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进门就是一个个刺耳的电话铃声，“恰尔内先生，来质问的部门通讯一个接一个，我们完全顾不过来......！”

恰尔内一点也不着急，“想办法应付一下，至少让还能听得进话的人明白，“胜利”和“价值”不是同等的。”

我原来的位置上坐了一个老熟人，“......‘左手’阁下，您真的不需要进一步的医疗检查？”恰尔内万分关切。

他啥事没有，被玛莉娅打昏休息半小时就好了，虽然输了但他的骑士团照进特锦赛不误。

“您回来了？”恰尔内为我们介绍，“这位左手骑士您是见过的……泰特斯先生这位是我们的合作伙伴，莱茵生命生态科副主任馆长。”

“你好。” “你好。”

介绍完恰尔内把我晾在一边先忙泰特斯的事，“如果您全力以赴，玛莉娅·临光不会有任何胜算，希望您能应付这次意外的失败带来的各种问题......”

泰特斯不给自己借口，输就是输了。

恰尔内继续问，“您会与很多巨额赞助无缘，也许您的骑士团那边——”

“——如果那些人还只能看见最表面的胜负而不懂得操作利益，那就是他们不配与我合作。”泰特斯一如既往地狂傲，不配与他合作的公司赞助他还不想拿。

“您说得对。”他都这样了恰尔内为什么不顺从他呢，圆场打成了所谓的“客户们只追求感官刺激”。恰尔内多感慨了一句，“不过我没想到，泰特斯·白杨阁下居然也会将自己的“失败”明码标价......”

标价……好家伙他是比赛放海了啊。虽然他必输但他就是要好好羞辱一番临光，羞是羞辱了可他最后翻车脸都快被扇肿了。

“发言人，不要挑衅我的底线。”左手骑士表面上威胁恰尔内，视线却赤裸裸地落到我这从未离开，他愿看就看我才不怕他。

“好、好、我很抱歉......等我们的小伙计处理完那些麻烦事，我们立刻就离开。”恰尔内准备跑路，“让我们在特锦赛上相见吧，‘左手’阁下。”

我和他一起离开了包厢。“如何，馆长先生？”叮当作响的一袋金币被恰尔内放入我上衣口袋。“纸币说不定很快就要贬值……按比率收回本金，剩下的我就自作主张地给您换成贵金属了。”

我本金都是恰尔内代投的，约等于空手从比赛奖池里捞了一笔。“好的多谢。”

“不用谢我，不瞒您说我获得的收益比您还多。”恰尔内指指身后包厢，“这全都要归功于泰特斯先生，他才是最大的庄家。”

司机殷勤地替他拉开车门他不急于坐进去，“公务繁忙……改天一定单独邀请您。对了，请不要忘记明天的荣誉大厅。”

汽车呼呼喷出处理过的源石尾气消失在了我的视野。

————

缪尔赛思的话被我当做耳边风，比赛即将结束我都快走了应该问题不大……吧？而且我下午找佐菲娅其实很不合适，一错就索性错到底罢。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熊人工匠以酒会友上来要和我干一杯。

“慢点慢点让我先歇会儿……”我坐在椅子上擦擦汗，“受伤的两位骑士呢？”

“现在他们是安全了。”工匠先自己喝一口酒后起身拍拍屁股，“不陪你了，你单独待会儿——哦不对，玛莉娅说的事儿你也可以过来听!”

“晚上好。”马丁自然得似乎未经历过昨晚的冷战危机，“昨天的钱不要忘记。”

事情过去就过去吧，“忘不得，唔昨天的钱外加上一杯柠檬水。”

大热水壶腾腾冒着热气，马丁切柠檬的手飞快，“你还要热的……按菜单点，喝点酒吧成不成？”

“下次一定一定。”

与其他人打完招呼便进入正题，是关于昨晚的感染者骑士的怪不得工匠允许我旁听。佐菲娅对一个名词印象深刻，“感染者的斗士竞技场……”

有实力的正规骑士晋升之路还是比较顺畅的，一路赢上去得到骑士协会的认可就行。运气好的话借封号封地开枝散叶，你的姓氏将会冠上“贵族”的尊称。但佐菲娅说的这个不行，绝对不行没有回旋余地。

老骑士接力补充设定，感染者能赚钱、可活命，没了。依他看就是纯粹的供人取乐的角斗士，上层老爷的卑微施舍罢了。“哦，我没别的意思。”他怕引起我指桑骂槐的误会，也担心别人认为他在攻击骑士竞技。

“你这老东西，讲话就不能委婉一点吗？”老工匠听着不乐意了，喊叫期间桌子HP-1。

“现在委婉给谁看啊，他们都要杀到鼻子上来了！”老骑士梗着脖子还嘴口水仗一触即发。

佐菲娅头疼地把手横在二人中间让他们冷静冷静，“虽然感染者的事情的确让人放不下心......不过现在不是担心她们的时候。”

“……嗯。”活泼的玛莉娅姑娘现在有点疲惫，是的她还带伤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她们靠着自己的实力改变了自己作为感染者的地位......但她们救下了很多的人。如果我们要改变什么，我们就要继续前进。”身边的人都在支持她，小耀骑士玛莉娅也不能犹豫着踏步不前。

“......玛莉娅，”闻此老骑士感慨万千，他逝去的岁月重新在玛莉娅身上体现，“已经变成能说出这种话的骑士小姐了......玛嘉烈要是看到了，一定会很欣慰的吧......”

“别把耀骑士说得像是死了一样，你这老家伙！”工匠吧唧着嘴，老骑士打造出的温情气氛瞬间不伦不类。

？？？老骑士咬牙切齿，“是你在曲解我的意思，科瓦尔！”

新一轮战斗打响，当前比分零比零。玛莉娅是太累了么？姑妈关心的询问没得出任何结果。

————

如约来到卡西米尔的荣誉大厅，见面的位置定在顶层的冠军墙，这也是少数还未对游人开放的地方。恰尔内的装束万年不变，他只依据场合来决定第一枚扣子要不要系好。“欢迎，馆长先生。”

“早上好——”哦?恰尔内说的无胄盟大位原来是她。

“我还用替你们做介绍么，二位？”恰尔内原地不动不打算介绍，显然他是知道点事情的。

“啊啊，第三次了。”白金抖抖一对小耳朵主动伸出手来，“冠军墙啊......真是个一点都不适合聊天的地方。”

攥住她的四指轻握，“主任派我来卡西米尔，发言人邀我来荣誉大厅，对我来说都没什么不同，白金大位。”

“是啊，工作需要。”恰尔内沿墙壁欣赏了一圈冠军们的事迹，“但我敢说，忙完工作以旅人的身份再来到卡西米尔，您一定会爱上这座城市。风土人情您可能会不习惯，但往东七十公里，郊外的自然景观我可是最有发言权的。数年前在我还不服务于商会的时候，我的脚就已经踏遍任何人们开出的每一条小路啦。”

“你说那个古战场遗址？没人愿意去，戾气太重。”白金摆摆脑袋不以为然。

“您说得没错。我在那待了三天，白天上山夜晚只得在山脚扎营。”恰尔内闭上眼睛点头肯定，“只是当时的我。”

“现在的我在想：翻新陈旧的设施，引入先进的设备，骑士们的精神是否可以吸引更多年轻人，如当时的我一样？”

“嗯嗯挺好。”白金看不出真心赞同还是随意敷衍。

“工作永远忙不完，骑士竞赛结束我就该完善我的想法了……”恰尔内不拖延时间，手里的提箱普普通不是我装药剂的那一个。“缪尔赛思女士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密码她知道我就不在赘述了。”

很轻的箱子，里面到底是些什么鬼东西……“明白。我可以走了吗？”

“请便。”恰尔内无挽留的想法，他躬身显出送客的礼节，“我与白金大位还有些要事相商，恕不远送。”

“拜拜。”非杀手状态下的白金大位人畜无害而又友善，重要的是(请容许我再念叨一遍)，她很漂亮。

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天真的假想。冠军墙上挂着历代冠军的巨幅肖像，唯独少了一副留出一面光秃秃的空白。

玛嘉烈·临光，“耀骑士”。

————

每天买上份新鲜印刷的报纸成了我的每日任务之一，即使看到的消息属实给人不安……

来到酒馆老骑士和老工匠不在，佐菲娅很认真的截下一块块报纸为玛莉娅做着小队战分析。因为玛莉娅不参加骑士团所以同伴要现找，佐菲娅推荐了远牙骑士。

我主动走过去搭话，“远牙骑士？好熟悉的称号。”

“当然熟悉，你和老弗聊过她。查丝汀娜，拒绝骑士团邀请的骑士之一，也是名独立骑士。”马丁解决了我的疑惑。

“都是独立……？”我总感觉有问题，“那……祝你们获得冠军。”

“嗯，多谢。”两人回敬了我的好意后专心研究战术去了。

我来这还有件事要说，关于可怜的塑料骑士。把我买的报纸摊在桌面上，“马丁你来看看这个。”

“怎么了？”马丁按我指的顺序阅读，“天……这可真是……”

我的猜想需要马丁来证明，“我觉着他不是旧伤复发那么简单。是因为他的抗议活动吗？你说过的。”

“没有直接证据。”马丁重新阅读报纸上的每个字眼，“但你要想一下，一周前他还在赛台上与玛莉娅战斗，如今却‘旧伤复发’进了医院。”

“呃我也在听……”玛莉娅弱弱插话道，“瑟奇亚克先生竞技状态很好，我对他造成的伤并不重……”

马丁沉默着叠好报纸还我，“第三医院……有时间我去看一眼他吧。”

“也好。”

“可不像平时的你，”马丁暂停手中的活计剖析着我的内心，“平时你不爱说话，这次是有话说不出。”

我在隐藏某件事，秘密到我甚至不愿提及不愿想起。我是因为什么来到卡西米尔的？因为药剂。药剂在哪儿呢？恰尔内背后的商会手里。药剂用了吗？

杯中的柠檬水让我喝掉半杯，我有种续满烈酒的冲动，“……猜得真准。”

“那是。”老板给自己倒了杯廉价酒，“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都没有我这老板也当得太不称职了。”

“想说我就听着，不想说自己慢慢消化也是可以。”

算了，我决定了。压低声音不想让玛莉娅听见，“我是带着药剂来的……你们知道吧？”

“早就问过你了——马丁眼部肌肉骤然拉伸，微眯的眼中精光迸射，“喂，我奉劝莱茵……”

“不知道。”既然做出了选择这时候再含含糊糊纯属有病，“药剂早就交给恰尔内了，什么时候使用是他们的自由。目前来看，他没用过。”

“那是什么药剂？”马丁机械手一把抓住我的袖子，这引起临光家二位的注意。马丁先岔开他俩，“没事……你们忙你们的。”

“肌肉、神经、还有源石技艺。”

“听起来很正常，那些服药参赛的骑士也无非追求这个。”马丁话锋一转，“莱茵生命出品的，不止这么简单吧？”

“效果可能好得过头。”我潜意识指示我说得委婉给自己开脱。

“真他妈是群疯子。”马丁用平静的表情低声骂道，“重伤甚至杀死玛莉娅，他们一直在这么干。”

“谢谢你的提醒。”骑士气质收回体内马丁有股莫名的沧桑，“所谓骑士……”

“所谓骑士？”我声音大到吓我自己一跳。

巴别塔，罗德岛，莱茵生命，混乱的暴风雨中我辨不清自己的航向，我急需一根稳定自己的锚!“骑士，到底……是什么？”

“是照亮整片大地的崇高者。”玛莉娅的坚毅盖过我的质询，“我的姐姐这么告诉我。”

……照亮？崇高？“欸欸你拿错杯子了!”抢过马丁的酒杯把液体全部倾倒进我的嘴里，口腔发烫脸在变红。

“别走啊？你慢点，慢点!”踹开门逃跑时听见佐菲娅焦急地呼唤。

————

哦老天爷，昨晚我干了什么……早上刚起我就羞愧地用被子蒙头。门好像都被我踢出个窟窿……玛莉娅真心崇拜她姐姐的信条并付诸实践，相比之下光说道理的我反而自惭形秽。看完今天比赛我回去一趟道个歉，顺带把修门钱赔给人家。

于是我又又又坐回了恰尔内的豪华包厢。“可惜啊。”晦气，大中午的时候恰尔内就当起了阴阳人。等等为什么可惜？

竞技场午报作无声的回答。恰尔内笑容标准而仪式化，每寸肌肉都精确得像是经过调试。塞给我一张撕下来的报纸，切口整整齐齐像是用剪子剪的。

『远牙骑士被卷入粉丝暴力事件，至今下落不明。』

我去他的粉丝!扯淡，什么暴力事件能让受封号的骑士“下落不明”？无形压力汇聚成大手紧扼我的心脏，我惊愕到漏吸一口气，“恰尔内，你过分了。”

玛莉娅必须弃权!恰尔内费尽心思害得远牙姑娘上不了场，就是要创造出必杀的绝境。佐菲娅全程陪伴着玛莉娅应该……不好，万一消息延迟传不到她那边呢？！

“现在，一切都准备就绪了。所以，你哪都不准去。”恰尔内句式工整，口中吟诵的是来自地狱的恶魔颂歌。

不轻举妄动看看他有什么花招。“你拦不住我，恰尔内。”

“为什么不呢？”恰尔内行进的方向与我位置相反，手指捏住门锁一旋，“这样很好，你我都出不去了。”

双脚不动，转身的力量大过头似要把他的上身给甩飞。扭曲的体态持续几秒恰尔内扳回不听话的下半部身体，来到我背后两臂搭在我的椅背，“开个玩笑，画地为牢的蠢事我怎可能会做？”

声音增大是他脑袋离我耳朵近了些许。“馆长先生啊，你我都是聪明人。堂堂副主任来到卡西米尔只是为了玩乐？”

“我要做什么不需要向你过问。”我冷声道。

恰尔内啧啧惋惜，“真是遗憾，地主之谊我想我做得并不够好。不过显然你们早已安排妥当。”

“白金大位虽没进过几次‘恐怖马丁’，可她早就是那条街上的常客了呢。每个夜晚她都是你的私人保镖。”不用看我就明白一种名为阴毒的丑恶快速侵袭他的面庞，“商业联合会擅自动手让她们袭击感染者骑士，当晚我一夜未眠全在处理赞助商的质问。”

“商业联合会，莱茵生命，骑士协会……好一个赢者通吃的无胄盟。所以我让她看着马恩纳那个废物，能做到何种程度是她的自由；我让她阻击强闯竞技场的敌人，根本不指望她能一个不漏。无胄盟离竞技场越远越好，友军射来的利箭才最难对付。”

“啊，我们还是合作伙伴吧，馆长副主任？”一只戴着手套的手唐突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们再握一次手吧，莱茵生命与骑士协会。缪尔赛思女士八面玲珑希望能与临光家族保持良好关系，可我想说，这是一场零和博弈。”

我的私人行为全被打上了莱茵生命的标签，恰尔内误认为我一举一动全受缪尔赛思指使。他说白金每晚都在跟着我，是缪尔赛思安排的吗？

“哼哼？”恰尔内见我无动于衷弯曲伸直四指后再一根一根活动它们，从食指开始。小拇指做完一个流程后鬼知道是因为生理构造的疼痛还是单纯发怒，他的手触电般痉挛起来。“不要摆出受害者的顽强，馆长副主任，我们是一路人。”

“玛莉娅必须死在赛台上。别忘了，这里也有莱茵生命的一份功劳。”图穷匕见恰尔内把矛盾摆在了台面上。

这是最大的侮辱!“你……你再说一遍？”右手移至腰间，我的愤怒火星只缺几块木柴。

恰尔内绕过交谈中的敏感点不肯重复，其实他现在说的更要我命，“ ‘获取不得临床数据，亲眼看看药剂的效果也是好的。’ 你难道不这么想？因为我们的委托对药剂安全性要求并不高。”

“于是我们找了几位骑士志愿者验证药剂的效果，不愧是莱茵生命。结果真是令人意外，你猜如何？”恰尔内话题扯到了我最担心的部分，“出、奇、的、好。”

法杖的冰冷传达到我的右手，没时间废话了，想出去就要动用些武力——“别动。”

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

恰尔内不是脑袋发光的天使，但如此短的距离机械驱动的破枪足够打爆我的脑袋。“得罪了，为了保证计划不出任何纰漏我只能这么做。我……不想让你变成远牙骑士的‘粉丝’之一，馆长。”

完蛋。我这边搞砸了啊，玛莉娅。

“呵……”到这一步反而令我放松，回头看看恰尔内，“那她真正的粉丝在哪儿？”

“谁知道？可能自发地聚集在一起祈祷吧，虽然她早就失踪了。”恰尔内红瞳里的一丝嘲弄被我捕捉，他会为此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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