团的休息日换了浴缸。只是在那之后，让那一位按时洗澡就变得愈发艰难了。

“我知道了，这就去。”

如果听信这句话就别想在睡觉前收拾浴室。她不想变成唠唠叨叨的黄脸婆，又不能每天都无限制地等待下去。

“如果香穗和我一起的话，我随时都可以。一个人洗没什么动力呢。”

每次香穗子忍不住抱怨的时候，志水都笑着这样说。起初她半羞半嗔地一口拒绝，可他说的次数多了，她就开始考虑。要是她做出一些让步，就能让丈夫的作息更加规律一些，她还是愿意做出让步的。

“好吧。”

他再一次这样说的时候，她干脆地点头答应。大概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年轻作曲家的视线从书本上移开，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真的可以吗？”

“真的。”

香穗子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用手里的乐谱挡住脸。志水放下书，绕到她背后，轻轻抱住了她。

“谢谢。”

可是那天晚饭后香穗子就来了月经，之后一周的时间都只能淋浴。答应了又做不到——虽然是不可抗力，她仍然自责，觉得给了他虚假的希望。她第一时间就道了歉，但如她所料，志水一句抱怨的话也没说。

“没关系的。这几天，香穗注意身体，尽量多休息。”

他甚至像安慰小孩那样，摸了摸她的头。整个生理期他都十分乖巧，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让她着急生气，每晚不仅按时洗澡按时上床，还主动给她吹头发和按摩肩膀，临睡前在床上铺好隔水垫。尽管每到这个时期他都会减少工作，比平时更关心照顾她，可是这一次尤其温柔耐心，以至于香穗子有些良心不安起来。

“对不起，我脾气不太好……”

中间有一天夜里，志水关了灯，像往常一样安静地抱着香穗子。她把脸埋进他怀里，听着熟悉的心跳声，一不小心就把心里想的事说出了口。

“没有那回事。”

丈夫捧起她的脸，在嘴唇上接了一个浅浅的吻。她勾住了他的脖子。

“不，我……”

她伸手过去，他握住了她的手。

“没关系，你还不舒服，没关系。睡吧。”

她确实很困，眼皮抬不起来，手脚也像灌了铅一样。即使想做什么，也无能为力。所以香穗子听话地点点头，拉着他的手睡。在她半梦半醒的时候，感觉到志水放开了手，他的手转移到了她的腰上，一下一下，一下一下，从背到腰，从腰到臀，轻轻地抚摸。他的手非常温暖，她很快就睡着了。

一周后，香穗子的生理期结束了。

“已经可以了……”

护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血色，时间上也差不多了。吃晚饭的时候，她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什么……啊！”

志水愣了几秒钟，然后放下手里的乐谱，露出笑容。

“那就好。”

“……嗯。”

说着主动求欢一般的话，香穗子不由得害羞起来，红了脸不去看他。可是志水的反应也就这么多，简单回应之后，他又低头看起乐谱来，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她开始后悔，还不如像往常一样不告诉他，等他问才好。

“今天晚上，一起泡澡吧。”

香穗子正在喝汤，被呛了一下，手挡住嘴才没有喷出来。她一边狼狈地擦手一边看向对面，志水连头都没抬，仿佛他说的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样。

“哎？”

“香穗不会已经忘了吧？还是说，错过那一次就不行了……”

她想起他这段时间的温柔和忍耐，他直截了当提出来，一定很期待。她确实答应了，也不忍心让他失望。

“我没有说不行……”

“嗯。”

他不再说话，一边咀嚼食物，一边用铅笔在乐谱上写写画画。香穗子想说吃饭的时候就不要改曲子了，看他专注的样子又说不出口。这个人随时随地在创作，身为作曲家的妻子，她也只有尽力支持，在这个天才灵感来了的时候不去打扰。或许是因为陪她一起睡积压了工作，这段时间志水更加忙碌，不是在查资料，就是写东西或者改东西，就连练琴的时候都会中途停下去找什么书或是写一些什么。这样一来，她的负疚感更加严重了。她迫切想要为他做点什么，所以虽然想到将要发生的事难免有点紧张，但她没有反悔的打算。

晚上十一点左右，两个人一起进了浴室。浴缸里已经放好了热水，这次香穗子选了带有桂花香气的温泉入浴剂，冲出来的洗澡水也是和花朵一样的明黄色，空气中氤氲着桂花特有的甜香味。

“啊……这个味道……”

自从知道志水是静冈出身，香穗子就开始有意无意地搜集和静冈有关的东西。在日本还好，在维也纳想买到这些并不容易。拜托家人朋友帮忙，难免会被调侃。即使如此，她也乐此不疲。桂花树是静冈县的县树，庭院和道路两旁都栽种了很多。到了开花的季节，哪怕仅仅是路过都能闻到浓郁的桂花香气。她变得喜欢桂花香，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颜色也很漂亮……”

志水孩子气地笑着，眼睛亮晶晶的，又开心又怀念的样子让香穗子很满意。这是她刻意营造的仪式感，如果他无知无觉，她就会暗中失望——可是这个人有纤细的感性，从不会让她的努力白费。

“我还买了桂花糖，据说可以放进酸奶或茶里面。我还没试过，不知道实际味道如何。”

本来想要给他一个惊喜，看着这张迷人的笑脸，她不知不觉说出了口。

“听起来不错。”

“嗯，也可以用来搭配年糕……下次做甜点的时候，我放一点。”

“好。”

他一直在笑。他的笑容也是甜甜的，缓解了她的紧张感。即使如此，两个人一起站在花洒下面的时候，香穗子还是害羞地掩住了胸。

“为什么连淋浴也要一起啊……”

她小声嘟囔。倒不是真的有什么不满，只是在明亮的灯光下被毫不掩饰地盯着看，她多少有些不习惯。志水的睫毛沾上了水滴，他眨着眼睛笑，两手一起揉着她湿漉漉的头发。

“因为之前都没试过，而且看到了我没看到过的香穗的样子，很高兴。”

在香穗子洗脸的时候，志水给她洗头发，她洗头发的时候，他又用海绵为她擦身体——他似乎相当热衷于此，她只顾防范被摸敏感处，过了好一阵才意识到他没有其他事情可做。

“……你已经洗完了？”

“是啊。”

男人洗澡总是很快。香穗子涂了护发素还要等一会才能冲掉，又不想就这样去泡澡，于是把他推了出去。

“你先去吧。”

“没关系，我等一会。我们一起。”

“我洗了头发就去。你先去。”

志水点点头，没有再坚持。香穗子转过身去，听到他进了浴缸，才松了口气。一起洗澡对她来说还是太刺激了一点，时间长了对心脏不好。

“真好……”

“那以后早点洗。”

“嗯。”

简单交谈之后，两个人没再说话。香穗子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志水背对着她，就放心地转回去。她把迷你音响带进了浴室，本来想在洗澡的时候放音乐，可是志水直接脱了衣服，她一紧张就忘记了。她有点后悔，又不想光着身子跑去按开关。拜托丈夫当然没问题，可是让他特意为此从浴缸里出来，她又觉得过意不去。

“喂……”

“嗯？”

“……没事。”

志水稍稍转过头，香穗子马上背过身去。

“还没好？”

“马上……”

她打开花洒，水声似乎掩盖了什么，她听不真切，也不打算再问。如果是重要的事情他还会重复，在一起这么久，已经有了这样的默契。她冲掉了沾在头发表面上的护发素，用毛巾擦干，在半湿的发尾涂上了护发精油，然后把头发包起来固定在后脑上。

“好了……”

没有回答。香穗子擦干手，打开音响开关，走到浴缸旁边。志水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

“不要在浴缸里睡，很危险的。”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放心。她伸手摸他的脸，摸他的耳朵，犹豫要不要把他抱出来的时候，志水的眼睛睁开了。

“嗯……？我睡着了，抱歉……太舒服了，所以……”

“是我太慢了。下次我先洗好再叫你。”

“不要……”

他伸出手，拉着香穗子进入浴缸，让她在他的双腿间坐下来。

“这样，就不会睡了。”

他从背后抱着她，鼻尖蹭着她的脖子。

“好香的味道。涂了什么？”

“大概是护发精油？这会头发湿着比较香，一会就没有了。”

“嗯……是桃子的味道……也是甜甜的，非常适合……”

无论她用什么他都只会说好。她低下头，他的嘴唇贴在她的后颈上。

“像这样把头发全部挽起来露出脖子，也很有新鲜感。有点像香穗穿礼服时的样子，可又不一样。这个样子的……”

就像在调情一样，或者说就是。他的声音又轻又软，低低的，甜甜的。

“好喜欢……好喜欢啊……”

带着薄茧的手指有些怀念似的滑过她的肌肤，触摸着肩和大腿，又在水里握住了她的手。

“软软嫩嫩，滑溜溜的……又白，又香，香穗这个样子，就像是泡在蜜里的花一样……这么美，这么让人喜欢……”

“哪里有……”

他的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脖子，把她的脸轻轻地转了过去，嘴唇贴在她的嘴唇上。

“哪里都……”

第一支曲子就是《温柔的爱》。在这种气氛下，两个人的情绪都很容易受到影响。香穗子闭上眼睛，反握住丈夫的手。

“嗯……啊……不……”

“真可爱。”

他轻轻笑了一下。

“我还没有做什么呢……就变成这样了。”

“不……”

抚摸着脖子的手慢慢滑下去，滑过锁骨，滑过胸前，掬起一捧蜜色的水，洒落在她的肩头和胸上。

“看，这样……”

香穗子把胳膊放进水里，这样那只从腋下伸出的手就不能为所欲为了。可是身后的男人转而揽住她的腰，又拉着她的手伸到她的两膝之间，突出的掌关节磨蹭着膝盖内侧。她害羞地并上了腿。

“不……嗯……”

她的手指碰到了海草一般随波荡漾的柔软毛丛。随着她腿的动作，在水中交握着的手自然地移到了那个隐秘处，倒像是她自己按捺不住想要被他触摸似的。一边接受亲吻，一边被有意无意地摩擦敏感部位，她还真的情绪高涨起来了。

“嗯……我不……”

“香穗再乱动的话，我会受不了的。”

志水的上半身始终前倾，肩和胸抵着香穗子的后背，她碰不到他胸部以下的躯干，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然而随着感觉逐渐升级，她的身体不由自主扭动起来，原本微妙的平衡已然是一触即溃的状态了。他苦笑着，放开了牵着的手，重新调整了姿势。

“这里不行……刚结束，注意点好。”

不知道是对她说还是对他自己说的，或者是二者皆有。他从背后抱住了香穗子，不停地吻着她的肩背。

“可是，这样下去，我……”

她转身扑进他怀里。水波如此温柔，飘散着桂花的香气。他安静地抱着她，撩水给她洗身子。

“再抱一会。抱一会，擦干了，到床上去。”

“可是……”

他不会这么早睡。每次她睡着后，他还要起来工作。她都知道，只是从不戳穿。她精心准备，也是暗自希望他能有一天安心睡下，不要再悄悄起床，不要累坏了身体。她比谁都希望他好，而工作永远是做不完的。

“对不起，总让你担心。”

“我什么也……”

“我爱香穗，就像香穗爱我。我们的心是一样的。听到香穗在梦里叫我名字的时候，就想要感谢神让我们相遇。没有人比你更好了。”

“说什么呢……”

“坦率的时候很可爱，害羞的时候也很可爱。如果能够准确地刻画出来就好了，如果我有那个能力的话——”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把她抱得更紧了。悠扬的乐曲，甜蜜的香气，温暖的水，以及所爱之人的怀抱——所有这一切都在刺激年轻夫妇的感官。他们在水中吻在一起，度过了一段蜜糖般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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