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寺身上並無大礙，讓其他晴部下屬用晴炎幫助他恢復身上的倦怠感跟一些細碎傷口之後，便不顧勸諫一直待在山本的病房外面等候了平出來。他腿上放著解除同調之後便一直昏睡的嵐貓，腳邊則是窩著沒有平日朝氣活力的秋田犬次郎。

　　獄寺輕輕地撫摸著瓜的身軀，另一隻手則是撓著次郎的頭頂。

　　趕到病房外頭看到苦守房門的次郎的時候，獄寺鬆了口氣。如果山本狀況很嚴重，大概也沒有辦法持續提供次郎火炎，次郎的存在等同於山本生命無虞的意義。

　　冷靜下來的獄寺漸漸拼湊起事情的始末，在跟山本上床之後，他一直覺得很痛苦。利用發情期這種莫名其妙的原因，半強迫的讓山本跟他一再發生關係，雖然山本是自願的，但是跟不喜歡的人──還是男人──做這種事情，怎麼想都不會高興吧？

　　更讓他介意的是，山本明明告訴過他，這麼做是為了澤田，也是為了新彭哥列，然而卻為了他的發情期而推掉工作，根本本末倒置。

　　他的發情狀態只是實驗之後產生的副作用，不是任何人的責任，山本根本沒有必要為他做到這一步，然而自己也仗著山本的溫柔而肆意依賴他……

　　想要捨棄對山本的依賴所以接下了任務來到日本，原以為發情狀態只要忍過一天就夠了，沒想到每一天都越來越渴望山本的觸摸。

　　而山本再次出現在他眼前，又因為賀爾蒙的關係，兩人又上床了。他又強迫了山本。

　　發情狀態解除了，他自我厭惡到不願意面對現實，他想逃開胸口撕心裂肺的疼痛，他不想一直強迫自己重視的人去做不願意做的事情。所以他的火炎暴走了，自我意識沉潛，讓瓜掌控了他的身體。

　　「抱歉，瓜，讓你這麼痛苦……」恢復意識之後，獄寺感受到瓜的情緒，瓜不是會任意傷人的，但是火炎暴走還有想保護獄寺免於傷害的憤怒，讓他本能掌控了一切，傷了來送餐的下屬還有山本。

　　就算是山本的鎮靜之雨，也無法讓他的火炎平息下來，因為瓜知道，讓獄寺想逃避的人，就是山本。

　　「結果那笨蛋居然還解除同調，直接用身體接住攻擊……幸虧瓜只是在威嚇而已。」獄寺猜測山本察覺到當時瓜是對於備戰狀態的他充滿敵意，所以才會做出這種不智之舉，幸虧瓜不是真心想傷人。

　　「他明明說過他也很勉強……但是又說我是最重要的人……你知道他在想什麼嗎？」獄寺轉而對著次郎悄聲問道，原本只是撫摸著次郎的頭頂，他改變手勢開始撓著次郎的下巴。次郎瞇著眼抬高下巴，享受獄寺的搔撓。本來沒甚麼精神的次郎，這時尾巴開始興奮地搖晃，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我真是笨蛋，問你你也不知道吧……」獄寺自嘲的道，他並沒有期待次郎的回應，只是他心底很想趕快跟山本說話。

　　原本一臉舒適的次郎忽然豎起耳朵，爬起身頭轉了向，原本晃蕩的尾巴停了一下，聚精會神的望著病房門口。

　　「怎麼了，次郎？」獄寺跟著緊張起來。

　　病房門開了，了平走了出來，看見坐在門前的獄寺，他先是有些驚訝，但是馬上了然──大概他的部下們也沒能勸住獄寺休息吧。

　　「山本的傷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只要極限靜養就好。」了平低頭對著獄寺說道。「你可以進去看他，應該過陣子就會醒了。」

　　「謝謝你，了平。」

　　獄寺抱著瓜起身，急匆匆的想趕快進入病房，但是了平伸手抓住他的手臂，開口叫住了他。

　　「喂，章魚頭，我現在可是極限的不高興。」

　　獄寺停下腳步準備接受了平的責罵，他明白造成這樣的傷害跟騷動是他的責任，如果被任何人責備也是應該的。

　　「我啊，只知道你跟山本那傢伙在義大利做了實驗，但是實驗後續發生甚麼事，就再也沒聽你們提起過──我們是會一起圍圈喊口號的夥伴吧，居然極限的把我排除在外！」

　　「……我以為你會罵我傷了山本。」原本以為會因為傷害山本而被責罵，然而了平似乎完全沒提起這件事。

　　「那確實是極限的不應該，但是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吧。不過隱瞞其他守護者實驗的事情，是你讓澤田他們保密的吧。」獄寺待在日本基地三天足不出戶，再加上後續的騷動，讓了平隱約知道實驗結果引發了預期外的結果。

　　當時聽了山本建議在帶隊離開之後，了平有讓人跟澤田聯繫，遠在義大利的澤田在聽到簡單的匯報，當時竟然沒有很擔心，只說等事情結束，讓他問獄寺他們就可以了。

　　「抱歉，這個實驗還有很多問題，我只是希望等事情穩定之後再說的。」獄寺很直接的道歉。他其實有自覺，有時候他會無意間漠視了其他人的關心，太過鑽牛角尖，不論是今天引發的事件，還是對其他守護者隱瞞實驗結果的事情。

　　原本他以為獄寺會像以往一樣嘲諷他「告訴你也沒用，你轉頭就忘了」這類發言，結果看著獄寺居然沒精神到變得意外率直，讓了平十分不習慣，他鬆開手，抓了抓後腦勺。

　　「等山本醒來，我要極限的問清楚這件事情。你現在應該很擔心那傢伙吧，快點進去探望他。」

　　「謝謝。」獄寺頭也不回的帶著次郎跟瓜進了病房。

-

　　在看見病床上的安穩的睡著，儀器顯示了山本的心跳體溫火炎都十分平穩，獄寺這才放下心來。

　　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獄寺就這樣靜靜的坐著，凝視著山本的睡顏。

　　時間緩慢的流逝，獄寺也不覺得疲憊或是無聊，他等待著山本有任何的動靜，舉凡因為疼痛蹙眉、蠕動嘴唇，或是輕輕顫動的眼皮，才能勾動獄寺睜大眼的反應。

　　直到一聲呻吟，山本慢慢的睜開了眼，看著蒼白的天花板，眨了眨眼睛適應光線，然後這才注意到旁邊細微的驚呼。

　　轉過頭看著瞪大眼睛望著自己的獄寺，山本扯開笑容。

　　「唷，早啊──獄寺。」

　　「你睡了一天，現在是晚上也不早了，你這笨蛋。」獄寺歛眸，閃避山本的視線。

　　「哈哈，原來我睡這麼久啊，難怪我覺得我精神好像很不錯！」山本看著獄寺，可以肯定獄寺一定在自責傷了他，「放心吧，是我自己要去挑釁瓜的，只受這點傷已經是萬幸了。」

　　「不要……這樣笑嘻嘻的，我讓你受傷這是不爭的事實，我怎麼可以……」他有很多想說的話，他想好好道歉，但是這時候卻因為心口強烈的悲傷而難以好好說話。

　　山本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這傷並不嚴重啊，幸虧學長及時處理，好像只會留點疤痕而已。我沒事的。而且，我才是那個需要道歉的人。」深吸一口氣，鄭重地說道：「抱歉，獄寺。」

　　「為什麼是你要跟我道歉？」

　　「因為我強迫獄寺跟我上床了，就算當時狀況特殊，就算我們已經有肉體上的關係──但是如果獄寺不願意的話，我也不應該強迫你，火炎會暴走、瓜會掌控你的身體意識，嚴格說起來這一切是我造成的，所以，對不起。」在面對對他咆嘯的瓜的時候，山本知道自己做了多麼嚴重的錯事，也打定主意，要搶在獄寺前面跟獄寺道歉。

　　「……我當時……確實是不願意──但是……你才是……一直以來都被我強迫的吧。」獄寺低著頭，垂下的瀏海遮翳了他的神情。

　　「咦？我？」

　　山本困惑地望向獄寺，感受到他探究的目光，獄寺的頭垂得更低了。

　　「我拒絕你是因為，我不想……一直依賴你，一直勉強你，被賀爾蒙影響……跟不喜歡的人做這種事情，你會很討厭吧……」

　　儘管獄寺的聲音小若蚊蚋，山本仍清楚聽得出他音節間的遲疑跟痛苦。山本忍不住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什麼嘛，原來是這樣啊──唔，好痛。」放開笑的山本因為太過用力而扯動了傷口，他的痛鳴終於成功讓獄寺抬頭看像他。

　　「你笑什麼啊，棒球笨蛋，傷口──」

　　山本緩過氣，伸出擺在棉被裡頭的手，然後捏住獄寺緊握成拳擱在床上的手，打斷了獄寺的關心，「哪，獄寺，我還有一件事情要跟你道歉。」

　　「什麼？」獄寺並不在意山本要跟他道歉什麼，他現在只擔心山本的傷口又裂開了。

　　「我一直欺騙你，我抱你的時候，從來都不只是為了替你從發情狀態解脫，是我對你抱持私情。我想佔有你，我希望你屬於我。」山本苦笑，「說到底，我根本動機不單純，而是滿足我的私心而已。結果對你有這樣情感的我，卻是傷害你的人。」

　　獄寺沒有答腔，任由山本一鼓腦的把話倒給他。只是握在山本手裡原本有些冰冷的手，漸漸地回暖。山本猜測著獄寺是否害羞了，又或是同時在思考如何拒絕自己。

　　但是他已經決定不再去在意獄寺是否喜歡著別人，或是想拒絕自己了，他重視獄寺，如果自己再做任何蠢事傷害他最重視的人，別說瓜給他的一爪就能了事，連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了。

　　現在他只想知道獄寺的真心，他收緊掌心的溫暖，滿是粗繭的拇指摩娑著獄寺的手腕關節處。就算被拒絕了他也能承受，但凡獄寺需要的、所想的他都會給予──而獄寺不需要的，他也會捨棄。

　　就這一刻吧，這是最後一次了，讓他利用獄寺的天真善良，利用獄寺對自己的歉疚，讓他窺探獄寺的真心，他想知道最終的答案。

　　「靠近我一點吧，獄寺，我現在可能沒辦法起身，好像會扯到傷口。」

獄寺默不作聲，但是他依言挪動了身軀稍稍前傾，讓山本的手可以碰觸到自己。

　　山本伸手撫摸著獄寺的臉龐，獄寺不得不將低垂的頭略微抬起，然後山本溫柔地撥開獄寺的劉海塞到耳後，露出他的面龐和那雙本該漾著粼粼波光的眼睛。

　　獄寺眼下的黑影以及蒼白沒有血色的唇瓣，一再透出獄寺經過一番折磨之後並未好好休息。碧綠如水的眼眸有些憔悴通紅，不知道是因為獄寺落了淚還是只是單純熬夜，而他的神情泫然欲泣，讓山本有股衝動違背自己上一秒的理智將他擁入懷裡。

　　但是他必須好好地說出來，至少、至少，至少心意要先傳達給獄寺。

　　「我喜歡你，獄寺。」

-

　　山本已經很久沒看過獄寺的眼淚。

　　雖然有時做愛時候會帶有哭腔，有時不甘心時會見他眼眶泛紅，但是他沒有看過獄寺的眼淚。

　　山本感受到靠在他肩窩的人漸漸溽濕了他的手術衣。

　　他不催促獄寺的回答，他環著纖瘦的人撫摸著他的背脊，就像撫摸一隻貓兒一般，感受著對方的體溫，還有身上傳來的輕微震顫。

　　如果他能早點不假包裝，說出自己真正的真心話就好了。

　　回頭，還得好好謝謝阿綱。

　　他們靜靜的相擁，直到闌珊靜謐的夜晚泛起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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